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江。”
“江公子,”陈广生笑道,“请进。”
陈旭这时候也看出了对方的身份不俗,语气缓和了些,道:“江夫人呢,不下来吗?”
这称呼一出口,听夏险些没压住嘴角幸灾乐祸的弧度。沈孟枝眼皮一跳,继续镇定道:“拙荆有些怕生,我先去同他说两句。”
众目睽睽下,他步履有些沉重地转到了车厢前,深吸一口气。
其实他也没见楚晋如今是什么样子,妆容和服饰都是阿囡娘亲准备的,他像个新婚前夜的夫婿一样,等到成亲的当天,掀了盖头才能看到对方的样子。
现今“盖头”就在眼前,沈孟枝心情复杂,伸出手来。
结果他的手还没碰到车帘,就被对方抓住了。
楚晋的手指修长漂亮,指腹带着薄薄的茧,但并不粗糙,除了骨架大一点儿,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沈孟枝垂眸,牵着他的手,把人从车里牵了出来。
众人的视线从轻轻摇曳的精致衣摆,到宽松笼罩住身形的梅色披风,一直往上看去,直到看到一面轻纱。
“江夫人”戴了一顶帷帽,白色薄纱将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简单粗暴地隔绝了一切视线。
陈旭眼底失望之色一闪而过,陈广生则不解道:“夫人这是……”
沈孟枝轻咳一声:“他怕生。”
听夏仰头,对天忍笑。
怕生的“江夫人”一言不发地牵着自己“夫君”的手,甚至往他身后缩了缩,身体力行地做足了姿态。
陈广生点点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他也懒得多问,便吩咐道:“显儿,你去把马车安顿一下。旭儿,去收拾两间厢房出来。”
他领着沈孟枝几人走进屋内,状若无意道:“江公子这是第一次到烛照山么?”
“是。”沈孟枝道,“此番是陪拙荆回娘家省亲,才路过这里。”
“这样啊,”为了套近乎,陈广生又随口问,“不知江夫人的娘家在何处?”
“……”
听夏在身后一阵猛咳,沈孟枝面色不变,轻飘飘吐出两字:“封灵。”
摄政王的娘家,往大了说在封灵城,真要细究起来,大概就是在九重阙内。
但单单封灵二字便足以让陈广生一惊,毕竟是当今大秦的都城,与这山野之地天壤地别,他不禁多了一重顾虑,试探道:“江夫人仪静体闲,气质出尘,想必是出自封灵望族?家中田产地宅可还丰腴?”
沈孟枝心道,望族的确是望族,全天下无人不知的那种。田产地宅估计写都写不完,天下都是他家的,真要写的话,陈家这地盘也逃不掉。
他看了眼听夏抽搐不止的嘴角,淡定地回:“抬举了,不过是封灵村野之地,哪有什么田宅。”
陈广生这才放心,终于把话题引到了自己目的上:“既然如此,江公子可曾听说过什么传闻?”
见沈孟枝成功被吸引了注意,看了过来,他特意压低声音,道:“这烛照山上,有一位山神。”
“山神?”
“没错。”陈广生道,“山里的人,大多是我们这样的猎户,靠山吃山,有了山神的庇护,才能打到猎物。村里的人都供奉这位山神。”
沈孟枝似乎来了点兴趣:“那供品是什么?”
陈广生道:“供品,是山神从我们这儿,自己取的。”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一直沉默寡言的“江夫人”忽然轻轻扯了扯夫君的衣袖。沈孟枝随即道:“对不住,拙荆身体不适,我陪他先回去休整片刻。”
如此轻描淡写被打断,陈广生心中略有不虞,但他已经透露了山神的存在,目的也算达到,便点点头:“如此也好,江公子请吧。”
陈家的确是村中少有的富户,给他们准备的厢房较阿囡家宽敞许多,桌椅也格外新。
听夏自称要出去放风,沈孟枝随他去了,刚关好门,一回头,就看见了规规矩矩坐在床上的“江夫人”,好笑道:“怎么了?”
男子的身形较之女子,还是要高大许多,好在那件梅色披风遮掩了大半,远看时,倒真有些弱柳扶风的意思。
装了一路哑巴的摄政王向他伸出手,手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动作。
“过来。”
声音低沉,含着笑,只不过绝不是女子会有的嗓音,与他这一身装扮格外违和。
沈孟枝抵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暂时没动。
对方顿了顿,又轻声道:“……夫君。”
“……”
正准备走过去的沈孟枝差点崴到了脚。
他瞪着演上瘾了的某人,低声道:“这里没人,你不许这么叫我。”
楚晋道:“在外也不能叫,在内也不能叫,你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嗯?”
他拖长了调:“方才不是还一口一个拙荆,也没见你脸红。”
沈孟枝嘴硬道:“那是为了演戏,你这是为了寻开心。”
“不是寻开心。”
楚晋手上忽地一用力,他猝不及防被拉了过去,手腕上搭着的力一个翻转,自己就倒在了床上。
沈孟枝一碰到床,强撑的精神便立刻像燃烧的火星一样四处溃散,身体深处漫上来的倦意把他的心神往下扯,他挣扎着道:“你做什么?”
“别动,你昨晚都没合眼。”楚晋道,“看你已经很累了,把你叫过来睡一会儿。”
仿佛知道沈孟枝要说什么,他又淡定道:“今晚山神过来,你还要守着我一夜,你确定到时候不会困到睡着?”
“……”
沈孟枝不动了。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撑不住了,之前还能靠喝茶吊着精神,现在是真的累了。
这种疲累感他无比熟悉,是药效快要结束的预兆,之后那道剑伤会先发痒,然后泛起连绵的疼。
休息一下吧……沈孟枝有些放空地想,那就睡一会儿。
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对着面前的帷帽发呆,忽然觉得这层白纱有点碍眼。
“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沈孟枝来了点好奇,“我看看。”
楚晋抓住他懒洋洋拨动面纱的手指,道:“我也没照镜子。”
他这么说,对方的兴致更高了。沈孟枝撑起上身,与他面对面坐着,透过朦胧的白纱,依稀辨认出了熟悉又模糊的五官。
他听见楚晋的笑声:“你要当我的镜子么?”
沈孟枝问:“不行么?”
“唔,”摄政王认真想了想,“那如果太丑,你就实话告诉我。”
这张脸还有丑的时候?沈孟枝无言片刻,道:“我掀了。”
话音还没落下,他已经伸手,轻轻将那白纱拨开一角。
楚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原本漫不经心的垂眸一滞,下一秒便抬眼看了过来,眼底短暂的错愕一闪而过。
他脸上的妆容并不明显,没敷脂粉,口脂浅淡,只不过略微柔化了面部的轮廓,把从前那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明锐淡化了几分。
沈孟枝与他对视了须臾,手一松,那白纱又落了下来,遮住了这张过分漂亮的脸。
他冷静地躺回床上,掀开被子,把自己卷了进去,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胸腔里有点吵。
心跳得太快了。
过了一会儿,对方摸索着靠了过来,笑意很深:“怎么样?”
沈孟枝翻了个身,装睡。
“夫君。”对方又道。
然而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回这两个字,于是继续装睡。
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楚晋应该是从床边离开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耳畔传来一声轻落至极的低喃。
“……睡吧。”
“爹,这样真能祸水东引,让他们三人替咱爷仨的命?”
陈旭忐忑道:“万一日后有人查起来怎么办?”
“怕什么,我都问过了,这三个人没什么背景,在这大山里,失踪了也不会有人知道。”陈广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况且,你忘了昨夜惠娘和杨棣是怎么没的了?消失的干干净净,谁来也找不到!”
陈旭这才略略放心,又听他爹吩咐道:“官府的人快来了,你准备一下,去接待着。”
“知道了。”
他边答应边往外走,转过拐角时,忽然撞上了自己的弟弟。陈显拿着一盘吃的,正往厢房走,结果被他哥抬手拦下来了:“你去做什么?”
“去送吃的,”陈显道,“怎么了?”
陈旭心念一转,把东西从他手上抢了过来,道:“我去吧,爹叫你等会去招待一下官府来的几位大人。”
“哦。”
眼见对方信以为真,陈旭暗喜,面上却不显,招手道:“快去吧。”
陈显慢腾腾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陈旭才哼着歌,往厢房走去。
到了地方,他特意先趴在门缝处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屋里静的出奇,没有交谈的声音,似乎没人在。陈旭不由得一急,忙往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凑过去看了一眼。
看到那抹梅色身影后,他不禁松了一口气,随即敲了敲门:“江夫人,我来送吃的。”
屋里没人回答,陈旭扬起眉,来了兴致,伸手把门推开了。
他此番所为之人坐在床边,梅色的披风坠在脚边,堆了几褶。听见响动,对方压根没看来一眼,目光沉在床榻间。
陈旭往前走了几步,趁此机会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完对方,开口道:“江夫人……”
“嘘。”
眼前人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吵着什么人。
然而陈旭心神全被对方这开口第一句话所吸引,没注意到音色不对,也没听出话里的警告意味。
他满心荡漾地靠过去,用平日里自己最熟悉的那套诱哄道:“江夫人,戴这帷帽不闷吗?你这夫君,怎的也不知道心疼你,我帮夫人摘下来。”
说完这话,他觉得对方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于是更加振奋。
“这江公子啊,一看就是不会疼人的主,夫人跟着他可是受过委屈?”
陈旭再接再厉,见对方一言不发,坐在床边无动于衷,不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一边去握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之手,一边想去摘那帷帽:“若夫人有什么委屈,尽可说与在下……”
还没碰上去,一只手忽然掐住了他的腕骨,把他的动作生生逼停了。
手腕传来的力气大得惊人,原本坚硬的骨头在对方手里像是一截脆弱的枯枝,轻易便可掰折。
而眼前人就这般,一手制着他,一边侧身,目光向床榻间探去。
直到这时,陈旭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他瞪大了眼,冷汗沁出,顷刻布满额头:“你……”
“江夫人”看完床上人的状况,似乎是确认方才的动作没有吵醒他,这才偏过头,赏了陈旭一眼。
然后出手如电,把他的下巴卸了下来。
“呜……呜……”
陈旭痛得涕泗横流,捂着脸哀嚎了没两声,无法闭合的口里又被塞了一团不知从哪来的脏抹布。
这下他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跪倒在地,脱臼的手腕古怪地弯折着,只能卑微地趴在地上抽搐。
从这个角度,终于能看到那张他肖想已久的脸。原本他只是看中了这位江夫人掩在披风下的纤纤身量,再加上沉默寡言好欺负的样子。那顶若隐若现的帷帽虽说是添了几分情趣,可他觉得对方这般遮遮掩掩,想必长相并不如意,结果单单看了一眼,他就被定住了。
陈旭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也没有能与这张脸媲美的,他呆愣在原地,一时间连痛感都忘了不少。
轻薄面纱下掩映的优美颌线随着转头的动作愈发清晰,一双如被墨色浸润的眼睛动了动,随即一道瞧不出意味的视线透过自然垂落的长睫,自上而下地睨了过来,似乎还含了点令人汗毛直竖的笑意。
陈旭狼狈地趴在地上,看着站起身来的“江夫人”,忽然意识到对方高得有点不太像寻常女子。
他脑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一个念头,然后眼前便是一黑,被敲晕了过去。
听夏哼着小曲走回来时,就看见摄政王拎小鸡似的拎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施施然走到他的房间,踹开门,把人扔了进去。
“?!”听夏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楚晋笑着瞥了他一眼,语气轻松:“有个家伙,找死找到我头上来了。”
摄政王脾气很怪,心情也很难猜,往往上一秒还对人笑吟吟的,转眼就挥挥手把人砍了。听夏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算摸到了一点窍门,知道他现在是生气了。
他看了看自己屋里像堆破烂一样瘫着的陈旭,没敢问缘由,小声道:“那我去哪?”
楚晋正抬脚,迈进了听夏屋里,将烂在门口的陈旭往里踢了踢,闻言道:“你去我屋里。”
“天快黑了,山神来的话,我就在这间屋里等他。”他微笑道,“带着这家伙一起,他看起来很激动。”
听夏瞅瞅激动得晕倒的陈旭,为他默哀几秒,自觉走到了对面屋前,又想起了点什么:“山神是半夜过来,如果有什么不对,你记得发个信号。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楚晋漫不经心应了,原本打算关门,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抬头,看了过来。
听夏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怎么了?”
“进去后动静小点。”楚晋道,“他在睡觉。”
听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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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枝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梦里一个江夫人和一个摄政王在吵架,非要问他到底喜欢谁。
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他醒过来时还在发懵,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眼角余光忽然瞄到窗外黑透了的天色,瞬间清醒了。
“听夏,”他飞快翻身下床,“什么时辰了?楚晋呢?”
听夏刚打了个盹,见他醒了,忙道:“刚过亥时,摄……我爹他在隔壁屋里。”
沈孟枝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放下心,往门口走去:“我去看看。”
“哦哦……”听夏立刻跟上,又道,“官府的人来了四五个,都在陈家守着,咱们门口也有一个。”
门开后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衙役官服的人,公事公办地堵在门口,蹙眉对听夏道:“又做什么?没事不要出门!”
“王大人,我爹担心我娘,想去看看。”听夏立刻道。
那姓王的衙役不耐烦地摆摆手:“一会儿是你担心,一会儿又是你爹担心,没完没了了啊?你们这样是扰乱公务!”
他正要赶人,沈孟枝忽然上前一步,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轻笑道:“王大人,我只去半炷香的时间。”
对方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终于松了口,道:“快去快回。”
沈孟枝道:“多谢。”
两人往对面的厢房赶去,虽说是对面,但中间还隔了一个天井,需要走上些距离。等到了,听夏先奇道:“怎么这间房没有人看守?”
屋里亮着灯,依稀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沈孟枝微蹙起眉,问:“听夏,你之前来的时候,也没有人在这吗?”
“当时有一个瘦高个,”听夏想了想,“我是溜进去的,他没看见。”
既然如此,现在人又去了哪里?
沈孟枝压下疑惑,轻轻敲了下门,低声问:“夫人,你在吗?”
与此同时,他向窗缝处凑近了些,想要看清里面的状况。
陈家的木窗糊了一层窗纸,烛光下泛黄的纸面影影绰绰,靠近时,沈孟枝眼睛忽然被一点刺目火光晃了下。
他立刻看了过去,竟然在窗纸上发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小孔。只有针戳出来的大小,若非仔细查看,绝对发现不了。
沈孟枝神色微变,还未开口,不远处忽然有人喊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他倏然撤身,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对着从转角处出现的衙役礼貌道:“大人,我夫人在这间屋里,我想看看他。”
瘦高个的衙役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额上还挂着汗,冷冷道:“这里有我守着,你们回去吧,没有吩咐不准出门。”
他表情不耐,话也说的毫不客气。听夏压着火道:“可是那位王大人说,可以准我们半炷香的时间……”
“他准又如何,我准了吗?”那衙役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赶紧回去,不然,妨碍公务可是重罪!”
沈孟枝轻轻拦下了一脸晦气准备揍人的听夏,仿佛察觉不到对方语气中的冒犯,温声道:“这位大人,我们一家只是途经此地,借宿一晚。不知今夜如此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
“外人?”对方这才上下打量他一眼,口气依旧生硬,“外人就别问那么多了,这都是在保你们的命。”
闻言,沈孟枝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丝慌乱:“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夜有什么危险?”
“你既然来了这,应该就听这家人说了吧,这儿有个山神。”那衙役冷笑,“山神的祭品,就是人。所以我要你们别瞎跑,不然被山神抓走,谁也救不了你。”
他说完,看着对方惊惶的样子,催促道:“快走,好自为之。”
沈孟枝却固执道:“大人,我夫人会不会已经被抓走了?”
他眼底忧惧交加,遑顾礼节地抓住了衙役赶人的手,像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只在外面同夫人说几句话,不知这样可行与否?”
衙役皱着眉:“就两句话,动作快点。”
沈孟枝松了一口气,走到门口。背对着衙役,他面上的神色已然平静下来,全然没有方才的惊慌:“夫人,一切可好?”
等了一会儿,门内响起一道声音:“都好,夫君放心。”
声音响起的一刻,沈孟枝眸光闪了闪,讥诮地扯了下唇,转瞬又恢复了温声的安抚:“那便好。夜间风寒,夫人喉咙不适,要早些休息。”
没等里面的人回话,衙役已经开口道:“问完了?走吧。”
多番催促下,他脸上克制的急迫之色快要忍不住了,沈孟枝意味不明瞥了他一眼,道:“多谢大人,我这就回去。”
两人径直回了屋内,那姓王的衙役坐在门口,边打哈欠边懒洋洋问:“看完了?”
听夏没什么好脸色给他,阴阳怪气道:“看完了。”说完就啪地关了门,把这家伙拍在了门外。
沈孟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头也没抬地说:“你听到了吧。”
“听见了。”听夏表情怪异,“那屋里的声音,分明是……”
“是女人的声音。”
沈孟枝轻飘飘接了他的话。
“可是,哪里来的女人?”听夏忍不住问,“我爹他人呢?”
“被藏起来了。”沈孟枝回想着那个声音,忍不住笑了下,“如果我没想错,那间屋里,应该有一个会口技的人。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要模仿的人,本来就不是女人。”
听夏觉得他唇边笑容有点冷,又被他的话点醒:“所以所谓的山神,就是这群人搞的鬼?他们想干什么?”
“楚晋他应该也发现了。”沈孟枝道,“所以他干脆配合这群人的行动,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呢?”
桌上的茶放凉了,沈孟枝收回思绪,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瞥了眼窗外忽然多出来的人影,银光一闪,一截短针已经刺破窗纸,无色无味的气体渗了进来。
沈孟枝垂眸,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只对听夏笑了笑。
“已经轮到我们了。”他无声动了动唇,“先配合他们,此后的事情,随机应变。”
作者有话说:
山神只是个开始,之后的局环环相扣,夫夫带孩子闯副本ing(●'?'●)
第78章 阴谋·防身之术,不值一提
“这是这月抓的第几个外人了?最近怎么这么多麻烦的家伙,抓回来上面又不认,最后还得我们处理。”
“本来搬一个人就够忙了,还得算上这些外人,之前可没说这活这么累啊。”
“嘘,闭嘴!别忘了大人说的,咱们当初不就是图这活钱多么,现在要想撒手不干,可就是死路一条!”
颠簸不已的板车上,沈孟枝阖着眼,呼吸放得微弱,凝神听着几人的谈话。
他其实早就醒了,装睡了一路,被这坎坷不平的路颠得有些头晕。身旁还有一个人,紧紧地挨着他,也在僵硬地装死尸,应该是听夏。
过了一会儿,车轱辘吱嘎一声,随即停了下来。
“就这儿吧,我上次就在这埋的,早处理完早回去复命。”有人道。
这声音有点耳熟,沈孟枝回忆了一下,应该是那个瘦高个衙役。
“这家伙还挺有钱的,之前我诓他,他直接塞给了我一块玉!比从前那些抠搜的穷鬼好多了。”这一道声音来自那姓王的衙役,“等我去当铺换了钱,咱哥俩一块喝酒去。”
“行,那就给这俩人一个痛快的,”高个衙役道,“算是这家伙拿玉买了个全尸。”
两人又窸窸窣窣忙了一阵,有尘土飞溅过来,纷纷扬扬落到板车上。沈孟枝睁开眼,便看见两个衙役背对着他在挖坑。
“听夏,”他轻声道,“抓活的。”
话音未落,身旁的人骤然暴起,带着浓浓的怨气和怒火,狠狠踹上了土坑旁的两个衙役。
咔嚓骨裂的声音响起,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劈头盖脸地被踹进了坑里,惨嚎声瞬间炸响。
沈孟枝蹙着眉捂了捂耳朵,从板车上走了下来,那头听夏已经格外贴心地用两团泥巴把两人的嘴糊上了。
“狗东西,敢诓你爷爷我?!”听夏踩着其中一人,恶狠狠地骂,“什么破车,我脑袋都快给颠下来了,信不信我剥了你的皮做枕头?”
脚下的人抖如筛糠,含糊不清地想要求饶,结果一开口就吃一嘴泥,两眼翻白快晕过去了。
沈孟枝走到高个衙役身边,慢慢蹲下身来。他垂眸一扫,随即伸手,冷白五指扯住对方的头发,迫使他抬起了脸。
衙役撞上他波澜不惊的眼神,心中愈发慌乱,却听他问:“还喊吗?”
衙役拼命摇头。
“那就把嘴里的泥吐出来。”沈孟枝道,“我有事问你。”
等到对方小心翼翼地吐完了泥,终于能正常开口说话,他才问:“你们装这山神,装了多久了?”
高个衙役一惊,嘴硬道:“什么装山神,我不知道。”
沈孟枝看着他,片刻,微微一笑。
衙役看得一愣,然而下一秒,手指传来的剧痛令他大叫一声,冷汗顷刻如雨下。
沈孟枝抓着他被掰折的食指,神色未变,没有丝毫迟疑,又捏住了他的另一根手指,平静地发力。
一声脆响,关节错位。
听夏都愣住了,脚下踩人的力道都下意识松了松。被踩的家伙如今心甘情愿呆在他脚底下,又格外听话地往嘴里塞了一把泥。
眼看对方的手又移向了自己幸存的几根手指,高个衙役青筋凸起,大声道:“我说!我说!三个月!”
听夏回过神,怒道:“这狗屁山神真是你们装神弄鬼?!”
“……是。”对方脸色发白,无力道,“根本没有什么山神,是我们编出来的。”
“你们算准了村民的迷信,利用鬼神之说隐瞒自己的行迹,又假惺惺地装作帮手,骗取他们的信任。”沈孟枝接过他的话,声音冷淡,“实际上,你们借看守的名义,把人关在屋里,只是为了更好地行动。”
“你们的目标是阳命火相与阴命火相之人,抓山外的人是为了封锁消息,避免日后的麻烦。既然已经有一个所谓的山神背锅,索性杀了这些误闯的外人,埋在这里,是吗?”
“……”对方面如死灰,“你都猜到了……”
沈孟枝道:“如果我全都知道,就没必要留你一条命了。让你活着,是要你把知道的东西全吐出来。”
他面色沉下去,指节微微泛白,衙役头皮一阵刺痛,又被他眸中的冷意吓得不敢出声。
“被你们抓起来的人,都去哪了?”沈孟枝问,“……你口中的大人,又是谁?”
天边放亮,县衙门前,两个守门的衙役站得昏昏欲睡,忽然被人拍醒。
那人睁开眼,迷糊地往前一看,只见眼前杵了两个人,身后还停着一辆空板车。
“老王?……回来了?”他反应过来,“都处理完了?”
对方略一点头,没抬脸,只招了招手。马拉着板车往门口走了过来,车轮轱辘响,两人没再做什么交谈便径直进了县衙府上。
被吵醒的衙役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
清晨府上没多少人当值,沈孟枝干脆利落地擦去了脸上的伪装,扫了眼空荡荡的衙内,低声道:“去地牢。”
听夏点头:“这县衙府就这点地,肯定藏不到哪去,我去找找。”
沈孟枝正要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抓住他们!”
他瞳孔微缩,回头看时,却见方才还在门口哈欠连天的衙役已经毫无睡意,指着他面露凶狠之色:“有人擅闯府衙!他没有出示手令!”
刀剑出鞘声自四方响起,听夏脸色一沉,怒道:“什么破手令?靠,被那狗东西摆了一道!”
沈孟枝一把拉住他,言简意赅:“跑!”
两人动作极快,听夏平日里各种地方跑惯了,更是游刃有余,一脚踹开挡在前面的人,劈手夺过刀来,毫不留情地砍了过去。这群衙役到底只是帮混吃等死的,没怎么真刀实枪地上过阵,他左一刀右一刀,轻易便清开了一条路。
沈孟枝道:“先躲起来!”
话音未落,他身后忽然袭来一阵劲风,听夏余光瞥见一道刀光,险些惊破了音:“小心——”
刀刃一寒,砍向颈间,沈孟枝倏然侧头,躲过了这一刀,未等眨眼,掌风对准袭击之人的手腕狠狠一劈。
那人吃痛松手,长刀随之落下,被他眼疾手快地捞起,手腕翻转骤然发力,那柄刀便如一枚放大数倍的飞镖般,半空中旋转着劈向了身后追来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