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徒弟干掉九十九次后—— by神明不语
神明不语  发于:202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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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黑眸陡然沉下,死死盯着那个老旧护手,松开了的手又握紧,手中的木棍脱手砸来。
“就是你们!小偷!”
逍楚河瞳孔一缩,上前一步,利剑出鞘,木棍在剑光中碎成几段落在地上,沉下来的黑眸盯着小孩。
小孩也死死盯着他,双拳紧握。
这一大一小的神情,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你这小孩儿怎么不知好坏。”桑折尾巴炸成一团,避开往他这里飞溅的木屑。
他瞥了一眼逍楚河,跳坐在矮木桩上,轻嗤一声,没好气道:“若不是我们救了你,你早就成了那几个鬼娃娃的肚中餐了。”
“不用你们管!”小孩望着逍楚河手中的剑,眸中有些胆怯,但却仍旧不肯退缩半步,“就是你们偷走了我爹爹的护手,小偷!快还给我!”
“你误会了。”
听到是这个原因,阮青逍拍了拍逍楚河的肩膀,示意青年让开。
这小崽子长得太高,竟将他正好挡了个正着,等回去,他就喝牛奶去!
逍楚河微微垂目,视线落向搭在他肩侧的指骨上,在黑袍衬托下,那纤长手指更显白皙,色泽如霜,仿如玉雕,带着一股清淡好闻的清冽雪香,徐徐蔓延。
他微微退开一步,露出阮青逍的身影。
阮青逍注视着眼前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手指微微一蜷,那半空中的护手就浮去小孩儿面前,被他夺下牢牢地抱在怀中。
“但你所言确实不错,取而不问,确实为偷。”
这件护手是老村长给阮青逍的,阮青逍并没有问之来历,没想到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故事。
小孩似乎没料到阮青逍会这么好说话,他紧紧抱着护手,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阮青逍。
片刻后,他喃喃,“我,我没钱。”
之前他也找过来村子里的仙长去荒山找父亲,还曾经偷过婶娘的钱,但是那些收了钱的仙长们没有一个再回来过。
他扫过阮青逍袍子上的暗纹,只觉这件衣服看起来就很昂贵,孩童咬了咬嘴,眸光闪烁,忽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你,你要是能帮我找到爹爹,我,我就把自己卖给你!”
阮青逍:?
逍楚河:……
桑折:……
作者有话说:
数据太差了,从明天开始修文啦。

逍楚河:果然还是应该把师尊藏起来。
对于他这个不分时地, 总能捡些什么‘东西’的奇怪体质,阮青逍实在已经无力吐槽了。
可恍惚之间,他又莫名觉得这一件事无比熟悉。
似乎这种隐隐无奈的感觉被刻进了骨子里, 有些司空见惯,好像这样的场景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可能是曾经那些世里, 捡逍楚河留下的后遗症罢。
想到这里, 他下意识看向前方, 正替他拂开挡路枝叶的劲瘦青年。
【宿主阮青逍记忆觉醒程度45%】
越往山中走, 瘴气越深,四周静得厉害,也没有鸟鸣, 只有不时踩踏过枯枝碎叶发出的腐朽闷响。
狗蛋父亲的尸骸,是在一个满是落叶的夹沟里寻到的。
同那些被鬼魅吸干了精气, 只剩下骨架的完整骸骨不同, 他的骨头分布得十分凌散,也缺了许多, 大部分埋于腐泥之下,上面还残留着被不知名动物啃出来的隐隐齿痕。
难怪兜绕了好半天才找到,阮青逍放眼打量四周。
他们现下身处一条很深的山壑中,两侧都是难以攀爬的陡峭土坡。
腐烂的枯枝碎叶和淤泥混在一起, 又长年累月的在雾瘴中被侵蚀,湿滑粘腻, 十分不好攀爬。
他猜想应该是这村人被野兽精怪之类的追逐,仓惶逃窜下不慎跌落此处,最后难逃被分食的命运。
这个猜测太过残忍, 阮青逍没有和小孩儿说。
他只默默注视着半大点的孩子脱下满是补丁的外裳, 双膝跪地, 红着眼将骸骨一一收敛,垂着头紧紧抱在怀中,像是抱住了他的全部。
微凉的风卷着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逝去远方。
小孩儿很难缠。
阮青逍看着那个攥着他袖子,和逍楚河针锋相对的小孩,有点头疼。
逍楚河也头疼,他看着眼前和他对视的小畜生,有几分不耐地顶了顶腮肉。
他在阮青逍面前还要维持谦逊知礼的表象,一时间竟也拿这个小孩没什么办法。
果然还是应该把师尊藏起来的好,免得被这些猫啊狗啊的畜生胡乱惦记。
天魔眉心一蹙,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心中焦躁难抑,连带着握着小孩腕骨的手也用力起来,想叫这小畜生知难而退。
但不想,小孩也倔得厉害,明明痛白了脸色,却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喊疼,只用那双黑黝黝的眸珠望过来,任谁来劝也没用。
这脾性竟也同逍楚河一般无二,简直是倔得如出一辙。
一旁的杜村长叹了口气,望着阮青逍的目光欲言又止。
桑折蹲坐在一旁矮墙上看热闹,雪白的大尾巴一摇一晃好不自在。
能让这只魔不顺心的任何事,他都觉着爽歪歪。
逍楚河视线扫过去,如墨点漆的眼眸动了一下。
阮青逍看着这场闹剧叹了声,正想说些什么,逍楚却忽然松开了握着小孩手臂的手,凑来他耳边低语。
“师尊,”他轻轻开口,“我有一个主意。”
热息熏暖了白茶,微涩清香缓缓蔓延,阮青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桑折。
看热闹的小兽被这一眼望得有些莫名,他十分可爱地歪了歪脑袋,浑然不觉大祸即将临头。
逍楚河的提议很好。
阮青逍垂眼看了看扯他衣袖的小孩,从袖间摸出一块刻有‘青逍观’三字,拖着长长青穗子的腰牌,递去他眼下。
“我接下来确实有桩要紧事要办,无法带你一道,你若当真想随我离开,我便叫他,”话音一顿,他看向桑折,“先带你回青逍观如何?”
此话一出,不仅是桑折,就连周遭几个渔人都瞪圆了眼。
青逍观,这几位竟然是青逍观的仙长?!
“我不同意!”桑折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阮青逍为何看他。
他想要抗议,嗷的一声从矮墙上跳下来,尾巴上的白毛齐齐炸起,却不料被逍楚河捉了个正着,提着大尾巴倒拎起来,只剩四个小爪子在半空乱挥动。
桑折:诅咒你诅咒你诅咒你!
一次送走两个碍事的天魔显然心情很好,他甚至对桑折露出一个纯良又温柔地笑。
“老实点。”
桑折可怜兮兮的向阮青逍求救,却发现阮青逍连一眼也没看他。
桑折:我不是你最爱的猫猫了吗?QAQ
小孩黑黝黝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挣扎,对上眼前儒雅仙人清亮的眼眸,他知道阮青逍已经做出让步。
只是……
狗蛋看着那只被提着大尾巴拎起来,胡乱挣扎的‘小猫’,脸上露出了犹豫神色。
阮青逍随之望去,心神领会,屈指一弹,一点灵光落桑折身上。
刹那间,那白毛小巧的诡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吱哇乱叫,被拎着后领子的少年模样。
小孩收回目光,咬了咬唇,“你,你会回来吗?”
当年,他爹爹就是这么一去不复返的……
阮青逍目光柔和。
“我会的。”
“不可以骗我,”狗蛋在衣服上蹭着脏兮兮的手,小心翼翼翘起发红的小手指,“拉钩。”
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只手碰在了一起。
九九九这一次自更新的时间非常长。
坐在金淮城的一间酒肆中,阮青逍望着意识里漂浮的小小光团有些担忧。
要知道,他能不能在完成任务后顺利回家,可全得靠这个坑货。
若是这玩意儿中个病毒什么的更新失败,那不就是彻底完犊子了吗?
忧心忡忡的阮青逍走神得厉害,没有听见逍楚河落座后唤了他几次,也没有察觉那股落在身上,克制又隐忍的目光。
天魔扫过他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顺着柔和线条落在被衣领半遮的红痣上。
“师尊,”逍楚河舔了舔牙尖,提高了些音量,又唤了一声。
阮青逍回神,转脸看他,用眼神示意。
逍楚河指了指他脱垂下的轻纱宽袖,“您的袖子,一直在震。”
阮青逍下意识低头,果不其然,见青色袖纱一晃一晃,宛如春江水畔被风吹掀的潮浪。
他伸手一探,素白掌心间,躺着震颤不已的灵元镜。
瞧见这个有些眼熟的镜子,逍楚河的眸色陡然深了一些。
“师尊?师尊?你在吗?师尊?”
镜子里面传出了凌傲羽压着嗓子的低声轻唤,颇有种偷偷摸摸,做贼之感。
阮青逍眉心一蹙,以他那里是出了什么事端,当即低声应道,“我在,是出了什么事?”
他怕蝴蝶效用推动剧情,使得凌家灭门惨案提前。
不过凌傲羽这语气,听起来倒不像是万分火急的样子。
那端青年听他回话,轻轻松了口气,又几分警惕地询问,“逍混……咳,逍师弟,在您身边吗?”
阮青逍疑惑扫逍楚河一眼,在青年茫然的视线中,轻嗯了一声。
奇了怪了,阮青逍心想,这两小崽子间是出了什么问题?
先前打了一架不说,凌傲羽走前还和他强调一定要小心逍楚河,问缘由却吞吞吐吐地讲不出来。
难不成……
这小崽子发现逍大河的秘密了?
一闪而过的念头埋下怀疑的种子,阮青逍眉心微拧了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来得等什么时候找机会试探一下这小崽子了。
阮青逍望着镜子若有所思。
那端凌傲羽在听到逍楚河在旁时,话音一噎,也没再讲其他的什么。
青年的声音从镜子那端传来,有些忿忿不平。
他说凌家寿诞已经结束,但他临启程前,家中却收到了灵空派送来的鉴宝帖子,他父亲想让他以凌家子弟的身份前去……
凌傲羽话里话外都不赞同他父亲的这个想法,所以就想来找阮青逍。
“我明明是师尊的徒弟“凌傲羽说,“就算当真要拿那个什么宝贝,必然也是以师尊的名义,就像苏子叶,他若是去,肯定是以洛阳苍山的名头,总不会以剑阁少阁主的名头罢!”
听着青年抱怨,阮青逍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凌锋的这个念头,在情理之中。
他喝了口逍楚河斟来的新茶,在青年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打断他,“凌家主既是如此想的,你便就以凌家的名头去罢。”
凌傲羽一噎,还想说什么,镜子那边却忽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
“傲羽?你在和什么人说话?”
凌傲羽慌乱应了两声,镜子那边顿时再没了声响。
阮青逍叹了口气,正想将镜子收回袖中,却见对面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的青年,正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镜子看。
“喜欢?”阮青逍抬了抬手。
逍楚河垂下眼。
“这镜子,是师尊专门送给凌师兄的吗?”
青年的声音无波无澜,没有起伏,但听在阮青逍耳中却总有那么一些委屈。
他抬起的手微微一僵。
这个镜子是凌傲羽去埋骨深渊前,阮青逍给的,原本逍楚河也该有一个。
只是因为这小崽子几乎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所以阮青逍自然而然就给忘在脑后了。
此时叫他这么一提,不知为什么,莫名有种心虚。
那只抓着镜子的手下意识蜷缩,色泽霜白的指骨贴在镜边,吸引着逍楚河的目光。
听完阮青逍的三言两语,逍楚河倒也没继续说,只抬起那双黑沉如沼的眼眸定定看着阮青逍。
“我想要师尊手里的这一只,可以吗?”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太忙了,今天更新顺便发发迟到的月饼节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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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逍楚河的瞳色是阮青逍所见过颜色最深的, 不管是魔化前还是魔化后,都一眼望不见底,就像这个孩子的心。
被那样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专注又认真地注视着, 阮青逍心下一软。
不过是面镜子,他想。
再者, 这东西本来就有逍楚河一份, 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没什么区别, 就是回头得同凌傲羽讲一声, 叫他传讯时莫要输错口令便是。
逍楚河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面镜子。
镜子是雪铁所铸,却很轻巧,在阮青逍袖间存放了许久, 又叫他在掌心中握了片刻,沾了些许暖意和残留不散的雪香。
这种微暖的气息令天魔深深着迷, 他垂下眼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在黑沉眸底窥见了隐在温顺表象下,不可言说的占有和偏执。
他是我的。
逍楚河将镜子收进怀里, 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谁也抢不走。
从酒肆中出来时,迎面正走来几名有说有笑,身着黑白道服的青年弟子。
阮青逍微微一怔同他们擦肩而过,瞳孔深处极其隐秘地颤了一下。
那些, 都是昆仑的弟子。
他下意识转脸追望,视线撞进一双深墨色的眼底中。
“师尊?”逍楚河询问。
阮青逍摇了下头, 示意无事。
上一世的恩怨,同这个不知情的孩子毫无干系。。
等什么时候逍大河出来再找借……念头陡然卡壳,阮青逍面无表情磨了磨牙。
哦, 等什么时候想办法解开这个炉鼎印, 看他抡不抡死他就完了!
一阵微凉秋风吹来, 吹掀起拖曳下,色泽寡淡的青纱宽袖,在逍楚河黝黑的眸底间轻轻一晃。
青年舔了舔牙尖,余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后进去酒肆中的几名弟子。
“掌柜的,来一些吃食。”
几名弟子捡了张靠窗的桌子围着坐下,纷纷将手中长剑搁在桌旁。
“孙师兄,这一次怎么会是沈师叔带队啊!”头戴银冠的小弟子皱起了脸,声音里泛着苦兮兮地郁闷。
“每一次沈师叔带队,咱们回去都要被师尊拎着耳朵骂。”
被称为孙师兄的青年面容上要略微年长一些,他闻此言抽了抽嘴角。
二话不说地赏了这小弟子一个脆邦邦的‘毛栗’吃,在他捂着脑壳委屈巴巴的目光里轻哼一声。
“你可就知足吧,要不是沈师叔恰好在这个时候出关,接下咱这带队任务,那带咱们队的可就是李长老了。”
“那还是沈师叔罢!”旁边另有一小弟子急急插话,他撇着嘴嘟囔,“李老头那个老古板,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我倒宁愿在外面快活些,回去再被师尊骂!”
“你个小滑头,”孙师兄笑骂一句。
几个人笑闹成一团,又互相讲起山门中发生的那些趣事。
欢声笑语从窗子飘出,阮青逍望了一眼,眸底浮现一抹柔和。
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想。
“仙长,仙长!”
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几句匆匆叫喊。
阮青逍不以为这声音是在唤他,就没有理会。
因为这一次的鉴宝会在金淮城举办,所以街道上俨然有不少身着各家道服的修士了。
“前面那位青衣袍的仙长!”
身后声音又叫道,阮青逍脚下一顿,转过去脸。
唤住他的是一位石青色衣袍的散修,眉眼俊秀,五官柔和,却因为生得一张娃娃脸,所以瞧起来显得有些稚气。
他上前来冲着阮青逍行了一礼,面颊两侧凹陷酒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打扰仙长,在下余冰,方才在酒肆中无意听得仙长所言,不知仙长可是要去这一次的鉴宝会?”
因为当时逍楚河在旁,所以阮青逍同凌傲羽的谈话并未避着旁人,被听去也在情理之中。
他看着眼前青年,有些不明,微微一颔首道:“却是。”
余冰立马长长舒了口气,“太好了,在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
他言语间有些吞吐,看了看阮青逍又看了眼逍楚河,一咬牙,语速飞快,彷如连珠炮弹。
“不知仙长可否带在下入会,作为报答,在下愿以所知的一则重大消息作为交换。”
灵空派这一次的鉴宝会是邀请制,没有邀请函的一律不给入内。
这些邀函大部分都被送往了修真界的各大门派,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流散在散修之中。
阮青逍手中邀函倒确确实实有两张,他同逍楚河的确一张足矣,只是……
望着眼前神情诚恳的青年,他缓缓道:“你拿什么消息来换?”
其实对于余冰口中的这个,所谓‘重大消息’的消息,阮青逍并不是那么感兴趣。
作为一个穿书者,他能记得《仙魔之战》这本小说中的大部分内容。
就比如眼下这场看似太平,实则风波将起的‘鉴宝会’。
“沈仙长可知这一次灵空派所鉴之宝是为何物?”
余冰将二人领到一间比较隐蔽的茶楼中,小心谨慎地布下层层结界,轻声问道。
若说先前试剑大会那会儿,阮青逍不知所鉴的宝贝是个什么东西,那么这一次鉴宝会上的东西,他可是太清楚了。
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和当年剧情之外的试剑大会有联系。
阮青逍余光扫了眼光屏右上角,仍旧悬在试剑大会任务下停滞不前的进度条。
还差20%。
他对着余冰矜贵一点下颚,端起手旁逍楚河泡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汤清亮,上好的云海雪芽在舌尖漫开清甜。
“但闻其详。”
这个东西的存在一直以来都是个秘密,灵空派绝不会轻易泄露出去,余冰一介散修,连修为也不过区区元婴上阶,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阮青逍对这条消息的来历更感兴趣。
以及,这个娃娃脸青年找上他,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而为?
余冰道:“这一次鉴宝会鉴的,乃是原先天魔之皇逍自安所用的仙骨剑……”
这件事,阮青逍自然知情。
天魔之皇逍自安,也就是逍楚河名义上的生父。
传言中,这位魔皇生性残暴,善屠人族,以人骨为床榻,人颅为酒樽。
就连他的佩剑,仙骨剑,也是抽了百位曾经败于他手下,仙界赫赫有名大能的一截脊骨锻造而成,那时十恶不赦的大凶之物。
因为承载了数百位仙者的怨念和血气,又沾了无数生灵之血,可斩三魂斩气运斩天道劫雷。
当然这些事都是千百年前的旧事,仙骨剑又自当年逍自被围剿后就遗失下落不明,谁也不知落在何处……
不过天魔一族倒是在竭尽全力寻找……
听着余冰的话,阮青逍若有所思。
灵空派这一次鉴的仙骨剑自然是假的,真的还在某个山沟沟里等着逍楚河去拾。
但也是因为这柄‘假剑’缘故,才导致凌家灭门惨案的罪名在后期被压在了逍楚河头上。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茶盏一会儿,氤氲起的茶息熏得他指骨上沾染了薄薄一层潮湿水汽,阮青逍望一眼,随手搁下茶盏,要找方帕子来擦。
一旁逍楚河却握了他的手,用不知哪里来的玄帕细细替他擦净。
余冰眼睁睁看着,话音陡然一顿。
阮青逍抬眼看他,娃娃脸青年摸了摸鼻尖,又继续说下去。
“……虽不知道这一次鉴宝所鉴的是否当真是这柄骨剑,但天魔那端必然有异动。”
情理之中,阮青逍从逍楚河掌心中抽回了手,青年太细致的动作磨得他手指有些泛痒。
逍楚河垂下眼,收起帕子,替阮青逍换了一杯新茶。
淅沥声响中,清香四溢,浅褐色的清亮茶汤中浮着茶沫,几片茶梗悠悠,沉落了杯底。
阮青逍喝了一口,在风声中缓缓道:“这个消息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余冰显然并不准备隐瞒,又似乎阮青逍这一问早在他意料之中,为了能从阮青逍这里拿的进入鉴宝会的资格,青年摆出了十足的诚意。
他长叹了一声,笑容里有些无奈。
“您可能不信,这消息是我从天魔口中得到的。”
“您也知道,像在下这种散修在大门大派眼中,通常都是不入流的存在,除去成为各门各派的挂名长老外,也就青逍观那位会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各种消息自然流通的就较为缓慢。”
“前些日子,在下听闻鉴宝会,便匆匆往金淮赶来,途中偶遇人魔肆虐欺人,气愤之下出手,从那些人魔口中得知了此事,除此之外……”
余冰话音微微一顿。
“还听得另外一桩讯息。”
“在下知仙长心有疑惑,为何在下单单找你,其实是因在下听见仙长同凌家子弟交好,想劳请仙长给凌家那位少主带一句话,由他之口转于那一位。”
阮青逍眉心轻轻一蹙,坐直了身体,他有预感,余冰接下来所说的事情非同小可。
青年缓缓开口,语速缓慢而低沉。
“我怀疑,天魔一族找到逍自安的后代了。”
阮青逍瞳孔一缩,霜白如玉的手指微微蜷起。
逍自安的后代不是他娘的逍楚河吗?
他想看青年,却硬生生克制住这股反应,他心知不能在余冰面前显露出有关逍楚河身份的任何异样来。
这些年里,逍楚河一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连个展露头角的机会都没有,那些天魔们又是如何知晓他身份?还是其实是找错了人?
阮青逍正欲细问,余冰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知仙长想问何,只是具体事宜在下也不清楚,只是听那魔人交谈,有一位不知名的大人替他们寻到了王的下落,若是此回能将仙骨剑寻回,侵占世间指日可待。”
“据在下所知,当年的逍自安确有一子不知所踪。”

天魔当真生来为恶吗?
风一阵一阵的从半敞着的窗吹进来, 将那盏在案上搁置了许久,凉透了的茶汤拂起涟漪。
临秋的天空要比往日里清澈了许多,风也微凉。
漂浮在天边的团团云群被吹聚又吹散, 千丝万缕地乱做一团,再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听了余冰的话, 阮青逍有些头疼。
他想不明白, 好端端的剧情怎么又如脱缰的野马, 蹦跶着撒欢, 一去不回头了。
九九九那边是没什么指望了,他方才得空潜入意识中,发现那坑货仍旧没有什么动静。
若不是页面版上一切正常, 他差些就以为那坑货给他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师尊, ”逍楚河的声音从旁传来, “你在想什么?”
他注视着有些心不在蔫的仙人,抬手轻轻拢握住被风吹送来眼前的碧青纱带, 又任由那带子悄无声息地从他掌心间滑落,留下一丝令人心头悸动的微痒。
天魔垂下眼,无声无息地捻了捻指尖,又蜷起指骨在虚空中紧紧握住, 像是握住了什么遥不可及之物。
阮青逍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他下意识转脸望过去。
几缕温柔缱绻于肩头蜿蜒的墨发, 如丝织绸缎般滑落下去,披散在瘦削的背脊上,显露出一道柔和的弧度, 从雪白脖颈处一直延伸进领口看不见的地方。
注视着眉眼锋锐的青年, 阮青逍忽然意识到, 这件事或许可以听一听逍楚河的想法,也顺道摸一摸这个小崽子的底。
“楚河,”
他的神情专注又认真,声音一如往日般清泠微寒,但平和缓慢的语调又显得格外温柔,像是冬末的融雪流入春溪。
“你是如何看待天魔之子一事的?”
色泽偏淡的唇一开一合,吸引了逍楚河全部目光。
披着人皮伪装的天魔详装思索,恭顺垂头,宛若在长辈面前一向懂事知礼的小辈。
“师尊可是担心,一旦天魔寻到这位‘天魔之子’,世间就会迎来一场天大的浩劫吗?”
这个问题,说实在,阮青逍倒不是很担心。
这一世的逍楚河被他养得根正苗红,就算被那群天魔找回去,一时半会的,他也不怕这乖宝宝打什么毁天灭地的主意。
他主要想知道,逍楚河对这位‘天魔之子’的身份,是如何看待的。
阮青逍正要回答,青年却看着他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砂砾摩挲的喑哑。
“弟子斗胆,想问师尊,可否觉得天魔生来为恶?”
逍楚河黝黑的眼底明明灭灭沉浮不散。
前世里,阮青逍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
彼时的他天魔身份尚未暴露,是师尊膝下尊师重道,行事稳妥有度的乖徒弟,任谁见了也要夸一句英雄出少年。
逍楚河舔了舔牙尖,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傍晚,星月垂暮,已经燃了灯火,阮青逍解下束发的银冠,神情温柔,眸底流淌着他无比向往的灯色暖意。
他望过来的那一眼,逍楚河就觉得是永远了。
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除魔卫道是修仙者的使命,天魔侵害世间,同各界水火不容,争斗了数年,有无数前辈丧生于天魔之手,只要天魔一日不除,世间便永无安宁一日。
听听,这话说得多好听,多信誓旦旦,将天魔说得卑劣无比,以自己是高高在上,除魔卫道的正义修士。
他以为这番话会换来阮青逍的赞赏,但师尊望着他的目光里却堆满了他不懂的复杂,像尘沙堆积荒漠,水滴跌聚成湖。
那时的逍楚河不明白这股目光的含义,他以为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惹师尊生气了。
直到后来他天魔身份暴露,一朝从云端跌入地狱,从高高在上的修道者变成了人追人打的天魔。
他才明白那目光的含义,原来师尊,早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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