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些过往空白无处填满的时候,他有了烟瘾。
很快,颜束在健身房打沙袋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一波小小的骚动过后,有地下拳场的人找上了门,用高昂的价格请他过去。
那些激烈斗争的流血场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仿佛只有在这样生死未卜且命悬一线的地方,他才不算是这个世界里的行尸走肉。
可是空白始终填不满,无关痛痒的生活像是会消色的水彩笔,怎么也画不出五彩斑斓的过往。
直到不久前他下楼买烟,被一帮人偷袭,大概还是地下拳场的那些恩怨。
可他确信棍子还没抡到自己身上,醒来时颜束人已经到了这里......
“喂,想抽烟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放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颜束看向他,冷淡中带着疑问。
裴放轻轻笑了声,抬起微微弯曲的食指和中指在颜束面前晃了两下:“你跟我一样,想抽烟的时候,这两根手指会轻轻放在鼻子下。”
颜束刚刚思想抛锚到了别处,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个动作。
但他没否认:“你有烟吗?”
“你猜。”裴放故意卖关子,
他想看到眼前这人有关于人的欲望,想哭、想笑、想抽烟,而非一直理智镇定,像个冰冷的机器。
机器没理他的话,直接伸手摸向他的风衣口袋。
裴放没动也没后退,只是嘴上不饶人:“这么主动?可惜光天化日,还有个小朋友看着,我也不好直接从了你。”
说完,他抓住颜束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靠近了几分,低着声说:“下次没人的时候,再让你好好摸。”
颜束睨了他一眼:“别上赶着找死。”
随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顺带拿出来的还有裴放口袋里的半盒烟。
“活着多没意思。”裴放意犹未尽地胡扯,从另一边口袋拿出打火机给颜束点烟。
颜束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被金属外壳包裹着,通体黑色的打火机,上面雕刻着一朵绮丽的花,花朵下面是熟悉的英文字母。
Somnus.
又是罂粟。
颜束在烟雾中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闷。
“你烟瘾很大?”颜束问得有些随意。
“不算是,平常不会装在身上,不小心带进来的。”裴放呼出一口烟,难得没有胡说,却无端让人感觉平静得有些惆怅。
他能放在心上的东西,除了现在别在颜束腰间的那把匕首,也只有这个打火机了。
平常跟烟盒一起放在床头,并不会往出带,只是上次走得太急了,就这么给装了出来。
太阳一点一点从西方往下落,飘满落叶的操场在夕阳的笼罩下显得没有实感,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时间像是定格了瞬间,静谧得如同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隔着天涯海角和漫长时光的熟悉感,在这一刻悄然滋生。
“咳咳......”梁卓憋了很久,但还是被呛得咳出了声,索性也不装了,“马上太阳就落下了,咱们还没完成任务呢。”
裴放多看了颜束两眼,把烟头踩在脚下湮灭,说:“已经找到了。”
“哪?在哪啊?”梁卓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颜束:“你脚底下。”
什么底下?
梁卓有些懵地看向自己的脚:“啊?什么意思?”
“在你脚下的地面里。”裴放补充道。
这会梁卓听明白了,孩子们在地里面......
“啊!妈呀!靠!”梁卓一时觉得地面有阴凉的气体往上钻,一时又觉得这地面实在太烫脚了。
他蹦跶了半天,最终站在了台阶上才觉得没那么让人浑身发冷。
现在他们有新问题了,怎么凿开这个操场的地面?
“那他们都死了?那该怎么找出来?直接挖吗?这里有没有挖掘机?”梁卓揣着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裴放挑了一个回答:“你看我像不像挖掘机?”
颜束:“......”
梁卓抖了两下,心说:我看你更像埋人的。
这小镇里最常见的就是铁锹铲子一类农具,确实没见什么挖掘机。
否则以颜束的行动力,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
“这里有没有养殖场?”颜束忽然问出声。
梁卓呆了片刻,虽然不知道大佬要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有,我去过镇长办公室,好像瞄见过一些关于养殖场的文件,当时没太在意,感觉没什么用......”
“你想做什么?”裴放唇线勾起一丝弧度。
颜束抬头看了眼:“天快黑了。”
二十分钟后。
“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道德?”梁卓扭扭捏捏地站在养殖场门口。
裴放:“嗯会。”
梁卓:“那要不换个别的方法?”
颜束三两下翻了进去,完全没理这两人。
裴放转向梁卓:“那你先替它们放点血?”
梁卓:“???”
紧接着,一个身影消失在裴放身旁,跟着颜束翻了进去。
三人从养殖场出来的时候,资深苦力梁卓同学手里拉着一个推车,上面放了两大桶牲畜的尸体,被血浸泡着。
即便用布条绑住了口鼻,梁卓还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
“别吐在里面。”裴放走过来替他拉了一把,“不然罚你喝了这些。”
梁卓想,他以后要是出去了,可能再也无法直视火锅鸭血、猪脑、牛肝......任何动物的内脏和血液,都会让他想起这两大桶东西。
很快他们回到了学校。
“你能确定是哪一块地方吗?”颜束看着面积不小的操场,问身边的裴放。
裴放正想胡扯两句,说自己不知道。
接着,就听见颜束不耐烦的声音:“别装了,到天黑的时间不多了,关于学校重建那些文件里的图纸,是你拿走的吧,这么想杀了我,让我死在这里是......”
“你到底是谁?”裴放打断他的话,很轻地眯了下眼睛,“什么人让你进到这里来?”
颜束扔掉擦手的布条,直视着他:“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谁?裴放?或者应该是,罂粟。”
听到最后两个字,裴放胸腔巨震、周身冰冷,仿佛瞬间跌落无底深渊。
第14章 女人
随着颜束低沉又笃定的声音,这两个字在裴放的脑海中绕了一圈,只让他觉得神经寸寸断裂,思考被阻塞,想法被抹杀。
那是一片黑暗的区域,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沉着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名字,叫罂粟。
在这样的潜意识里,那片黑暗似乎总提醒着他——如今的他并不是完整的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裴放微微抬着下巴,防备中带着隐忍。
其实从接下任务到看见这个人后,裴放逐渐发现自己开始拖拖拉拉。
很显然,他并不想跟颜束动手。甚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裴放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违背规定,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颜束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展现他身为危险人物的特质。
明明有更好的合作方法,他偏偏要让人束手无策的投降。
这也导致了两人根本不能和平相处。
此时,颜束有些沉默,他察觉到裴放的状态很不对。
不是那种被戳破的愤怒,也是一开始想要杀他的狠意。
“我不知道。”半晌后,颜束听见自己开口了,声音很轻,少了些冰冷,无端多了茫然。
而裴放看着他,就这么静了下来。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仿佛逐渐拉低光效的镜头。
两人隔了两三米,就这么谁也不愿意退让一步,没有了那些故作调笑的插科打诨,也不再用条件交换的被迫合作来掩盖内心的敌意暗涌。
颜束的侧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对面直视他的裴放咬紧了牙,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梁卓两只手还拉着推车,有些胆战心惊站在原地,出了一声便不敢再多言语。
面前这两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每次裴放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他也能够掌控局面。
即便被颜束逼迫时,也只是不爽受制于人。
但此时此刻,裴放明显难掩怒火。
同样,颜束也看出来了,他触到了这人的逆鳞。
裴放要是以为他那些随便提点几句的“系统规则”能够让他乖乖等死,那也太天真了。
这场恶战明明一触即发,但场景似乎按下来暂停键,凝固了气氛和时间。
两人都憋着一口气,然而也都明白,此时不能动手。
马上就要进入晚上了,先撇开没能完成白天任务的下场,单单是晚上出来“找孩子”的那些小镇居民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要是再打起来,他们接下来都会很难熬出去,显然两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梁卓!”
“小朋友。”
同时被两位大佬点名的梁卓抖了下,随即抬头开口:“啊在,在这儿。”
只听裴放继续道:“操场外围一圈的每个树坑,都倒上桶里的东西。”
闻言,颜束轻轻抬了抬眼,下颌线逐渐不再紧绷着。
没人再浪费时间,随即按照裴放的指出的几个地方泼上从养殖场搞来的动物血液和碎成块内脏。
一时之间,操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得不掩住口鼻才能待得下去。
“昨天是触发任务,今晚不会再有播报了,那些镇民出来的时间可能也会提前。”裴放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你的方法也许奏效,但不知道系统会不会给你记上任务点。”
“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法啊?”梁卓跟着这俩行为不着边际的人一通忙活,却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颜束看着学校的铁栏杆大门,像是有心事,皱了皱眉:“是没那么简单。”
被无视的梁卓:“......”
倒不是这两人故意吊人胃口不说,而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让梁卓自己待会儿看看那场面也许更直观。
三人很快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教学楼,上到了天台,等待夜幕的完全降临。
气氛虽然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但是两人的气场依然不怎么和谐。
然而,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
“颜哥!你们有没有闻到......”梁卓探着头,嗅着空气中混杂在血腥味中的那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烟味。”颜束接着说。
梁卓睁大了眼:“对,是……啊!”
忽然,身后有股力气扯了一把站在天台边沿的梁卓,揪着他的后领把人往后拉了三四步,几乎是同时,一簇火苗冒出了天台的边沿,差点燎到了梁卓的裤腿。
裴放:“不想死就往后点。”
“哎我去,这楼怎么还会喷火。”梁卓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刚才梁卓站得位置下面正好是脚下这间教室的窗户方向,眼下的情况不言而喻,脚下的教室着火了。
“恐怕不止是这一栋楼。”裴放话音刚落,四周就像是应和他的话似的,纷纷冒出了火光。
“有人纵火?谁干的这缺德事?”梁卓义愤填膺。
他昨晚没有靠近过学校这边,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自然在昨天就发生过一遍了。
系统也如裴放所说,没有再一次播报。
与此同时,围绕这学校这所建筑的各个巷子内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脑袋。
镇上每家每户的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又一个面色失常的人,看似漫无目的,又仿佛被什么味道吸引着。
随着一声巨响,站在天台上的几人同时回头。
“来了。”颜束的声音轻轻响起。
学校大门被黑压压的人群踩在了脚底下,而那群无知无觉的人还在朝着学校操场的方向奔走。
有腿脚利索的,已经扑到了渗着牲畜鲜血的树坑旁。
树坑里的泥土一般来说都不会很硬,因为会经常浇水,所以血液会很快往下渗透。而经过昨晚一整夜的追逐,不难看出这些居民除了不吃人之外,跟他们认知上的普通丧尸大同小异,对光线、声音和气息都十分敏锐,尤其是这种浓重的血腥味。
转眼间,树坑旁边已经围满了人,争先恐后地把双手插进树坑的泥土里翻找着,活像人体挖掘机。
在人多的优势下,每个树坑旁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土堆。
梁卓彻底傻了眼:“......”
原来这就是颜束的馊主意,大佬还真的会“废物”利用啊。
学校里浓烟四起,很快萦绕着站在楼顶上的颜束三人。
他们视线受阻,有点看不清楚操场的情况,免不了让人有些心急。
梁卓凑上前:“树坑底下就是那些孩子吗?这会儿看不太清了。”
“不知道,下去看看。”颜束看着操场上众人挖坑的诡异场景,说完就转身要走。
裴放扯住他的胳膊:“再等等,现在下去会被撕成碎片。”
颜束意外地睨了裴放一眼,然后又转了回来。
梁卓:“???”
这是什么中邪现场,一个居然率先服了软,一个破天荒头一回听了话。
不过能看到这两位终于能平心静气地一致对外,梁卓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于是也大着胆子问:“为什么是那几个树坑?”
裴放盯了他一眼:“学校重建的图纸,操场上有几个点被重点圈了出来,应该不是闲着没事瞎画的。”
梁卓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白天晚上,这些人的行为差异会这么大?”
这一次,裴放和颜束都没有开口,因为应该有东西能够解答这个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些树坑下被那些丧失理智的小镇居民挖出了深坑,而教学楼这里的火光也逐渐强烈,温度也越来越高。
“走,大部分人被火光引走了,”裴放说完,忽然察觉到背后一阵凉风吹过。
颜束同样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她她她......飘过来的!”梁卓口齿不清地指着另一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里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水蓝色长裙,披散着到腰上的长发,掩盖住了大半张脸。
梁卓退到了颜束身旁,悄声说:“这什么啊?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你就是被封在院子里的东西?”颜束往前了一步,眼神带了些打量的意味。
那女人没出声,一时难以让人判断她到底会不会说话。
“昨天晚上就是她的声音吧。”裴放转头问颜束。
“嗯,不是个哑巴。”颜束回答。
裴放点点头:“那看来她只是不想理你。”
颜束:“......”有病。
看见这位话头上吃瘪,一脸冷酷的样子,裴放心情奇迹般有点好转了。
他冲着那位长头发的女人说:“是你杀死的王建和张玲?”
很意外,那位长发女人转了转脖子,如果没有头发的掩盖,她的脸应该是正对裴放,尖细的声音响起:“做交易却临时反悔的臭男人,该死。”
虽然她的语气十分恼怒,带着十足的愤恨,听起来想杀人,但到底是回答了裴放的问题。
“看来她没把你当男人。”颜束忽然出声。
裴放愣了一秒,随后低低笑出了声:“还挺记仇。”
记仇的那位冷哼一声,又不理人了。
看来“臭男人”说的就是王建了,也落实了他们面前的女人就是跟王建勾结在一起的那位关键NPC了。
裴放正打算继续问两句,从这女人嘴里多套点话出来,结果另一边的女人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瞬间,一阵劲风卷着周围的浓烟围绕着教学楼,吹开了女人遮住脸庞的头发,那双眼睛是血红的,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女人恶狠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学校的上空:“任何人,都休想拿走我的祭品!”
“我要让你们统统死在这里,给我的孩子陪葬!”
周围风声呼啸,刮得人几乎站不稳脚跟,耳边只剩下“呼呼”的杂音。
“什么祭品?什么陪葬啊?”梁卓抓紧了颜束的袖子,扯着嗓子大喊道。
颜束揉了揉耳朵,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梁卓转头看向裴放,正打算开口......
“闭嘴,别喊。”裴放止住了梁卓河东狮吼的架势,“按照这女人的说法,如果咱们挖孩子的这个行为,代表要拿走她的祭品,那么她在做什么?”
见裴放把问题重新抛了回来,梁卓被风吹到凌乱的脑袋瞬间懵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祭品用于祭祀......”
“不对。”颜束声音揉在狂风中,“这不是普通的祭祀。”
“普通祭祀有用小孩作祭品的么?”裴放接话道。
颜束:“什么?”
裴放:“是邪祭。”
祭祀原本是一种民间信仰活动,常常以牲畜作为献给神灵的祭品,求其降福免灾。
可人的欲望有时候在平安无灾面前没有上限,得到了这个,就还想要那个,欲望无穷无尽,所信仰那只保平安的神灵也越来越不能满足自身。
于是,各路妖魔鬼怪才会横空出世。
既然不是普通的祭祀,其他被妖魔化的路数,人们一般称之为“邪祭”。
这是裴放在学校翻到的东西,这种邪祭描述的十分玄幻,所以他开始没往这边想。
在此之前,许许多多疑点和线索的指向都是学校的大火和村民的小孩,这两个异常的地方让人很难不去想,是否在学校里孩子们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们确实忽视了一点,那就是院子里的女人和第一晚进去的小孩。
颜束记得,是两个孩子。
而第一天的任务里,恰好是王建和张玲两个人没有接孩子。
从刚才这个女人话里可以判断,王建在此之前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已经跟这个女人进行过什么交易,但因为反悔所以被杀害。
而张玲......应该不是什么没做任务才被灭口。
颜束思忖着这女人方才的话,突然说:“张玲也是你杀的。”
这不是个疑问,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女人的眼睛里又流下一行血泪,她死死地盯着颜束:“哈,你倒是聪明,她也是女人,怎么能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扔下,她不配活。”
是的,第一个任务,是要他们接自己的孩子。
所以接到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至少在这个女人眼里是这样的。
又是因为孩子......
接孩子放学的任务、见到外人就连忙把孩子抱回家、半夜出来找孩子的镇上居民、把孩子当做祭品的疯女人等太多和孩子有关的奇怪事件。
一切的一切好像被“孩子”这一条线关联起来,顺藤摸瓜就一定会有一个开端。
不过这女人的戾气也太重了,这个“该死”,那个“不配活”,敢情就她一个好东西。
颜束正这么想着,身边有人就顺应他的想法出声了。
“没准儿咱们待会也得被砍。”梁卓撇开脸嘟囔了一嘴。
很快,一道厉风迎面袭来,没等梁卓反应过来往后退,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想象中的血溅当场没有发生,梁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距离他眼睛三厘米的位置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刀刃向外,架住了一只白的没有血色的手。
锋利的刀刃陷入那只手的皮肉里,却不见破口处有鲜血流下来。
梁桌打了个冷颤,抬起眼皮看向近在咫尺的女人,面白如纸,双瞳却渗着血......
很快,没等梁卓再发出疑问,一道腿风扫过,女人立马又后撤了几米远。
颜束收回腿,把匕首在手中转了几圈才开口:“把自己画成这幅样子,是在掩盖自己没什么本事吗?还是那什么鬼邪祭要求的?”
他的声音太过无所谓,听起来就好像这句话不是在询问一个答案,而是在嘲讽面前的女人。
梁卓精准地抓住了让自己云里雾里的信息,那女人不是活人,身上自然不会像活人一样流血,所以那眼睛里骇人的血迹居然是她故意画出来的。
这什么癖好?!
也许是颜束说话太留情,女人身边狂风又起尘土飞扬,虽然没开口,但是显然是生气了。
不过颜束本来也没打算哄着她,套一个NPC的线索还需要摆什么好脸色,直接打服就行了。
他脚尖微动,匕首顺着腕骨贴在小臂上。
“咳,你嘴下留点情吧。”一直没怎么发言的裴放仿佛刚刚拉回注意力,忽然笑了声,“还没到让你大开杀戒的时候。”
“麻烦。”颜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这个时候,操场上那几个树坑里的孩子们已经被小镇居民挖了出来,直挺挺地摆在操场上。
然而,这些小镇居民完全没有撕扯他们时的疯魔,只是一圈一圈围着这些孩子。
“你看他们,像是在做什么?”裴放问。
颜束眉间微微皱了下:“认领。”
底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查看那些被挖出来的孩子们,就仿佛是日常放学接孩子回家的父母,从一张一张稚嫩的面庞看过去,寻找着自己的孩子。
“但这不可能还活着。”颜束接着说。
“没错。”裴放没管后面在愤怒边缘的女人,而是看着下面的操场继续对颜束说道,“你白天有见过小镇上出现孩子么?”
颜束没说话,但脸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好像真的没见过哎。”梁卓在一旁悠悠回答。
除了他们从学校接回来的那些孩子,颜束也只见过一次,就是刚刚从那座“出生点”院子踏出来的时候,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看见他之后匆匆忙忙关了门,像是十分害怕什么。
“他们不是被埋后才死的。”颜束双手抱胸,“而是从第一次在学校看见他们时,就不是活的。”
梁卓听完,狠狠抖了两下,这是什么惊悚离奇鬼故事。
他当时接孩子的时候还可稀罕了,真是又亲又抱,这会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分外渗人。
“可为什么当时咱们接孩子回去的时候,那些人有的看见了也没当场过来认领啊?”梁卓咽了咽口水,发出疑问。
“当时大街上有人吗?”裴放反问。
梁卓语塞:“......”
这时,底下的人群的嗡嗡声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式的哭声,同样吸引了那个女人的注意。
一些小镇居民仿佛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啜泣声渐渐大了起来。
颜束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没由来地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仿佛嵌在周围的空气中,随着操场上那些哭喊声而产生波动,从微震到颤动。
“裴放!”颜束迅速转过头。
“我也感觉到了。”裴放立马接话。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站在后面的女人,她的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几分,在周围隐隐约约的颤动中有些不安。
女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黑乎乎的一片。
与此同时,整座学校的大火更加肆虐,仿佛有人添了一把干柴似的。
轰然升高的温度让所有的人都不好受,操场上的小镇居民似乎没能察觉到这场大火带来的危险,其余人还在奋力地扒着地上的土坑。
手上皮肤蹭破,指甲开裂,好像也全无知觉。
然而周围的震动却在温度的升高中渐渐平缓,随之而来的是已经蔓延到操场上的大火,像是在驱赶那些不知死活的人。
女人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她的面庞开始变得透明,恍惚中绽放了一个笑容,声音悠扬地飘了出来。
“谁也不能阻止我,谁也不能。”
语调却没有通常反派几近胜利时的癫狂,而是一种平静的哀怨,萦绕了整个千子镇。
“她她她......不见了?”梁卓睁大了眼睛,环绕了一圈楼顶,“现在该怎么办啊?”
这边话音刚落,裴放眼疾手快地扯着站在楼顶边沿的颜束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楼顶四周都冒上了一人高的火苗。
“哇靠!那女人是要烧死我们啊!”梁卓跳脚着大喊。
颜束拍了把身上的灰,随口说:“放心,你也练不成火眼金睛。”
裴放点头附和:“练成仙丹也难,最多是一把炉灰。”
梁卓:“......”
眼看这情景难有活路,这两人是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拿他开涮的?
突然,操场上的啜泣声变成了惨烈的嘶喊。
大火在操场蔓延地很快,那一排排的树杆已经被烧得焦黑,一个一个地倒塌下来。
颜束脑中飞速聚集着这里白天和夜晚的异常之处。
不能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这里的一切......
恐慌外来者的人、晚上疯魔一样的人,接孩子、寻找孩子、被埋的孩子,以及学校的大火和裴放所说的邪祭。
颜束耳边忽然响起王建的话。
“听这里的居民说,这学校三年前着了一场大火,重建后就一直闹鬼......你们知道自己接的是什么东西吗?”
没错,白天才是真正的千子镇,晚上则是一场居心叵测的梦境投影。
颜束猛然抬眼:“现在不是真实!”
突然间,颜束的声音被轰隆一声巨响掩盖。
不远处一栋教学楼在无知无觉间轰然倒塌,像是被抽走脊梁骨的庞然大物,而与它相连的高楼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不断有碎石块往下掉落。
他们脚下的楼也跟着震动,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地震,让这所学校仿佛顷刻就能化作废墟。
“是她在操控。”裴放一只手捞住梁卓的胳膊,以防这没什么平衡感的傻白甜被晃下去,丢了小命可不怎么划算。
颜束应声:“没错,这里的晚上不是现实,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她三年前的梦境。”
话音刚落,梁卓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这话的具体含义,只觉得脚下一空。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