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子漠有点可气小三子居然猜到了他今晚要做什么,对他的横加阻拦,可他又无法当着徐舒意的面前进行反驳。
正当气氛僵硬。
对面的高楼顶层突然开始放起烟花,一看就是花费大价钱订购的特殊烟花,绽开的瞬间绚丽灿烂,仿佛在地平线的最高点点燃一丛丛火树银花。
徐舒意痴痴得看着半空中的姹紫嫣红,一团将灭另一团又飞蹿到更高的地方,点缀得仿佛江南一场杏花纷飞缭乱。
据说烟花易逝,可是一同欣赏的人却能在记忆中保持永恒的颜色。
徐舒意看了一眼商靳沉。
他拿着手机敲打出一行字,递给一旁的尚子漠看。
徐舒意肯定猜不到上面写了什么。
尚子漠却看得清清楚楚。
商靳沉跟他说,烟花是他叫人搬到另外一桩大楼楼顶去放得,为的是转移目标。
尚子漠这次的飞鹰奖抢了别人的风头,有人收买娱乐圈朋友要找他的黑料,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到处都是摄像头,尚子漠怎么知道服务员里没有个见钱眼开的?
商靳沉说,“徐舒意的事,还得我们三个人一起使劲。”
十几分钟的烟花秀结束后,商靳沉又重新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尚子漠的小助理也恰到好处地出现,贴在尚子漠的耳畔说,“公司叫哥您现在回去一趟,可能是有点什么急事。”
尚子漠原本是想今晚借助烟花的氛围,跟徐舒意告白的,被商靳沉的提醒稍微唤回一点热情。
起身走到徐舒意身边,叮嘱他说,“我突然公司有事,你不会介意吧?”
徐舒意习惯性看商靳沉一眼,而后笑道,“二哥你是公众人物,不用管我,我今晚很开心。”
尚子漠笑着摸摸他的头,“提前祝你做个好梦。”
两人走后。
徐舒意安静地仰头看向夜幕,烟花燃起的烟雾早已消散,连那些曾经点亮天空的色彩,也恍如一梦,记忆得不是太真切。
人还是得活得现实一点,浪漫全是别人家的。
徐舒意安静地等商靳沉喝完最后一滴红酒,主动上前问他,“口渴吗?我给你拿一杯温水?”
商靳沉的手骨均匀,像玉做的竹节不停在酒杯间摩挲。
他道,“我二哥不行。”
徐舒意一愣,“什么?什么不行?”
商靳沉起身,高大的个子在徐舒意的头顶笼罩出一团寒意的云。
“你很聪明,肯定能听懂我的意思。”
徐舒意当然能听懂,傻子才听不懂。
什么啊!
徐舒意从小没吵过架,心里嘀嘀咕咕琢磨,该如何用最简单的反驳,才会叫商三不要总是肆意评判他。
我不会做你的小妈,我也不会做你的大嫂,包括二嫂也不可能。
徐舒意撇下喝了大半瓶红酒的商三,按照原路,脚步飞快地从某个衣着光鲜,实际小肚鸡肠内心阴鸷的家伙身边离开。
包括你!
包括你商三!
徐舒意内心不停地发誓诅咒。
我连你也毫不在意。
结果商靳沉在花团锦簇的转弯处扯住了他的胳膊,将人狠狠摁住。
徐舒意从未见他面目如此深邃,可以称得上是凶狠冷酷。
仿佛他无声的反抗,在对方眼底都是货真价实的罪孽。
徐舒意握紧拳头,准备给他的腹部来一记重拳。
商三的人全然压在他的身上,两人身高的悬殊绝对是商靳沉远在他之上的。
徐舒意被商靳沉忽然搂住,对方那张略显薄情的嘴唇被酒水浸湿,急促地喷吐着热气,在徐舒意不停呼吸的唇瓣间沾了一下,像是待吻欲吻的碰触,唇舌并未深入辗转的撕扯。
只是嘴唇与嘴唇无意识地摩擦。
商三的面孔已经彻底埋进徐舒意的颈侧,晕晕乎乎道,“我刚才是空腹饮酒,现在晕得要死了。”
徐舒意并不会因为这个意外的吻而心潮澎湃,彻夜难眠。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形容成四片很有质感的肉,稍微得摩擦了一下。
然后商靳沉就说晕了。
徐舒意对着镜子观察了半个小时的嘴唇,红润得像涂抹了新鲜的血汁,带着一种果实自我熟烂的柔软,全然没有任何诱人之处,倒是忽然挺招他自己的嫌弃,拿起牙刷狠狠刷了两次。
至于搬家的事宜,只要一个月后银行批下50万的贷款,他也能顺利地离开。
再不用被某个人揣测成那副不堪的样子。
徐舒意晚上的睡眠一直很好极少做梦,医院工作的忙碌程度,比外界普通人所能感知到繁重,所以充足的休息显得尤其重要。
可是徐舒意却做梦了,那段积满尘埃的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恍如昨日发生。
刚住进商家的第一年,那时大哥、二哥,包括商三也都是常在家的。
大哥忙着考商业飞行员驾照 Commercial Pilot Licence(CPL),而二哥则时常往录音棚和摄影棚几边跑。
正像徐舒意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大理想,都在为之努力奋斗。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徐舒意决心要做骨科医生,大学报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学习的时候内外科全部要学。
不过他瘦条条的一枝细柳似的站在其他导师学长身边,才发现未来的骨科大夫基本上全是高大威猛的壮汉。
力量上绝对是吃大亏的,所以技术上完全不能落后。
徐舒意闷不吭声地发疯学习,挑灯夜读,还专门买了一副仿真人体骨骼,身高180,25公斤重,特别结实的一套PVC骨架标本模型,最妙的是可拆卸组装。
徐舒意一个人住在后罩房,平常基本没人过来,他也不随便出去招兄弟三个眼见心烦。
整天有空把骨骼模型抱出来,一顿拆拆拆,再认真地装装装,对照医学案例和导师课堂上的ppt,将那套骨架摆弄得轻车熟路,仿若庖丁解牛。
直到一天,他正忙着拆头骨、拆脊椎、把容易脱臼的地方掰开再摁进去。
一旁欣赏半天暴.力行为的商靳沉算开眼了,啧啧啧道,“我说怎么成天不见人,原来一个人在这儿玩得挺嗨呀。”
徐舒意被吓了一跳,那个时候他还年轻,胆子比现在小,不愿意说太多话惹人侧目,最主要是在父母亲戚家遭受的精神伤害太久,总希望自己不要被任何人注意。
商靳沉也算是在商圈小有成就,目高于顶,傲气自负。
瞧徐舒意跟人体骨架玩得还挺带劲的,看自己的眼神反而像是毫无温度的冷川,连日光照射到这里都会丧失温暖。
商靳沉招手,“你过来。”
徐舒意搓搓手掌心的薄汗,安静地蹲下去,继续拼接骨架模型。
商靳沉发了点狠,“听不见?过来。”
徐舒意才像终于听明白似的,放下手中的扳手与钳子,走到商靳沉面前。
那个时候徐舒意很瘦,比现在还瘦,因为到18岁之前,他一直在亲戚家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他仰头打量着商靳沉,商三也回礼似地瞧他。
“我记得你不是挺能说的,怎么几天不见,变得像个小哑巴似的。”
商靳沉那个时候便很有锋芒毕露的上位者模样,刚留洋回来就直接接管公司,举手投足之间远远超出同龄人的沉稳事故。
不论徐舒意会说什么,商三的步调永远只会按照自己设定好的频率,他带着一点被逼的无奈,但在看见徐舒意抱着人体骨骼反复研究时产生的新鲜。
如实说,“老爷子委派任务了,嘱托我今天无论如何带你出去转转,还说什么年轻人眼光相仿,帮你选点过夏的衣服。”
徐舒意的面颊倏然有点红,右手不自觉扯了一下衣服下摆。
确实是春末了,他的格子衬衫穿了挺久的,跟其他医学院学生站在一起,大家一样朴实严肃,毫无差别。
可是跟商靳沉这样的天之骄子站在一起。
宛如山鸡与鹤。
徐舒意脑子里反复加减乘除,他的生活费现在一大半是商凌云给的,他是医学生,完全没有外出打工的时间,每一分省吃俭用的钱,说白了其实都在替商家节省。
徐舒意已经能联想到商靳沉会带他去的地方。
奢贵,名牌。
徐舒意分外冷漠地回复,“不用了,谢谢商叔叔的贴心,我夏天不怕热。”格外补充,“其实我夏天的衣服有很多,只是太忙了,没时间来回换。”
商靳沉不气不恼,应笑道,“我早就发现你这小孩儿嘴挺厉害,不愧是立志要做骨科医生的人,连嘴皮里都塞着骨头。”
徐舒意记得,这应该算是商靳沉第一次捏他。
商三的两根手指捏着他脸颊,“我家老先生还下了命令,一定要带你出门转转。”
“怕你在家一个人,会变得更古怪。”
徐舒意肯定是生气了,因为面前这个人每次说得话,都令人生气。
于是徐舒意赌气跟商靳沉坐进了迈巴赫,为了拉开距离,徐舒意专门选择坐副驾驶。
开车的年轻人是刚招聘来的,不是商家一直任用的老司机张叔。
徐舒意百无聊赖地坐在前,商靳沉手执平板沉默地坐在后,两人之间毫无任何交流,仿佛回到商宅的前院与后院,中间隔着青瓦高墙。
徐舒意很快发现司机的车速越来越快,并非他敏感过度,而是他真的对车辆盲目提速,引起的车祸而从心底忌惮。
直到车速很轻松飙到150迈,在车辆中来回穿梭。
徐舒意不停用手扯住衣领,不停换气,甚至打开车窗缓解心理压力。
直到商靳沉觉察出不对劲,从后面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个人是有什么问题?”
前方的路段猛地发出一声巨响,幸亏年轻司机眼疾手快,再加上高级车刹车性能好,避免笔直得撞上前面的事故车辆。
徐舒意不知道怎么了,扯开安全带,捂住嘴巴直接硬蹲进副驾驶前座的空间内。
商靳沉则选择立刻下车,将他从蜷缩的形状拉出车外,不停喊他的名字,问他哪里难受。
徐舒意最终软倒在地面,似乎没有了呼吸。
商靳沉利用浅薄的医疗常识,观察他的状态后,对徐舒意进行了人工呼吸。
说实在的,商三绝对一辈子都没有遭遇过此类情况,属于一知半解的施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一边叫司机快点拨打120。
司机其实也很懵逼,不停颤抖地说,“我开得不算快,商总,真的不算快。”
商靳沉低咒一声,“再废话,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徐舒意晕晕沉沉得被人好一顿折腾,在商三以口对口再次往他嘴里吹气的档口,抬起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挡住了他。
气息奄奄道,“我只是暂时性晕厥......你乱做人工呼吸,是会死人的。”
不知人彻底陷入晕厥后的产生的幻觉,或者是复苏后的阳光特别耀眼。
商靳沉擦了满头晶莹剔透的汗珠,臭骂一句,“妈的,这辈子除了我妈去世的那天,没这么害怕过。”
徐舒意内心居然涌起一点异样的温暖。
是不是当他真出了什么问题,生死攸关的瞬间,真的有什么人真情实感地担心他。
后来徐舒意在医院历练几年,见惯了大生大死,许多人被抬着进去,只有一部分人能站着走出去。
再回想他父母惨死的模样。
全是命数。
心病缓缓被解开后,徐舒意只是不能自己开车,但是坐别人的车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
而且......
徐舒意一梦起来,不停地嘲笑自己为什么会梦见六年前的自己与商靳沉。
商凌云事后知道这件事,说他是整天闷在学校和房间里,从来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忧思过重,患得患失,才会在猛地外出后发生意外。
事后,徐舒意也彻头彻尾反思自己的生活方式,确实不应该将小时候的全部悲惨变成包袱,陪伴自己未来的每一天。
早晨吃过早点,徐舒意照常骑电动车上班,用不到三秒钟的间隔,商靳沉的车也会从车库出来,跟在他的身后缓慢地滑行一段距离。
徐舒意的心跳蓦得飞速跃了起来,噗通噗通地乱跳,不受控制。
那种窒闷的空间转移,站在晨光渐渐点亮,斗转星移,天地豁然开朗的感觉。
都令徐舒意在某个瞬间,微微地开心了一下。
他像往常一样用两条长腿支住车身,顺利回头张望。
张师傅每天都会跟他摁一下车喇叭,礼节性地打个招呼。
车子靠过来,车窗缓慢落下,露出张师傅那张默默含笑的慈祥脸庞。
车内没有商靳沉的身影。
张师傅笑道,“商总今天请假了,没坐车里面。”
徐舒意立刻笑得更亲切道,“三少爷昨晚喝醉了,今天确实起不来吧。”
张师傅也说,好些年了,从未见商三有喝到难受的时候,他刚才等商靳沉的指示,都感觉三少爷鼻音很重,像不怎么舒服的样子,所以才叫他去买点解酒的药膳。
张叔说,“小意啊,你上班总骑电动车多不方便,不然你把车搁在这里,我买完药膳顺路能送你。”
徐舒意哪里好意思麻烦他,连忙摆手道,“去我医院跟去买早餐的地方很远吧,还是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张叔道,“哪里耽误?一点都不耽误,三少爷几年了一直每天这个点出门,如果你也一起坐上来,我能沿路把你放在你们医院路口,改道再去公司,其实也是不晚的。”
“而且,我看三少爷也有同样的意思,冬天冰天雪地你还要坚持骑电动车,我当时就看出来了。”
忽然觉得自己不该乱猜,连忙收口道,“不过今天三少爷没什么精神,还是赶紧去给他买解酒的药膳吧。”
徐舒意瞧着车尾一路向东,心底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心里热扑扑的,毫无预警。
他赶紧摇摇头,挥散自己不该有的想法。
徐舒意下班买了暖胃的药膳食材,准备自己动手煲汤,也不是特意买给商靳沉吃的,反正商凌云年纪大了也得保养身体。
他自己昨晚也喝了酒,也需要养胃。
徐舒意提着食材走进家,轻微喊了两声李阿姨,没人应答他,应该是忙去了。
所以他也轻手轻脚地迈进宅子,冥冥中听见尚子漠的声音从转角的抄手游廊传来。
依稀还有商靳沉的。
兄弟俩不知在墙角嘀咕什么呢,人常说古风的建筑日不晒根,口不吞阳,商家本宅里到处都是偏僻地方,怎么反到站在人造的锦鲤观赏池前,明晃晃地畅聊秘密。
徐舒意也没听的意思。
不过闲话随风,偏要往他耳朵里飘。
尚子漠说,“我算看出来的,你横加阻拦的意图,不过是你也看上了小意。”
“小三子啊小三子,我觉得你太不厚道了,平常在徐舒意面前端得四平八稳,不疾不徐,有时候我跟大哥都觉得,你对小意太见外了,总没拿他当亲人看待,连好话也没几句。”
商靳沉捻着手里的鱼饲料,确实不温不火的端着态度,“然后呢?你觉得我还对徐舒意怎么不好了?”
尚子漠被他要气笑,“简直太多了好吗?”
一把抢过来商三手中的鱼饲料,使劲往池塘中一撒。
“我感觉,我有时候也看不透你,小三子,虽然我是看着你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你太会隐藏自己了,就像你最善于用在商场里静中求稳的手段,却不该连感情的事情上,都这样处处分析利弊,精于算计。”
商靳沉道,“哥,你怎么这样喂鱼,把饲料都废掉了。”
大概尚子漠今天是回过味儿来了,非要找他问个明白。
商靳沉沉默了一会儿,算是给尚子漠一个交代。
他说得模棱两可,似有似无。
“但是徐舒意很漂亮,不是吗?”
第14章
商靳沉的一番肺腑之言极快地引起沉默,连空气都在某个瞬间忘记了流通,变得一滩凝滞。
尚子漠回味了片刻,忽得笑道,“大哥总说你人间清醒,我现在也很赞同。”
“但是一个人如果欣赏的只是外貌,那这份喜欢也很容易被美丽的衰退取代,实在是肤浅。”
言下之意,尚子漠还想说小三子你看起来清高在上,没想到骨子里居然是个大俗货,徐舒意那样美好的一个人,你配不上喜欢他。
商靳沉居然毫不生气,家里的老幺若不是最命苦的,便是最受宠的,处之淡然道,“你管好自己的喜欢就行了。”
尚子漠也是没有办法说服他分毫,谁让家里的这位小爷是最无法无天的。
如此看来,两人都摆明了情敌的身份,不过商靳沉的表态亦真亦假,尚子漠更倾向于他只是闹着玩玩,算不上十分的真心。
商家二公子只能再从商靳沉手心里抢鱼饲料,顺便捶他一把。
商三则玩笑地应付着,偶尔将眼神往角落里扫了几下。
人已经走掉了。
徐舒意晚上还是认真煲了热汤,尚子漠临走前硬是喝了两碗,原本想在餐桌前夸他手艺好的。
李阿姨说小意有个评职称的论文要写,饭也没吃就忙去了。
尚子漠难免失落,用手从背后再赏了小三子一下,商靳沉手里的汤碗险些打翻。
不由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徐舒意不仅漂亮不可方物,还很心灵手巧。”
徐舒意确实返回卧室写了一阵子关于骨科挫伤与骨折方面的医学论文,四合院的空间委实太大,好在商凌云每天从宴会回来的时间较早,不会再像年轻时那样频繁熬夜。
徐舒意避开东厢房的一侧,从西面的抄手游廊去了商凌云独住的院子。
李阿姨将商董要喝的养生汤热好,用红木托盘端着往过送。
恰好被早等着的徐舒意拦着。
徐舒意说李阿姨早该下班的,都是在等商凌云回家才耽误了时间,他现在正好要过去,想要做个顺水人情。
李阿姨笑道,“什么人情不人情,我是尽心,你是孝心。”又问“小意,你论文写得如何了”
徐舒意端稳托盘,轻声嗯了一下。
商凌云如今算半退居二线,偶尔参加一下慈善晚宴,跟一帮同龄人海钓或者下棋,悠闲的生活十分惬意。
徐舒意给他送热腾腾的宵夜,叫他喝了点酒的胃部变得很快舒适起来。
商凌云对他的夸赞从来不吝辞色,以至于徐舒意接下来的话都不好意思讲出口来。
商凌云瞧出他站在那的局促不安,温和笑道,“是我家老三哪里又惹你讨厌了吗?小意,没事,叔叔明天非得教训他一顿,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总说话做事没个边界。”
徐舒意反倒不好意思地打断,“不是这样的,商叔叔,我......”
犹豫再三,“我每天上班骑电动车有点远,而且医院的工作现在越来越忙了......我买了一桩房子,嗯,离医院挺近的,然后......”
“啊?”商凌云放下手中的汤碗,一脸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商凌云思考了半晌,稍微还带上了些自责,“确实确实,我把你接到家里,平常没有很好地关心你的工作,尤其小三子那个逆子,又分外不招人喜欢。”
“但是小三子心善,他从没有因为接你回来表达过任何不满意,这点叔叔完全可以保证......”
徐舒意不得已,再次打断他说,“叔叔您误会了,我真的是因为工作太远。”
徐舒意慢慢地跪在地上,双目硬忍着不会淌出眼泪,“叔叔,我绝对不是忘记了您养育我,栽培我的恩情,我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只是想着,我也到这样的岁数了,不该继续在您的庇佑下如此懒惰地过下去。”
“我想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就像三个哥哥一样,过属于我自己能够规划的生活。”
商凌云问,“是因为看见他们三个,总叫你回想起之前的那件事,让你难过了吗?”
徐舒意摇头,“并不是的,我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件事。”
“三个哥哥早忘记了,他们有自己的全新的生活规划,”徐舒意咬咬牙,“我也早没当回事了。”
商凌云劝他半天,见人意志十分坚定,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孩子,好好的华国不待着,偏要跑到国外去,说什么挑战自我,要不然就是一年里完全见不到几面,在观众面前唱唱跳跳的像个傻子。”
“那你的房子买到哪里了?”
徐舒意说,就在医院附近,特别强调一下,真的是为了上班方便,而且能增加休息时间。
商凌云瞧出他面露难色,问他是不是还有话说。
徐舒意很艰难说,“现在是差了50万的首付,想跟您这里借一个月,下个月一定是能还上的。”
为了完整地说出这句话,他简直是把自尊心掏出来扔在地面使劲践踏。
商凌云二话不说走到更衣室,拿出支票夹写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徐舒意接过来后,说声等等,起身借用了商凌云的纸笔,写了两张借据。
一张是这五十万的。
另一张是商凌云曾经帮助他的,包括帮他父母垫付的债。
徐舒意也写了五十万的数额。
商凌云知道他为什么写两张借据后简直怒不可遏,气道,“小意小意,我培养你,把你接到商家来,难道还在乎这一点钱?”
“徐舒意,你是彻底想跟商家断绝关系的意思,是吗?!”
徐舒意瞧他气得不清,但是现在的退缩,以后再也难以说出第二次相同的话。
徐舒意说,“商叔叔您别生气,另外一个五十万是我必须要还您的,这钱其实远远比不上我在您这里获得的照料与疼爱。”
“我不会跟商家切断任何联系,您就像是我的另一个父亲,我以后......不,从您找到我起,我就是您的儿子,所以......”
“我不会入商家的户籍,我只是想在您这边,更像一个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儿子。求求您就成全我这一次吧。”
语毕,再次双膝跪地,当着商凌云的面,重重得磕一击响头。
直撞得额前红了一片。
商凌云知道他自尊心极强,说出口的话不会轻易收回,不由叫他起身,给徐舒意摸了摸撞红的地方,又气又心疼说,“好好好,你非要还这个债,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有堵也不痛快,好好好,那你还吧。”
徐舒意知道自己的一意孤行,肯定是会伤害到商凌云的。
之前徐舒意想过很多办法,譬如如何巧妙地令商叔叔体量他的难处,并且高兴地同意他搬出去住。
今晚不知怎么了。
他心底凝结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伤,这股隐藏的创痛使得变得固执,又粗鲁。
只为了自己的摆脱,反而需要一个关心自己的人难过。
无论如何,徐舒意决心当这个坏人。
第二天他便将五十万取了出来,提着两包钱丢给黄忠虎。
黄忠虎坐在车里被11斤的重物一砸,不知该笑还是该喊轻点,最后忍不住抱怨说,“亲爱的小徐医生,难道你不会要我的账号之后,咱们来一个轻轻松松的转账?”
徐舒意目瞪口呆了几秒钟,一拍脑门说,“我忘了。”
黄忠虎瞧他的额头中间留着红通通的一块淤痕,啧啧啧着打算摸一把,被徐舒意躲闪开。
“这是撞的吧?”黄忠虎一眼瞧出那块形迹可疑的伤痕,“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你怎么舍得的?”
前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路过,毕竟这两大包钱被哪个家伙瞅上了,瞬间能给你扯跑了。
又扯着徐舒意重新返回银行,把钱再存进卡里。
加上徐舒意自己的存款,黄忠虎说话算话,当即便将家门钥匙拍在徐舒意的手中间。
两人利用下午下班把空房子里彻底打扫一遍,卫生死角统统清理干净。
黄忠虎坐在发亮的地板间,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不禁怅然,“你把我家老爷子的旧家具全部扔光光了,你可真狠心,连给自己留一张睡觉的床都不行。”
不停拍打酸胀的双腿,“我这个旧房东也确实义气,还免费送你一整套清洁服务。”
徐舒意盘腿坐在一尘不染的客厅,笑得格外开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要一点点地布置这个小家,按照我梦里的模样,一点点地买好所有的家具,让它变成我自己的家。”
容我藏身,遮风挡雨的家。
黄忠虎从未见他这样放松过,每天都像个不苟言笑的机器人一样,忽然扬起修长的脖颈,沐浴在陈旧昏黄的灯光之下。
美得像一幅静谧的画。
说男人美,这样的形容其实并不贴切。
但他就是很美。
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人心碎,连眼帘卷翘的长睫毛都是美的。
包括秀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性感的喉结,雪白的肌肤。
人间尤物,只可观瞻。
黄忠虎一颗老男人的春心怦怦乱跳,仿佛看呆了神,不自觉有轻咳道,“走吧,我这老房东送佛送到西,再请你下馆子搓一顿好吃的。”
徐舒意缓过神,发现确实饿极了,说还是我请吧。
不料想。
手机铃声蓦得响起,打碎了一屋子的静谧。
徐舒意现在接谁的电话都很坦然,在看见来电显示商三的标注时,还是颇为紧张得吞了吞口水。
接吗?还是不接?
反正商靳沉不会到医院堵他。
徐舒意犹豫一下,依然接起来道,“什么事?”
商靳沉在电话里笑道,“能有什么事,这个点了,我预订了御膳师的宵夜,带回来一起吃。”
还说,“二哥也回来了,我老爹也在,全家人除了我大哥,难道怕我吃了你?”
徐舒意不禁感觉这是鸿门宴,对方的语气语调一如往常,冥冥中有点阴恻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