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转眼睛,伸出软软的手指,指向了牵着马的徐允。
徐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几人肯定了下来:“嗯,看着是挺像。”
“娃娃,你爹爹还挺年轻的。”
一人终于想起了正事,对听夏道:“我家空着一间屋,能住两个人,你们尽管来吧。”
“哦,我家没闲屋了……”
“我家有间杂屋能收拾出来,能住一人,勉强加个娃娃。”
然而怎么凑也凑不出剩下的一间屋,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子想了想,道:“你们去村东头找一下老张吧,他家就一个人住,应该还有空屋。”
听夏连忙道谢:“谢谢阿姊!我们这就去看看。”
楚晋道:“你们在这边安顿吧,我和江枕去村东。”
他站在马车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但也瞬间将一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没等众人看清,他已经带着沈孟枝翻身上马。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飞扬,飞快地往东边去了。
沈孟枝印象中的第一次骑马,是他偷偷爬上了沈云言的马。
马在下面看着不高,上去却高得吓人,他死死抱着马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被甩下去。
好在沈云言的马性子不烈,带着他慢悠悠地踱步,被准备出门的沈云言抓了个正着,吓得魂飞天外,飞扑过来把他抱了下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被兄长训斥。
后来沈云言瞒着沈恪教他骑马,他坐在前面,兄长就坐在后面,稳稳地扶着他。他们趁沈恪不在家,在沈府骑着马转悠,到最后,他慢慢地就学会了。
风从耳畔吹来,扰乱发丝,沈孟枝也想起来很多从前的事。
楚晋在身后扶着他,掌心贴在腰侧,温热的触感。
“怕吗?”楚晋故意问他。
沈孟枝笑了起来:“有你在呢,我怕什么。”
马蹄声踩着心跳的节奏,他回过头,与身后的人接吻。
山风呼啸,肆意又放纵。
等马的速度慢下来,沈孟枝微微仰头,挪开了嘴唇,轻轻喘了一口气。
村东只有一户人家,两人下了马,直朝着这户走了过去。
院落已经有些破败了,房顶也似乎新修过,沈孟枝迈进院子里的时候,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愣了愣,楚晋已经敲开了门:“请问,有人吗?”
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对方站在门后,低声问:“你们是……”
楚晋道:“我们是去胥方的行客,路过这里,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对方似乎在确认他有无恶意,片刻后,打开了门,道:“进来吧。”
他的视线越过楚晋,与毫无防备的沈孟枝对视了一秒,忽然一怔:“……是你?”
作者有话说:
楚楚:是提前的蜜月之旅
下一章 有福利(看我眼神(^U^)ノ~YO
张生激动地睁大了眼睛。
沈孟枝终于想起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他有些发愣,看着眼前有些发福了的男人,喃喃道:“是你啊……”
张生让开了一条路,招呼两人进屋,有些仓促地去收拾桌子上的杂物。楚晋凑到沈孟枝耳边,低声问:“你来过这里?”
沈孟枝嗯了一声,说:“曾经路过,这村子变化太大,我都没有认出来。”
可张生的神情却不像是仅仅路过那么简单。楚晋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这山间小屋不算大,又多了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显得有些挤。
张生有些忧愁地说:“我这儿只有一间空屋,你们二位恐怕要挤一挤了。”
“没有关系。”沈孟枝道,“本就是我们上门叨扰。”
张生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踌躇着问:“你这……当年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楚晋一下子警惕起来,回头盯着他看,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张生吓了一跳。
沈孟枝沉默了片刻,道:“他……很好。”
张生松了口气,顶着身侧那一道如芒在背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那他还活着?”
“嗯。”沈孟枝道。
“那就好,那就好。”张生打心底里高兴,也没注意到在场有一个人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救回来了就好。”
两个人一来一往,摄政王被晾在一边,一边装作毫不在意,一边偷听两人说话。
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照张生这意思,对方当年是和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到了这个村子,并且那个男人应该是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现在还活得很好。
楚晋终于忍不住了。
他忽地出声,硬生生挤进了这和谐美满的氛围里:“是谁?”
沈孟枝看着他不满的神情,话到嘴边,突然转了个弯,报复般道:“我从前的心上人。”
假死八年之“仇”,今天一并报了!
趁楚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里屋,干脆利落地把摄政王拍在了门外。
“……”
楚晋脑中的弦,啪地断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对张生不死心地确认道:“……是谁?”
张生一头雾水,本能地循着沈孟枝的话,迟疑着道:“是他心上人?”
楚晋脸色更差了几分。
张生琢磨着这等生死与共绝非寻常情谊,联想到沈孟枝的回答,做出了更大胆的推测,小声嘀咕了句:“我觉得更像伉俪情深……”
“……”
楚晋深吸一口气,张生以为他要闯进里屋去对沈孟枝继续追问一番,没想到他却在桌前坐了下来,道:“能跟我讲一下吗?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推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沈孟枝在床上翻了个身。
对方似乎知道他是在装睡,走到床边,垂眸盯着他的侧脸。
山里入夜总是很早,只这一会儿,星光与灯火就亮了起来,天上地下,相映成河。
清浅的呼吸落在他耳侧,沈孟枝觉得有点痒,刚想揉一揉耳朵,楚晋的声音就落了下来:“醒了吗?”
这人明明知道他醒着,还要问这一句,演戏也要演全套。
沈孟枝睁开眼,翻过身来,盯着他。
“我问了,这附近有一处温泉,梅太傅说对你身体有益,”靠得太近,楚晋的睫羽几乎能扫到他的鼻尖,“去吗?”
沈孟枝问:“在哪里?”
“骑马去,”楚晋道,“很快就到了。”
他垂着眼,目光像吹落的树叶,落入沈孟枝的眼中,带着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认真。不知是什么心理作祟,沈孟枝点了点头。
夜风有点凉,钻进衣领袖口,游蛇一般蜿蜒至全身。
马跑得很急,在山峦间化为一道黑影,行过零散的村落,来到山谷间的无人之处。
从马上下来的时候,沈孟枝听见了流水的声音。
他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了一棵参天的老树,在树下看到了一方天然的池子。
数块光滑的黑色石头叠在一起,围成了一道半高不低的屏障,一池冒着氤氲热气的泉水就被捧在其间,蒸腾出白茫茫的一片云。
沈孟枝弯下腰,伸手试了试水温。柔和温暖的水流自指缝钻过,他心不在焉地拨动了几下,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又停下,停在距他几厘的位置。
“这个村子很久没有来过外人了。”楚晋道,“张生跟我说,你八年前来过这里。”
沈孟枝随意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
沈孟枝笑了:“嗯,两个人。”
楚晋往他的方向逼近了两步,高大的阴影投下来,将对方禁锢在石头与自己身前的狭窄空间。
他目光低垂,漆黑的眼睫遮住了眸光,也掩住了大半情绪:“他是你的心上人。”
“是,”沈孟枝坦荡地与他对视,打定了主意要继续演下去,“那么多年你不在,我就不能喜欢别人么?”
楚晋望着他,突然笑了。
笑意并没有减弱几分他身上的压迫,他并没有露出气恼的神色,反而心平气和地低声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么?”
沈孟枝挪开了一点视线:“说不定。”
“他哪里比我好?”楚晋不依不挠,挑眉问他,“家世,长相,地位,还是其他什么?”
他说的这几个都无可挑剔,无论家世长相地位,世间再没有人能比得过摄政王,哪怕是曾经的他自己。
沈孟枝被压在温泉石边,脊背紧紧贴在石面上,几乎与温凉的石头成了一个温度。
是时候了。
他轻轻扇动了几下眼睫,仰起头,动了动唇,声音很轻:“你的吻技,不如他。”
这句话对对方的刺激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沈孟枝感觉到自己十指抓着的手臂肌肉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他被人挑起下颌,猛烈又恶狠狠的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二人的身后就是温热的泉水,沈孟枝被迫仰躺在石面上,身上压下来的人死死抵着他,侵略感十足地用唇舌占领他的领地。
十指紧扣被按在耳侧,就算用尽力气也动不了丝毫。楚晋觉得沈孟枝会挣扎,可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只在一开始松了松相扣的手,随即便更用力地攥紧,迎合地加深了这个吻。
这让他觉得,明明他才是主动的那个人,却好像跳进了对方的陷阱,心甘情愿又无法自拔。
楚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抄起他的腿,在沈孟枝一愣神的时候,托着他把他抱了起来。
他用眼神描着沈孟枝被咬得微微泛红的唇,抵着对方的额头,问:“他不是这样亲你的么?”
沈孟枝呼吸散乱,根本回答不了他。
“那是怎样?”楚晋的声音如同致命的诱哄,轻轻地钻进耳中,“你教我啊。”
沈孟枝被他这样抱着,动弹不得:“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楚晋悠然道,“李启都能让我抱,我为什么不能抱你?”
这种抱小孩的姿势,放在他身上就变得格外暧昧,因为腿长,他只能夹紧楚晋的腰,才能勉强不掉下去。
被抱起来后他甚至比楚晋还高了几分,对方说话时要微微仰头,他能看见藏在领口下随着话语轻轻滚动的喉结。
沈孟枝深吸一口气,觉得脸颊有些热,可能是泉水的热气太足了。
他想离对方远一点,动作间腿侧却不知无意碰到了哪里,他一怔,楚晋也愣了下,手上的力道有一时的松懈。
然而沈孟枝已经往后退了一下,没有了支撑,身体骤然失去平衡,他在怔愣间后仰着掉进了池子里。
温暖的水流一瞬间涌了上来,没过了头顶,沈孟枝还没来得及扑腾,就被紧接着跳下水的人捞了起来。
楚晋脸上溅上了水珠,顺着漂亮的眉眼滚落下来。他面上的紧张之色还没褪去,问:“呛到水了没有?”
沈孟枝摇头。被浸湿的衣衫长发紧紧地贴在身上,褶皱成一团一团,看上去有点狼狈。
水温正好,这一口活泉,自地底源源不断地汩汩冒出干净的泉水,热气不断,云雾般浮在水面上。
楚晋道:“这里的泉水能帮玉魄清理掉你体内残余的龙血竭,你多泡一会儿,我出去等你。”
雾气蒸腾,他看不清沈孟枝脸上的表情,却能听见对方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来,如同裹着湿润的水汽:“等一下。”
水流声哗啦响起,沈孟枝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抬起手,轻轻抱住了楚晋。身体紧贴,停在腰背上的手缓缓上移,顺着脊骨,一点点摸到了对方低垂的后颈。
沈孟枝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低声开口,回答的却是他之前玩笑般的话:“……我教你。”
泉水流淌,亲吻是湿漉漉的。
被刺激的短暂怒意在平和的安抚下消失无踪,楚晋捧着他的脸,轻吮着他的嘴唇,有意无意舔咬过对方湿滑的舌尖。每当重重吮过他的舌尖,沈孟枝就会微乎其微地发抖,对方便侧过脸含住他的耳垂,在最贴近耳朵的地方,轻声问:“师兄,是这样么?”
沈孟枝睁开眼,看着他,有些恍惚。仿佛他们此刻并非紧贴着彼此置身于温泉水中,而是在书院,万宗阁内,旧秦派来的世子拿着完成的课业,漫不经心又自信十足地问他,是这样吗?
眼前一晃,变成了水气氤氲,昔日之人低头吻住他,极尽温柔缠绵。
过往与眼前,两个身影缓缓重叠在一起,沈孟枝闭上眼,嗯了一声。
“张生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根本没有什么第三个人,”楚晋亲着他潮湿的眼睫,像是在亲吻珍之又珍的宝物,“一直,一直都是我。”
沈孟枝攥着他肩头衣料的手紧了紧,无声无息地又嗯了一声。
“你知道了,刚刚还吃自己的醋?”他问。
“你说我吻技不行。”楚晋道,“我当然要好好表现。究竟行不行?”
他垂眸盯着沈孟枝的嘴唇,大有对方不说话就要狠狠亲到他点头的架势。沈孟枝笑了,故意道:“我忘了。”
他轻轻撩起眼皮,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眼尾被qing热染红,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无比勾人。
“你帮我,想起来吧。”
【…………本段内容突然消失了Σ(⊙▽⊙…………】
等清理好痕迹回到村里,已经是深夜。
张生已经睡下,两人也无意打扰,楚晋抱着人,轻手轻脚地翻进了屋,放到了床上。
沈孟枝眸中是掩无可掩的困倦,累得什么话也没说,抓着对方的手就沉沉睡了过去。楚晋替他将衣物换好,又脱了鞋,动作很轻地躺到了他身边。
夜浓霜重,虫声低鸣。
等到身侧人呼吸终于平稳,本该熟睡的人却安静地睁开了眼。
沈孟枝循着记忆,翻出了那叠衣物中的东西。
那是一枚锦囊,在温泉时,他去脱楚晋的衣物,从隐蔽的内层摸到了这件东西。
屋里无光,他面容隐在黑暗里,神色看不清楚。
良久,动了动手,解开了锦囊。
熟悉的纸张,连同鲜红的玺印一同落入眼中,沈孟枝怔怔地呼出一口气,手指僵硬着,又很快把锦囊收了下来。
做完这些事,他躺了回去。
一夜无眠。
作者有话说:
没法看了……我哭
枝枝是故意勾引!咱们楚楚啊呜一口立刻咬钩!
一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卵石,语气平平:“你盯着它看了半天了。”
身前一道黑影落下来,挡住了本就为数不多的日光,沈孟枝回神,手心一空,他便下意识拢了拢手指。
楚晋摸摸他的脸,随口道:“怎么看见块石头就发呆。”
沈孟枝目光移到他笑吟吟的脸上。从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点被权贵豢养的“魄”的影子,没有人会相信大秦的摄政王是一个曾被放弃的替代品。一个终日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最下等的“魄”,踩着血,踩着他们的脊梁和头颅,站到了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们不相信,索性不承认。
他突然想问,你是不是受过很多苦。
还没开口,楚晋戳着他的唇角,笑了:“怎么这么严肃,梅太傅很可怕么?”
沈孟枝这才想起来梅诩还在旁边,抿了抿唇,把话压下了。
近日山中大雨,山路寸步难行,他们只能在村里多住了几日。梅诩时隔许久又来给他把脉,查探他体内龙血竭的吸收情况,顿了顿,抬起头看了楚晋一眼:“奇怪。”
“怎么了?”楚晋心头一跳。
“恢复得太快了。”梅诩道,“超出了老夫的预计,这么短短几天,残余的龙血竭已近无,前所未闻。”
他盯着沈孟枝颈间挂着的玉魄,沉思良久:“就算有这东西,也不该这么快……难道是那温泉的功效?”
两人齐齐一愣。
那夜的荒唐画面后知后觉地钻进了沈孟枝脑海中,连同那泉水的水温、手指的薄茧都一清二楚地回忆起来,刺激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他呼吸一个不稳,险些掀开了梅诩搭在他脉上的手。
大抵是脉象乱了,梅诩按住他,道:“你紧张什么?”
说完这句,他又沉吟起来:“温泉水活血、舒筋、通络,若能被吸收,的确可以大大减少龙血竭的威胁。但你的体质,竟然能吸收得这么快,难道那口泉不同寻常?不行,老夫得去看看。”
“……”沈孟枝哑口无言,他自然清楚自己吸收得快与泉水无关,但这句话是无论如何也没法说出口的。
楚晋伸手拦住了梅诩:“外面雨大,你不用去了。”
“是我……”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也许与我帮他推拿过有关。”
梅诩奇道:“你还会这个?”
“……”楚晋道,“会一点。”
“难得。堂堂摄政王,让你照顾人,还挺上道。”梅诩一下子宽慰不少,拍了拍他肩膀,“推拿要注意手法,按摩揉捏都有技巧,不能乱按也不能乱捏,有机会我教教你,多给江公子推拿一下,对病情好。”
沈孟枝:“…………”
楚晋倒笑了一下,欣然道:“好啊。”
他又与梅诩说了很多,梅诩拉着他走到了门外,淅沥的雨声沿着半掩的门缝渗进来。沈孟枝满脑子都是梅诩口中的“多推拿几次”,慢慢地又跑了神。
连绵的雨总会让人多思。
他想起了魏钧澜的话。
入局……他每次入局似乎都是身不由己。魏钧澜说得对,他骨子里就是渴慕安宁的人,早就已经厌倦了生死残杀与阴谋诡计。
可是楚晋不同。
他的身边永远环伺着危机,永远不会风平浪静。
像是一个支点的两端,一个在水中,一个在火里。
窗外雨声连绵,潮湿的风吹进房间,沈孟枝觉得有点冷,起身去关窗。
他走到窗边,外面的谈话声便断断续续地钻入了耳中,沈孟枝本来无意去听,但几个朦胧的字眼却让他定在了原地。
梅诩的声音被雨水击碎:“……御史身亡之前要你小心丞相,是不是他早就在暗中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了?也许你身边就有他安插的眼线,你要小心。”
沈孟枝关窗的手一顿。
楚晋背对着这边,语气平静:“我知道。”
“公子还在的时候,你就与丞相打过交道,应该知道他这个人的可怕之处。”梅诩道,“他能化敌为友,也能把你最信任的人变成背后捅你的刀,我担心你一不小心就会重蹈覆辙,就像那个苏愁……”
木质窗棂发出一声钝响,沈孟枝抓在边缘的手指蓦地攥紧,用力到指节都微微泛白。
他怔怔地望着交谈的两人,像是听到了最不敢置信的名字,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心的钝痛。
两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楚晋快速跟梅诩说了句什么,然后回到了屋里,抓起他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沈孟枝久久难以回神。
他艰难地问:“我刚刚听到你们说到一个人,苏愁……是谁?”
楚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是我少时认识的一个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关于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已经死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沈孟枝神色还是苍白的,听完他的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种极为刺骨的寒意攀骨而上,他恍惚间,忽然意识到,原来所有事情都是彼此牵连的,有始有终,有因有果。
烟雨胧胧,雾气濛濛,燕陵的山在一脉天青色中连绵起伏,似乎隔绝了尘世与人间。
沈孟枝忽然抓紧了楚晋的手,乘着窗口吹来的细雨交织的风,拥住了眼前的人。
“我们不去胥方了……”下颌抵在对方的肩颈,他望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我们留在这里,好不好?”
不要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
留在无人能找到的青山,抛弃一切过去与未来,平静又平凡地生活下去。
楚晋仿佛感受到了他焦躁不安的心绪,轻轻回抱他,什么也没有问,回应道:“好,不去了。”
“留在这里。”沈孟枝抱他的力道紧了紧,“不要回去……”
不要做摄政王了。
不要再被找到了。
一旦离开这里,所有平静的日子,都会一去不返。
沈孟枝听见楚晋在耳边低低地回应他,温柔得如同安抚一般。
一声鸟啼骤然响起,沈孟枝蓦地攥紧了手下的衣料。
他抬起眼,看见了一只灰色的鸟儿,站在窗外的树枝上,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
锋利的爪子里,抓着一块玉般的石头,还有一个小小的信筒。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沈孟枝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块昆山石,飘摇虚浮的侥幸顷刻间被撕得粉碎,落入泥泞里,如同在嘲笑着他的可笑与天真。
他的血冷了下来,连带着神情、目光,伴随着希望的破灭,渐渐失去了温度。
搭在楚晋肩上的手指微微移开,摸向了窗台上随手放的石头。
倏地一声疾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击中,悄无声息地跌落了下去。楚晋若有所觉,想要回头看一眼,却被沈孟枝侧头吻住了。
“是什么东西?”分开的间隙,楚晋问。
沈孟枝睁开眼,分出心神,看了眼变得空荡荡的枝头,目光很轻,轻得如同没有落点。
“什么也没有。”他说。
那封信,连同那只被一击毙命、落入谷底的鸟,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
“你要把李启交给张生来养?”
听夏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险些喊破了音。
楚晋道:“有什么问题么?”
他语气平平,虽然话是在询问,却没有半分征询意见的意思。可即便如此,听夏还是要说:“那可是李晟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嗓音弱了些:“李晟要是知道你把他儿子留在这里,会不会气得从九泉之下爬出来找你啊?”
“你也知道他是李晟的儿子。”楚晋淡淡道,“御史死后,会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来找这个孩子,打的又是什么主意,你有想过吗?”
听夏一愣:“这……”
他愣神的时候,一旁沉思的梅诩开了口:“摄政王说的不错,留在这里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李启决不能回封灵,也决不能出现在外人眼中,否则将后患无穷。”他叹了口气,“让他忘掉一切,做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远离纷争和仇恨,也算我们仁至义尽了。”
楚晋嗯了一声,目光移向了旁边未发一语的徐允。
对方正在出神,垂着眼不知道正想什么。
“徐允。”楚晋开口叫他,“你觉得呢?”
徐允猛然回神,犹豫片刻,道:“我不知道张生会不会好好照顾李启……”
“张生无妻无子,但心善细致,会很适合照顾李启,而且村里的人也会帮忙照顾。”梅诩道,“没有比他合适的人选了。”
徐允默了默,不再说话了。
外面传来孩子的笑声,从窗户往外望去,能看见李启正在和几个村里的孩子在院子里玩雨,头脸浑身都沾满了泥巴。
他笑得很开心,丝毫没有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的架子,被人泼了一脸水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擦着自己脏兮兮的小脸。
徐允和听夏出去看孩子去了,楚晋倚在窗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地上嬉戏打闹的小孩子,忽然开口道:“我打算在这里成亲。”
梅诩正欣慰地看着孩子们,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震惊地侧过头:“你说什么?!”
雨渐渐停了,远处树下,撑着伞的人影轻轻收起了手中的伞,抬眼看了过来。
阴云散去,久违的日光给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天光云影映到了他的眼睛里,徘徊不绝。
“我要和他成亲。”
楚晋笑了起来,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对着梅诩轻声道:“别告诉他,这是秘密。”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枝枝不想被魏钧澜掌控去伤害楚楚,所以产生了逃避的心理,但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下一章 可能是本卷最后一章 ~
公告:清被禁言了30天,这期间只能用小号和大家在评论区互动啦,封灵二清就是我!
本周太忙没有申榜,更新会减少,之后慢慢恢复哦~
第120章 黑天·等不到的回应
摄政王的决定突如其来又格外惊喜,听夏徐允接连被震得半天回不过神,而后被楚晋轻飘飘派去干活了。
天才刚亮,一群人开始忙里忙外。
梅太傅亲自上阵,游说了一村人,村里人本就爱热闹,听说有人要成亲,二话不说就张罗起来,一群有了经验的妇人围在院子里,七嘴八舌地给摄政王出主意。
“成亲啊,我听说那是要下聘书的!”有人道。
“哪有什么聘书?”一旁抱着孩子的女人笑了起来,“娃他爹当时用一头牛,就把我娶过去了。”
“那是咱们村里,人家可是外头来的,讲究明媒正娶。”又有人反驳道,“不仅要有聘书,还要列明聘礼财物,夫郎及夫家祖辈姓名、职务,生辰八字,田地财产……”
楚晋笑了:“这就免了。”怕是写不下。
虽说山中条件有限,一切从简,他也知道这一番心血来潮,不能给对方最好的。
但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娶那个人。
兴许是这个村子对他们都有着格外特殊的意义, 他才想选在这里。
女人们又问:“你这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啊?”
“不是哪家姑娘。”楚晋声音轻缓,“是位还被蒙在鼓里的公子。”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公子是哪一位,徐允已经急匆匆地从院子外面跑了进来,汇报道:“听夏已经跟着江公子出去了,大概傍晚时分才回来,趁这时间我们抓紧布置一下。”
沈孟枝那天跟他说要去胥方见一见朋友,摄政王便不动声色地记下了日子,特意选在他走的时候悄悄布置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