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他不是敢说吗,不是除了拜堂什么都干了吗?就算他今儿个跑去皇帝面前老夫也敢打!非给他打清醒不可!”
魏喜扭头骂道:“我呸呸呸!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家大人!”
沈之屿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还真是闹腾啊。
稍后,只听一声闷响,沈之屿竟是撩起衣摆笔直地跪在了他们面前,众人当场愣住了,忘了手上的动作,潭老的拐杖没来得及收力,直接落在了沈之屿肩膀上,打得他嘴里一声闷哼,稍后,喉咙一滚,默默地将呛出来的血吞回肚子里。
“大人!”
魏喜一把撞开潭老,连滚带爬地跑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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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老吓得立马松手,实木拐杖哐当落在地上。
魏喜想要把沈之屿拉起来,哭道:“大人……你疼不疼?你不要跪他们, 我们走好不好,我们不求他们了!”
周老倒吸一口凉气, 光听那声音就知道这一棍是打实了的, 连忙带人去找药。
“嘶……”不疼是不可能的, 沈之屿心道这老爷子力气还真大, 看来再活个二十来年没什么问题,缓了好一阵,他才重新直起身, 抬手抹掉嘴角的血沫,嘶声且有力道, “前辈想打请便, 晚辈自知一直以来对诸位前辈多有冒犯,但此事与陛下无关, 他对新学更是不知情,是我一厢情愿。”
这话听着倔极了。
“你!”潭老给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魏喜连忙张开手拦在沈之屿面前。
这时,周老终于翻箱倒柜找出了伤药,踉跄着跑回来, 瞪了一眼谭老,将药交给魏喜:“快, 快抹上,消肿的,不然待会儿肯定疼得厉害。”
魏喜接过:“谢谢您。”
“等等!”
潭老出声喝住他们的动作, 直勾勾地看着沈之屿, 说道:“不对, 小子,你今天很不对,你在着急什么?”
沈之屿的嘴角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暗处勾了一下,但没说话。
“别理他,他今天吃错药了。”周老和其他几位老爷子一起,将沈之屿扶起来在一旁坐下,肩头处的衣服脱下后,只见已经青紫了一片,隐约还有些血痕,周老一阵唏嘘,絮絮叨叨道,“刚刚不是还提醒你挑想答的答吗?你给他说这么多干什么,先前的聪明劲儿呢?”
沈之屿苦笑道:“谬赞。”
“没在夸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老沈当年可不这样。”
周老心疼至极,忽然,借着烛光,他看见沈之屿后颈上有一块红斑,像是蚊子咬的,但转念一想,下雪的天怎么会有蚊子?
那分明是一个没来得及消失的吻痕!
周老一愣,在心里默念三遍非礼勿视,同时更加确信了沈之屿方才的话。
上好药后,沈之屿穿上衣服,周老让他把外袍脱下来,自己拿去后院洗一洗。
沈之屿低头一瞧,这才发现月白色外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污。
“不劳烦前辈,让小喜来就行。”
沈之屿将衣服给了魏喜,周老拦住:“不用不用,外面黑,他不熟路,小心摔着。”
魏喜却连忙自告奋勇:“老先生,小的没事,小的来帮你!”
有人去帮沈之屿找衣服先披着,有人去帮周老打水烧柴,不一会儿,房里就只剩下沈之屿和潭老两个人。
潭老自被周老吼了一顿后,就一直站在原地,没再说话。此时,他看着沈之屿一身白衣,唇色因伤病在身变得很浅,浑身上下唯一算得上鲜艳颜色的就是那枚朱砂痣,上挑的眼尾让他的面容轮廓与柔和不沾边,暗藏着锐利和妖异,和如沐春风的沈父根本不一样。
良久,潭老沉下声:“苦肉计。”
沈之屿没否认。
“你今日来,就是利用老爷子我的暴脾气,演给其他人看的吧,好手段,继先前的攻心计之后紧接着苦肉计,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所有人都站在了你这边,老夫若再不点头就会成为众矢之地,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都是真的。”沈之屿不咸不淡道,“恰好也可以一用罢了。”
潭老:“你想逼我点头。”
“没错。”
沈之屿想靠去椅子背上,不料碰到了背后的伤,当场疼得缩了一下,只能老老实实地挺直肩背:“其他事宜已经提上行程,就差你们了,而前辈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和我打太极,哪能呢,对吧?”
潭老:“……”
还真对,他今天确实不想给准话,本着能拖多久算多久。
没想到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把他看得透透的,还给他设了个局。
潭老重复了之前的问题:“你到底在着急什么?”
“先齐王在朝中留下了太多蛀虫,这些人以搅弄风云为目的,假以时日,必将大乱,陛下当下需要中原以最快的速度活过来,有能力与其兄长一战,否则等待北境狼王勾结先齐王南下,他的处境会很危险。”沈之屿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我不允许这个局面出现。”
“他危险,你就不危险了?你想过没有,狡兔死走狗烹,他现在花言巧语和你好,可能仅仅是因为你能帮他谋得天下,等那之后,你该如何?继续和他像现在这样?你愿意,他愿意吗?历代哪位皇帝不是一大家人?百年之后,皇位又由谁来坐?”
潭老苦口婆心,想要让沈之屿懂得回头是岸。
可沈之屿非但无动于衷,还轻飘飘地回道:“没想过,以后有心情再想。”
潭老再次:“……”
真想抡起拐杖再打一次。
“前辈,”沈之屿看向院子里忙里忙外地一群人,“我真的很累了,各退一步吧,您是我父亲的朋友,我不太希望彻底撕破脸皮强行让您办事,待事成之后,若我还能活着,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潭老讽刺道:“你还觉得没和我撕破脸皮?”
“当然没有。”沈之屿回过头,皮笑肉不笑道,“像我们这种人爱用的肮脏下贱手段,不到穷途末路,没胆子拿出来脏您的眼。”
烛光跳动,昏黄落在沈之屿的侧脸上,明暗分明。
那样子心惊动魄极了。
潭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穷途末路”这四个字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半个时辰后,周老等人回来了,沈之屿又留下了一袋银子,带着魏喜踏着夜色告辞离开,礼貌处处到位,乖得有模有样,和单独相处时完全不同,潭老被摆了一道,见大伙儿当下看他就像个话本里的恶毒老爷子,还悄悄地排挤他,有苦说不出。
潭老回到房间关上门,心道这浑小子,竟然强行把自己绑上了贼船。
于渺一直没走,见沈之屿出来,又默默地将他们护送回了相府,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干什么去了?”一位鬼兵问她,“可是城中有可疑的人?”
“没有。”于渺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实情,“遇见了位老朋友,耽搁了会儿。”
于渺是军中唯一一位女子,在营里有着单独的帐篷,她卸下弯刀,刚准备掀开门帘,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蹲在一旁,寒风一吹,还在发抖。
于渺将就手中的刀鞘砸过去,只听啊的一声,还有些耳熟。
“哦对了。”方才那位鬼兵再次开口,“内阁里的牛大人来找你有事,在你帐篷外蹲了快两个时辰了,外面冷,我们让他进去等,他打死不答应。”
于渺再次看向那黑乎乎的一坨,正是牛大人本人。
“……”
“你是不是傻?别蹲了,进来。”
于渺给牛以庸倒了杯热水,再递了张毯子:“这里没茶,你将就一下……舌头捋直,嘀咕什么呢?”
牛以庸喝了口热水,冻僵的舌头缓和些许:“他们,他们怎么能让我直接进,进,进你的屋子呢?难道他们平时也直接进来?太,太,太没规矩了!”
于渺从他哆哆嗦嗦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愤怒,笑道:“也还好,但有急事的时候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军中本就粗糙,我能得个单独的帐篷已经是陛下开恩。”她抬手指了指外面,“瞧,别人都是六七个人挤在一堆。”
上次和沈之屿联手摆了牛以庸一道,于渺一直有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这次的态度就好了些。
牛以庸:“还是太,太没规矩了!”
于渺:“……”
“行了,在你眼里谁都没规矩。”于渺也坐下来,“等了这么久,找我什么事儿?”
牛以庸哦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你今日执勤吗?”
“那得看……”
“和别人换一下!”
于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她沉下脸来:“为什么?”
牛以庸支支吾吾的,老半天没憋出一句。
“为什么?”于渺又重复了一遍,双手忽然拍在桌面上,倾身往前,“牛大人,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牛以庸此人,能被沈之屿瞧上,并放在手边办事,肯定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而除了办事利索有头脑外,牛以庸还有一大优点,他很细心,非常会观察,能在一些细节之处未雨绸缪。
牛以庸吓得一颤:“我,我……我也不敢保证,更没证据,就是昨晚早些时候,我替陛下安置楚王带来的那一大群家眷,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渺追问:“不对劲?哪儿不对劲?”
“说不出来,哪都不对劲,普通人被当作人质押送,肯定是害怕和恐惧,我却没在她们的眼里看出这些神……!”
牛以庸一声惊呼,杯中水都撒了,是于渺一把提起他的领子:“你把这件事给陛下说了吗?”
“说了,说了!”牛以庸把头点出残影,“来之前就说了!本还想给丞相大人说的,可丞相大人没在,陛下则说兵来将水来土掩,按原计划行事,我知陛下不想再拖延时间,想要一鼓作气,但还是怕真出什么大事儿,想来提醒你一声注意安全,毕竟你不是从小就……!!!”
牛以庸第二次被打断。
“你知道陛下的德行,怎么都不劝一劝?脑袋长着是用来看的吗?现在立马回皇城,叫人盯紧家眷不许和她们挑事!”
与此同时,一缕光从天边缓缓升起。
天亮了。
而从京郊回去还有一大段路。
于渺气急败坏,不再废话,拉着牛以庸就跑,后嫌他跑得太慢,干脆一把人丢去了马背上,牛以庸顿时吓得眼冒金星,不敢去抱于渺,只能抱着自己的脑袋天旋地转。
沈之屿收拾好躺下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些泛白了。
淤青在肩膀上,他只能侧着睡觉。
今日元彻不在,被窝里冷冰冰的,冻得他老老实实地缩成一团,连腿都不敢伸直,魏喜本来灌了个汤婆子,但沈之屿嫌那东西太烫,还硬,没多久就一脚踹了出去。
沈之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混沌间,他感觉有人轻手轻脚地来了一趟,把他踹出去的汤婆子捡了起来,放回脚边,然后替他压了压被角,说了句“天冷,不要贪凉”,整个过程下来不到半刻,不等沈之屿醒来,那人就急匆匆地走了,非常的急。
后来他是被魏喜慌慌张张地摇醒的,睁开眼时,后边还站着牛以庸、于渺和兀颜。
这三怎么直接跑屋里来了?还这样狼狈……狼狈?
下一瞬,沈之屿立马清醒,猛地坐了起来。
他们千防万防。
可终究还是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大楚国宝:沈狐狸
特长:骗人,下至三岁幼童,上到八十老头
备注:生人勿近,仅限陛下可r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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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勿忧
开年第一天, 元宵宫宴上,新帝召见楚王,楚王代表南方一众藩王,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主动卸下王爵。
自此,李氏皇族彻底落幕在历史舞台。
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有瑞雪兆丰年之意。
如若不是那群藩王家眷忽然闹事。
当时, 耶律哈格刚接到内阁发出的严防家眷的消息, 正带兵在外看守耶律哈格是老狼王一辈的将军, 当下年事已高,除去去年京城疫病成灾的困局,元彻是不会轻易让他上前线的, 给个高爵闲职,管管政事和巡防, 高兴的话把小辈们拧出来骂一顿, 安安心心地颐养天年。
可谁也没想到,偏偏就是这闲职几乎要了他的命。
异响传来时, 耶律哈格感觉不对劲,进院一看,家眷们竟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成条,悬挂再屋脊上, 自尽了。
试图阻止家眷的宫娥们遭毒手,脖颈上被插\进发簪, 当场毙命,剩下的则瑟缩在一旁,吓破了胆。
“快!找还活着的, 救下来!”
楚王带着众藩王的家眷来京, 虽有一定的挟持意思, 但若真能做到和平卸爵是最好不过的,届时家眷们打哪儿来,就还回哪儿去,不能死在这皇城之中。
人来人往间,耶律哈格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一位怀有身孕的夫人身上,只见她的胸腹还有微弱气息,立马抽刀斩断白绫。
“妹子,妹子?”
怀有身孕的夫人大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可在发现自己还活着时,她并没有庆幸,用呆滞空洞的目光看着救下自己的耶律哈格,忽然,苦笑一声,嘴唇微动。
那是一句几乎接近呓语的“对不起”。
电光火石间,耶律哈格连忙扔下她后退。
但已经晚了。
他们站在门边,方才情急,没人会去注意大开的屋门是否需要关上只见那夫人一个爆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扑向耶律哈格,两人一起从长阶上滚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在听见一声闷响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太傅!!!”
女人当场毙命,耶律老将军脑后撞上了台阶下的石墩角,昏死过去。
所有人都以为,楚王和这些家眷之间只是会有什么动作,严加看守住便可,从没想到她们会自尽。
甚至会不惜以自己为代价伤人。
消息传入步入尾声的宴席中,元彻当场掀翻了桌子,将楚王一行人全部拿下,打入天牢。
整个皇城的医官都聚集在了偏殿,卓陀是被亲卫军驾着施展轻功飞掠过来的,刚落地时,卓陀感觉胃里排山倒海,刚吃的午饭已经蔓上了喉头,一说话就得吐,可在看见满地血时,活生生地咽了下去。
人脑最脆弱,一不小心便会丢命,这位置撞得实在是太不巧了,瞧这伤口的深度,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都不一定能熬过来,更何况上了年纪的耶律老将军。
卓陀立马领头开始救治。
牛以庸用最简单的语言将这些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沈之屿,同时内心极为忐忑不安若今早自己没有多那一句嘴,耶律哈格是不会亲自去守院子的。
沈之屿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散着发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叫魏喜套上马车,他要进宫一趟。
马车飞驰,街道边却还是如往常般热闹,百姓们齐家出门游玩,商贩们在为夜晚的花灯节布置,小孩的欢笑声传遍大街小巷。
沈之屿从昨日就开始乱七八糟的心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一边思索着该怎么安慰元彻,一边为接下里的朝局做打算。
想也不用想,那女人的一扑,是冲着要耶律哈格的命去的,这两人一个中原人一个北境人,耶律哈格戎马辉煌的时候女人多半还没出生,定然不是什么私人恩怨,耶律哈格只是倒霉碰上了,被藏背后的人当作棋子操纵棋局,可为什么要玩这样一局,这里面有什么好处?对方想要达成什么目的?
他要怎么才能尽量避免混乱?
“于渺,你立马去一趟天牢,将楚王单独看管,不许任何人靠近,包括狱卒和医官,哪怕他死了都把尸体单独放!”
“是!”
沈之屿最后一句明显带上怒意,于渺不敢怠慢,半中途跳下马车,绕道走了,稍后,沈之屿又道:“兀颜,你去城门,封锁消息,不许皇城里的任何一个字传至楚王随军的耳中,若有违令造谣者,不用请示,就地格杀。”
“属下领命!”
马车内走了俩,变得空旷起来,魏喜在面前赶车,牛以庸在沈之屿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口,规规矩矩地正襟危坐,快要进四九门时,沈之屿才开口:“陛下现在是一个人?”
“文武百官已经被挥退了。”牛以庸拱手道,“但江岭等阁臣还在。”
“他现在如何?”
牛以庸一愣,顿了顿:“陛下有些……有些……”
“说。”
“陛下气急了,情绪有些失控,在议政殿发落人。大人,依下官拙见,要不我们现在先不去触这个霉头,先去将楚王一事处理了?”
沈之屿剜了他一眼:“所以你才把江岭丢在那儿,自己出来?”
牛以庸连忙跪下。
“若真和楚王有关,这事他敢做,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罢休,与其在他身上费功夫,不如想想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直接带我去见陛下。”沈之屿道,“牛以庸,你近来干的蠢事太多了。”
牛以庸只是一方阁臣,每天想的是怎样将上面给的命令办好的同时不引火烧身,而沈之屿身为相,把控整个政局不混乱只是基础,他还得推着时局平稳地往前走。
帝王之怒谁都可以躲,唯独他不能,不仅不能,甚至还需走入怒火之中去给陛下当主心骨,以防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差错。
“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昨夜发现了藩王家眷们的异样,却没算到她们会自尽,”牛以庸主动承认道,“太傅是因为下官判断失误才出的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
“太傅此一事,看似巧合,实则必然,就算你没让太傅去,也一定还会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牛以庸猛地抬起头,在这一刻,他和沈之屿想到了一块去。
比如,出事的可能就是元彻。
鬼戎兵见是相府车驾,没敢耽搁,连忙放行,刺骨的寒风顺着车帘进来,卷起沈之屿的袖袍,沈之屿没再理会牛以庸,他心里已经在想另一件事:上一世的一切悲剧,也是从耶律哈格起的头。
议政殿内。
“哐当!”
茶盏笔砚被摔了个粉碎,医官伏跪一地,战战兢兢不敢再说话。他们刚向元彻禀报了耶律哈格的情况:很不乐观,全靠卓陀的银针吊着命,稍有不慎就会出事,望陛下有准备。
“一群废物!”元彻骂道,“你们要朕准备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耶律录还替他守着边境,他却让别人的亲爹在眼皮子底下没了,这算什么?
“国库里的药材随便用!师父活不了,朕让你们跟着殉葬!”
“滚!”
医官们连爬带滚地滚了,唯恐慢一步就被丢去喂狼,整个议政内里一团乱麻,没有哪一样东西还在原位,元彻坐在主位,双眼冲着血,像一头被触及软肋正在发狂的野兽,江岭等人跪在一旁,根本不敢抬头,他们知道,太傅于陛下等同于父亲,没有人能在听到父亲病危的情况下能冷静。
元彻的呼吸很重,他掐着自己的眉心,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下,摒开杂念,往最坏的情况打算,师父虽然平时存在感不强,但每次自己离京,都是师父在坐镇朝中,万一,他是说万一,该谁来?
谁有这个身份以及这个能力?还能让他如此放心?
元彻往下看了看,此时连一个说话提建议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代替耶律哈格了。
这是陛下再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他的愤怒来自于他的慌乱,以及内心的空白。
直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殿门。
多年后,元彻回想起这一幕,简直堪称“如获新生”来形容。
与陛下一起松下一口气的,还有众阁臣沈之屿来了,至少他们不用乱成一锅粥了。
元彻呆呆地看着自家大人因来得匆忙,寝衣之外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袍,外面天寒地冻,他的鼻尖和耳尖都给冷得通红,领着牛以庸和一众阁臣走进的步伐却极稳,然后跪在自己面前,拱手道:“陛下勿忧,太傅吉人自有天相。”
短短十二个字,却比方才那一大堆嚎丧有用多了。
元彻冷静些许,点点头。
“臣在来时路上,已让人将楚王单独看管,不许任何人与其碰面,并封锁城中消息,杜绝楚王与楚王随军里应外合,凡造谣者,一律斩杀。”
元彻继续点头,心道:对啊,差点忘了还需这样,险些坏了大事。
沈之屿眉头微皱,不知为何,元彻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差些,便将后面的话收了回来,改口轻声道:“陛下先休息下,臣帮陛下处理可好?”
“好。”元彻已经没了方才的怒焰,“辛苦大人了,来人,给殿内多添些炭火,别让大人冷着。”
亲卫搬进三台无烟炭炉来,暖气一熏,众人跪得僵硬的膝盖也有了些力气,沈之屿站起身,转向众人。
“去将藩王剩下的家眷带上来。”
“回大人。”有人出列道,“她们已经全死了。”
“全死了?”沈之屿思索片刻,驳道,“不对,太傅发现及时,为何会全死了?”
“医官们发现这些女眷在上吊自尽前,将大量的金饰吞入腹中,就算太傅救下了部分人,也无济于事。”
沈之屿捕捉到其中一个关键词:“这些女眷?”
江岭翻开自己的小本子:“大人,下官之前去看,发现死在院中的七十六位藩王家眷全是女眷和家中长辈,不算胎死腹中那位的话,没有任何小孩。”
此话一出,沈之屿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传令下去,以京城为中心,算上十里之内的京郊,不许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搜寻是否有大量可疑的人,或者尸体。”
在说到“尸体”二字时,阁臣们无端打了个寒战。
“时不待人,暂停所有其余事宜,以此事为重,明天日出前我要知道答案。”沈之屿一锤定音,“告知鬼戎全军,放出狼群巡街道,加强防守,瞭望塔每两个时辰一轮班,进入战备状态。”
江岭记笔记的手都快飘出残影了:“大人的意思是?”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楚王极有可能是要借刀杀人,挑起京城与南藩之间的战争。”沈之屿一字一句道,“若真是这样,封锁消息压根没用,那边肯定早已准备好了人在今日煽动,南藩的队伍多半已经在路上了,战火最吃紧民力,此战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并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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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后, 阁臣们各自领了命,鱼贯而出。
杂乱的局面在丞相大人一手之下活了起来,变得有条不絮。
待议政殿的殿门重新合上, 沈之屿回过头,看着主位上的陛下, 只见元彻将脸埋进手心, 在听见关门声后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很费力, 仿佛一碰就会碎,全靠定力才勉强支撑自己好好坐着。
这次元彻太过敏感了,处处都让人倍感疑惑担心太傅是没错, 但一位上惯了战场的帝王,为何会这样的怕?
他究竟是在怕这件事, 还是透过这件事, 害怕别的东西?
沈之屿走上前,伸手在元彻头上摸了摸, 陛下的头发一直又卷又蓬松,手感很好。
“别怕。”
元彻抓过沈之屿的手,让后者的手心贴着自己的侧脸,踏着一路寒风而来的掌心冻得他一个激灵, 总算从梦魇中挣扎出来。
“……”
“什么?”沈之屿没听清那一闪而过的嘀咕。
“大中午的,你一路赶来, 有吃饭吗?”元彻又重复了一遍,从衣兜里摸出一块用牛皮纸包裹好的糕点,放去沈之屿手中, “先前在宫宴上吃到的, 味道还不错, 本想着等宫宴结束后给你带来。”
沈之屿确实没吃饭,他打开牛皮纸,里面的糕点虽已经不热了,但在陛下体温的呵护下没有干冷,温温的,刚好可以入口。
元彻往旁挪了些许,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陪朕坐会儿吧,闹笑话了,给朕会儿时间,一会儿就没事了。”
沈之屿依言坐下,下一刻,元彻就抱了上来,双手环紧他的肩膀,不同于以往对心上人的欲\望或者插科打诨,这一次,他无措得像个孩子,在迷茫无助之际抓摸到了一块浮木,势必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拽住。
而沈之屿也轻轻地回抱了他,默默地守着陛下暂时的脆弱。
半个时辰后,元彻放开手,重新回到以往的模样,叫来亲卫去取偏殿里沈之屿备用的衣服,然后看了一眼糕点:“够不够?”
“够的。”沈之屿换上厚的衣服,殿里旺盛的炭炉就有些热了,“走吧,去看看太傅。”
医官们见陛下亲临,吓得大气不敢出,元彻却没心情再骂他们,摆摆手,让他们别管自己,专注自己的事。
没多久,温子远也被喊了过来。
“哥。”温子远一路小跑而来,将肩上的包裹轰地扔上桌,“都在这了。”
温子远从小就在相府上蹿下跳,对府里很是熟悉,沈之屿便让他找出府里的全部药材,并以最快的速度带过来,不管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