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封灵三清  发于:2024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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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自楚牧死后,楚戎就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最看好的人——总比那位平平无奇、只知风月的世子要好。
楚晋从前没参加过秋林围猎,顶多在夏宫露个脸。但是这次是楚观颂亲自到场,他也就没有了推脱的理由。
他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弓身的木质脉络,脸上再没有多余的表情,透出一种不易近人的冷。
不能引人注目,又不能让王室蒙羞,既然如此,那就做做样子,敷衍过去算了。
他这样淡淡想着,垂着眸,抬手去拿一旁箭筒里的箭矢。然而下一刻,身边忽然伸出了一只纤长的手,不偏不倚,与他搭上了同一支箭的尾羽。
楚晋一怔,目光定在视野中的那只手上,良久,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来人线条柔和的侧脸上。
感受到投来的视线,他抬起眼,唇角微微一动,一抹浅淡笑意如秋水般漾开。
秋日里的风萧萧飒飒,或许是明媚日光太好,楚晋有一瞬间的晃神。
“又是你。”他道。
沈孟枝微一用力,指尖挟住尾羽,抽出了那支箭。他侧过脸,望向远处,于山脚下连成一片的秋林。
“给。”他将手中箭递了出去。
楚晋掀起眼皮,神色莫名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没有接,反而一把提起那箭筒,掂了掂重量。
做完这些,他才不冷不热道:“旧秦的官宦子弟,姓甚名谁,长相如何,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夏宫没有你这等人,秋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的地方。”
“你究竟是什么人?”
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形笔直,声音平静,望过来的目光生疏又淡漠,含着冷静的审视。
——“那时候的我在外人眼前装得浮浪不经,实际上浑身是刺,不论哪一种,你肯定都不喜欢。”
之前提起过往经历,楚晋漫不经心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沈孟枝还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并非是他夸大其词了。
沈孟枝回过神,哑然失笑。
“世子,我说了,我是来自多年后的人。”他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除了你,没有人能看见我。”
沈孟枝也知道自己说这些的时候会显得有些不太正常。但配上他这张脸和认真专注的神情,即便说出再怎么离奇的事情也不会让人第一时间拒绝接受。楚晋的表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但也没说信还是不信。
他瞥了一眼沈孟枝手里那根孤零零的箭,凉凉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跟我无关。我不想跟什么未来的人扯上干系。”
说完他没再看对方的神色,转身就要走。沈孟枝没有制止他,目光定在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问:“那匹黑鬃马,是世子的吗?”
楚晋蹙起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他道。
“它的草料里被人动了手脚。”沈孟枝轻吸一口气,“这场围猎,有人在针对你……别去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楚晋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毫无缘由的忧虑,但被压抑得太淡了,简直像是错觉。
的确是错觉吧。哪有这种来得莫名其妙的感情?
楚晋扯了下唇,扬起的弧度有点讽刺:“我为什么要信你?”
他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无法辨认对方的真心。时刻紧绷的神经已经让他养成了戒备敌人的习惯,一旦有错,就是死局。
公子不需要没用的魄。
况且……
楚晋眸光闪了闪,眼底讥诮之色愈浓。
就算那匹马真的被人动了手脚,他也不能也不应该知道。无论是提出要更换马匹,还是突然退出这次围猎,这些举动都太过显眼,这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他闭着眼也能猜到。
腰间方才的剑伤没有处理好,还在隐隐作痛。楚晋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下不适,生硬道:“……我的事跟你无关。”
沈孟枝动作一顿,随即握着箭身的手缓缓攥紧。
他深深地看了楚晋一眼,紧接着,挪开了视线,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楚晋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对自己的兴趣,松了口气。他低头,开始清点箭筒里的箭矢数量,再抬眼时,方才还站在身旁的人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淡松香尚在,下一秒又被风吹散。
楚晋心中忽然漫上一股无由来的烦躁。
他心不在焉地束紧了袖口,然后背起箭筒,正要往马厩走去,突然听见身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嘈杂声。
骏马的嘶鸣掺杂着慌乱的人声涌入耳中,楚晋蓦地回过头,眼底掠过一道残影。黑鬃马上的人影熟悉,猎猎的风将衣衫吹得飒飒,轻盈又飞扬。
他看着那道身影,有片刻的怔神,喧嚣人声后一步传进耳中——
“马惊了!”
楚晋猛地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冲向了马厩。那匹黑鬃马已经消失无踪,他想也没想,随手抓过了身旁一匹马的缰绳,迅速翻身上了马。
“世子!”满头大汗的马监连滚带爬地跑上前来,拦在马前,“是小的办事不力,让您的马受惊了!小的这就派人去把那匹马追回来……”
楚晋骤然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又冷又急:“那匹马上有人,你看不到吗?!”
马监被他的怒意吓得一呆,要说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有……有人?小的、小的没看到人啊……”
楚晋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没了心思再跟人废话,扬起马鞭,身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随即猛然冲了出去。
两人已经一头扎进了秋林中。马蹄声在偌大的林子里回响,惊起一片飞鸟。
呼啸的风声在耳畔掠过,楚晋攥紧了缰绳,紧盯着眼前不远处的人,头一次没由来地心跳得飞快。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一方面是来得莫名的怒火,一方面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紧张。这种情绪让他在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就追了上来。
“停下——!”他喊。
两人的距离再度被拉开,楚晋扬起马鞭,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的速度不算慢,可对方的马仍然在不断地加速,甚至隐隐有超出控制的迹象。黑鬃马在林中横冲直撞,几次三番要撞上树木,都被沈孟枝险之又险地拉了回来。
楚晋心蓦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马匹发狂时才会有的表现。
再这样下去,沈孟枝早晚会被甩下去,或是撞到障碍后摔下来。
他咬了咬牙,狠狠一甩马鞭,马匹骤然嘶鸣起来,再度提起了速度。
已经到了极限。
楚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冲他伸出手,声音急促:“过来!”
沈孟枝终于看了他一眼。
坐在一匹发狂的马上,他面容竟然还是平静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看清那张脸上的神情时,楚晋心跳猝然乱了一拍。
下一秒,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暗处有微弱的银光一闪,紧接着,黑鬃马如同被什么东西绊倒,瞬间失去了平衡,哀嚎着向前重重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楚晋蓦地扑向了黑鬃马上的人。两个人从马上摔下,沿着山坡齐齐滚落了下去。
短暂的疼痛让楚晋脑中空白了一瞬。
等那阵疼过去,他吃力地睁开眼,下意识先四处扫了一眼。
两个人从马上摔下来后,就滚到了一个山沟里。正是秋时,满沟绯红的枫叶凌乱地铺散在身下,本是一幅值得欣赏的好景。
只是楚晋此刻却没什么心思欣赏,他动了动手指,确认了身体的各处关节都还能动,随即支起身,看向了被护在身下的人。
后知后觉的愤怒回笼,他问:“你疯了?”
明知道那是一匹被动了手脚的马,还要不管不顾地去骑,不要命了吗?!
沈孟枝面上被冷汗浸湿,面色愈发白。他胸口急剧起伏着,似乎也没从方才的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
听见质问,他垂下眼睫,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楚晋心跳终于正常了些。他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有些过火,又缓和了语气:“为什么帮我?”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沈孟枝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宁愿让自己置身险地,也要帮他躲过这一劫。
沈孟枝的目光像片落叶,悠悠地落在了他脸上,轻得惹人发痒。
“不帮你,难道眼睁睁看你摔得骨裂、骨折么?”他望着对方,声音飘摇不定,像是透过对方在对十几年后的楚晋说话,“……我做不到。”
楚晋愣住。
他沉默了许久,问:“你真的是来自数年后的人?”
沈孟枝轻轻嗯了一声。
楚晋张了张口,还有很多话想要问,但又觉得现在问似乎不太合适。他吸了一口气,伸出手,道:“我拉你起来。”
沈孟枝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半晌,动作很轻地扯了下唇角。
“我现在……有些起不来。”他低声道。
楚晋一顿,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猝然低头,看见了半截扎穿了对方后腰的树枝。
鲜红的血自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枫叶,红得刺目。
作者有话说:
枝发动了【苦肉计】,小小楚瞬间上钩(≧?≦)
之前的楚(冷漠):我为什么要信你?我的事跟你无关。
之后的楚(紧张):疼不疼?还有哪疼?

第167章 番外·寒魄其三
秋林围猎过后的第二日便下了雨,兖都染上了一片灰色的阴翳,雾濛濛的,不见日光。
楚晋自宫中复命回来,已过正午。
秋意泛着凉,却也足够让他清醒。从马上摔的那一下不算轻,更何况他有伤势在身,寒意钻进伤口,又泛起一阵绵绵的疼。
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也没有丝毫迟滞,脚步依旧很稳,从头到脚挑不出任何纰漏。
“世子。”
楚晋脚下停了停,从回廊闻声望去。
梅诩站在院中央,见他回头,将人上下打量了几回。见他大体无碍,略略松了口气,道:“秋林围猎可还顺利?”
楚晋道:“和往年没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那便是同往年一样,楚戎依旧拿了第一,而他依旧在不上不下、最不起眼的位置。
对此梅诩面上倒没有什么意外之色,转而问:“听说世子的马惊了?”
他会得到这消息也不奇怪。今日楚晋会进宫也有这部分原因,秋林围猎出了这样的乱子,楚观颂再怎么不喜欢他,也难免要借此事关心他几番。
“是。”楚晋没有否认,“不过好在控制住了。”
他将受惊的马追了回来——依旧形容体面,没有狼狈不堪,在明里暗里意外或不甘的视线注视中,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夏宫。
即便如此,他却没感受到任何化险为夷的轻松。这背后又有多少人的算盘落了空,他也不想再去计较。他闭上眼,眼前都是那人身下艳如枫红的血,大片大片地绽开,铺了满地。
楚晋无端感到有些心焦。他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后院的方向,还有数步的距离,嘴上的回答愈发敷衍,打算应付几句了事。
“那便好。”梅诩听完欣慰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公子今日身体好些了,你这几日的事情,都去与他回禀吧。”
“……”楚晋收回视线,“好。”
等梅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停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终于,脚下的方向一转,往去后院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秋日新雨过后,湖面也落了一层残红枫叶。楚晋走过石桥,瞥见九曲亭里的人影,脚步顿了顿。
下一秒他便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走了过去。
一面狐绒披风搭上了对方的肩膀,楚晋语气平静:“公子,天冷,小心染上风寒。”
琴声一停,随即对方抬起眼,目光很淡,不冷不热地望了过来。
他面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唇色惨淡,身形也比寻常人消瘦许多。即便如此,这副病体也并未让他显得弱人三分,清俊眉眼中的冷漠未减丝毫,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
“听说你的马惊了。”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缘由。”
楚晋给他披了披风就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他已经习惯了这般不平等的问询,语气平缓,回答道:“那匹马被人下了料,一旦被刺激,就会发狂伤人。”
公子垂着眸,不紧不慢地拨了几根弦,琴音嗡鸣,沉响不绝。
“所以,你故意惊了马,从而理所当然地换了另一匹马?”他慢慢开口,“这不像你的作风。”
楚晋没有说话。
在那种情况下,按照他往日的做法,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只会装作若无其事地骑上那匹被下了药的马——大不了被摔断几根肋骨。
这是最稳妥的方法,也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方法。
公子抬手,抚平了震颤不止的琴弦,亭内倏地一静。
“你什么时候会害怕受伤了?”他听不出情绪地问,“身为魄,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命看得太重了?”
楚晋蓦地攥紧了手指。
“……是我的错。”他说。
公子无波无澜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又锋锐,直直刺破了他的侥幸。
“别忘了,三年前,你就该死了。”他轻飘飘地说,“这是你的第二条命。”
楚晋呼吸一滞,平湖起了一阵潮湿的风,一些被刻意压下去的回忆又呼啸着翻腾出来。
他的确死过一次。
宴席中饭菜里下的毒,一开始毫无预兆,却来势汹汹,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靠在墙边呕血不止。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强烈的不甘却成了支撑快要泯灭的神智的最后一点力量,支撑着他爬回了府里,爬到了这个人的脚边。
他说:“救救我。”
那个人一身锦衣,不染纤尘。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上平淡无波,高高在上地看了过来。
也是这样轻飘飘的语气。
他垂下的目光中不是悲悯,而是不变的漠然和习以为常:“我为什么要救你?”
楚晋已经忘记自己说了什么,足够让当时的人回心转意。
他只知道此前的数任“魄”,已经失去了价值,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被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存在,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是第六个。
楚晋垂下眼,慢慢地,低声道:“不会有下次。”
公子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秋水般凉意彻骨。半晌,他轻咳了一声,转而问:“除了马惊,似乎还有别人对你动手了?”
楚晋道:“十名刺客,被我处理了。不知道是谁的人。”
“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公子咳过之后便没了再与他交谈下去的兴致,“有伤吗?”
楚晋一顿,点了点头。
公子问:“没有被人发现吧。”
“没有。”楚晋道。
伤势他都处理过,被利剑割破、染上血的衣服也换过了,没人察觉到不对。
公子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他不咸不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没再问他的伤势一句,好像知道结果就已经足够了。
“记住你的身份。”他最后扔下这样一句。
楚晋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半晌,讥诮地扯了下唇。
回后院前,楚晋先去后厨拿了些糕点。
他随口编了个借口,提着食盒回了房间,将门掩好后,才往里走去。
房间里很静,他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本以为受伤的人在休息,未成想却和对方正正对上了视线。
“……”
沈孟枝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轻咳了一声:“我有些无聊。”
楚晋随意瞥了一眼书的封皮,是他随手放在床头的那本《山川风物志》。
外面天阴着,屋里点了蜡烛。他将食盒放下,隔着明明灭灭的烛火看了对方一眼。
沈孟枝的伤势不算轻也不算重,那截断枝扎进了他腰后三分,好在不算太深,没有伤到根本。楚晋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头脑一热,把人带回了府上,藏进了自己屋里。
他定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对方许久,忽然道:“我帮你换药。”
沈孟枝一愣,正要开口,楚晋又补了一句:“我没有欠别人的习惯。”
“……”沈孟枝又不想说了。
少年时候的楚晋似乎格外清楚怎么让他生气,每一句都能精准地踩中他不想听的,偏偏他还讨厌不起来。沈孟枝顺从地趴到了床上,也不知道是气对方还是气自己,忽然笑了一声。
楚晋问:“你笑什么?”
“笑你。”沈孟枝脸埋在枕间,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含着不容忽视的笑意,“你十几年后可不是这个样子。”
楚晋:“……”
他随口问:“那我是什么样子?”
“唔。”沈孟枝想了想,没忍住又笑了一声,“比现在更坏。”
他的声音被蒙住,显得含混不清,朦朦胧胧地传进耳中。不知为何,楚晋也笑了。
“那也不错。”他说,“至少我活到了十年后。”
这一声真真切切传到了耳中,沈孟枝一怔,正要说话,腰侧却是一凉,衣衫被人掀开卷起,随后冰冰凉凉的药膏抹了上来。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眼睫一颤,轻轻吸了一口气,楚晋问:“疼吗?”
沈孟枝闭着眼,说不出话来。
楚晋的目光划过他骤然攥紧的十指,又依次流转过他苍白的侧脸、紧抿的唇,又问了一遍:“为什么要帮我?”
他习惯了自己受伤,所以当有人为了他而受伤时,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这样固执又不厌其烦地询问,沈孟枝却觉得有些心疼。他轻声问:“从前没有人帮你吗?”
楚晋道:“没有。”
从来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帮过他。猎户收留他,最后将他卖给了人|贩子,换来了两袋粮食;公子将他带到府上,是为了锻炼他成为自己的“魄”。
他走到现在,一路靠得都是自己,也从没有想过要什么人帮忙。
沈孟枝心口有点疼。他低声道:“我会帮你的。”
“没有为什么。”他说,“只是因为我来了。”
楚晋微微一怔。
这瞬间的出神,手下便失了力道。沈孟枝疼得轻轻啊了一声,他才猛地回神,匆忙地撤了力。
一低头,便看见伤口处的皮肤已经泛红,在素白的腰背上格外显眼。
楚晋又匆忙移开视线,目光游移片刻,忽然扫见了一样东西,在对方的左手上,是一枚戒指。线条优美的鎏金质地,上面镶了一颗漂亮剔透的珍珠。
其实他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想过问,也没有机会问。
不知怎的,他现在突然就想问了:“你成亲了?”
沈孟枝愣了下,看向自己的左手。那的确是婚戒,他与楚晋各有一个,一直戴在手上。
他轻轻嗯了一声,眼底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成亲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个回答,那枚戒指变得更加刺眼了。
半晌,楚晋才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地问:“你说你是未来的人,那十几年后,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少年楚(忐忑又期待):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好想要海星……(╯▽╰ )好想好想~~
好想要评论……(╯▽╰ )好想好想~~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耳畔的声音突兀响起,少年这时候的嗓音还不像以后的低沉,轻缓、濯净,微有些哑。
沈孟枝半晌没回过神。
日渐西沉,满室昏黄,摇曳烛火间,楚晋的手仍搭在他腰上,这句话不知怎的便显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狎昵。
可他的语气却似乎又并没有别的意思,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沈孟枝眨了眨眼睫,方才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便倏地散了。
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中,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朋友。”
不是不想坦白,只是按照楚晋如今对他的警惕,说了对方也未必会信。
况且……
沈孟枝垂眸,捞起一缕自己垂落到枕边的头发,心不在焉地玩了一会儿。
要让他对十多年前的楚晋,说自己未来与他成了亲,对方会怎么反应?
会不会没了仅剩的一点好感,把他当成疯子?
正跑神,沈孟枝听见头顶再度传来楚晋的声音,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朋友?”
沈孟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嗯。”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又隔了很久,他才听见楚晋惜字如金地哦了一声。
不知为何,这之后沈孟枝感觉对方给自己包扎的力道重了些,话题终止在了这里,楚晋闲聊的兴致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低着头闷声不响地给他换药,两个人也没再说话。
沈孟枝此刻却没心思想那么多。后知后觉的疲倦涌了上来,他又强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彻底没了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正午。
沈孟枝睁着眼,有些茫然地盯着陌生的房梁看。
他昨夜睡在楚晋的床上,身边没有人,也没有人睡过的痕迹,不知道昨晚对方睡在了哪里。
楚晋不知所踪,桌上给他留了食物。沈孟枝慢腾腾地坐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食盒看了眼,一碗清粥,几碟小菜,是给有伤之人准备的清淡吃食。
他弯起唇,笑了下。
菜的样子不错,吃起来却差了些味道。沈孟枝这几年的口味被某人养刁了,一尝就尝出了这不是楚晋的手艺,虽说是意料之中,但还是有点遗憾。
沈孟枝草草吃了点东西,在屋里等了一会儿,没见楚晋回来,按捺不住出了门。
他对楚晋少年时生活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又不熟悉路,便随便挑了一条人少的。旧秦的世子府比曾经的沈府还要大上许多,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弯弯绕绕、精细巧妙之处不比燕陵的传统府宅要少。
他拨开沿路渐压下来的树枝,眼前倏然宽阔明亮起来,出现了一个湖。
湖面辽阔,湖水遍染了枫红,的确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沈孟枝的视线却不在这上面。
他望着湖中石亭里的人,片刻的怔愣过后,神色便沉了下来,隐隐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敌意与冷淡。
没有人能看见他,沈孟枝顿了下,随即不紧不慢地向湖心走去。
隔的距离不远,所以他能够清晰地听见亭中交谈的声音。
沈孟枝停了下来,站在石桥上,微微眯起眼睛,不冷不热地望向亭中正对自己的人。那人比他印象中的模样要年轻许多,眼角还没有皱纹,高大的身形站得笔直。
他看不见桥上的人,目光定在身前之人,没有分毫偏移,沉声问完了继续之前未完的话:“……公子,一定要这样做吗?”
——公子。
沈孟枝神色微微一动,落在了背对着自己、身形消瘦的年轻人身上。
赵裕和皱着眉,面沉如水。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他眉宇蹙得更深,首次大不敬地用堪称质问的语气,生硬道:“让他入质燕陵,究竟是王上的打算,还是公子您的打算?”
这句话中的含义就很多了。沈孟枝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赵裕和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楚晋。他下意识屏住呼吸,探究的视线在公子身上扫过。
面对这般问询,那道身影终于有了些反应。两人不知道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赵裕和说话时,他原本只是漠不关心地倚在扶栏边望着湖面的落叶,此刻视线却尽收了回来。
“有什么不同?”公子问。
赵裕和蓦地一凛,随即哑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打算,楚晋都没有反抗的权力。公子不打算改变主意,也不会改变主意,他根本不在乎一个“魄”的选择。
“……可为什么?”赵裕和喉咙有些发紧,“明明还有别的人选……”
未等他说完,公子古井无波的眼眸就扫了过来,冷冷道:“没有别人。”
他唇角衔起一抹讥嘲的弧度:“身份足够重要却不受宠、在王上的眼里可有可无的人,还有比这更好的人选吗?”
赵裕和一愣,张了张口,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又显得苍白无力。
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旧秦当今的国君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也不喜欢她留下的这个嫡子。他对这个儿子的关心屈指可数,只留给他世子这个身份足够的体面,却连他如今身患重病也一无所知。
这个孩子曾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讨厌,也曾试图笨拙地讨他父王的欢心,只是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哪怕后来连绵的病痛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名义上的父亲也没有亲自来看过他一眼。
所以他放弃了。
公子转过头,曲起手臂,撑在扶栏边,神色莫名地看着清澈的湖水。
“赵裕和。”他冷淡地开口,“我活不了太久。”
“在死前,我要保证一切事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没有人例外。”
停顿须臾,公子伸手,接住了一片自枝头飘零落下的枫叶。再开口时,他语气已不见波澜,几乎是用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道:“送世子去燕陵,赵裕和。”
“我死的那一天,就是魄散的时候。”他手指描摹着叶片的脉络,慢慢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到那时,我会让你去杀了他。旧秦派去的质子,却在燕陵手上出了差错,没有一个比这更好的开战理由了。”
“这里面,他是最大的变数。”心中的棋局不动声色地不断推演着,公子道,“你必须杀了他。”
赵裕和心乱如麻,没能及时回应。公子看着他沉郁的眉眼,面现了然,冷笑道:“你是真的把他,一个魄,当做了自己的徒弟?”
赵裕和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不想死。”
他话中的袒护如此明显,公子静静地凝了他半晌,没什么情绪地道:“魄没有自己的想法。”
“赵统领,我和你认识十八年,你遵从我母亲的遗言,心甘情愿来护我。”他道,“但你和他只认识了不过几年时间,就能对他袒护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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