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呼出的气息能烫化空气,仙人素来冰冷的尾音泛着落雨溅下的轻颤涟漪,长睫被汗黏成几簇,如花间展翼颤翅的蝴蝶。
幻术消退,如雪一般的长发落了一池,像散成了丝的名贵绸缎。
汗津津的手指被人捉在掌心舔吻,阮青逍却没有力气抽回,他眼前炸开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五彩斑斓的水母围在他身周打转,眼花缭乱间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简直是……太刺激了。
阮青逍从没想过,炉鼎印竟然是这么……这么结的……
他整个人似乎变成了逍楚河指下的一根弦,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任由他挑拨捻动,弹出一首旖旎的靡靡曲乐。
难怪,难怪那些人都热衷于养炉鼎,这种掌握人身体感官的控制欲,能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人另类的快感。
逍楚河停手的时候,阮青逍已经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他浑身骨头软得厉害,动一动就是一阵麻感。
明明逍楚河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却似乎比过往的每一次都更令他抓狂。
脂色的海棠印记在仙人后腰处缓缓绘成,逍楚河神色痴迷,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摩挲着那独属于他的印记,俯身在汗津津的白皙皮肉上落下轻柔一吻。
“师尊,”灼热气息拂来阮青逍耳边,带着一抹白茶清香,“我会很乖,也会很听话,你别在丢下我了,好不好?”
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像内里龟裂的玻璃维持着表面岌岌可危的平静,仿若只要一根指头轻轻一堆,便能在瞬间碎成无数扎人的碎片。
卑微的简直不像阮青逍记忆里,那个高傲猖狂不可一世的魔君。
其实上一世的很多事情,阮青逍都已经不大能记清了,他对于逍楚河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些他威胁、恐吓、杀戮、强迫的事情上。
这些事情在令他胆颤恼恨的同时,却也令他产生困惑,他真的不是一个好师尊吗?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令逍楚河变成这副模样。
看起来,他似乎并不适合去做一个老师,教育生涯如此失败。
精疲力尽的仙人想叹息,汗湿的长睫在男人的吻下轻颤。
逍楚河提出的这个要求既简单又困难,不过想到他就算是离开,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阮青逍就打算先稳住这个动不动就发疯的。
好,他心想,老子不丢下你了,但等老子能动弹了,看老子砍不砍死你就完了!
这一觉阮青逍睡得有一点长,他醒来的时候,渊缝里透下的那束光已经不见了,整个洞内变得昏暗,唯有一颗不知名的明珠,散发着幽蓝色淡淡的光。
埋骨深渊暗无天日,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下渊的时候大概十点左右,此时怕是已然到了半夜了。
被那小狗崽子折腾了半晌,不知凌傲羽那边是否安然无恙,渊中其他弟子的情况又怎么样……
他撑坐起身,随手将盖着的玄衣掀去一旁,任由它顺着石台滑落地上,垂下的脚径直踩上去,完全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逍楚河回来的时候正好见这一幕。
仙人身上的青衣有些许凌乱,起了褶皱的袖摆堆在臂弯,露了一截白皙手臂和瘦削分明的腕骨,雪色长发顺着脊背散下,缱绻又温柔地落了好些在肩头。
踩在他外袍上的那只脚瘦而匀称,透着霜白,弓起的足背绷着若隐若现的青色脉络,在黑色衬托下,更显精致。
适合于掌中细细把玩。
“混账东西!”他听见阮青逍在骂,眼睁睁看着那‘适合把玩’的脚又往他外衣上踩了两下撒气。
经过一世的相处,逍楚河当然清楚阮青逍的脾性远不如他所展露出的那样,什么温柔什么冷厉又什么不近人情。
他知道那厚重的浮冰下是一片温暖而柔软的水波,孕育温暖了无数生灵……没有他。
但没关系,天魔眸底忍不住愉悦,整片海都是他的,从身体到灵魂,都是他的。
若逍楚河是个妖族什么的,身后的长尾怕是早已甩到了飞起。
“师尊?”
身后传来几分犹疑的嗓音,阮青逍正暗搓搓踩衣服的动作一僵,维持着姿势若无其事地转过脸,眼前的逍楚河黑发黑眸,神情是一如往日般的纯良无害。
黑黝黝地眸底闪着担心。
变回去了……
阮青逍心下莫名松了口气,正想摆正脸色叫人过来给他看看,却见逍楚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眉眼间有些犹豫和困惑。
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他那个无比乖巧听话的小徒弟道:“师尊,你脖子上……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吗?”
阮青逍一愣,下意识低头,从微敞的领口看下去,满目红痕,一处叠着一处,像是绽了满枝的艳海棠。
他面无表情一拢衣领,望着眼前满目担忧的逍楚河,只觉手痒,想揍人的厉害,他蜷了蜷指骨,心里一咧嘴。
谁咬的?呵呵,傻狗咬的。
从寒洞中出来后,阮青逍打算去先看看凌傲羽的情况,他心知这回好感度必然是刷不成了,照情况来看主线剧情的走向又要崩了。
这显然很不对劲,他下意识捏了捏手指,意念回去转悠了一圈。
意识里,九九九那个坑货还处于所谓的‘自更新’状态里,看来一切疑问只能等它醒了以后再说了。
虽然是个坑货系统,但阮青逍自己又不是个傻的,再说这都最后一世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幺蛾……
思绪被凭空撞过来的人打断,阮青逍眉心一皱,视线和一双小狗眼对了正着。
“师尊,”凌傲羽拥着他肩膀小声叫唤,警惕的视线不住往身后逍楚河的身上瞄,“你没事吧?”
边说着,青年边抬起手,还不停低头往他身上来嗅,看那架势,活像要将他浑身上下都摸索一遍。
阮青逍当即毛骨悚然,当即一挥袖子将他掀退了出去,神色警惕,这小王八蛋干什么?
娘的,养歪一个就已经够他受的了,这要是再把男主也养歪了,他还活不活了?天道还不得一道雷给他劈死算了,使不得使不得。
被推出去的凌傲羽神色有些茫然,他看了看阮青逍,刚想说什么,就有人越过他欢天喜地地跑去阮青逍面前。
金色道服的青年满面喜色。
“前辈!”苏子叶朗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雪主来的时候可把我们大家伙儿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前辈出什么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只是打个印记,审核大大轻一点QAQ
不砍大纲啦,但为了苟收藏,可能会改成双日更新,字数三千以上,老婆们!多爱我一点!
埋骨深渊:背后这人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
青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像一只金色羽翎的小喜鹊围在他身边来回打转。
听见‘少雪主’三个字,阮青逍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望去, 视线中映出仿若冰雪所铸成的青年身影。
青年一身白衣绘着银色云纹,眉眼线条流畅凛冽, 他低垂着眼, 静站在石壁的旁边, 一片影子落下, 无声无息的,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似乎察觉到这股目光,李陌寒遥遥看来, 浅灰色的眸底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像是漂在湖面上的一块浮冰。
待出了渊, 还是以青逍观的名义去谢一谢罢, 阮青逍想,毕竟人家帮了如此大的忙, 还救下了凌傲羽的命。
正想着,耳边喋喋不休的苏子叶说了句什么,阮青逍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字眼。
“你说魇兽都不见了”
转脸过去的他没发现李陌寒眸底闪过的一丝波动,如石子跌落清湖, 无声无息泛了一圈涟漪。
逍楚河抬眼,和青年遥遥对视, 黑沉的眸底深邃,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陌寒眉心微微一皱。
“全都不见了, ”苏子叶的声音传来, “凌师兄醒来以后就说来找您, 少雪主不放心就一路护送我们过来,但这一路上却没碰到过一只魇兽,您说奇不奇怪”
“那人魔骨呢?”阮青逍问,但话一出口,他就深觉这是一句废话了。
苏子叶挠了挠头,有些无奈,“人魔骨?前辈,渊中的人魔骨太多了,就算是真少了点,我也看不出来呀……”
确实如此,阮青逍心想。
这件事虽然透着诸多古怪,但魇兽没了确实也是好事一桩,至少渊中剩下弟子的性命都能保住了。
与此同时,深渊深处,身着白衣的青年信步漫游,如同走在他最熟悉的地界,镶嵌在洞壁上的萤石散发着微弱蓝光,照在他俊秀儒雅的面孔上。
跟在青年身后的人魔佝偻着背,嘴里念叨着无人能听懂的话语。
片刻后,人魔开口,声音嘶哑,仿若干朽的朽木碾成了渣,“大人,吾主想知道您方才所言的是否为真?”
白衣人轻笑一声,嗓音淡淡,“眼瞎了不成?这四溢的魔气难道还不足以说明?”
人魔眯着眼,贪婪吸了口空气中残存的魔气,咳了两声,“吾主并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只是这消息于我族而言十分重要,还请您多加担待了。”
“若此番能寻得吾皇,我天魔一族必将您奉为上宾。”
上宾?青年嘴角微微扬起,笑意里有一丝讥讽嘲弄。
“我要的东西,可是比‘上宾’要重要多了。”
阮青逍将这一批弟子们送回渊上,才发现渊中已经有不少的弟子被找回来了,而寻不到的那些……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运气若好些,也就是时间问题,若不好,多半是折在魇兽尖爪利齿下,尸骨无存了。
营地里的气氛不太好,有一些凝重,寻到弟子的自然难掩喜色,寻不到的担忧之色也浮于眉眼间隐约可见。
更有的,仿若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常常站在渊旁向下张望,静默着一言不发。
这一次的损失比阮青逍所想的已经少了很多,尽管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但至少在接下来的那场灾难里,不至于被天魔压着打了。
而且关于埋骨深渊下发生的事情,阮青逍隐约觉着和莫名出现的逍大河脱不开干系,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抚上后腰,有些牙疼。
这个炉鼎印记就像个不安分的定时炸弹时刻提醒着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炸开了花了。
营帐中,蓬莱雪巅的池千机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沈仙师,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短短数年间,这已经是第二次出事了,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是人魔诡异多端,但却不得不令人往深处去想,毕竟这些弟子们关乎着整个修仙界的未来。”
第一次损失惨重的试剑大会自不用多说,那明晃晃的进度条还在他右上角挂着,但经过这第二次,阮青逍确实发现了不对。
这些年间他虽在观中不曾外出,但各门派的讯息多少也知晓一些。
各派弟子的折损率确实过高,且大都是刚进门不久,或是在修行上有天赋的新秀之辈。
“这件事非同小可,”池千机道,“还劳您同那一位通报一声。”
说到这里,他话音微微一顿,有些犹豫地看向阮青逍,“还有一件事……”
阮青逍客气道:“请说。”
池千机轻叹一声,“我也就不瞒仙师了,仙师来前,我同诸位长老也曾商议……”
“这件事,或许同沈清脱不开干系。”
阮青逍:?
“当年沈清跌落埋骨深渊,我等虽不知他用何手段安然无恙的从此离开,但自从试剑大会他出现开始,便一切都不太平了,再到这里……”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平白被锅砸脑袋上的阮青逍:……呵呵。
这特么要不是当事人就搁你面前坐着,他差点就要信了呢。
难怪要单独将他‘请’过来,原来打得是这主意呢?阮青逍暗中一抽嘴角,这是背地里都商量好了,就等通知他去‘青逍道祖’面前当炮灰了是吧。
不过……若他自己不是沈清,亦不知其中弯弯绕绕,那池千机的这一番话听起来,倒确实像那么回事。
背后这人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怎么处处想着要把‘沈清’拉下水呢?
阮青逍轻啧一声,面不改色的同池千机打起太极,话里话外给他透露出一些关于接下来天魔突袭的事情,当即就让这位长老肃起了面色,硬拉他详谈起来。
同这老狐狸周旋的难度丝毫不亚于攻略逍楚河,不管过了多少世,这种略微有些心累的感觉都令阮青逍十分熟悉和疲倦。
就好像坐在考高数的考场上,对着一知半解的题死光了脑细胞。
他从营帐里出来,正想喘口气儿缓缓神,冷不丁的,却忽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从下扒拉上他的小腿。
阮青逍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提腿就踹,但耳边响起的熟悉声音却令他及时撒住了脚,青色的身影晃了一下。
“师尊……”凌傲羽的声音里有些许委屈。
阮青逍错愕一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顶着两个青黑乌紫熊猫眼的脸。
“你……”他有些迟疑,又有些哭笑不得,一时竟不知该先问青年为什么蹲在这里,还是先问他的脸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很显然,这副模样必然是叫谁给好生揍了一顿。
阮青逍叹了口气,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
不过对于将凌傲羽揍成这副模样的人,他心里着实起了一番敬佩。
这位仁兄好胆量,连男主都敢揍,是个勇士。
他正想问问青年是谁下得如此毒手,往哪里打不好偏偏往脸上打,这也忒不讲武德了,看这好好的一张俊脸,硬生生给打两熊猫眼出来……
一阵脚步声响起,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师叔……”
阮青逍闻声抬起眼,猛然一愣。
逍楚河的脸上几乎可以用凄惨二字来形容了,他皮肤比凌傲羽要白一些,显得皮肉上铺开的大片青紫尤为触目惊心,看起来十分唬人,就连嘴角旁也破了一大块,青紫里几道擦痕渗着血。
他站在那里,半垂着眼,沾了尘土的衣衫有些凌乱,再配着那满面青紫,看起来十分可怜,阮青逍当场就心软了。
他看了看逍楚河,又看了眼别过脸去的凌傲羽,一抽嘴角,好嘛,原来这伤是这么来的。
一声轻叹,阮青逍板起脸正要训斥,转眼间却陡然发现他们这里已然成了焦点。
来往的弟子们不时投来好奇的看热闹的目光,他只好把到嘴边的话暂且咽了回去,只冷哼一声。
“一个两个都出息了,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去。”
凌傲羽和逍楚河对视一眼,又两看相厌地移开视线。
进了帐子,阮青逍放下帐帘,将诸多好奇的打探视线阻在外头,他一撩袍子在案边坐下,色泽清淡的道袍垂在椅边,素白长指从袖子里往外掏着灵药。
“说罢,”他眼皮不抬,“为什么打架?”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两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阮青逍思索,好像是在……渊下的时候?
但此时,二人倒是异口同声,“切磋。”
切磋?老子信了你们的邪,阮青逍冷冷抬眼,握在手中的药瓶放在案上发出清脆一声。
“切磋就往脸上打?”
许是他这副皮相较之往日而言太过儒雅,冷冰冰扫过去的目光没有多大威慑,凌傲羽偷偷摸摸朝他望来一眼,垂着脑袋老实巴交,“身,身上也有……”
阮青逍:……
奇了怪了,他心想,这两小崽子平日里虽不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但相处的也算和睦,怎么今儿掐架了掐得这般狠,竟还专挑着往脸上打?
阮青逍百思不得其解,他板着脸,周身气势沉淀,正要训斥几句,帐外却忽然传来苏子叶的声音。
“前辈,叨扰了,您在里面吗?”
望着眼前这两张和调色板没什么两样的脸,阮青逍有些头疼地揉了下眉心。
少年心性高,还是别丢他们的脸了,便就应了一声,要掀帐子出去,临走前,他回身扫二人一眼,语气冰冷,“老实站着。”
但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那两个看似乖乖罚站的立刻就变了脸。
作者有话说:
收藏点点,么么!感谢在2022-08-25 16:24:49~2022-08-27 18:2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52921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埋骨深渊(终):修罗场来了
“逍师弟对自己这张脸可真下得去手, ”凌傲羽冷笑一声,揉着发疼的肩膀咬牙切齿,“就是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听了会有什么感想……”
这王八蛋方才尽出阴招, 拳拳都往看不见肉的地方招呼,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找人给自己来上两拳, 又占了告状的先机, 说不定还真叫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得逞了。
“凌师兄也不妨多让, ”逍楚河笑了笑, 看过去一眼,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语气里透着侵入骨子的凉寒, “这一对眼圈打得可着实匀称。”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还挺能装的?逍楚河舔了舔牙尖,要不是弄死他的后续有点麻烦, 这只狗还真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活这么多年?
想起上一世的恩怨, 杀人要趁早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天魔不加掩饰的恶意如有实质, 几分恶劣的态度令凌傲羽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
他十分警惕地望着逍楚河,垂在身侧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嘎达嘎达’的摩擦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狠狠砸在对面青年的脸上。
这一刻, 他眼里看到的不再是那个自小相伴的逍师弟,取而代之的, 是披着人皮,试图伤害到他师尊的怪物。
在深渊里的时候,凌傲羽也曾狠狠纠结过, 但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当时逍楚河隔着镜子朝他看过来的冰冷一眼。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目光。
“怎么?”逍楚河眯了眯眼, 看着凌傲羽的视线中浮着嘲弄,“还要打?”
营帐外,不知何时起了些风,卷着浮尘飘飘扬扬,使得视野中有些朦胧。
苏子叶腰间的清心铃叮当了一声,顿时抚去了阮青逍心头残存着的几分恼气,令他不禁多望了一眼。
青年身上的道服已经换了一身,奶白色的底上金线绣着花里胡哨的篱秋花纹,看起来仍旧是‘壕无人性’的很。
“前辈,”苏子叶合手朝他行上一礼,“我家里人听闻是凌师兄将我等救下的,希望请他来帐中一叙。”
这部分有关男主的剧情倒是没怎么乱套,阮青逍心中嘀咕,视线落在苏子叶发顶被吹起的一缕呆毛上。
“劳你辛苦,还专程跑这一趟,我……”话音一顿,他突然想起凌傲羽的脸上,还挂着两个惨不忍睹的熊猫眼,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这若是放出去,可着实太丢他青逍观的脸了。
他正想寻个借口将苏叶子先打发走,回去解决一下凌傲羽脸上的伤,却不料青年左顾右盼了番,忽然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吞吐道:“前,前辈,凌师兄……他还好吗?”
阮青逍:?
许是他面上流露的疑惑太过明显,苏子叶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袖袋里掏出一些小药瓶递到阮青逍眼下。
“还劳前辈将这些交给凌师兄,虽不知他方才为何要叫我出手揍他,但我想了想,这件事……”
他话还没说完,却听‘轰’的一声响在耳边,一股迅疾劲风从不远处荡开,将二人衣袍掀吹得同旌旗一般猎猎作响。
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阮青逍皱了皱,寻声望去,视线中,本屹立着营帐的地方空空如也,四下里更是炸了一片狼藉。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打得不可开交,你一拳我一脚的互相招呼,拳拳到肉,没有半分客气可言。
“前……前辈?”苏子叶目瞪口呆,“那,那不是你的帐子吗?”
阮青逍:……
垂在青年腰间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苏子叶下意识低头去看,正好见那用来清心静神的铃铛四分五裂,掉在地上。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面无表情的阮青逍,喉咙里咕噜一声咽了口唾液,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他下意识往后一缩。
阮青逍心里已经有数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他木着一张脸,正要出手将眼前这两个丢人现眼的崽子分开,却见逍楚河转脸遥遥望他一眼。
还没等阮青逍反应过来这一眼的意思,就见黑衣青年被凌傲羽一脚踹了出去,仿若断了线的风筝,‘哐当’一下砸榻了另外一座营帐,口里喷出的鲜血霎时染红了帐布。
阮青逍心头一颤,正伸出的手僵了僵。
“你刚才揍我不是揍得很厉害吗?”
凌傲羽的声音里有些得意洋洋,可等他转眼看见阮青逍时,整个人却在瞬间僵在了原地。
完了……青年欲哭无泪,那股子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
他整个人像是被暴雨打蔫巴了的蕉叶,支支吾吾道:“师……”
他想叫师尊,但看见旁边目瞪口呆的苏子叶,话到嘴边又临时改口,“师,师叔……”
巨大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遭逍楚河飞来横祸的帐子里,灰头土脸地钻出来一人,他也不看四周究竟发生了什么,扯着嗓子就惊叫起来,“敌袭!有敌袭!戒备!”
阮青逍顿时觉得头更大了。
营帐中。
“沈仙师,这个……” 池千机望了眼不远处罚站的二人,话里话外多少有点打圆场的意思。
“小孩子嘛,师兄弟间切磋的这种事也很正常……”
阮青逍面无表情地听他说。
他现在呆着的这顶帐子原来是苏子叶的住处,其中还有淡淡的篱秋花香未曾消散,不浓,雅淡,混着阮青逍身上的清冽雪香,出乎意料的起了些凝神静气的效用。
池千机斟酌着他的神色,替他斟了一盏茶递来。
水沫中被烫开的叶片舒展,琥珀色的茶汤氤氲起淡淡的香,在舌根处泛起一丝微苦的涩。
“我诸如两位小友这般年岁时,也时常爱缠着师兄切磋武艺……”
似乎想起年少时那段悠闲的时光,池千机眼角泛起的细纹里都浮着笑意。
“年少轻狂。”
阮青逍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声,低头饮了口茶,芳香四溢。
他其实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是心里有种老父亲的无奈罢了。
望着寸方茶盏里浮现的陌生容颜,阮青逍觉着自己在这件事上多少也是有原因的。
他放下茶盏,同池千机客气了几句,将人送走,便一撩袍子在椅上正襟危坐,想了想,又张开结界将帐子笼了个结实,板起脸,准备关起门来训徒弟。
“说说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少,抱头。
他和逍楚河之间当真应了一句话,剪不断,理还乱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混着尘沙,雾茫茫的,帐子里安静一片, 唯有丝丝缕缕的茶息静静溶于空气。
阮青逍冷着脸等他们回答。
逍楚河的视线从阮青逍青色的领襟处移开,和凌傲羽互看一眼, 从彼此的眼神中看见了对对方难以掩饰的厌恶。
维持了好几年的师兄弟情谊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荡然无存。
凌傲羽:王八蛋。
逍楚河:正道的狗。
但这件事, 其实不好解释。
两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轻易讲出来的秘密, 所以在瞒着阮青逍的这件事上,只能短暂达成一致,暂时维持住了表面的和平。
今日是阮青逍来埋骨深渊的第五日, 已经再没有弟子被从渊中找回了。
寻人的弟子们陆续归来,面对守在渊旁的人, 他们只能沉默着缓慢摇头, 垂眼避开拉扯的手,不忍见满怀期待的眼眸逐渐变成失望, 最后在风中微微泛了红。
维系埋骨深渊千百年的结界被重新封起,碑上又多了百十道葬身于此的刻痕。
渊风呼啸呜咽,似乎在悼念这些长埋于深渊中的魂灵。
营地里的气氛比之往日而言多了几分沉重和压抑,又许是落了场雨, 微凉的风带着潮湿的寒意,更无端起了几分悲凉。
阮青逍帮着加固好埋骨深渊的结界, 就准备像池千机辞行了。
他今日里穿了一身素净的梧枝色道服,腰间缀着零星青竹散叶,长发束带半拢着垂下, 由风吹了些许在半空飘扬, 隐有一种世外超脱, 仙风道骨之感。
池千机望着他,知晓这位‘沈仙师’的身份绝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
经历和见识塑造涵养和心性。
这位仙师虽然无论谈吐还或是行事都瞧起来十分温和,不矜不伐的,没有半分架子,但却有种迥然不群之感,尤其周身气度更为不凡,必不该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人物才是。
他走上前和阮青逍辞行,面上流露和蔼笑意,将言谈举止拿捏了妥当。
“埋骨一事幸有仙师同道主出手相助,不然这些小弟子们怕是都要折在这里了,这份恩情,我池千机铭记于心。”
阮青逍微微一颔首,“池长老这话严重了,此事事关大局,共抗天魔乃是修者本分,不必言谢,便就在此留步罢。”
几日相处,池千机知阮青逍不喜阿谀奉承那套,客气一句见好就收。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望了眼身后忙碌的营地,“若非不是此地还需我来善后,倒是应该同仙师一道去拜会道主讲清始末缘由,而此番……便只能劳烦仙师替我朝道主问候了。”
阮青逍笑了笑,知晓他打得什么主意。
“沈清的事情我自会向道主言明,池长老不必担忧,至于后面的事情,便看道主他老人家如何抉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