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能用螺丝钉把父母散架的肢体拧起来就好了。
学医的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他也希望爸爸妈妈过奈何桥再投胎的时候,不要轻易丢了哪个零件。
下一辈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地活着。
几个人围着徐舒意谈天论地,徐舒意虽不回答太多,总会被几个人逗得会心一笑。
人常说骨科大夫会诊一点都不精英,完全属于木工开会,每一位骨科医生都有一个来自蓝翔的灵魂,而这个灵魂里都住着一台打钻机。
商家提供了锦衣玉食,但徐舒意的快乐却属于职场。
在商家一行人抵达南边海滩度假的时光,只有商凌云偶尔给他发来了问候信息,老爷子也是个时髦人,拍几张晴天碧海的美照给他分享。
偶尔,也有商家大公子商牧洄的英俊侧颜。
徐舒意掰着指头算了算,也有四五年没好好见过这位商家名副其实的大少爷了。
商牧洄的职业特殊,身份也特殊,之前选择离家千里的边界地区历练,少有回家的时候,如今从他的面相眉骨皆能看出风雪历练的坚毅与果敢,是个响当当的铁血男儿了。
徐舒意的目光没有在商牧洄的面孔间多作停留。
商靳沉的意外出镜,倒是真叫徐舒意颇感讶异。
商家除了二儿子是娱乐圈的公众人物,每天各种商业非商业的流图。
除此之外,商靳沉是最讨厌拍照的一位了。
商凌云应该是非正常手段拍了他的一隅,能看出商靳沉坐在沙滩椅上的心情不错,海滩落日余晖给他立体的五官镀了一层明暗交界,文清含则捧着一杯新鲜调制的SINGAPORE SLING,笑得像快张裂的粉红气泡似的,背靠着商靳沉宽阔的肩膀。
两人气氛格外融洽,美得仿佛一张缱绻画卷。
文清含也一同去南岛了?
徐舒意迅速关闭了手机屏幕,像是被什么钝痛地在太阳穴间敲击了一下。
而后,又很平淡地再次打开。
李阿姨跟徐舒意私下交流过关于这位文少爷的身份,说他是港城珠宝大亨文家颇受宠爱的小少爷,原本与商家倒是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商圈没有壁垒,会挣钱的就会变成人脉,总是有能搭上线的关系。
商靳沉应该会是商凌云里这一脉最先结婚的人,如今同性婚姻早已放开,无论商靳沉选择男人,或者女人,家族企业的掌权人拥有一段良好且幸福美满的婚姻形象,对于稳定股市行情颇占优势。
商靳沉的身边从未固定得跟过谁,即使花边新闻不断翻着花样,说他今天跟A女星共进烛光晚餐,明天跟B小鲜肉三天三夜游艇海钓,总说他像个十足的花花公子生活精彩,但又被他隔几年便收购新的公司而折服不已。
徐舒意觉得自己为什么会反复去看商靳沉与文家小公子的照片,一定是无论什么样性格的人,其实都会有一颗爱吃瓜的心理。
徐舒意借着周六休息一天,专门去给父母扫了墓,清明节刚到的那几天,他其实早已经自己来过了。
说到医生不讲迷信,徐舒意又很不好意思地揪了揪微紧的领口,他总怕两人在地下的钱不够花,又怕徐家的凶鬼来抢钱,得了空总会来祭拜一下的。
徐舒意之前没有钱,父母的骨灰盒全靠商凌云出资供奉,他现在一个月收益客观,总算能买块十几万的墓地,让父母合葬。
徐舒意从不爱喝酒的,约他出去的同僚劝他要喝,酒是良药,不然拿着电钻往人骨头里锯溅一身血的时候心不够狠,不能继续敲敲打打,修修补补。
墓园常年雇人看守打扫,四遭的花草规划种植,到头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令父母寒心,到死了坟头草会比墓碑还高的程度。
徐舒意掏出一罐啤酒,给徐父倒了一半,自己慢慢抿着喝了另一半。
其实他并不感到孤独,甚至可怜,无助,他在这世间有工作,有朋友。
有钱......
一点点小钱吧。
不久的将来,他会养一只小宠物,猫啊狗啊绝对是不行的,他没有勇气养比自己寿命还短的宠物。
不过人的命也不会太长,有时候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眼了。
徐舒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我要养一只活千年的王八!
徐舒意叫车回家,墓园距离商宅挺远的,他在父母的墓前又耗了大半天时间,所以回到宅子时已经月照柳梢。
商家雇的家佣晚上都回家,整幢宅子里居然灯火通明。
徐舒意以为自己喝醉了,把立在宅子门口的石狮子变作了三个。
其中一座高大的身影一晃,居然变成一位制服帅哥,迈着长腿朝他走来。
“小意,你去哪了?”
问语低沉且鸿厚,仿佛历经冰川雪谷千年淬炼,流淌出不容解冻的冰凉。
徐舒意呆愣愣得看了一眼。
“大......大哥?”
商牧洄或许是因为他的昵称,也或许是因为徐舒意呆呆的模样很有趣。
走过来一把搂住漂亮的弟弟,用力地抱了一抱。
徐舒意:......疼。
好像被夹板夹了一下,肉都要挤烂了。
商牧洄抱了他足足一分钟,再闻了闻徐舒意唇息的味道,难以置信笑说,“跑哪喝酒去了?”
言下之意,只会学习的好孩子居然会偷偷喝酒
徐舒意不好意思地暗自活动了一下被狠夹的手臂,“大哥,你怎么不坐家里,站到门外来了?”
奇怪,也没闻到烟味。
不过商家大少爷现在威高权重,哪个敢不让他坐在屋子里吞云吐雾?
商牧洄低声一笑,“你的酒量还是跟以前一样糟糕。”不容分说,揽起徐舒意的肩膀,双双往屋内走。
徐舒意迟钝地反应了半晌,突然说,“不对,大哥你们不是在南岛玩吗?”
这才星期几来着。
徐舒意拿出五根手指,认真地掰着数了一下。
一……二……三......三.....
为什么总是三?!
商牧洄稠密的眼帘底,淡淡晕出一些柔软的笑意,大手掌一把包拢住徐医生的五指,攥得密不可分。
“我的假期总共才十几天,本来就是探亲假,我得看见老爸他们。”
“我也得看见你,才叫做探亲。你说是吗?”
语毕,商牧洄又笑了一下,也就是徐舒意喝醉了才好亲近的。
不然这小刺猬可真不一定让碰。
徐舒意不停地点头。
大哥是来专程看我的。
正厅里又迈步出来了第二个人影,这次没有石狮子的干扰。
徐舒意一眼就看出对方黑沉沉的。
颇为奇怪地问商牧洄,“商三怎么也回来啦?”
商靳沉手里捻着一根沉香木香烟,红灼的光在修长的手指尖忽明忽暗,带着股淡淡的甜凉。
他说,“徐院长的夜生活有点短暂吧,倒是喝醉了还知道叫人给送回来。”
商三含着烟气的冷嘲热讽,突然形成一点单薄的雾。
徐舒意气极反笑,想去捏他的嘴。
商牧洄一向公私分明,所以性格说话也直来直往的,“是不是没叫你和文家小少爷在沙滩上黏糊够,心底遗憾了?”
“我就说你完全不用特地送我回来,难道咱们老商家的门,我出去三年会记不得了?”
商靳沉抬手将烟叼嘴里,“瞧你美的,大哥你从小属鬣狗的,捂着眼睛嘴巴,完全能靠嗅觉摸回来,我替你操这份闲心做什么?”
“而且才区区三年而已。”
说着,单手一横拦在徐舒意的胳膊肘,“我看他快吐了,提去洗手间一趟,大哥你应该比我累,赶紧先去洗洗睡。”
商家三个兄弟与老爹父慈子孝,互相插科打诨惯了的。
徐舒意回头跟商牧洄招手,“大哥明天见。”
两人过了抄手游廊,徐舒意总往偏了走,胳膊上的手反而掐得很紧,跟老虎钳似的。
徐舒意道,“商三你别装好人了,我没喝醉。”
商靳沉喷了一口薄烟,“怎么大哥就是大哥,二哥就是二哥,到了我这里,偏偏敢直接叫我的名字?”
徐舒意拧了两下,没挣开手臂。
“究竟喝了多少,跟泥鳅一样跳来跳去。”
徐舒意道,“半瓶。”
“白的?”商靳沉路过小花园,将大半截没抽完的香烟摁灭,丢进垃圾桶内。
“啤酒。”
商靳沉面露一丝不屑,“那确实喝不醉你,自己走吧。”
他松手的瞬间,徐舒意感觉自己像从酷刑架上刚解脱,一个蹦子能跳回自己的房间,转手把门锁上。
商靳沉安静了一阵,静谧的院落里逐渐能听见纺织娘的鸣声。
他说,“给你带了点礼物。”
徐舒意想说不要。
商靳沉已经叫他站在院子中央,警告他不准走开,转身去拿礼物盒。
徐舒意不敢忤逆他。
这个家大哥不常回来,二哥不常回来。
他商三可是天天住在东厢房的。
商靳沉的房产毫不夸张地说,遍布龙城各大楼盘的顶端位置。
商三偏要每天都坐车往返很远的距离,像镇山的龙虎猛兽,盘踞在自己的山头,凶厉地监视任何敢来盗取宝藏的毛贼。
徐舒意现在有些可怜那个叫文清含的少爷了,能与这样一位处处令人都不痛快的结婚,怕是休想能讨得一点真心的柔情蜜意。
但徐舒意更希望的是,文少爷你快点来带他走吧。
商靳沉折回的速度挺快,手里拿着一个品牌盒子,真是奇了怪的,商三每次带回来的不是桂花糕,便是哪家私厨菜的密膳。
一般都是小恩小惠打发徐舒意的。
商三此刻递出盒子的架势,仿佛马上要跪下求婚似的一本正经。
惊得徐舒意昏昏涨涨的脑袋被细针刺了一下,微疼,立刻令人变得很清醒。
商靳沉递给他毫无一点情绪变化,很随性而为,“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你挺缺这东西的。”
徐舒意不好拒绝,谢谢收下。
“不打开看一眼?”商靳沉的逆鳞浑身遍体,不知道碰触哪个地方,就会令他面色不虞。
商靳沉是诺达商业帝国的执行总裁,有时候连商凌云的建议都不听,全公司上下近万人对他马首是瞻。
徐舒意说,“三少爷送的东西,肯定都是贵的。”
商靳沉哂笑,“又不是商三了?真现实。”
徐舒意心底微沉一口气,缓慢地打开精工细作的真皮盒子,露出里面的一堆。
一块被海底泥沙打磨,腐蚀斑斑的海螺。
商靳沉微挑了挑眉,态度又变回很自然地询问,但必须是好话,商总可听不得不想听的。
徐舒意嘭得关上四方的盒子边沿,朝等话的人由衷感谢道,“谢谢三少爷,我很喜欢。”
商靳沉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睡觉对于他来讲,完全属于不容侵犯的空我境界。
清晨快苏醒这个时间节点,尤其是闹钟即将响起的阈值,谁都不能来惹他,非炸即爆。
有人似乎爬上他的床,挠他的鼻梁骨。
现在就是徐舒意敢来惹他,商靳沉都会翻过去立刻往死里教训。
“嘻嘻嘻,三哥你怎么一点都不像电视剧上演得,早晨五点钟起床游泳健身的霸总呀?”
商靳沉几乎是立刻睁眼,满眼里映照着文清含巧笑倩兮的面孔。
文清含见他醒了,继续用手指尖摩挲他的高挺鼻梁,笑眯眯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三哥你太坏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跟着商大哥跑回来了,你说你把我跟商叔叔留在南岛,就不怕我们一老一小被坏人给劫持了?”
文清含以为商靳沉会像往常一样包容他。
只见商靳沉摁压着鼻梁,不轻不重道一句,“出去。”
商靳沉穿着睡袍,一路上喊,“人呢?人呢?能喘气的回答一声!”
关于见识过这位三少爷坏脾气的家佣全都规矩地缩着脖子,原地化作待命的鹌鹑。
李阿姨给后厨布置好一整天三餐的菜色,赶紧向大发雷霆的三少爷迎去。
李阿姨说,“是大少爷同意让文少爷去喊你起床吃早餐的。”
语毕,偷摸地窥了一眼正哭哭啼啼的文清含,那小模样十分委屈,眼泪跟砸金豆子似的,李阿姨看见了一个劲儿的心生怜惜。
“文少爷还是小孩子脾性呢,怎么知道三少爷您的忌讳?”
商凌云早年丧妻,李阿姨一直帮忙照顾着三位少爷的饮食起居,处事悉心周到,在家里颇有些说话的分量。
商靳沉算给了彼此一个台阶,眼神招呼了一下旁边哭哭啼啼的人,问道,“几点了?”
文清含才不吃他这种毫无诚意的哄,捂住手腕间的钻表,才不要给坏人看。
商靳沉的起床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瞧文家少爷的眼睛哭得像颗桃子,指了个明确的方向道,“没哭够的话,坐那边哭去。”
而后整理了一下睡衣衣带,问道,“徐舒意呢?”
李阿姨真是服了他这种信手拈来的哄人方式,原本文少爷只需要他说点软的,现在直接跺脚跑得更远哭去了。
可她终究与这个家庭仅仅是雇佣关系,不好多说什么。
只回答,“大少爷约着小意,两人到博骞山庄的马场骑马去了。”
博骞山庄的占地面积与规模在华国来讲,都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度假胜地,里面不仅提供商务会议、休闲娱乐、户外拓展等一站式度假新体验,其中更是包括了马术和高尔夫球等高级俱乐部。
商家在龙城的很多领域都有所涉猎,博骞山庄内也占有一定股份。
马是灵兽,而且象征着马到功成的非凡意义。
商家三兄弟每人从小在这座马场里养着独属于自己的马驹,当男孩们成长为优秀的男人之后,这些马驹也一并成长为良驹。
如今马术俱乐部的经营并不乐观,国内许多俱乐部属于亏损状态,纵使如此,商靳沉私人的马厩里仍旧供养着五匹良驹,包括驯马师每年的工资,喂养精细饲料、打扫马厩等零碎的钱,并不在少数。
可他好像偏有那种爱花钱养个小玩意的瘾,跟别的有钱人喜欢包养许多小情儿似的,有时候并不是喜欢的情绪占主导,而是一种另类彰显地位的方式。
徐舒意怀疑,商三搞不好能一口气在外面养十几个贴心的美男美女。
搞不好他在龙城的其他别墅里,其实早都住着不同的人。
商牧洄纵马一跃,身形敏捷如翱翔的猎鹰,据说好马奔驰不用挥动鞭子,尤其与主人处久了有心灵感应,达到人马合一,足以让骑马的人身心得到极限般的自由与畅快。
徐舒意站在围栏外,看着商牧洄肆意驰骋,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不羁。
羡慕肯定是有的。
谁说男人没有嫉妒心呢?
其实男人的嫉妒比女人更加猛烈而隐晦,也更血腥与残忍。
他在商家寄人篱下的这些年,难道就从来没有怨天尤人,或者是嫉妒三位少爷的时候?
肯定是有一点的。
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徐舒意从骨子里终究是个会自主产生野心的男人,但他有自己的底线和道德约束,不会让阴暗的负面情绪主控本我。
然而当位高权重的少爷们挥金如土,肆意人生的同时,他难免也会有那么一丝伴读小书童,或者跑腿小厮的低微感。
最近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因何事,或者何人的原因,变得愈发深刻起来。
马蹄健步如飞的声响逐渐在他耳畔震响,扯回徐舒意不断飘远的思绪。
“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商牧洄的声音清如洪钟,从丹田发力似的底韵十足。
徐舒意连忙摇头。
商牧洄在三兄弟中长相最为正派,又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言谈举止之间颇有些威慑感。
这令徐舒意对他既害怕,又敬佩,真心实意愿意拿他当作大哥看待。
虽说当初商牧洄是第一个表明态度的,他说自己不喜欢娇滴滴的男人。
第一个pass掉徐舒意。
徐舒意之后在庭院里,每次见他却不会觉得尴尬,而且也总是下意识纠正自己那些略显阴柔的部分,包括动作与说话习惯,抬头挺胸,努力摒除掉可怜兮兮部分。
商家的三个男人成熟了。
他现在也很成熟。
曾经遭受过的虐待和冷眼伤害,早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起来了,再不会使他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懦弱的人。
商牧洄朗声说,“小意,你光是一旁看着多没意思,商家马厩里养着那么多的马匹,去挑一匹来,我陪你练一会儿。”
徐舒意道,“不用了大哥,我哪里会骑这个,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只看大哥你骑马的姿态,真是英明威武,感觉大哥您开飞机的姿势也一定最帅气。”
商牧洄笑了,“假如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要严苛教训,不过从小意的嘴里说出来,居然令人有点飘飘然了。”
大手在打理漂亮的马鬃间来回抚摸,“老三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没把这个教会你。”
那只大手蓦得伸了出栏杆,“来,我带你骑一圈。”
那掌心间纹路分明,指腹间带着薄薄的枪茧,精干又不失风度。
徐舒意的答案依旧是拒绝。
他倒不是怕两个男人将马匹压垮了,反而,他是不想在大哥眼前露怯。
商牧洄收回空落落的大手,也没强逼着谁,更没有流露出在航空公司的严肃表情,自己又纵马在草场上猛跑了几圈。
等他再次跑回到徐舒意面前,手里提着的马鞭象征性地在栏杆间敲了敲。
“小意,等有机会还是要邀请你到澳大利亚的草原去玩玩,在那里骑马更是无拘无束,没有这些烦人的栏杆,你的胆子可能会更大一些。”
徐舒意跟着兴致勃勃的商牧洄,两人预备到俱乐部的更衣室换装。
徐舒意道,“大哥,你先进去把骑马装换下来,我帮你到前台先把护具什么的退掉。”
商牧洄拒绝,“没事,这种小事你不用操心,俱乐部的人自己会去退,不用你来来回回地跑。”
又说,“早晨吃你做得蟹粉馄饨真是太香了,现在感觉有点饿,我记得你喜欢吃粤菜,咱们中午别回家了,在山庄定一桌吃完再走。”
商牧洄爽爽利利的,从不拖泥带水。
徐舒意不好驳他的雅兴,说,“那得让我请客,大哥你回家必须得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想给你接风洗尘。”
商牧洄说好。
“商大哥!!商大哥!”俱乐部大厅的空旷里立刻窜出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便见文清含远远地挥手示意。
说起来商文两家的父辈熟悉,小辈的并不怎么来往,也就是文小少爷钟情于商靳沉,于是看见商家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无比亲热。
商靳沉也跟着一起来的,文小少爷出现的地方,他不来才是奇怪。
商靳沉哂笑,“刚才哭得像只猴子,现在怎么不哭了?”
文清含立刻挽住他的手臂,面含嗔怪说,“我要是每件事都跟三哥置气,这辈子可能完全过不上好日子了。”
商靳沉由着他胡乱解释。
商牧洄笑,“阴魂不散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怎么小意刚说要单独请我一人吃饭,你立刻带着文少爷出现了?”
商靳沉举双手,“我能抵挡得了一千颗子弹,我也抵挡不了一滴眼泪吧。”
“胡说,三哥你胡说!”文清含抡起小沙包拳头,直往商靳沉的胸口捶打,“我顶多哭了那么点点儿而已,你再没完没了笑话我,我可要生气不理你了。”
“求之不得。”
商靳沉睨了一眼。
徐舒意神色淡淡的,冰冰的,好像没理解这些对话的含义,有点茫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商靳沉道,“反正来都来了,大哥你也别脱骑装,我去换上一套,咱们兄弟俩今天在跑马场上好好较量几下。”
商牧洄要拒绝,“你知道我刚才跑了多少圈?你哥我的腰好,可不是这么浪费的。”
商靳沉道,“可别胡扯了,咱老爷子说你每天在天上飞,腰板子训练得跟上了防弹钢化板一样,蒙着眼睛全世界随便任我行。”
文清含居然认真了,避开徐舒意的位置,凑到商牧洄身边,高山仰止般望着威武的男人,“真的吗?商大哥你好厉害啊,我能知道你究竟驾驶的是国外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吗?”
噗哈哈哈!!
商靳沉在此刻绝对是非常餍足的,逗孩子谁不快乐,逗傻子也是一样的。
他把文清含往徐舒意身边推了一把,丢开两人,边走边解袖口。
“你们俩倒是可以打个赌,看看我和大哥究竟谁能赢到最后。”
跑马场上狂奔的身影此刻变作了两人,能看出来兄弟俩的骑技不相上下,一阵功夫便在碧绿的草场间化作两只飞翔的白鸽。
文清含道,“真没意思。”
“太阳好晒啊,把我都快晒脱皮了。”
右脚的皮靴踢了踢栏杆间的木条,“你去给我拿个喝的。”
徐舒意见过他没大没小的样子,知道小少爷率性而为,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寻思再三,“想喝点什么?”
文清含说,“你自己不会看着挑吗?”
得知商靳沉来了山庄,山庄的总负责人赶紧带着几个得力的服务员过来,看见空旷的草场中央两个人影正在争先恐后,而站在围栏外边的两个都挺面生的,应该是生意上的伙伴。
服务员一来,手里端着红茶茶具和托盘糕点。
文清含不耐烦地挥手,“你们怎么能让人在这里吃东西呢,难道你们都闻不见四处的马粪味嘛,脏死了,快拿走。”
徐舒意发现这居然是个套路话,刚才自己若是心软去买了饮料,八成也会被狠狠奚落。
总经理见状,嘱咐几人快点把吃的喝的拿走。
文清含无理取闹起来,“怎么又全部拿走了?我一早晨什么也没吃,被三哥欺负得厉害,现在特别饿。”
在场的人都有点默然无语,尤其他的话茶言茶语,很容易叫人往不良画面上牵引。
总经理愈发小心翼翼,像直对面的是商总夫人般卑躬屈膝,“那......那烦请这位少爷,咱们去宴会厅休息片刻,我们这边最近新请的法国米其林大厨......”
“啊,谁要吃法国菜啊,难吃死了。”文清含从始至终没有放弃刁难别人。
不过在徐舒意眼前,反倒更像是一种炫耀。
恃宠而骄后的夸张与耀武扬威。
至于是给谁看的?
那肯定不是毫不相干的某些人。
徐舒意思忖,这个时候替别人解围,差不多等于往自己身上吸引火力。
文清含再多为难两句,没趣了自己会腻,所以他立刻想到了新的方式方法。
对总经理说,“我想骑马,不过我不想骑你们这里随便的品种,我想骑三哥的上等赛马。”
总经理立刻面露难色,眨巴着眼看向徐舒意,虽说并不认识,不过还是抱着希望恳求他出来阻止一下。
文清含道,“闹了半天,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三哥是谁?就是商靳沉呀,你们也真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不断催促,“快一点,我记得三哥说他有一匹纯白的弗里斯兰马,已经训练好几年了,快去把它牵过来,让我骑一骑。”
总经理哪里敢得罪贵人的客人,犹豫再三还是将商靳沉的白马牵了过来。
弗里斯兰马天生优雅、高贵,而且驯良,在驯马师的牵引下仿佛一座流动的雪山,在苍天碧草的衬托下愈发神圣高雅。
文清含换了骑装,在驯马师的协助下蹬鞍上马,因他的身高并不怎么占优势,所以骑在高大的马身上颇有一点小孩子玩家家酒的游戏感。
文清含大约自己也觉察出这一点,十分不愉快地扯动马缰绳,含着气恼道,“我在港城的骑马俱乐部也是有自己的马匹,你们这样紧盯着我做什么,弄得我好像个什么也不会的猴子。”
驯马师一直紧抓着衔铁环,生怕马儿认生会误伤了他。
文清含瞧商家两兄弟在更加空旷的草场策马扬鞭,而他只能憋憋屈屈地在调.教圈骑乘,又瞧徐舒意一旁冷静地打量自己的一举一动。
完全是属于被轻视的感觉,不高兴极了,提着马鞭朝驯马师吼道,“松开,快给我松开!”一副你不照办,当心赏你鞭子的感觉。
可能是他来回拿起鞭子,身体摇来晃去的令马匹感到了不安,白马开始明显躁动起来,驯马师不停地安抚也不管用。
徐舒意一直在外圈观察,所以发现得也很及时,能清楚看到文清含的身体在马背上并不固定,甚至摇摆得厉害。
不由担忧他的安危,径自从栏杆间翻身过去,准备帮忙搀扶文少爷先下马。
文清含见他来了,不知哪里来的怒火,手里的马鞭直接敲在马头上,彻底激怒了马匹。
受到非主人用皮鞭警示后,白马的躁动更甚,直接四蹄乱踩乱弹,不断转圈摇头。
文清含慌不择路,在最不该的部分猛地扯动马的缰绳。
白马无法挣脱约束,兽性大发,双蹄直接离开地面,挥开驯马师的手,咴咴嘶鸣着立起,彻底失去控制。
冲上去帮忙的徐舒意毫无防备,被马头一甩,直接被抗得倒退几步,后腰更是撞在栏杆的硬粗木头间,疼得人当即倒抽两口凉气。
文清含在马背间叫得更凄惨,看来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光知道瞎喊瞎嚷,弄得人心慌乱。
徐舒意和驯马师又扑上去摁住白马,白马见威胁并没有消失,竟直接再次扬起半身,用马蹄去踩踏毫无危险意识的人。
只在一个刹那间。
徐舒意身边冲过来一个人,将他从马蹄的践踏之下抱了一把,两人狠狠滚到一旁。
而商靳沉则扑向马头,眼神稳准狠,一把扯住乱跑的马缰绳,朝白马喝道,“西西莉亚!!你想吃鞭子吗!!!给我安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