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气得急赤白脸的,直接起身提起挎包,头也不回地走开。
徐攸年掏出手机,找了一遍朋友圈,选择一个用户发了信息问,“于总,劳烦您帮忙看看,龙A77777这个车牌号是个什么来头?”
商靳沉的外置支架安装的时间到了,为了不影响他顺利站立走路,徐舒意建议在骨缝愈合情况特别好的前提下,可以安排手术拆除支架。
这次的手术难度不大,徐舒意原本可以自己上的,为了避嫌最终还是交由黄忠虎来。
黄忠虎一瞧是老熟人,跟商靳沉不自觉地闲聊。
商靳沉差不多给了他的薄面,没有把心底的龃龉摆到明面,即使百分之百确认对方差不多是情敌之一,也没太将对方当作一回事。
车祸给商靳沉浑身上下造成的疤痕有十几条之多。
腿部外侧支架取掉的之后,只要等钉道创口完全愈合,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商三叱咤风云几载,挣的钱多到不计其数,斗败的敌人也无须赘述,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能重新泡进浴缸,能穿裤子而兴高采烈。
徐舒意每隔三天晚上来给他扎一次针,专门跟黄忠虎学来的手艺,适当地止痛。
商靳沉再不用穿单薄的浴衣,能套上睡衣睡裤也令他感官新奇。
他趁徐舒意专心在下半肢扎针的空档,轻笑道,“老实说,两个月前,我其实动过要截肢的念头,那时候躺在病床上感觉毫无期望,只想快点摆脱那种命运无法被自己操纵的感受。”
晃眼进入盛夏,屋子里的空调不能长时间低温工作,避免令商靳沉的双腿落下病根,屋内的温度还是挺热的,即使傍晚时分,暑气也难以消减似的在头顶盘旋。
商靳沉侧眸,便顺利看见徐舒意微微咬着红软的嘴唇,他的目光总是清清冷冷的投射着光彩,仿佛剔透的镜面浮起霜花般的冰凌。
商靳沉的手不禁去碰触对方的耳侧,鬓角湿润润的,手指一沾便感到一些湿凉的滑腻。
徐舒意被吓了一跳,蹙眉瞪他,“别闹,当心扎错针。”
商三说好要戒烟的,只能忍住,假如此刻有人愿意给他第一支烟,他的手指便可以轻捻着烟蒂,消解部分总想去碰触某人的邪念。
“你流汗了。”
徐舒意穿着半袖,两条手臂微微带着肌肉,但因为肤色极白的原因,直接可以忽略他浑身那些偏清俊的部分,只关注他勾人的部分。
“我又不是机器人。”徐舒意将扎好的针连通上针灸治疗仪,调整微弱电流,帮助银针更好地刺激穴位。
商靳沉蓦得拉住他的手腕,“辛苦你了。”又补充,“徐医生对每位患者都如此尽心尽力,等我病好之后,一定给你送一面最大的锦旗。”
徐舒意想起商凌云之前要给医院捐楼的话,止不住出手阻止,“千万不要,我没地方挂。”
任凭怎么抽手腕,都无法从某人的掌心挣脱。
徐舒意无奈道,“我渴了。”
商靳沉才肯放开,由着徐舒意自己先喝足水,给他拿来一个带吸管的水杯。
商靳沉侧着头喝水,觉得水味莫名是甜味的,不觉喝光了整个水杯。
徐舒意被他若有似无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寻思该找个什么借口,才能顺利让小张来代替自己。
商靳沉吐开嘴里的吸管,突然骄傲地说,“我昨天站起来了。”
“嗯。”徐舒意又不是没见过他站起来的模样。
若要形容的话,傲慢的商靳沉如今连站起来都费劲,其实挺心酸的。
商靳沉邀功似的道,“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我能简单地走三步。”
徐舒意倒是没想到。
商靳沉腿上的银针拔掉后,凭借挂在房顶的挂钩和床侧的护栏,挣着身坐直说,“我走给你看一眼,你用专业角度帮我瞧瞧,我两条腿是不是一样的长度。”
徐舒意将用过的银针装进垃圾包,扔掉后又去清洁双手。
他背对着商靳沉,双手的泡沫不停在水池内冲洗。
商靳沉已经拄着双拐,颤巍巍站在理疗床边,满头大汗说,“一步。”
徐舒意擦干净双手,赶忙迎上去道,“我警告你千万别乱来,万一摔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商靳沉在双拐的支撑下,痛苦地迈出第二步,两条腿灌注了铅水似的,又沉又疼,咬牙切齿恨道,“我现在真tm的理解小美人鱼的感受,踩在刀尖上走路的感觉,真是太tm的......第三步......”
商靳沉笔直地走向徐舒意停下的方向,其实用走来形容并不形象,应该说在平坦的地板间蹭了三步。
很小很小的三步。
“徐医生,你看我怎么样?!”
商靳沉热汗淋漓,瞠目欲裂,宛如襁褓中的婴孩第一次学会走路,在不摔倒的前提下勉强维持着平衡。
商靳沉丢开手中的两支拐杖,伸展开双臂预备给徐舒意一个拥抱。
当他的手臂慢慢合向对方的肩膀时。
徐舒意猝不及防往后挪开一步。
直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半米。
徐舒意紧盯着他的走路姿势,似有研究说,“慢慢再走一步。”
三步已经是他锻炼半个月的成果啊啊啊啊!
商靳沉咬牙切齿,努力寻找着身躯的平衡,双腿的感知,脚底的触觉。
最终,走出第四步。
徐舒意在他迈出第四步的同时,自己也往前又迈出一步,牢牢地抱住商三摇晃的身躯,像是无情之后的一点带甜头的鼓励。
欲扬先抑嘛。
徐舒意说,“走三步不是你的上限,商三,好好加油,你会很快恢复进步。”
知道对方又在变着花样鼓励自己,只可惜这样的鼓励从来与情爱无关。
只是医生对患者的打气。
商靳沉摇晃的身躯险些将徐舒意撞翻,两条腿因为多走了一点而备受剧痛折磨。
可他不管。
他一口吻住徐舒意的耳畔,将脸深埋在对方湿润的头发与肩窝中央,也像个耍赖的婴孩,又像是贪婪地将自己的汗珠与对方融合,“害我多走一步,我要鼓励。”
第41章
尝试过在手术台上扛起190大高个子的粗壮大腿, 抡起电钻往骨头里钻screws,都没有商靳沉压在肩膀上的分量足。
徐舒意极快便气喘吁吁说,“商三你又不缺什么, 你想要的鼓励,不是我能给得了的。”
商靳沉则道, “不是什么太难的鼓励, 你安静等我一分钟就好。”
徐舒意的眼珠在眼眶中微微摇曳,蓦得变成个木偶似的人纹丝不动, 甚至连呼吸都收敛到无声无觉的地步。
商靳沉搂着他,在他肩窝噗嗤低笑,吹出的气流痒痒的,弄得徐舒意从心底不禁涌出一丝异样,从接触到唇息的部位便烫了起来。
商靳沉的手臂紧紧揽着他的后腰, 宛若长满吸盘的八爪鱼,将对方浑身的冷意变成热汗。
他贴着徐舒意的脖子说, “我又不是第一次抱你,现在这样瑟瑟发抖,是不是太可怜了一点?”
徐舒意在他怀里无法缓转,也无法保持冷漠,这世间原本没有事事的绝对,他也不是对谁都能保持不变的淡漠。
总会对某个东西,或某个人产生一点微乎其微的不同。
徐舒意道,“我从没被人抱着超过一分钟,有点不习惯。”
“胡说,”人常说心闲长头发, 商总抛开诺达的繁杂事务后,安心养病, 没料想骨头长得很好,连剪短的头发也长得飞快,半长的蜷曲黑发缠在徐舒意耳侧,又麻又痒的,跟主人的气息一样善于作怪。
“胡说,”商靳沉笃定,“你的父母总这样抱过你吧?”
......
徐舒意反驳,“......”
你怎么能跟我的家人相提并论呢?
我们什么都不是啊。
曾经有一次机会,我们可以成为亲人,但是这样的机会全然破碎了,我做不了你的继弟,你也做不了我的朋友。
徐舒意忽然哀哀地想,能将我们暂且维系起来的,也不过是你的病情而已。
当你的腿好了以后,你还是会变成你,你身边还是会鲜花环伺,美人簇拥,在双腿没有限制你行动的天地,你依旧会奋不顾身地投入进花花世界里。
病人总是会离开自己的医生,抽回所有的依赖与眷恋。
我们还是会回到不对等的两端。
徐舒意简直不敢深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胆小,只要一想到商靳沉这三个字,便会产生极多的不稳定想法。
归根究底。
他在商靳沉的面前会无措,会自卑,会驻足不前,会犹豫徘徊。
这都是商靳沉几年时间里赏赐给他的,他必须得好好接受着。
徐舒意的门诊一般定在周二早晨,其余时间专家号排得比较多。
一大清早等候室便人满为患,导医台的小护士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探个头进门朝他抱怨,“最近的病患好像更多了,难道是穿得少了更容易发生骨折?”
徐舒意冲她一笑,示意,“我这边总体还好,专家号的那几天人才更多,有的连号都抢不上。”
“徐医生,你可别这样讲,”小姑娘人美心善,“你只是还没评上副高,实际上早已是科里公认最有前途的年轻人了。”
“在这里妖言迷惑谁呢,小丫头片子,”只闻其声,便见其人,黄忠虎在小姑娘脑壳子上弹了一手指,“还敢在门诊聊天,也不怕被等在外面的病患们拍照,告你们俩带薪摸鱼的?”
小护士吐吐舌头,才不怕他,“黄副主任你不也成天晃来晃去的嘛!还好意思说别人闲聊!”语毕拧腰跑了。
黄忠虎大咧咧走进徐舒意的门诊室,徐舒意操作电脑叫号。
还没找个地方坐下,黄忠虎像是发现新大陆,指了一下徐舒意的脖颈侧,“怎么贴了一块胶布?遮羞啊!”
徐舒意才最是尴尬,昨天商靳沉在他脖子上贴了一分钟,可能他脖子肤色太白了,居然留下一块浅淡的红痕。
商靳沉发誓他什么都没做过。
徐舒意也确实没有被吸吮的感觉。
但确实是红了一块,为了避免引发猜想,暂时用胶布贴住点。
不禁解释道,“蚊子叮的包而已,不要大惊小怪的。”
黄忠虎可不是吃素长大的。
不过病患进来了,也不方便他问长问短的,只好坐在一旁帮忙看了一阵。
等第一个病患出门,黄忠虎问,“小徐医生,我的第二顿养生汤什么时候到位啊?”
徐舒意的手指摆放在键盘上,思考了半晌说,“最近太忙了。”
黄忠虎往座椅椅背一靠,“这可不能惯你啊,马上成老赖了可不好,而且,”夸张地抚摸腹部,“我的五脏六腑都被你给喂馋了,怎么办?”
徐舒意连忙抱歉,黄忠虎摁住他说,“别动,别激动,先给病人瞧病,今晚咱们约个饭再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他潇潇洒洒地走了,倒是徐舒意把事情记挂心头,最近他时常忙于商靳沉的病情,顾此失彼,没能依照之前的约定完成,确实蛮对不住黄忠虎的。
徐舒意准备晚上请他吃顿贵的。
每天下班前,他都会很自然地检查一遍手机信息,以防有病患找他的信息遗漏。
在信息出现红色圆圈的部分,最后一位居然是徐攸年,照例是一串语音。
徐舒意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居然没有拉黑他吗?
点击头像信息后,将徐攸年直接删除好友。
做完这一切,按照常理便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
哪知他还没将白大褂顺利从身上剥下来,小护士便问上门,说他哥哥找他。
徐舒意一回头,直接看见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站在门口,冲他露出亲切的笑道,“小意,好久不见。”
徐舒意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男人则先安静地等待带路护士离开,再主动自我介绍说,“徐黎,记得吗?”
徐舒意回想起来了,正是徐攸年的独子。
徐黎一直是龙城通河区高中的佼佼者,拿全年奖学金的优秀学生。
可是徐舒意转学进入同一座学校后,直接夺了他全年级第一的名头,害得徐黎拼命硬追了一个学期,也没有夺回属于他的位置,自尊心大大受挫,跟徐舒意在家里动了手。
若不是这一点隐患,徐攸年也不至于将徐舒意踢出家门,并且给他还换了一所较差的高中。
徐舒意直接道,“认识又如何呢?不认识又如何呢?”
徐黎笑笑,手指着自己的脸颊,“你当时打掉了我的一颗牙,现在还记恨我呢?徐医生不至于小气到如此的程度吧?”
确实,徐舒意因为生气,一拳打掉对方的一颗牙,可他自己也不好过,浑身是伤被扔进藏酒的地窖里关了好几天。
徐舒意无法在医院里弄出事端,轻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该说的我跟大伯已经讲清楚了,我跟你不过是同辈的关系,没有必要接待你。”
这话充满嫌恶,完全不够男子汉大气,不过徐舒意直接脱口而出,他真心受够了再遇见任何姓徐的人。
徐黎瞧出他有点激动的征兆,也觉得在公众场合,尤其是医院,不要弄得太过难看。
直接道,“那商靳沉的事情,可以移步谈一谈吗?”
徐舒意跟他走到地下车库,徐黎开着私家车过来的,打开车门示意徐舒意坐上去。
徐舒意扶住车门边沿,轻声道,“我思考了一下,还是在外面说吧,车子里面人容易情绪激动。”
徐黎则将手机取出来摆在两人都能看见的位置,“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瞧你把我防范的,跟防贼似的,你刚才叫我爸大伯,说明你还是认我的,我是你哥的事实是由血脉决定的,你说跟徐家断绝关系就断了,话说真能轻易断得了?”
打开手机给徐舒意示意道,“我可没有录音,你别太敏感了。”
地下车库的温度比外面低几度,吹得人瑟瑟发抖。
徐舒意习惯性将双手揣进兜里,直视这个跟他年龄一样大的所谓的哥哥。
徐黎的浑身算不上顶奢名牌,但也价值不菲,徐攸年说将公司的经营交给儿子,实际上垂帘听政,拿捏得很紧,凡事大小亲力亲为。
这都令徐黎颇感窒息与厌恶。
他出国留学学得就是金融,回到华国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抱负,他父亲总是带有哺育的雄鸟视角看他,处处压制他,哪里肯让他这只雏鹰展翅翱翔的机会?
徐黎沉寂几年,逐渐变得郁闷至深,过了段时间的荒唐生活,正在考虑要不要脱离父亲的事业基石,自己出来单干。
机缘巧合。
他听见父亲的微信提示在书房响起,徐攸年在电脑上打开微信软件,离开时忘记退出了。
怀有野心的儿子自然会打开电脑界面,认真得查看父亲的微信内容。
恰好一位熟识的于总给父亲发信息,信息内容是帮忙查了一下车牌号,发现车号是龙城鼎鼎有名的商家,虽说商家的亲戚也很多,不过能称得上气派的只有商凌云一家。
最后查来查去,发现当年无家可归的徐舒意居然被商凌云给捡走了。
而商靳沉作为商凌云的三子,更是在整个龙城出尽风头。
尤其商靳沉近期刚出了车祸,而徐舒意恰好是骨折科的大夫,如此巧合谁都会往一起套的。
徐黎说,“我父亲应该是下了血本,专门调查了你与商家的关联,说实话,假如今天不是我来找你,改天就是他来,总之麻烦肯定是源源不断的,你该知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徐家的亲戚别的不说,对钱最敏感,假如二伯大姑他们知道你跟商家人有来往,那之后的纠缠会多到你害怕的程度。”
徐舒意听他话里有话,言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你现在的做法不也属于卑鄙无耻的范畴?”
不不不。
徐黎摇手笑道,“我怎么可能做这样讨嫌的事情,首先我肯定不会像咱们家那些老古董一样,以为你是跟商家的公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商家是什么人?商靳沉又是什么人?我又不是疯掉了,商靳沉随便动一根手指,都能把我碾死。”
“我的诉求其实很简单。”
徐黎简而言之,“我只求你帮我在商靳沉的面前说说好话,你知道诺达地产最近正在试产新能源动力车,只要他肯将一部分零件加工分包给我家的工厂,你知道这是多少钱的利润吗?”
徐舒意立刻露出不想知道、不想了解的表情。
徐黎早已猜到,大言不惭地拍拍胸脯,“我可以保证的是,帮你拦住咱们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亲戚。”
徐舒意微抬眼皮。
徐黎立起一根手指,“只要一次见面的机会,别的我都不求,若是成功的话,我可以给你钱......”
“我不要钱。”徐舒意的气息逐渐深重,不停地从胸腔滚出怒火。
他气极了气极了!!
徐黎说得不错,因为在十几分钟前,徐攸年也不断给他发出语音信息。
完全可以证实徐黎的推测。
徐家人会像嗅见肉味的鬣狗,不停地来叨扰他的平静生活,拖累他所有的未来计划。
甚至......
徐舒意暗叫,蠢货!
不是说徐黎,而是咒骂自己才是蠢货!刚才徐黎提到商靳沉的名字时,他以为商靳沉有什么事,一时间犯了糊涂跟了下来。
若是一口咬定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也不会间接地承认自己认识商靳沉,无意识验证对方的一切猜想。
蠢货!我真是个大蠢货!
徐黎见他一句不吭,以为目的达到了,将印刷精美的名片塞给他一张,继续蛊惑道,“想明白了给我来个电话。”
又说,“没错,我也不怕你把这件事告发给我的父亲,假如你愿意帮助我,那我就是站在你的阵营。”
“否则,”徐黎道,“你跟小时候一样冷静、漂亮、完美,我以前便很嫉妒你的,小意,包括你的聪明才智,五叔把他全部的优点都继承给了你。”
“希望你没有遗传他的固执和短见。”
拍拍徐舒意挺直的背脊,算作假意好心地暗示,开车走了。
小张第五次到门口打探情况,返回时都显得十分无奈。
拜托,他只是来做护工的,不是来做恋爱间谍的!!
商靳沉如愿坐浴缸泡了澡,坐在轮椅上一边擦拭卷发,一边用犀利的眼神投向门口。
话说都十二点了,徐医生一直是个好宝宝,从没凌晨都不回家的记录。
小张道,“我确定徐医生今晚不值夜班。”
商靳沉并不担心这个,主要是徐舒意的电话关机了,对方极少关机的,如此反常的行径一个接一个,联系起来等于极端不正常。
商靳沉吩咐小张给自己盖上薄毯,操纵着智能轮椅驶进楼道。
陈旧的墙壁,残破的地板,包括昏黄的灯光,并不好闻的味道,都使得商靳沉打从心底厌烦,他从不喜欢如此的环境,只是因为徐舒意的存在而已。
商靳沉耐心地想,再等五分钟,假如五分钟再不回来,他就派人出去找。
电梯门像心灵感应一般打开,露出徐舒意那单薄的身躯。
商靳沉说不好是开心或不开心,总之不好叫对方太得意,装作刚出门道,“好巧啊,徐医生,你这是......”
徐舒意捂住嘴,轻声嘀咕一声,从商靳沉的轮椅前摇了过去。
无视我?
商靳沉纵着轮椅跟了过去,竭力不显山不露水,“徐医生,你这是......喝酒了?”
徐舒意继续没理睬他,伸手在随身挎包里掏啊掏,抽出手看一眼五指,居然是空的。
好奇怪。
商靳沉的轮椅比较宽,假如徐舒意打开房门进去的话,他的轮椅完全进不去的。
不由扯住徐舒意的手腕,问道,“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着我,跟谁喝酒去了?你是一个医生,你说过你的手不能抖......”
徐舒意一把甩开他的纠缠,冲他第一次喊叫道,“所以你就当没看见我好了!”
“商靳沉,你管得太多了。”
“反正你一直看扁我,不如一直站在你的王座上,狠狠地看扁我好了!”
第42章
商靳沉被某人好一顿骂, 又被徐舒意当面甩了门,久积的压抑包括腿坏部分的忧郁统统涌上心头,纵着轮椅回屋也没有个好脸色。
小张惊吓得一夜都未好好休息, 生怕商总在外面受了点什么刺激,半夜整出点幺蛾子来。
商靳沉忍了一宿, 倒是镇静下来, 这个时候跑去主动问徐舒意为什么讲那些话才是最为愚蠢的。
徐舒意在他心底一直是个乖乖崽,包括不善表情的部分, 都是很令他心旌摇曳的加分项。
商靳沉只最在意最后一句,徐舒意指控自己轻视了他。
扪心自问。
他倒真的希望自己能像轻视别人一样去忽略徐舒意的存在。
商靳沉不由扯了扯满头蓬乱的卷发,感情这种东西的路数跟别的果真就彻底不一样,依照他的经验之谈,等于0基础的商总也梳理不清楚, 究竟在哪个环节令对方产生如此嫌弃的印象。
即使如此,商三还是认真得琢磨了一下徐舒意的异常, 给林子善敲个电话,叫他两个小时内搞定小区内的安保监控。
徐舒意昨天晚上喝得挺醉的,肯定有人护送他到楼下才离开。
追根溯源,他也得先弄清楚对方生气的原因才好。
林子善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须臾便给商总发来了截好的视频片段。
商靳沉点开一瞧,单元楼道口将人脸拍得十分清晰,除了不停推拒的徐舒意,连要送他上楼的黄忠虎的样貌也拍摄得十分逼真。
这不得不使得商靳沉提高警觉。
林子善在一个小时左右时间,将黄忠虎的个人资料及家庭情况发给他,毕竟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 总裁都会要求在极短的时间内弄到对手的全部资料。
商靳沉一瞧黄忠虎的年龄,好家伙都38岁还是老光棍一条, 怎么好意思对人家二十几岁的妙龄美人下手的?
商靳沉丢开资料,朝小张说,“今晚我要在外面参加个饭局,你跟徐医生说李阿姨知道他喝醉了,给他送点人参鸡汤。”
腿上的创口基本上都愈合,商靳沉总算不用光着两条腿,能穿一些轻便舒适的休闲服。
他的轮椅路过一整片镜面墙,抬手摸了一把遮眼的卷发,都可以在上面养鸟了,不禁自我嫌弃说,“这是什么造型,感觉推出门就可以讨饭了。”
虽说他的俊美容貌足以压倒一切糟糕的外部条件,小张还是怎么想奉承地接他这句话。
生病的人情绪多变属于正常,像商总这样一语三关的雇主,心眼又多又密,脾气时好时坏,一般人难以招架,搞不好哪个标点符号就将人给得罪了。
黄忠虎也是没有会被传说中的商总邀请参与饭局,又一想自己亲手拿刀子剖开对方两次,怎么算也是合格的医患关系,被邀请于情于理是正常的。
他本想将这件事用打趣的方式传递给徐舒意的。
哪知恰好看见徐舒意双手揣兜,步履匆匆地过道前飘过,一袭白袍飘飘,放在古装片里绝对是一位翩翩公子似的人物。
只是淡漠的表情带着积郁,愈发拒人千里之外,难以靠近。
不知哪来的心境,黄忠虎跟在后面打算吓唬对方一下。
哪知徐舒意在十七楼的楼梯间巧遇了人事科的吴主任,立刻原地站下与对方攀谈。
医院十五楼以下病患与陪伴的家属来来往往十分嘈杂,十八楼是院领导办公室和人事科以及财务等重要部门的领地,相对人迹罕至,外加空间宽敞回声很大。
黄忠虎也没再跟着,打算偷偷返回。
谁知道徐舒意的声音清清泠泠的,吐字清晰柔软,想叫人听不清都不可能。
他询问吴主任今年有没有支援边疆的工作,他想参加这样有意义的活动,而且国家鼓励医疗行业做这样的工作。
吴主任说每年三甲医院都有名额,而且很快要开会决定今年的援医人员名单,假如徐舒意有个人意愿,可以给他个电子报名表先填写一下。
又问道,“小徐,你也差不多该评副主任医生了,难道准备等三年后再回来评吗?”
徐舒意道,“没事,我到了那边可以更好地学习,而且支援边疆也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可以替祖国贡献力量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
吴主任不禁赞他,“年轻人有这样的魄力值得夸奖,不过你有想过去支援哪里吗?”
徐舒意道,“特别废腿的高海拔地域挺好,我一直挺想去南边的云藏的,干净简单,”又摇摇手自嘲地笑,“不说笑了,万一评选不上的话才丢人。”
“啊呀,”吴主任连连摇头,“你这样大有作为的骨科医生,我都害怕你们科王主任舍不得你走呢。”
两人继续说轻声聊着。
黄忠虎则捂住嘴,蹑手蹑脚地从楼梯口走了出去。
话说,徐舒意居然一点都没透露自己有这样的打算。
云藏,天哪,那里的条件艰苦,饮食简陋,一般都会选择稍微好一些的疆南,不知小徐医生是遭受了什么刺激,会想不开跑到那种地方去。
黄忠虎坐在餐桌上,认真思考究竟怎么规劝他放弃。
何况,自己还想多花点功夫,讨徐舒意做老婆的,若是三年后再追他,自己都四十了,不说年龄变大,就是生活方面搞不好都要吃力的。
商靳沉操纵轮椅进来时,黄忠虎稍微愣了一下神,他倒是一直挺怀疑徐舒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怎么会认识龙城大名鼎鼎的商家人。
一瞧商靳沉改头换面,完全没有住院时病入膏肓的枯槁,确实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尊贵公子,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愈发容光焕发。
又觉得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过密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