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出口,身后猝然有人冲了过来,嘶吼道:“你放开他们!”
楚晋怔了一怔。
他可以躲过去,但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没有动。
一股大力推搡着他撞到了铁栏上,伴随着肩膀蔓延开的刺痛,刺得他微微皱起眉。
默不作声躲在旁边的齐钰再也顾不上暴露身份,震惊道:“宋思凡?!你怎么过来的!”
宋思凡一言不发,唯有攥着刀的手紧了紧。
他双眼通红,咬着牙,将刀身又往里送了几分。
听夏被齐钰死死按住手脚,愤怒地想要挣脱,齐钰并不想对他怎样,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本的计划,他心乱如麻,又怕之后事多,抬手把挣扎的少年给拍晕了。
“……”
没有人想到,褐山书院一别经年,再见面,竟会是在阴暗肮脏的天牢里。
也没人想到,昔日那点无忧无虑、亲密无间的同窗情谊,会被风云和光阴慢慢磨平,变成刀剑相向。
“楚晋,”宋思凡每说一个字,仿佛就要耗掉大半的力气,“你为什么没有死?”
他问:“你为什么不死在八年前?”
血肉里的刀刃在颤抖,力气似乎随着流失的血液一点一滴消失了。
又或许是因为刀上的毒素。
楚晋的眼前一片恍惚,视野忽亮忽暗,摇摇欲坠。
他这八年来,听过太多这样的质问,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厌恶,或是谩骂,或是诅咒。
——你为什么不死在八年前?
他麻木,冷漠,平静。
他以为这句话不能伤到他分毫。
可这次,却像是一剂致命的毒药,诱发了半年以来久而未愈的陈痛,蚕食着强撑无事的皮肉。
楚晋轻轻眨动了一下眼睫。
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他看见宋思凡渐渐不再清楚的脸,看见齐钰,看见匆匆赶来的、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是幻觉。
楚晋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能离开。
他轻声问:“你也想杀我吗?”
一颗泪落在他的手心,依稀如昨。
作者有话说:
小伤,无碍,枝会治好他()
下章 的摄政王是有点子疯和强制在的嘿嘿嘿嘿
这一夜波折又动荡。
沈孟枝手里攥着从宋思凡手里夺下的那柄刀,呼吸不稳地跪在冰冷地板上。刀刃刚刚从身前人的血肉中分离,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下来,砸到地上。
每砸一声,他的心就跟着跳动一下。
齐钰开口:“孟枝……”
“走。”沈孟枝打断了他。
他闭了闭眼,忍住了眼底滚烫的泪意。
“我不能不管他。”沈孟枝道,“明天我会回布庄找你。”
齐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无奈道:“你自己小心。”
“还有听夏,”沈孟枝的目光移到倚在墙上昏睡的少年身上,“麻烦你们送他回摄政王府。”
他低声道:“……交给你们了。”
那呕吐不止的女孩子终于哇地一声,吐出了一滩黑水,随即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哇地哭了出来。
宋家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切,终于从失去理智的怒火中清醒了过来。
沈孟枝回过头,望向神色微微变化的宋晓岚。
“她中了毒。”他声音不算大,却可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是你们想杀的这个人救了她。”
至于那颗糖里的毒,宋思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是陷阱,或许是又一场阴谋的开始。
但沈孟枝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他抱紧了身前的人,低声道:“我带你走。”
离开这里。
离开让你不开心的地方。
楚晋这一路一直昏昏沉沉。他此前受过很多严重的伤,沈孟枝不知道这次的伤势为何如此来势汹汹,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好起来。
城内路上已无人,他无处可去,只得匆匆转到一间客栈,丢下银子要了间上房。
夜色浓黑,沈孟枝又带着帷帽遮着脸,小二看不清他面容,只看见他扶着一个人,多嘴问了句:“这位公子这是……”
“醉酒。”沈孟枝言简意赅,领了钥匙便上了楼,将门关了起来。
他扯开楚晋的衣衫,看了一眼便紧蹙起眉。
伤口创口不大,但很深,血迹已经干涸,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怖。但皮肤脉络之下隐隐有紫色的纹路四散蔓延,速度不算快,却触目惊心。
刀上被涂了蛇毒。
沈孟枝看了一眼对方。楚晋仍然没有醒,也没有要睁眼的迹象。
在一室静寂中,他俯身下去,嘴唇带着秋夜的温度,贴上了那道狰狞的伤口。
血液混杂着苦涩的毒液,伴随着吸吮的动作涌入口腔。他微微仰头,迅速将口中的毒血吐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他看见楚晋睫羽轻微动了动。
沈孟枝等了一会儿,没见他醒过来,轻轻舒了口气。
他看了眼那道刀伤,毒素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变得很淡,在匀白的肌肤纹理上,像是落了半片妖冶的昙花。
蛇毒并不难解,但毒性若不及时解决,会愈演愈烈。
沈孟枝犹豫片刻,再次俯下身去,唇瓣贴上他略高的体温。
也是这一瞬间,他瞥见楚晋垂落在床上的手指动了动。
耳畔的呼吸声骤然一滞,沈孟枝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遽然向后撤身,可手腕却被人死死攥住了。
他在一愣神之间被制住,眼前天旋地转,倒在了床上。
一时间主动方与被动方彻底颠倒,楚晋压在他身上,微微低头,流墨般的长发从肩侧垂落下来,落到沈孟枝手心,如同细细密密的丝线,缠住了他的指尖,筋骨,心脏。
那只手抵在他的脖颈,五指微张,虚虚掐着他的要害。
帷帽的纱帘在眼前飘起又落下,楚晋将它从沈孟枝头上扯了下来,随手扔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孟枝全然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血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挣扎起来,攥在腕处的手指却越来越紧,几乎是要把他的骨头捏断的力道。
瞳孔逐渐紧缩,他摸向了床头装饰用的铜花,打算把身上的人重新打晕过去。
楚晋却忽然开口:“……你终于来看我了。”
沈孟枝怔了怔。
对方垂眸,发烫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发着颤,按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轻轻描摹过身下人的眉眼,克制缱绻又弥足眷恋。
“我好想你。”他轻声说。
“我每夜都在等你,可那些梦里,你从未来过。”
他眼底冷淡如霜雪,下一秒,却倏尔被火光点燃。
拇指碾过那染着血的唇瓣,他钳住沈孟枝的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浓郁的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经年累月的痛苦和绝望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突破口,随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似乎只有这样,只有血、疼痛、体温,只有在无边无际的刺激下,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对方,感受到他还在他的身边。
沈孟枝吃痛,过度的缺氧让他目光难以聚焦。喉咙被堵住,他发不出声音,思绪却在痛楚中竭力搜寻着对策。
为什么会这样?
身上的人体温是不正常的温度,烧得他也昏昏沉沉,一种没由来的热度,像是在身体内部点了一把隐秘的火,他的意识也不太清醒了。
蛇毒……蛇毒?
唇舌上残余的苦涩血味褪去后,被掩盖过去的古怪异香便显露端倪。
是红绡散。
沈孟枝的神情一点点碎裂。
烛照山下的红绡散,竟然又重新出现在了这里。
蛇毒不足以致死,那个人真正的目的,是用来掩盖刀刃上红绡散的气味。
……是谁?
沈孟枝心乱如麻,怔怔望着楚晋。他们贴得很近,唇瓣相抵,沈孟枝想退后,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抓住,舌尖抵得更深。
沈孟枝低低喘着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觉得自己也在发热。
心里的不安化为了实质。
——这是针对他和楚晋的一场阴谋。
衣带被人扯了下来,一阵凉意让沈孟枝猛地清醒过来。他摇头,喃喃道:“……不行。”
一旦就此失控,他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一旦醒过来,楚晋发现这晚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梦,所有的计划就会被打乱,他们会重新成为魏钧澜手下的棋子。
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沈孟枝遽然挣扎起来。
楚晋忽地开口:“你又想离开我吗?”
“不管是现实中,”如同被对方的抗拒刺激到,红绡散浇灌了心底滋长的疯意,像疯长的野草,他轻笑了一声,”或是在梦里,你最终都要离开。”
楚晋抓着沈孟枝的手腕,将他牢牢按在床榻之间。
“我恨你。”他轻声喃喃道,“……我恨死你了。”
沈孟枝应激般颤了颤,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眼前的人,握住铜花的五指却慢慢松了力。
下一刻,他倏地蹙起眉:“呃……”
楚晋一口咬在了他的锁骨上。
带着恨意的咬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亲吻,然而当剧烈的占有欲占据上风时,连亲吻也变成了一种烙枷。
与这夜相比,温泉那次简直可以算是和风细雨。红绡散会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而楚晋的欲望,就是留下他。
不惜一切代价。
【…………该内容已消失…………】
床幔摇摇晃晃,被人倏地抓住又松开,落入被衾,与人十指相扣。
一夜未歇。
第二日的一切恍若隔世。
楚晋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如同宿醉过后又没休息好,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发了好久的神。
他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是很重要的东西,可记忆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起来。
等他慢慢坐起来,检查完肩上的伤口,听夏也带着人闯进来了:“公子!你没事吧?!”
楚晋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半晌,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摄政王受伤出现在这里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出去的,听夏神色紧张,对身边的徐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好奇跟过来的店小二抓了进来。
“我家公子昨夜喝醉了,”徐允道,“你知道是谁把他带回来的吗?”
小二摸着脑袋想了想,诚实地摇头:“我也没看清,看身形像个公子,挡着脸,看不见。”
听夏又问:“那他现在去哪了?!”
“不知道哇。”小二困惑道,“我一早就在店里了,没看见他人啊。”
二人对视一眼,把人请了出去,神色凝重地走到摄政王旁边。
听夏率先道:“昨晚有人把你带走了,那帮人还把我送回了府上。看这个样子,那人应该是救了你?”
楚晋没说话。
徐允又道:“这次实在惊险,梁王那边我已经瞒下来了,昨晚天牢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您觉得这件事会和丞相有关吗?”
他望向摄政王,后者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他才开口道:“我不记得了。”
楚晋蹙起眉,视线在屋里环视一圈,试图找到一些留下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听夏问:“记得什么?”
“……”
楚晋摇了摇头:“没事。”
他站起身,目光落回整洁床榻间,忽然一怔。
一些破碎的记忆骤然出现在脑海里,他突然觉得这里本不该是这样的。
被衾该是凌乱的,地板上是零落的衣衫,床榻间有晕开的血迹。
似乎有人曾在他耳畔轻声说疼,在他进入时急促地喘息,泪湿的眼睫下一双熟悉的眼睛散乱失焦,紧咬着唇,绷起的脊背弧线漂亮至极。
楚晋觉得手指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食指上,看见了一排尚未消褪的齿印。
作者有话说:
楚楚(慌得一批):我以为是梦结果好像不小心搞到真的老婆了怎么办!以为是梦就没收力强制硬来说话也不过脑子,疯了一晚上,老婆都疼哭了……
天色熹微,钟瑾就被敲门声叫了起来。
这么早,云伲布庄还未开张,深秋露重,一夜过去街上便雾濛濛的,又冷又潮湿。
钟瑾裹得格外严实去开门,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门开后他便愣住了:“沈公子……?”
沈孟枝扶在门上,疲倦地应了声。
这么冷的天,他只披了件薄衫,不知为何也已经皱皱巴巴不成样子,衬得身形愈发单薄。
察觉到钟瑾的目光,他顿了顿,将衣领又往上拉了些,遮住了脖颈。
“快进来。”钟瑾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以为他是觉得冷,“齐公子昨夜去了我们在城内的医馆,还没回来,嘱咐我在这等你……沈公子昨夜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他试探地问了这一句,不想沈孟枝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强硬,甚至带了防备之意:“跟你无关。”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他愣了愣,又缓和下来,轻声道:“对不起……我没事,不用担心。”
钟瑾被他态度的转变搞得有点不知所措,沈孟枝却已经绕开了他,步履疲惫地往楼里走去。
他像是真的累极了,走路都不太稳,嗓音也哑得很。仿佛说话就会扯得喉咙疼,沈孟枝没再开口,自己沉默地走。
披落身后的长发如绸,也凝了一层水汽,湿漉漉的。钟瑾反应了过来,慌忙将自己起床时随手拿的外衫脱了下来,追了上去:“早上太冷了,你多穿一点。”
给对方披衣服时他无意中擦过了沈孟枝的手指,察觉到了一股不正常的热度。钟瑾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沈孟枝紧紧裹着身上的衣服,竟然还平静地嗯了一声。
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他便开始浑身发烫,此时脸颊都烧得微微发红,本来浅色的唇瓣先前被咬得充血,还未消褪,像抹了口脂,是前所未有的秾丽。
钟瑾呆了几秒,听见自己心跳有些快过了头:“我……我去给你找药,你等一下。”
他匆匆走后,沈孟枝有些支撑不住地蹲下身去,低低喘了几口气。
浑身都在疼。他没想到昨晚会那般失控,那些激烈的占有、疯狂的挽留,像是怕一松手他便会再次消失不见,楚晋拽着他,硬生生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停歇。
他的身体还没好全,受不住昨晚的事情,中途便已经有发烧的预兆,只是被红绡散压住,此刻才显露出来,愈演愈烈。
沈孟枝眼前一片朦胧,体内阵阵热意让他有些意识不清。
也许楚晋醒了,看到房里没有别人,会理所当然地把这又当成一场梦。
这样也好……
沈孟枝意识模糊地想。
昏昏沉沉中,他头疼欲裂,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檀香。
沈孟枝勉力睁开眼,摇晃的眸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怔住,喉咙如被堵住,思念在这一刻化为有形,动了动唇,几近无声:“楚晋……”
下一秒,他猛地止了音。
眼前的雾气渐渐散了,钟瑾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手里拿着几味药,紧张道:“这些药你先服下,我一会去医馆找大夫来看你。”
沈孟枝垂眸扫了一眼,看见了他手中的一块檀香木。
钟瑾解释道:“我听说檀香木可用于寒凝气滞,这里正好有一块,我就拿来了。你有没有好受点?”
沈孟枝没说话。
他用力闭了下眼睛,让自己清醒起来,随后接过了对方递来的药丸,咽了下去,道:“谢谢。”
随即起身,跌跌撞撞向着后院走去,留下钟瑾一人在原地发呆。
脑海里还残留着对方方才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虽然轻得几乎听不清,可他还是捕捉到了。
那绝不会是生死宿仇之间会有的情感,反而浸透了入骨的眷恋。
楚晋……楚晋?
钟瑾瞳孔轻缩,他知道这个名字,全大秦的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大秦的摄政王。
这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钟瑾,沈孟枝没跟任何人提起,沐浴完,自己吃了药便昏睡过去。
他睡了一天,日近黄昏时才有了点精神,起身出门时,正撞上了从外面回来的齐钰和宋思凡。
这算是沈孟枝自书院一别后第一次与宋思凡正式相见。宋家向来家教严明,将气节与仪容看得最重,因此对方的样子其实和以前没有太大变化,不爱笑,性子平平淡淡。
他看见沈孟枝,愣了一下,随即移开眼神,低声道:“对不起。”
沈孟枝驻足,看着他。
宋思凡纠结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道:“我当时……误会了楚晋,出手伤了他,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沈孟枝道,“你不是习武之人,你的刀楚晋是可以躲过去的,可他没有动,硬生生挨了你这一刀。”
他垂下眼,道:“他没有怪你,我又有什么立场来怪你。”
宋思凡嘴唇颤了颤,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齐钰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替他开口道:“天牢的事我查过了,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宋思凡是中了他的圈套。”
沈孟枝神色动了动,压低声音道:“进屋说。”
几人进了房间,齐钰将门一掩,与宋思凡对视一眼,后者道:“昨天有人找到我,跟我说了父亲在牢中病重的事情。起先我并没有相信他,毕竟齐钰从未告诉我这些,可他说,是你要齐钰瞒着我。”
沈孟枝蹙起眉:“我?”
“没错。”宋思凡目光复杂,顿了顿,才道,“他说,我父亲的病,与楚晋有关,而你为了维护他,才要瞒着我。”
“我意识到他好像对你们的关系很了解,所以有些警惕。他告诉我,不信他也没关系,他可以带我进天牢,让我亲自去看。”
宋思凡深吸一口气,低声承认道:“……这件事牵涉到我家人的安危,我没法不答应他。当我进去后,我看到了楚晋对我妹妹出手的那一幕。他当时又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突然失控,拿着他塞给我的刀就冲了出去。”
“对不起……”他喃喃道,“我没想到,楚晋他不会躲……”
沈孟枝倏地攥紧了手指。他问:“那把刀,是他给你的?……他是谁?”
齐钰轻咳一声,道:“我的那颗糖也被他换过了。这个人是我们安排在布庄的人,只有自己人,才能轻而易举地接触到宋思凡。我怀疑他在针对你,还有很多人顾忌你的身份,所以才会……“
“他叫什么名字?”沈孟枝猝然打断了他。
这样的伎俩,这样玩弄人心的手段,又如此了解他,甚至了解楚晋。
他呼吸猛然急促起来,不安逐渐扩大。
齐钰很少见他有如此不安的时候,怔了一下,还是把话说完了:“我查了一下,这个人只在布庄呆了一个月,或许是担心事情败露,今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苏愁。”宋思凡忽地开口道,“他告诉我,他叫苏愁。”
“……”
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一片沉默中,沈孟枝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他闭了闭眼,“不用再找了。”
齐钰问:“你认识他?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吗?”
沈孟枝没有回答。
他忽然觉得腹部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连带着好不容易褪下的烧也有反复的预兆。
他只能低声道:“离他远一点。他跟我有很深的仇怨,难保不会波及到你们。”
……不,已经波及到了。
沈孟枝一顿,叹了口气。
“我本来怀疑是魏钧澜动的手,但是他贵为丞相,不会用如此下三滥的伎俩。”他道,“如果是苏愁的话,他为了达到目的,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比如在刀上涂抹红绡散,让楚晋对他动情,逼他在床上,在那样不堪的时候暴露身份。
所幸他提前离开,没有被当面戳穿,否则一切都会无可挽回。
“可他为什么……”齐钰不解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楚晋知道,我还活着。”沈孟枝慢慢道,“从而让我重新回到魏钧澜的掌控之中。”
齐钰一惊:“你是说,他是魏钧澜的人?”
他们之中竟然混入了魏相的人,这样的事实令人心生凉意。
“我不能再这样受制下去了。”沈孟枝站起来,“苏愁既然敢出现,就代表之后他会不择手段地对付我,一旦陷入被动,就再难翻身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宋思凡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蹙眉问。
沈孟枝已经走到了门边,手指在门缝上轻轻摩挲片刻,沉声道:“……去把兄长从魏钧澜手中带回来。”
天边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吞噬殆尽,渐浓的夜色中,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是的,苏愁还没死(*^▽^*) 像苏愁这样的人,他只爱自己,当年不可能甘心赴死的,死的是替身
以及楚楚啊,下次轻点,你把人都弄发烧了(心疼我的枝)
今个儿上午天阴得厉害,街上没有多少人。
药铺掌柜清点了下店里的药材,关了门窗,挑了灯捧着本医书,细细地看。结果没等来雨,倒等来了两位客人。
掌柜放了书,招呼道:“几位要抓什么药?”
为首的一位是位锦衣公子,装扮不俗,在店里不紧不慢转悠了一圈,随后回头递了个眼神。
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公子心领神会,淡定地伸手把门关死了。
掌柜见这架势,立刻觉得不妙,惊恐地就要喊人,结果那原本还慢悠悠的公子哥忽然一个箭步蹿了上来,眼疾手快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嘴里。
多年来遍尝百草的经历让掌柜习惯性地一嚼,登时一股苦味弥漫口腔,人随之僵住了。
齐钰哎哟一声,惊奇地缩回手来,道:“这么自觉?我还没逼他呢,这人竟然自己咽下去了,是不是被我的身手惊到了?”
宋思凡抵着门,视线紧紧盯着门外街上来往的行人,懒得理他,敷衍了几句:“嗯嗯,真厉害,你快点。”
前一句敷衍至极,后一句催促不耐。齐钰不指望对方能吐出什么好话,翻个白眼,抬手拍了拍掌柜的脸,清了清嗓子,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见没有?”
掌柜目光浑浊,僵硬地点了点头。
齐钰也满意地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幅画像来,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掌柜的视线移到了那张画像上的人上,思索片刻,道:“见过。”
齐钰问:“见过几次?何时见的?他来这里做什么?”
似乎是一次性处理不过来这么多问题,掌柜卡了半天,才道:“这个人是店里的常客,每隔两日都会来……来抓药,说是给他弟弟治病。”
齐钰脸色变了变:“他弟弟?”
掌柜犹豫了一下,缓缓道:“……他说自己有个弟弟,身体不好,所以才隔三差五地来抓药。”
此话一出,不止齐钰脸色难看,宋思凡也蹙起了眉。
沉默片刻,齐钰问:“他住在哪,你知道吗?”
“住在哪……”掌柜苦苦思索,“似乎是在芙蓉桥东岸,柳梧街尾第三个巷子里。”
齐钰深吸一口气,突然抬手,一掌劈在了对方的颈后。掌柜的眼底渐渐恢复了清明,迟钝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了先前的事。
未等他叫喊,齐钰已经往他手心里塞了件沉甸甸的东西,笑吟吟道:“买药。”
掌柜定睛一看,是一锭实打实的银子。
药铺的门被重新推开,掌柜笑容满面地招呼道:“几位公子,下次再来啊!”
齐钰随意挥了挥手,身边宋思凡提着数包药,两人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往巷子里走去。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那种轻松的姿态才褪去,两人迅速闪进了一旁敞开的门里,确认没有人发现后,才松了口气。
“问到了。”齐钰开口,对在屋里等候多时的人道,“沈兄就住在芙蓉桥东岸的柳梧街那边。”
宋思凡道:“我注意过,医馆外面的确有魏钧澜的人,但并没有对我们起疑心,所以你不必担心。”
沈孟枝低声道:“谢谢。”
“谢什么。”齐钰摆摆手,忽然蹙起眉,“但是掌柜说,沈兄这些日子都会去医馆,是因为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沈孟枝怔了下。
齐钰见他脸色不对,忙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别担心,我跟你去问清楚。”
“不用了。”沈孟枝摇摇头,“我自己去。”
“你们先回封灵吧,萧覃还在等着。暗桩的事情有那么多,他一个人应付不来。”他道,“这是我的家事,你们能陪我来胥方,我已经很高兴了。”
齐钰知道沈孟枝一旦打定主意就很难改变,只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处理完这件事就走。”沈孟枝沉默片刻,“……或者晚个几天,我暂时不想回封灵。”
出了上次那种事后,他仍是有些后怕,不想再毫无防备地遇到楚晋。
齐钰点点头,道:“万事小心。”
沈孟枝对他微微一笑,目送两人结伴离开,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才渐渐收起了笑意。
芙蓉桥东,柳梧街尾,巷子深深。
他站在第三个巷子的唯一一户人家门口,驻足不前。
或许是近乡情怯,举起的手忽然有些发抖。沈孟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敲响了门。
笃笃笃。
回响在巷内涟漪般荡开,一遍一遍传进他的耳中。沈孟枝紧张地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木门,只听见心跳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门开了。
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后。他很高,样子跟沈孟枝印象里没有差多少,脱下了战袍,依旧丰神俊朗英姿飒爽。唯一不同的是,沈云言脸上灰扑扑的,好像不小心抹了把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