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药童立马上前,挑挑拣拣拿走了几样。
“子远,你和小喜留在这看着太傅,除了医官,不许任何可疑的人靠近,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没问题。”温子远答道,“哥你放心,这事儿我能干,天塌下来我都给他顶上去。”
“好,就交给你了。”
沈之屿和元彻在这里帮不上忙,久留只是浪费时间,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沈之屿听后点点头,离开了。
温子远别上长刀在腰间,借力一跃站上了屋顶,屋顶的风比地面上要大许多,吹得温小公子的高马尾微微扬起,他仔细俯瞰着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北方。
在魏国时,他心中总是患得患失的,好似缺了一块,原以为是水土不服,回京就会好。
可谁知道回京之后这种感觉不减反增,温子远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沈之屿,自己十天中有六七日都会做一个相似的梦深潭之中,恶魔站在岸上冲他吃呀咧嘴地笑,冰凉刺骨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无处躲藏,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破开水面,将他救了出来,并用那凛冽锃亮的弯刀刀刃杀净了恶魔。
他是不是,真的忽略了什么?
他好想知道。
远在北方疆域的耶律录结束一轮巡查,回到营帐,刚端起水杯,还没来得及送至嘴边,忽然,水面涟漪不止,地面传来一阵颤抖,耶律录神色一凛。
他太熟悉这样的震动了,是上百匹狼群奔跑时独有的动静。
“报!”
下一刻,吴小顺跑进来,嘴里的气还没喘均,就单膝跪地道:“将军!有一只不下千人的北境军队刚越过了塔铁萨山脉,正往我们这边赶来!”
寒冬是北境人的主场,每至冰河落入人间,山川河流静止时,习惯了温暖的中原人就会变得无比虚弱,他们就乘机大肆南下,进行掠夺。
可这一次,中原和以往不一样了,旧时的懦弱已经脱胎换骨,新的力量站了起来,他们拥有着同样的狼群和毅力。
号角被吹响,军营里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眨眼间便已集结完毕。
耶律录站在擂台上,朗声道:“来人只有一千,此次他们不是要打仗,而是试探。但就算是试探也不能沾染我们的半分土地,带走我们的任何东西,传令下去,鬼兵携狼群长箭出动,戎军镇守后方!不许北境和中原人分开行动,如今我们是一个整体,都是大楚的子民!为陛下打响第一战,归来后人人赏!”
“属下万死不辞!”
整齐划一的声音中,对方的狼群也越来越近,高耸入云的雪山山巅上,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出现,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让人泛起鸡皮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靠近。
耶律录跳下擂台,召来灰狼,提起弯刀翻身而上:“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击!”
大将军身先士卒,毫无畏惧,成了活的战鼓,全军上下热血沸腾,面对那些幽绿,中原的眼睛里顿时燃起滔天的火,势必要烧灭那来自北方的严寒。
两军在边境以外的地界相交,率先厮杀上的是北境的狼和大楚的狼。
锋利的牙陷入对方皮肉瞬间,血飞溅了出来,带有野性的凶兽扭打在一起,时间在这一刻骤然静止,然后,急转直上,第一把刀拉出刺耳的锻铁声,用敌人的血开了刃!
这场开刃战一直打到月至中天。
结局以北境人连一根头发都没能掉入大楚境内落幕。
耶律录整军回营,清点了伤亡,伤亡数量不大,可以接受,紧接着,他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立马点起烛灯,往京城写信。
元拓已经开始行动了,他得提醒元彻随时做好准备。
吴小顺被一个北境人砍伤了手臂,军医赶来给他包扎,喝令他若是不想胳膊就此废掉就不要乱动,可吴小顺兴奋极了,说自己再上一次战场都没问题,在先帝的统治下中原一直唯唯诺诺,不仅谁都能来欺负一下,还内部纠纷不止,他从没想过还能硬气起来,杀一杀外敌。
“诶疼疼疼!”吴小顺被军医用力一拧纱布,飘远的思绪回了身体,“军医大人,您谋杀啊!”
“小伙子。”年迈的军医笑道,“这就得瑟了,等咱们陛下统一北境和中原的时候,小心背气过去行了,不要沾水,明日找我来换药。”
等军医提着药箱走远,吴小顺才回过神来,没受伤的手捂着突突跳的心脏,久久不能平息。
北方的锐气点燃了烽火,京城也即将完成内部的最后一战。
“这里。”
议政殿内,元彻和沈之屿站在铺着大楚全境图的桌案边,他们商议了一个下午,中和了各自的意见,最终确定在一处峡谷沟壑。
元彻提起笔,在此处打了个圈:“一旦确定需要打仗,朕就出兵把他们引去这里,能最大程度减少对沿途百姓的伤害,南方兵擅水和平地,此处也方便围剿他们,到时候瓮中捉鳖,很容易拿下。”
“好。”沈之屿点头,“接下来就等消息。”
元彻放下笔,问道:“大人是怎么猜出楚王想要挑拨离间的?”
“藩王家眷,皇亲国戚,天底下最尊贵的一群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自尽?她们分明并没有走到绝路,只要听话老实,是可以被送回家中继续过安稳日子的。”沈之屿道,“除非她们最在乎的东西受到了威胁,比如说自己的孩子。”
元彻听得认真,没有打断。
“小楚王利用孩子威胁王妃们,让她们死在皇城中,皇城便脱不了干系,皇城内有人因藩王家眷出事,藩王也脱不了干系,两方矛盾剧增,只会走向剑拔弩张,臣让牛以庸去找小辈们时留意尸体也是这个原因。”
元彻眨了眨眼:“啊?哪个?”
沈之屿:“……”
这家伙。
“小辈们是此次矛盾的关键,若我们有心,这个矛盾是可以化解、并转回小楚王身上,但若小辈们全死了,就进入了死局,我们百口莫辩。”
“这楚王怎么听着和自己家里有仇似的。”元彻奇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沈之屿说,“皇室宗亲内部的争斗也不小,齐王不就是个例子吗?”
“也是。”
忙了一天,此时已过子时,他们却不敢完全放松神经,只能和衣靠在榻上暂做歇息完全休息的话会让人倦怠,并花费时间重新进入状态,当下随时可能出现状况,他们必须以最快的反应处理相关事宜。
沈之屿靠在元彻肩膀上假寐,元彻帮他按着太阳穴:“今日辛苦了,朕原本是想给你做汤圆来着,准备了好久,没想到闹成这样。”
“下次也不迟。”沈之屿笑道,“听说了,子远那段时间天天告你的状,想把你赶出去。”
“嚯,凭什么,那是朕的窝!要滚也是他滚,而且他多大了,还告状?”
“唔,三岁吧,最不好哄的那个年纪。”
元彻:“……”
等等,这话好耳熟?
“朕现在已经学会了,能做得很好吃了,兀颜在尝着甜头后天天缠着朕要呢。”元彻叹道,“才不给他,你一个人的。”
沈之屿挑起眉梢:“是吗?”
“当然,不止汤圆,朕还想给你做好多东西,中原的,北境的,甜的咸的酸的,苦的就算了,那玩意儿你不喜欢,不会的朕就学,你不是胃不好吗,朕问过卓陀了,这个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养个几年,中途小心看着点,就不容易再犯了。”
沈之屿听着陛下的絮絮叨叨,时不时地回他一声。
元彻在沈之屿面前不怎么爱动脑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一会儿就从吃的说到自己的一些往事:“父王之于朕来讲,像是一个榜样,但他和朕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反倒是师父,大多数回忆是在他家里,师父家后院有一片林子,若遇上寒流不强的一年,那林子是会结果子的,但每次不等果子完全成熟,就被朕和师兄摘下来吃了,然后酸得一晚上睡不着。”
“朕第一次学走路的时候师父在旁边,第一次开口说话也是师父二字,当年来中原当质子,师父还哭了,但他不承认……这次朕要你们每个人都好好的,谁也不出事。”
沈之屿一顿,总觉得最后这句有些奇怪。
暴风雨前的时间总是宁静的。
后来两人靠在一起睡着了,寅时三刻,牛以庸进来,脚步声先惊醒了元彻。
“嘘。”元彻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伸长胳膊去旁取了一张纸,放去牛以庸面前,示意有什么事情写下来。
牛以庸拿起笔,飞快写了几句话,递回来。
果然,沈之屿全猜中了。
【藩王小辈们的尸身已找到,被楚王埋在了京郊七里外的一个坑里,楚王随军被扣下,供出藩军已于三日前出发,陛下打算何时行动?】
曾几何时,这些孩子也是无忧无虑的公子和小姐,走路摔个跤都会围来一大群人呵护,时局作祟,天下要乱,不等他们先成长起来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旁人就已经拿他们当作棋子下手了,元彻看完,有些唏嘘,但没过多感慨。
至于何时,当然是越快越好,比如现在。
元彻回了一句话给牛以庸。
【立马出发,通知兀颜整军,朕随后就到】
牛以庸拱手告退。
元彻起身的时候,沈之屿还是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道:“要走了吗?”
“对。”元彻换上劲装,将一排钢针放入腰间的针筒中,低头在对方嘴角亲了一下,“要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
“注意安全,战场刀剑无眼,就算对方不强也不能掉以轻心。”沈之屿最后叮嘱道,“他们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也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明白。”
“去吧,等你回来。”
元彻系上披风,绑好臂缚,唤来头狼匆忙离开了,沈之屿站在殿中,注视着陛下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宫墙拐角,然后转身,重新拿起铺在案上的文书。
得抓紧时间了,沈之屿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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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时, 整个京城都是寂静的,此时大多数人还在梦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将寂静打破。
温子远慌慌张张地穿过御道,跑进来, 跨进殿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险些摔个狗啃屎。
沈之屿被他吓得手中笔尖一抖, 在宣纸上画出一道墨痕, 遮盖了一旁的文字,稍后,他默默拿过另一张纸, 重新顺好毛笔尖:“毛躁,不是让你看好太傅吗?跑来这里做什么?”
“哥。”
“嗯?”
“太傅没了。”
就在元彻带兵离开京城城门的一个时辰后, 耶律哈格去世了, 卓陀也没从阎王手里抢回人。
他年轻时意气风发,左牵黄右擎苍, 年迈时则幽默风趣,喝酒打呼逗小朋友,教出来的两位儿子都极为优秀,帝王心系天下, 将军坚守国土,一言以蔽之, 是位让人羡煞又喜欢的老爷子。
唯独没得太过突兀。
“太傅……太傅最后醒过一次。”温子远跑得太急了,现在还在缓气,“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下葬, 不要拖至陛下回来, 以及, 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剩下的都拜托你了。”
原来耶律哈格在出事那一瞬间,比沈之屿还要先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竭尽了自己的全力撑到元彻离开,就怕因为自己耽搁大事。
“咔嚓”一声,竹笔杆在沈之屿手中断掉。
今年不是个好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内阁阁臣们已经一晚上没合眼了,那边刚将藩王小辈的事办完,这边又得指挥布置灵堂。
依照耶律哈格所言,没用太大的排场,更没有通知群臣,有些阴冷的灵堂中,棺椁放在屋子正中央,几只香火烟雾缭绕,留守皇城的鬼戎兵来了一部分,跪在牌位前,无声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他们都是红着眼睛鼻子的,明显已经哭过了。
沈之屿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请大人节哀。”
人群密密麻麻,不知是哪位阁臣先说的这句话,随后,声音此起彼伏。
沈之屿的视线从下马车那刻就紧盯着灵堂,待几乎每个人说完,才回过神来,看见阁臣们眼下的乌青,道:“诸位劳累了,除去今日当值的,其余人先回去休息一天吧。”
众人对视一眼,明白当下继续待下去的作用除了碍眼没有别的,纷纷从令拱手告辞。
卓陀上前一步:“大人,您的……”
“我无碍,”沈之屿摆摆手,“你也去休息。”
就这样,方才还拥挤的殿内瞬间被打发走了大半,只剩下沈之屿,温子远,魏喜以及死赖着不肯走的鬼戎兵,鬼戎兵沈之屿不想管了,这些人的身体比文臣们好些,熬一天问题不算太大,魏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些点心,递给沈之屿和温子远,低声道:“大人,公子,吃点早……”
“饭”字还没说出口,魏喜就自己闭嘴了。
太压抑了,没人在这时候还会有胃口,强吃也只有吐的份。
沈之屿带着温子远给耶律哈格上了一炷香,磕了四个头,然后跪在蒲团上。
耶律哈格还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年迈而像其他老人那样肩背佝偻,脚步蹒跚,他一直勤加锻炼,比一些长期案牍劳形的小伙子体力还要好,若忽略他花白的头发,从后看去,背影的年纪最多四十岁,正处壮年。
而如今,在经历了近一日的伤病猛药折磨后,他无声无息地躺在棺椁里,看上去是那样的……小。
棺椁是实木的,已经盖严了,从外面无法看见死者的面容,也正好,沈之屿没法把老将军的脸和那种蜡黄僵硬的模样联系在一起,他潜意识里觉得那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香火的味道有些刺鼻,沈之屿的思绪随之也一并飘远,忽然,他无端地想:“老将军,您把陛下支远了,亲生儿子恰巧也不在,甚至没法在短时间内知道您的消息,孤寂的黄泉路上只有我们兄弟俩以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份陪着您,后悔吗?”
“您很早便知道了吧,我和陛下,子远和耶律录。”
“还真开明,某些老人家知晓的时候可是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肩膀都还有些疼。”
香火跳了跳,像是耶律哈格在回答。
但没人知道他回答的是什么。
沈之屿只好在心里和他继续牛头不对马嘴:“您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该帮他们办的事我一定会完成,谁也抢不走。”
此念一出,香火徒然安静下来。
一生一死的两人就这样结束了不知算不算得上对话的对话。
到了后面,鬼戎兵们害怕沈之屿也出什么事,开口劝道:“大人,这里有属下们在,您别长跪,对身体不好。”
沈之屿听后点了点头,就是没起来。
鬼戎兵们不可能去把他强行拉起来,于是只好分出一小份心搭在沈之屿身上,以防万一。
而神奇的是,不同于以往寒风一吹就病倒的状态,接下来的这三天,沈之屿都没有任何不适,至少看上去没什么大异样,他像根针一样扎在此地,帮元彻和耶律录守够了时间。
可若是卓陀在旁,是定然不允许沈之屿这么下去的这分明是出大事之前的端倪!
就像一杯已经装满了水的水杯,看似水面晶莹剔透,实则若再加一滴水,就会全面崩溃。
三天后,沈之屿先有条不絮地叮嘱鬼戎兵将棺椁下葬,不得半分拖延,然后叫人把温子远和魏喜送回相府。
温子远不肯走:“哥,我想跟着送葬队伍再走一段,守满七日再回来。”
沈之屿先一愣,继而道:“也好,让小喜和你一起吧,陵墓湿气重,你俩互相也有个照应。”
午时起棺,温子远出宫门,沈之屿回议政殿,远远就望见阁臣们已经到齐了,正等着自己。
元彻离京,再快也需要十天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以往这种情况,坐镇朝中的是耶律哈格,如今人没了,朝事却每天都有,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停下脚步,谁来处理这些事是个大问题。
“等一下,让我想想。”沈之屿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闷下,等喝完才想起这是元彻走的那天晚上泡的,一脸无奈地放下杯子,“朝臣照例将折子送来议政殿,由你们先行批阅,拿捏不定之事或重大之事上报于我,至于之前的事情也不能落下,照旧不误,开年已经四天,十道该动工了,下次我需要看见实物。”
“下官等领命。”
牛以庸离开前,忽然感觉沈之屿走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在耳边幽幽地低声补充:“你的那些小心思,虽都是在该有的界限内没酿成过大错,但从现在开始,给我用在应该用的地方,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牛以庸浑身一寒,忙道是。
因为此话除了赤\裸裸的警告之外,牛以庸还明显察觉到,沈之屿身上那股锐气更加严重了,好像有妖魔鬼怪在他身后追赶,逼迫他以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脚步对某些事急于求成。
牛以庸惊魂未定地走了,此时此刻,沈之屿正头疼得厉害,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方才那杯三天前的凉茶也灌得他满腹难受,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出事,转告一旁当值的鬼戎兵:“去熬碗药,我得睡会儿,一个时辰后或者中途有什么事,立马叫醒我。”
与此同时,元彻已经在原定的位置围住了那一群南方藩王。
都是些虾兵蟹将,也不知是凑不出来人还是气运将尽的藩国已经人心涣散,此次藩军总计莫约两三千,再加上从南方长途而来已是相当疲惫,和当初魏国完全不能相比,根本没有什么打仗的气势和威胁可言,鬼戎兵突击围剿的时候,基本算得上在做单方面的屠\杀,元彻骑着头狼,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着山谷离的惨状,抬手握拳:“停!”
鬼戎兵们收放有度,后退回来。
藩王们气喘吁吁,手中执刀的手累得颤抖不已,恶狠狠地看向元彻。
穷途末路四个字形容此时的他们再恰好不过。
元彻摁了摁眉心,叹息道:“朕再说一遍,你们的家眷和朕没有关系,若你们继续执意沿路烧杀抢掠,扰乱百姓,别怪朕无情。”
“蛮夷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伙同李寅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博得名声的同时杀我们于无形!”其中一位藩王骂回道,“来啊!谁怕谁?本王誓死不降!”
元彻:“李寅是谁?”
“小楚王的名字。”一名亲卫在旁提醒,“姓李名寅。”
元彻:“哦。”
不过这都什么跟什么?
兀颜跑回来,覆手在元彻耳边说了什么。
冬季风大,峡谷更盛,吹得元彻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兀颜正色道,“属下亲眼所见。”
元彻回过头,重新看向底下那群人的时候,俨然已经起了完全的杀心。
“他们已经没有了顾虑,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出城前,沈之屿就提醒过他。
元彻打了个预备张弓的手势,鬼戎兵们立马会意。
而那藩王还在骂:“怎么,不敢了吗?你这个蛮夷匪徒,强盗,骨子里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野人!靠抢夺他人之物来苟且偷生……”
“放箭!”
唰唰唰!
无数的箭羽齐发,将被围困中间的人在顷刻之间射成了个刺猬,藩王最后的话没能说出口,喉咙就已经千疮百孔了,死前,他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仿佛大仇已报。
亲卫走上前,挑起藩王们的衣服,一堆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的东西顺势落了下来,看得人鸡皮疙瘩直往外蹿,和兀颜方才所说别无二至,是和藩王本人一起被射穿的毒蛇昆虫的碎尸南藩众国雨林众多,毒虫数量高居不下,藩王们便想到以自己为饵,饲养毒虫作为杀手锏,和元彻等人同归于尽。
如任这些东西爬出来,咬上一口,或者甚至只需将带毒的粘液沾在伤口,以行军的医疗,根本救不回性命。
亲卫们用备用的衣服裹紧裤腿衣袖等位置,点燃火把,将还没死透的虫子挨个挨个用火烧死,火星咔嚓的炸裂声以及焦糊的味道到处皆是。
元彻掩着口鼻,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全部后退!!!!”
电光火石间,只见藩王们背背相坻的缝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着实太瘦小了,混在人群中几乎看不出来,他抱着头,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呕出一大摊黑黑的还在蠕动的粘稠物。
竟然是一个虫人!
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事情了,元彻也只在乱翻沈之屿的书柜时无意瞥见过,当时觉得新奇,顺道多看了两眼,记了下来:繁衍季节里,为了不让毒虫肆掠,一些落后的村子里会选出一个“活人祭品”,“祭品”需喝下一种特制的药,以便毒虫钻入七窍时依旧活着,直至虫子将内脏肺腑啃噬从七窍离开,再干涸而死。
而饱餐后的毒虫,往往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村落。
瘦小的少年不够吃,粘稠物中顿时飞出数十只长相怪异的毒虫,鬼戎兵在听见元彻呼声的瞬间拔腿就跑,可人哪儿跑得过长翅膀的东西,眨眼便有几人中了招。
“娘的!”
“都往水里跳!”元彻从头狼背上翻身跃下,先踹了狼屁股一脚,让它也快跑,然后逆着人群冲入其中,从衣兜里拿出火石,“兀颜!打掩护!”
“是!”
少年还在不断作呕,他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用迷茫无助地眼神看向元彻,元彻当机立断先射杀掉少年,阻断新的虫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再将原为火把准备的油脂扔出去,用火石点燃。
爆炸应声而起。
少年当场灰飞烟灭,随之而来的冲波以不容小觑的力量掀翻了四周的一切,生长在峡谷夹缝中的灌木被拔地而起,抛向空中,也包括身在其中的元彻和兀颜。
沈之屿猛地睁开眼睛,不等回过神来,腹里一阵绞痛,那杯凉茶终于起了“作用”,害得丞相大人将胃里的茶水混着血丝吐了出来。
“大人!”
“快,大人醒了!”
“去把温着的药拿来!”
沈之屿喝得不多,吐也自然吐不了多少,就这么一下,然后便侧倒回榻上,仿佛蒙有一层水雾的耳朵努力地分辨四周的脚步声,整齐,有力,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议政偏殿,身边是元彻的鬼戎兵,他在守完耶律哈格后有些坚持不住了,浅睡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满是爆炸和烈火的噩梦。
沈之屿很讨厌火。
有人搬开了他的嘴,灌进了药,呛得他脾气上来,咬紧牙关抗拒。
那些人又劝他,说喝了药就会好很多。
哎,行吧。
沈之屿喝了一半,洒了一半,黑色长发几乎被冷汗混着虚汗给打湿透,黏在过于苍白的脸侧和脖颈,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拧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软的,歇了好一阵,才扭头看见窗外的黄昏:“不是让你们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吗?”
鬼戎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后,一人出列道:“回大人,属下叫了,还叫了好几次,您……都没有醒来。”
沈之屿心里顿时一沉。
可不等他想更多,又一位鬼戎兵跑进来,在五步之外单膝跪地:“大人,天牢那边来消息,楚王要求再见陛下一面,说是有重要事情还没交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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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
此话一出, 犹如落入滚油的水,炸开了一片人的情绪,殿内立马七嘴八舌起来:
“陛下?他还有脸见陛下?”
“陛下忙, 没空见他,叫他该死就去死。”
“他竟然还活着?还以为他早就畏罪自尽了呢。”
“可别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鬼戎兵们平时只闷头办事, 从不夹带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 想来或许是和耶律哈格有关明眼的都明白楚王是造成耶律哈格意外的真正凶手。
从头到尾, 只有沈之屿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继续躺着,像是听见了, 又像是没听见,他那身体薄得几乎能消失在被子中, 伸出来的一截手臂上血管呈蓝紫色, 唯有起伏的胸口透露着微弱的活气,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但偏偏是这瓷娃娃, 顶起了大楚的天。
众人尴尬地察觉到了失态,连忙跪地禁声。
传话的鬼戎兵低声道:“大人,陛下如今不在城中,是无视掉还是让他等着?”
又是一阵无声, 就在他们以为沈之屿已经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后者忽然开口:“去烧些水, 继续看好他,我半个时辰后就来。”
众人大惊:“大人要亲自去?”
天牢,墙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 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从发着霉的走道角落穿过, 忽然, 鼠身一顿,前爪高高立起,用鼻子不住地嗅着。
下一刻,锁定目标,果断扭头往回跑。
小楚王李寅手脚都被上了铐,盯着那只愚蠢又自由的老鼠被自己用馊饭吸引进来,丝毫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