那男人的喊叫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从狗窝的泡沫板顶部伸下来的手也变少了,梁卓暗暗心惊,对于自己刚刚被推开没能钻出去,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那个男人是死是活,梁卓甚至没有去思考的心情。
他不仅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而且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达到了密密麻麻的程度,仿佛都是被这个味道吸引过来的。
他现在该怎么办?
梁卓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心底的恐慌让他泄露一丁点儿的声音。
忽然,一阵破风声好像在他头顶的上空掠过,伴随着两个人不咸不淡的交谈。
“哎看,这里又死了一个,怪不得全靠过来了。”一道有些慵懒到轻佻的声音。
“你在拖延时间么?”有人不耐烦的回应。
这声音......有点耳熟,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梁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然一头冲破狗窝的塑料泡沫板站了起来,撑破嗓子的声音从喉咙爆发:“救命啊!我在这儿!”
霎时间,无数双空洞嗜血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同时看了过来。
什么情况?完了……
冲出来的瞬间,梁卓愣住了,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头脑一发热就这么直接蹦了出来,完全没想过自己身处这群丧尸堆里,万一大佬们视而不见,他该怎么收场?
“嗨......颜哥。”梁卓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似的,抖着手给站在对面楼顶的颜束打了个招呼。
巷子内那一双双眼睛也察觉到了楼顶上的人,此刻直勾勾地看了过去,虽然不算是正常状态的人,但显然还是有最基本的感觉思维。
楼底下愣了一片,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尴尬。
裴放没忍住笑出了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身旁的颜束:“这傻白甜还真是你的死忠粉,没想到命也挺大。”
“走。”颜束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随即转身。
与此同时,那些魔怔的小镇居民全部争先恐后地扑向傻站在狗窝里的梁卓。
“啊!我擦,别过来,救救救......救我!”梁卓忙不迭地踢开身边的泡沫板碎屑,撇开腿就往出跨。
他手里握着一截塑料泡沫,奋力拨开那些想靠过来的人,还得注意脚下不能绊倒,狼狈不堪地四处逃窜。
可惜,见颜束转身,裴放也不是什么会大发善心的人。
张玲那具尸体的情况,此刻在两人的心里的比重,明显比梁卓一个大活人更胜一筹。
颜束默不作声地打量裴放一眼。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裴放的笑脸相迎让人觉得十分好相处,但妨碍到他的切身利益时,这人的冷漠也能让人觉得背脊发寒。
裴放耸了耸肩,饶有兴致地跟惊慌失措的梁卓摇了摇手:“再见了,小朋友。”
声音穿透梁卓的耳膜,仿佛在提醒梁卓,他的的确确是个拖油瓶。
不行,这一趟怎么能死在这里?
对了,还有活路!
“救我!救命......09575!”情急之下,梁卓只顾扯着嗓子大喊。
09575?
这串数字不由得让人心里疑惑。
颜束想起自己手腕上紧紧缠着的纸带,此刻被掩盖在袖子之下。
他率先瞟了一眼裴放的手腕,根本没管梁卓那傻白甜在喊些什么。
但紧接着,颜束察觉到身旁跟着的裴放骤然顿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裴放顿时转过身,目光如刀削,习惯性地去摸匕首。
这是动了杀心?还是要救人?
颜束冷静地回身,看着裴放收放自如地把方才那一刹那迸发的气息压了下去。
裴放摸了个空。
刚刚在学校的时候,匕首已经被颜束又抢走了。
这人对他手里的武器倒是颇为忌惮。
“找这个么?”颜束从腰间卸下匕首,看好戏似的递上前。
还算有点眼色。
裴放没多说什么,接过匕首,三两下翻了下去。
直到踩在地面上后,他声音掷地响起:“小朋友,你最好知道你喊的是什么,回头解释不清楚,麻烦就大了。”
“啊!”
梁卓的后背被扑过来的小镇居民抓出了几道血痕,规整的衣服早就成了乞丐装。
“唰”的一声,梁卓感觉到身后一阵厉风,背后的袭来的那只手被裴放甩出去的匕首瞬间穿透,整个手掌被死死地定进了墙上。
接着,裴放踹倒了一个从正面扑上来抓梁卓的人,不一会儿,两人身边又围上了七八个,恶狠狠地盯着裴放,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还我孩子”。
“什么孩子啊?”梁卓捂着胳膊上被抓出来的伤口,颤着声音问。
“躲开!”裴放一把将人推开,数十只染血的手顷刻就到了面前。
这样的情况,估计把人带出去了,到时候也是伤的够呛。
再者,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颜束,很难保证那人能忍住杀他的心思。
裴放唇线紧抿,想到:得把他也拖下水才行。
然而这时候,颜束看够了戏,转过身只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裴放简直要气笑了,这人利用他的时候比吃饭喝水都顺手,看他倒霉悲催、陷入困境也是果断决绝地转头就走。
“帮忙!”裴放喊住了那人即将要走的脚步。
“理由。”颜束没回头。
裴放开出条件:“我能让你活着出去。”
“你好像不太清楚状况。”颜束缓缓开口,“不用你,我也能。”
颜束说完,并没有离开,若无其事的站在楼顶的边沿,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放一打数十个人,仿佛在说: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楼顶的平静和地面的纷乱形成巨大的反差,气氛的骤然对峙仿佛是冰与火的碰撞,一时僵持住的周围只留下了互不相容的气息。
一向很有眼色的梁卓被追的到处乱窜,方才吱哇乱叫,此刻已经捂紧了嘴巴不敢出声,生怕这两位大佬拿他开刀出气。
而裴放肉眼可见的脸色极差,手底下的刀锋更是狠了几分。
没谈拢的状况,只能看谁先退一步了。
颜束抱着双臂,雕塑一般直挺挺立在楼顶边沿,脸上挂着冷漠。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活下来的能力,但是他更想知道,裴放此人的真正能力,以及怎么出去?
“帮忙,我会放过你。”裴放看向楼顶,眼尾轻轻上扬。
大言不惭,这是要暂时放弃追杀他了?
“怎么信你?”颜束淡淡地开口。
裴放杀出一条血路,三两步冲到梁卓跟前,揪着梁卓的领子甩手把人往楼顶扔去。
还好这大学生是个没二两肉的瘦杆儿,不然裴放怀疑自己的胳膊能当场罢工。
“啊——啊——”
没有任何防备的梁卓惊惧大喊,喉咙里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紧接着,跟在梁卓声音后面传来的是裴放的镇定,那人似乎永远胜券在握。
他说:“你没得选。”
被甩过来这么大一个“活”包袱,颜束脸色更垮了。
他冷哼一声,抬脚蹬住楼顶的边沿一跃而起,拽住梁卓的皮带把人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拉。
没这一拉,梁卓可能直接飞过楼顶,不知到会不会直接摔断头。
梁卓被拉倒在楼顶上,滚了好几圈把手蹭破一层皮才堪堪停在另一半的边沿,半截身体还悬在空中。
他正想喊他救世主般的“颜哥”再捞他一把,结果发现颜束已经不在楼顶。
等到梁卓千辛万苦把自己挪上来,没来得及喘气,两条腿就立在了他的面前。
“走吧。”刚从围堵中出来的裴放脸上虽然有些血迹,但大气不带喘的轻踢了梁卓一脚。
“去哪啊?”梁卓有些迷茫地撑起上半身。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见颜束率先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
三人弯弯绕绕地在巷子中找寻能走的路,天色已经逐渐亮堂起来了,晨时的雾气弥漫在周围,几乎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没记错的话,这个空间在白天至少是绝对安全的。”裴放走得坦然,仿佛这场大雾根本挡不住他的视线。
“别说废话,怎么出去?”颜束跟他并排,对于雾里可能隐藏的未知保持着警觉。
“等......等等我......”梁卓气喘吁吁地落后了大半段路,为了追上前面两位的脚步,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和雾气打湿。
闻声,裴放停住了脚步,随意地背靠在墙上,一副等人之际顺便唠唠嗑的悠闲样儿:“每个囚笼的出逃方法都不同,你得给我时间想想。”
“你在拖时间?”颜束握起拳头。
裴放笑道:“没有,总得先熟悉熟悉这里,就像你也要慢慢信任我一样。”
“嗯,那你是谁?”颜束转开头,没再盯向靠在墙上的人,眼里堆满了不耐。
他的问题没那么多试探性的弯弯绕绕,通常直来直去、一针见血,总让人避无可避。
在颜束这样的气场和眼神之下,那人依旧轻佻出声,逗谁似的开口回答:“裴放。”
偏偏有人不买他这玩笑的账,直接一记眼刀扫了过来。
没趣儿。
裴放咳了两声,佯装正经:“以你的脑回路,这里的大概情况想必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我之前说你需要我才能出去,并不是指眼下困住我们的这一个囚笼,像这样囚笼空间数不胜数,你明白吗?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场囚笼逃生游戏,有这一局就会有下一局,有新玩家就会有老玩家。”
“你是老玩家?”颜束半信半疑。
“嗯哼,不像么?”裴放点头。
雾气散得很慢,拂过皮肤时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湿度,这两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眼神交叉间沉默了两三秒。
裴放能领略到颜束的怀疑,于是率先开口:“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批人里只有我一个老玩家?”
对面的人看着他,并不说话。
“难道非得让你看出来才算老玩家么?”裴放笑了笑,“好天真啊,小少爷。”
颜束俨然不喜欢这个称呼,面容冷峻,微微抬了抬下巴:“你比我大吗?”
“至少在年龄上,是这样的。”裴放没敢再触霉头,这一晚上的丧尸追逐战已然让人有些疲累,他可不想跟这位一言不合就开杀的少爷再打一场了。
见颜束仍然不肯相信这个年龄的事实,裴放无奈挑眉:“二十七。”
颜束彻底冷了脸,转身就走,半秒没停。
随即,他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在空旷无人的巷子里回荡了好一会儿,混合着萦绕在身边的雾气,从耳朵细细密密地往人胸腔里钻。
又吵又烦。
颜束脚下越走越快。
裴放没喊人,而是往后瞥了眼,隐隐约约能看见梁卓扶墙而来的身影。
看着这小朋友跟上来了,于是他又脚步不停地往前追人去了。
颜束此人是他的任务目标,他来之前在系统任务中有过最基本的了解。
这位少爷不久前刚过完他二十五周岁的生日。
裴放记得很清楚,资料视频展示的是颜束经常在街角那家生意不怎么样的小店里吃面条,生日那天这人让老板给自己的面加了个荷包蛋。
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好像看起来确实挺值得人同情心泛滥。
但颜束似乎天生没有这种能力,他激不起任何人的怜悯和共情。
这人脸上挂着一幅食之无味的厌倦表情,仿佛吃这个面对于他来说,只是活着的必要条件。
并且他很烦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必要条件。
陷入思考的裴放一眼没看,前面人影又在雾中模糊起来。
这位跟“少爷命”不怎么沾边儿的挂牌少爷正走得飞快,背影挺得笔直,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长腿一迈谁也不等,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裴放不着边际地想,其实自己煮面条的手艺还不错,应该比那位店老板的要好些。
随着阳光铺满整座小镇,视野越来越清晰的同时,他们也听到了不少活人的声音,各家各户里传来清晨忙活的动静,镇上完全褪去了夜晚的死寂感,有了真实的气息。
三人走过几条巷子,都十分干净正常,仿佛昨天晚上那场追逐制造出来的杂乱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如果梁卓身上没有那些被抓出来的伤口,这一切倒真的要让他怀疑自己的精神问题了。
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梦境?
在巷子中,他们偶而会遇上出门的小镇居民,这些居民仍然有些畏畏缩缩,却不再像昨天白日里那样直接闭门,好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他们这些外来者的存在。
“他们?!”梁卓第一眼看到这些居民时,还是下意识地想跑,但是被裴放直接摁住了肩膀,只能哆哆嗦嗦地指着那些路过的居民,“这是恢复正常了?”
“正常?”颜束平静地接话,“晚上再看。”
“那......那咱们现在去哪儿?”梁卓尽力平复着昨晚被追赶的恐惧情绪。
颜束闻言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了梁卓几眼,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他、颜哥......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梁卓疑惑转头。
看样子是想从裴放这里得到接下来的行动指示,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是三岁小孩打架时,都知道要喊上一句“回家找我爸来揍你”的道理。
有那么两三秒,裴放没回答梁卓的问题。
他并非没有听到或者故意不回答,而是仿佛在等......
颜束的身影顺着这条小巷的尽头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裴放这才把视线重新落到身旁的梁卓身上,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像是在逼视:“09575?”
“嗯?啊......哈哈嘶,是,是。”猛然被裴放这么直接地问,梁卓有些口不择言。
他的大脑运行速度似乎不足以让他立即思考出这个问题和自身现状的解决方案,于是蹦出口的语言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个含糊不清的象声词。
“谁教你的?”裴放有些不耐烦,他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着实不喜欢这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交流。
呵,被丧尸追得狼狈时,喊救命倒是口齿利索得很。
“我、我不认识。”梁卓开口声音不大。
在裴放的气场之下,他显得十分唯唯诺诺,像是做错了事,正在被大人教训的小孩。
不认识?
裴放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转过身,满脸冷意,却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有颜束那样的身手么?”
梁卓倏然愣住了,随后讪讪笑道:“那怎么能比,我从小到大,跟人架都没打过。”
“那你觉得,我凭什么现在能跟你好好说话。”裴放眯了眯眼,整个人充斥着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能让眼前不顺心的东西彻底消失。
这话一出口,梁卓瞬间背后冒冷汗,他再怎么“傻白甜”也该听明白了裴放的意思。
裴放能跟颜束拐里拐弯地打哑谜、逗乐子,那是因为这两人交过几回手,心里明白彼此没受什么伤时,谁也没法真的致对方于死地。所以在这个还没摸清楚的诡异地方,对方还对自己有点用的情况下,两人只能在表面上寻找一个和谐共同的平衡点。
然而他们也明白,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一旦破裂失效,有一个人出现危机,另一个必然露出爪牙。
就如同,那时裴放跳下来救他,颜束本来打算转头就走。
想到这里,梁卓很轻地抖了一下,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没有颜束那样谈条件的资格,裴放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是别人教我的,说这么喊能保我一命,但那个人我真的不认识。那天晚上我只是打球出来,看有个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就请他喝了瓶可乐。”梁卓立马脱口而出,生怕说迟一秒,他就会原地被砍似的。
他见裴放没有立即反驳,似乎在斟酌什么,于是补充道:“我以为他没钱,保命什么的本来我没在意,谁知道回宿舍刚睡下,醒来就到这里了。”
裴放这才把冷箭似的目光收了收,但看着梁卓,还是带了些不耐烦:“说他的原话。”
“这个谢谢了,教你个保命的招,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大声喊09575。”梁卓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贼眉鼠眼地把头往前探了探,用一只手挡住半张脸,轻声问裴放:“那人是不是算命的,他算准了我会遇到危险啊!他是不是给你也算过,有没有让你也喊这个?”
裴放:“......”
那人确实给他算了,但算得不是命,而是他的容忍度。
“手腕伸出来。”裴放忽然想到什么。
梁卓乖乖地把自己的双手伸到大佬眼皮子底下,一脸懵懂的弱智儿童样儿。
没有纸带,没有手环。
裴放看向梁卓那蠢到家的表情,心想,这倒确实是个纯新人。
他当初在进入到这个囚笼空间的时候,系统显示这一批进入的全部都是新人,包括任务目标颜束。
但裴放进入后,却在颜束手腕上看到了纸带。
——这是只有在囚笼空间中成功生存并逃离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尽管裴放没来及看到颜束手腕纸带上的数字,但这仅凭这人的谨慎程度和凌厉的拳脚,也该让人保持怀疑,这不是一个新人所具备的。
他试探过很多次,但颜束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反过来想套他的话。
系统很少会有错误判定,除了前几年内核芯片动荡特别剧烈的时候。
眼下很显然他们没人收到过紧急通知,那么颜束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手好可以解释成现实生活的职业特殊,但手腕上出现了一个新人不该拥有的纸带,该怎么解释?
这一趟不管能不能做掉任务目标,出去后他都要回一趟主控所了,裴放想。
颜束确实很独,他拐弯后根本没管后面那俩人跟不跟得上来,直接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先找到了张玲昨晚上突然死掉时住的院子。
院子的大门牢牢关着,像是盖紧了棺木的一口棺材,封锁着无法直面的已逝物。
明明看着与左邻右舍的大门没有什么区别,但莫名地让人从心里产生害怕和退意。
就像你知道某个路口死过人,经过时就会刻意去避开一样,这是人的心理的本能应急反应和自我保护机制。
然而,颜束不是普通人。
他走上前,没有丝毫顿挫地抬起手臂,直直推开了这扇大门。
一阵凉风吹过,那个原本摆放着张玲尸体的地方,此刻只有已经干涸的腥红血迹。
看来这个什么破囚笼空间是不允许他们提前对死亡做出预设的保命方式了,毁尸灭迹做得如此干脆彻底。
屋里仍然是黑黢黢地一片,即使门外已经是天光大亮,却似乎怎么也照不进这些房间里,就好像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颜束手指在鼻梁上的小痣出轻轻蹭了两下,他不信邪,偏想进去再看两眼。
他脚步刚动,熟悉的呲啦电流声又出来刺激神经。
【千子镇平静的清晨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任务现在开始发布。】
【第二个任务:找回自己已失踪的孩子。】
机械音刚刚播报完毕,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什么玩意儿?”
“原来这里叫千子镇。”
“哎,你们睡得怎么样?”
“还行吧,这里床好硬。”
“将就将就吧。”
颜束:“......”
聚堆的人们聊起天来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中心主题却仍旧没完没了。
颜束半晌没动,直到听见另一边缓慢而来的脚步声,这才转身往外走。
刚跨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两位老熟人。
“好巧,又遇见了。”裴放弯着眉眼,说着就要过来搭上颜束的肩膀。
颜束侧身挪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朝梁卓问:“昨晚你没跟他们一起?”
受到点名的梁卓立马摇头,指了指裴放,说:“没,我跟他出去的,后来就跟丢了。”
颜束点点头。
昨天来时大概有十来个人,经过昨天一天,加上他们还有九个人。
“哎,他们还活着呐?”
巷子中叽叽喳喳的几位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却没一个上前打招呼的。
裴放看见不远处的几位幸存者,有点诧异:“我还以为昨晚都死光了。”
旁边的颜束难得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但某人向来碍于表面,不会直接说什么。
那边一阵推推搡搡,终于有人过来了:“早上好早上好。”
而他们这边......
一个从来不理人。
一个不喜欢跟没多大用处的人说废话,梁卓刚刚领教过。
于是,梁卓只好主动为两位大佬担任外交工作,上前笑着回应:“哎真巧,你们昨晚去哪儿啊?”
“昨晚出去找了找,也没什么线索,大家都困得不行,就回来睡了。”那人抓了抓头发,“你们呢?找到王建了么?有没有其他能离开这鬼地方的线索?”
“你们试过离开?”这次不用梁卓开口,颜束冷冷的声音响起。
那人有些不太自在,跟这人说话总觉得被审问似的,他说:“不是我,昨晚张玲死了,有几个说这地方会吃人,连夜就走了,这不是早上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颜束转头看向裴放。
他会意后立马低头附在颜束的耳边,低声说:“出不去。”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呢。”那人的语气有些庆幸自己昨天回来睡觉的决定。
“哎对,我们昨天也是直接回来睡觉了。”梁卓接着回应。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位,想寻求一个夸奖似的,但人已经走出五米远了。
“哎等等我......”梁卓急忙喊道。
他又拍了拍那人的胳膊,说:“先走了啊,找孩子找孩子!”
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的任务已经发布,没人再能睡得着了。
这群靠睡觉躲过一劫的幸存者也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播报了任务。
昨天是接孩子,今天找孩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孩子都接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出去找?
“大家快看看自己昨天接回来的小孩还在不在!”刚刚跟梁卓说话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招呼众人回自己住的院子看看。
果不其然,屋内空空如也。
梁卓本身体育就查,奈何这两位前面领路的大佬一个比一个腿长。
“我说哥哥们......”他气喘吁吁地追上两人,正打算说话,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突然语塞。
然而,已经晚了。
寒光瞬间划过眼前,梁卓本能地往后退去,却被人捏住了后颈,冰凉的器物抵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刹那,他的左胳膊被人猛然拉了一把,像是要把他往回拽似的,力气巨大。
但没扯扎实,梁卓只觉得关节处钝痛,他左胳膊脱臼了。
紧接着,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
梁卓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人用一把匕首怼在了墙上。
“你以为拿他就能威胁我吗?”裴放轻佻的声音从两米远的位置传来。
“不知道,可以试试。”颜束一只手握着匕首,微微抬着下巴,显得有点懒。
裴放一时无话,让人察觉不出情绪。
如果他刚刚没有出手拉梁卓左胳膊那一下,大概现在说的话才能更取信于人吧。
还真是难缠。
在这里,裴放从来没有被人逼到不得不跟对方合作的地步。
从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只有他能提条件。
就连想保梁卓一命的那位,算计了他的容忍度,接下来的一年里都得替他干活了。
想到那位,裴放一阵火大。
闲的没事儿非要保一个傻白甜,脑子被门夹了。
“随你。”裴放轻轻松松开口,然后没管表情视死如归的梁卓,转身就走了。
看着那人离开,颜束架在梁卓脖子上的匕首却没放下来。
他没说话,也没看梁卓,只是把匕首一点一点陷入梁卓的皮肉里。
梁卓紧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眼睁睁看着裴放的背影越来越远,没有回头......
忽然,一只麻雀从房顶飞驰而下,翅膀几乎没有扑扇地冲向颜束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颜束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几乎是袭来的同时,他的匕首刺向那只不要命的麻雀。
麻雀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头打偏了,石头跟颜束手中的匕首撞在了一起。
颜束转脸望向那个本来已经转身离开的人。
那人正盯着被他打落在地的麻雀,他的声音很沉:“滚。”
麻雀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拍了拍翅膀就飞走了。
梁卓被刚刚的颜束吓到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脖子上要他命的东西,此时又被裴放一句“滚”震得不敢出声。
他紧紧捂着被划破的脖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半晌,裴放冷着脸开口:“说你的条件。”
“唰”的一下,颜束收回了刚刚从裴放腰间拔出的匕首。
摆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先找孩子。”
裴放从来没被人气得这么狠过。
看着颜束那张脸,他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忽然就笑了。
系统主控所。
一个瘦高的男人坐着软皮单人椅上,上身没穿衣服,脚下放着一个可乐空瓶。
他正勉勉强强够着自己肩胛骨查看,那里的皮肤青紫一片,已经肿了起来。
男人表情有些愤恨得欲哭无泪:“妈的,下手也太狠了吧,活该找不到对象。”
但这话他只敢在背后嘀咕,当着某人的面可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