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by小清椒
小清椒  发于:202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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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一进门就来了消息, 连坐下来喝口水的功夫也没,狐裘下的袖子沾着几片从外面带来的雪花, 地龙一熏, 化掉了,成了半干的湿润, 挺尴尬的,换件衣服有些兴师动众,不换又贴着手腕难受。
元彻发现,抓过沈之屿的手, 给他把袖子往上挽上一小段,稍后又觉得他的手太冷了, 干脆捂在自己的手中。
“里面的衣服没湿吧?”狐裘挡着看不见,陛下只好开口问。
“没。”沈之屿侧着脑袋虚咳一声,提醒他这里还有旁人。
元彻收回视线, 看向底下的以牛以庸为首的几位阁臣。
阁臣们连忙低头假装自己很忙。
元彻一笑, 换来沈之屿的另一只手:“众卿继续。”
牛以庸跟着沈之屿往北方跑了一趟, 并不是第一时间听到南方藩王有动静的人,跟进这事儿的是另一位内阁阁臣江岭(注),牛以庸的那位同乡,他出列,呈上一封奏折:“陛下,这折子是十日前到的阁内,臣等不敢随意处理,还望陛下定夺。”
折子上写了洋洋洒洒一大堆奉承的话,元彻直接往后翻,从第三页开始,才有了些内容。
元彻将折子放在案中间,方便沈之屿一起看。
南方算得上点名头的藩王是楚王,和北方不一样,他们的国土小,百姓也非什么烈性子,出不了吴小顺那样的领袖,常年从事经商和贸易,兜里除了有点钱,没什么大的能耐,只想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尤记得三年前先帝举行训兵,楚国有位将军跑马跑到一半,从马背上摔下断了腿,闹了好大的笑话。
楚王说每年愿意送上白银,缎料,粮食等若干,前面坠着的数字简直大得让人眼红,只求陛下能留他们一条性命,其他任由处置。
若真能以如此和平的方式解决,那当然再好不过。
这时,屋门被敲响。
亲卫走去将屋门打开一条缝,雪风嗖地就往里蹿,一时间,水落滚油似的刮得满屋地案务乱飞,牛以庸等人连忙扑身去抓,生怕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文书顺序被打乱,元彻吼了句“快关上”,同时挡去沈之屿面前,不让风刮到他。
关门前,魏喜顺着这条缝蹿了进来,小脑袋上全是雪。
“冷冷冷死了。”魏喜牙齿都在发抖,手中托盘上的姜汤却护得好好的,他将汤盏递给沈之屿,“大人,还是烫的,小心点。”
身体不好后,每年冬天沈之屿都得靠姜汤驱寒,魏喜做饭的本事不行,但熬姜汤的手艺早已经练出来了。
沈之屿接过姜汤,见他鼻子冻得通红:“别出去了,去那边烤烤火。”
无烟炭炉在屋子里放了三个,魏喜点点头,跑去左手边那个蹲下。
亲卫递了魏喜一张帕子,让他把雪擦去。
今年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近十年都没这么冷过,若非京城已经活过来,恐怕得冻死好一批人。
目光回到折子上,元彻问道:“如何?这折子能信吗?”
“不好确定。”沈之屿泯了一口姜茶,被姜独有的辣刺得皱眉,不过胃里很快就暖起来了,“可有查楚国近来的动静?”
“有!”
江岭从一堆乱的案头中翻出一封信,风风火火地递去沈之屿面前。
信上说,先帝的兄弟楚王在三个月前薨了,如今的楚王是先楚王的嫡长子,这嫡长子年纪不大,只有十八岁,能耐却比先楚王强很多。
元彻举兵魏国时,虽面上说的是去查旱灾民乱,但有心人都知道,陛下就是去削藩的,唇亡齿寒,再加上藩王之首齐王已经失踪许久,这位小楚王当即便找来南方诸王商议,说与其等新帝收拾完北方再来收拾南方,不如主动投诚。
元彻疑惑道:“那群人愿意?”
李氏皇族,虽然蠢得各有千秋,但很少有人不战而降就连最没用的李亥也知道躲在沈之屿背后和元彻打架。
“大多数是不愿的。”江岭道,“陛下请看。”
小楚王不服众,那日商议的晚宴上,当即有藩王拍桌而起,嗤笑他胆小怕事,让他不要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害怕就滚回亲娘身边哭鼻子去。
“哦对了,小道消息,据说先楚王妃并非这位小楚王的生母,这位王妃是续弦,小楚王生母在生下他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沈之屿听到这里,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据说?”
江岭道:“是的,这事儿怎么说呢,原王妃家是一对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靠模样根本分辨不出来,原王妃出事后,这位妹妹就来续弦了,可还有种说法是,这就是原王妃,根本不是妹妹,先楚王的态度模凌两可,王妃母家也不出面解释,算是一笔糊涂账,众说纷纭,什么都在传。”
元彻已经听得晕头转向了,只依稀分辨出“正妻没了娶了正妻孪生妹妹”这一句,啧道:“真会玩。”
众人:“……”
“就算一模一样,儿子也不可能会认错亲娘。”沈之屿道,“小楚王对她态度如何?”
“挺客气的,好吃好喝地供着,早晚定省一次不落,但也就是太客气了,所以下官才觉得不像亲生,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么一个说法,多多少少是有些事情在其中的。”
沈之屿沉思片刻:“后来呢,他又是如何说服其他藩王不战而降的?”
“他将其他藩王的家眷囚\禁了。”元彻已经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看完了信的后半,答道,“这小楚王还真有点东西,他并非以商议政事邀约的他人,而是中秋节,南方那边好像有中秋团聚的习俗,中秋晚宴上,小楚王忽然提出弃爵保命,其他人反对,几番争论无果后,小楚王干脆直接带兵包围了晚宴上所有的人。”
简直是鸿门宴加内讧凑一堆了。
江岭听完,点头道:“对,大抵就是这样,为了此次和谈顺利,小楚王带着其他人的家眷往京城递了文牒,若陛下允许,他们便启程来京。”
话音落下,整个屋内一片寂静。
稍后,一旁传来魏喜细微的打鼾声大人们讲话太无聊,暖和的屋内让忙了一天的小胖子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目前这情况,简单来讲,就是小楚王太怕死了,看着其他藩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不仅钱和名头都不要了,还要强行带着其他一大堆姓李的来和元彻握手言和。
但这小楚王若真这么怂,他又哪儿来的胆量和头脑,明白用中秋节作诈,以家眷作质?
是他能屈能伸,太通透了吗?
沈之屿并不这么认为。
小楚王还是太年轻了,做事手段太过激烈,没学会将狐狸尾巴藏好。
一直没发声的牛以庸出列拱手道:“陛下,大人,臣愚见,南方众藩终得有个结论,先前魏国的大旱是时运恰好,南方可没有大旱等着我们做文章,与其等待其他借口出兵,不如抓住此次机会,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这倒是实话,元彻如今差的不是兵力也不是钱财,只是一个理由罢了。
对手要自以为是地往枪口上撞,当然是欢迎啦。
沈之屿看着牛以庸,虹膜上映着炭炉里跳动的火星,将最后一口姜汤喝下:“可以,先就这样办吧,回去将接待楚王的章程拟出,切记不能掉以轻心,过分轻敌。”
“下官谨记。”
内阁阁臣们起身告退。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场雪竟连着下了七天七夜,将窗外世界包裹得银装素裹的同时,也一天比一天冷。
朝会都因此罢了。
这期间,元彻一直赖在丞相府没走,和魏喜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沈之屿,白天盯着他不站在风口处,夜里主动献身暖被窝关于这点,陛下格外满意,丞相大人睡着后一改醒着时的矜持,会主动往热源靠近,往日里都是他八爪鱼般缠着对方,近来改成对方枕进他的臂弯。
毫不夸张,元彻每天早上睁眼后几乎能把自己的脸笑抽筋。
许是陛下真心实意感动了老天,今年的入冬,沈之屿竟然安安稳稳度过,没有染上风寒。
九鸢楼又又又出了新的菜式,没错,那些姑娘们改娼从良后,一心扑在了研究菜式上,隔三差五便要换一换食谱,甚至在其他地方开起了分店,为陛下挣了不少钱。
左右最近没什么大事,一直关在府里也无聊,元彻就叫亲卫套了车,提前将要经过的道路积雪扫开,带着沈之屿温子远等人去了趟九鸢楼玩。
起初,沈之屿是拒绝的,原因很简单,先前一共去了三次,一次掉河里了,一次中了迷香,一次发现了胃病,他好像就和那地方五行相克八字不合,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想再踏足。
但看见弟弟和魏喜暗戳戳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松了口。
下车后,这俩一进楼就没影了,随行亲卫连忙跟了上去,暗中保护。
一楼正堂人声鼎沸,比往日热闹许多,一打听,是除了菜式,今日九鸢楼还有一个新奇小玩意儿要在人前展现:
只见店伙计将它拿出来的时候,还是一朵平平无奇的花灯,但随着清水浇灌而下,在没有任何人力的作用下,花灯的花瓣渐渐舒展开,花心缓缓而上,上面站着两个剪纸小人,继续浇灌,小人还能行动起来,如同皮影戏般,他们精致雕作的影子打在花瓣上,从起先背对着背,开始奔跑,绕花瓣一圈后,面对着面拥抱在一起。
那一刻,人群立马拍手叫好。
沈之屿坐在远处,倒没给这群人挤着,听见店伙计开始叫价,三两银子起。
沈之屿:“……”
三两,真是变着方儿地抢钱。
不过乍一看去,这些起哄有的是钱,也行,抢一抢无伤大雅。
“我出四两!”
“六两!”
“七两!”
价格慢慢被叫了起来,最后直到十五两,店伙计左瞧右瞧:“十五两,还有客人要加价吗?”
“十五两一次”
“十五两两次”
“十五”
“五十两!”
沈之屿:“咳咳咳。”
最大的傻子出现了。
人群循声望去,想要瞧一瞧那五十两的真面目,店伙计则欣喜若狂,立马叫人打包双手奉上。
沈之屿想了想,觉得这冤大头应该是买去哄心上人的,毕竟下个月就是元宵节了,元宵节定然少不了花灯会,每逢这时,各家大小姐们最爱比谁的花灯更漂亮更新奇,让心上人在小姐妹们中脱引而出的同时还给自己赢得好感,是世家公子哥的惯用手段。
沈之屿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水,忽一抬头,看见陛下抱着一个大盒子冲自己欢天喜地地招手跑来。
呃,不会吧。
拍卖开始前,元彻去和老板对账目了,久久没回来还以为是账目太多,耽搁了时间,谁知竟然……
看着那个大盒子,丞相大人心中的哀怨瞬间达到顶峰。
而同一时间,在没人注意的暗处,一只手忽然伸出,猛地抓向沈之屿的胳膊。
“谁?!”
作者有话说:
注:此人89章出现过,就是问牛大人要不要家乡特产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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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诏令自发出后,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今日午时递到了小楚王手上。
上面的朱批写着一个字:准。
小楚王跪接诏令,叩首道:“臣遵旨。”
“陛下口谕。”鬼戎亲卫补充说, “元宵前必须抵京。”
回到王府后,先王妃迎出来, 关切道:“如何?”
小楚王点点头:“陛下同意了, 明日便启程。”
先王妃松下一口气, 稍后, 再次紧张起来:“寅儿,那皇帝到底是外族蛮夷人,你这样做会不会……”
小楚王在寅时出生, 单名一个寅字,民间有传闻, 寅时乃是一天中阴气最重的时辰(注1), 因为待会儿便要天亮了,阎王会在这最后一刻让鬼差打开鬼门, 抓紧驱赶死于当日的孤魂野鬼归入地府,若孩子在这时落地,那么极有可能被走错路的野鬼附身。
李寅自从娘胎出来,就有一块明显的胎记在脸上, 晃一看去,歪歪扭扭, 如同落了黥刑(注2)的犯人,再加上这传闻,他自小便被先楚王视作不祥之物, 楚王府穷奢极欲, 姬妾群众多, 那些侍妾和庶子瞧他幼年丧母,全来欺负他,饿肚子推水池都算轻的了,有一次,一位得宠的庶子竟放出小豹子来追着他咬,豹牙嵌入小腿时,鲜血成股涌出,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而其他人只在一旁看笑话。
直到继妃带着医官赶来,斥退了他们。
但即使如此,李寅的右腿上也落下了终身残疾,每逢阴雨天就旧伤复发,疼得他夜不能寐。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先楚王的默许,外祖家从商,士农工商,商贾身份低微,说不起话,虽然心疼女儿和外孙,但家中还有其他人,不敢为了一位死去的女儿拼命。
甚至在原王妃死后,面对先楚王提出娶原王妃孪生妹妹的无理要求,也没有任何办法。
至于那些传闻,是先楚王在原王妃丧期未满时乱来,搞大了好几个侍妾的肚子,他恐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想来想去,想出一个罔顾人伦的法子,指着孪生妹妹说这就是原王妃。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谎言来填补,继妃因着他这一句话,就被在家谱上除掉了名,变成了姐姐,好似从来没存在过。
李寅握着诏令的手逐渐用力,手臂上青筋凸起:“只要能杀光李家人,管他外族人还是什么别的。”
王妃气道:“寅儿,你也姓李啊!”
“没人把我当李氏看!除了您和我娘,甚至没有人把我当人看!”李寅指着自己脸上的胎记,“我做错了什么?是我想在那时候出生吗?是我想有这个吗?王位?皇族?全没了才好,新帝不是想削藩吗,我就帮他一把,干脆点,直接把姓李的全杀了吧!”
“寅儿你!”
王妃叹了口气,心知劝不动这孩子:“可我听闻,若是安分卸爵没有反心,新帝也不会赶尽杀绝,北边闹这么大阵仗,其实一共也就死了五位藩王,剩下还活得好好的,此次你若没有借新帝杀了他们,以后大家都活着,必遭报复啊!”
李寅冷笑:“这简单啊,咱们就想点办法让新帝逆鳞被触及不就好了?”
楚王府内院。
“疯子!”
“早就说这孩子是恶鬼转世!当初就不该心软,直接杀了他!”
家眷们还穿着中秋晚宴上的华服,身上却狼狈至极,她们被关已经两月有余,吃喝拉撒一应在此,王府的下人们早已被李寅换成了自己的心腹,不再是当初那批,想起来了,便来打扫一次,想不起来就这样晾着,最长时间曾把她们丢在这里三天三夜,臭气熏天。
“有没有人啊?”有人趴着窗户道,“臭死了,快叫人来清理一下!”
守在门外的家兵不为所动。
“你们都是聋……”
话音未落,屋门骤然打开。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李寅在家兵的拥簇下一瘸一拐地走进,家眷们齐齐往后蹑去,恍如见了修罗似的盯着他。
那日被围剿的场景历历在目,往日里唯唯诺诺无人待见的楚王嫡子撕下了虚假的皮囊,大家好似从没认识过他。
有人似乎想给他说软话:“小寅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呢?你看,你的弟弟妹妹们还在长身体,哪能整天吃馒头呀?”
李寅将视线落在那群小孩身上,只见他们个个养得油光满面,脑满肥肠。
下一刻,家兵忽然上前,从一群贵夫人手中抢过孩子,孩子们吓得顿时大哭起来,贵夫人们指着李寅骂道:“你这个畜生!到底要做什么!”
方才还是一家人,现在就是畜生了,敢情这群人连装都装不好,李寅随便抓过一个小世子,然后,一把卡住他的喉咙,将他双脚离地地提起来。
一个女人立马尖叫起来,想要冲出人群,却又被家兵拦住:“你放开他!你小时候的那些事是你爹干的,与我们又何干!?”
小世子面色通红,不停地扣挖着面前的手臂,奈何他力气太小,手臂纹丝不动。
“何干?伯母真是冠冕堂皇啊,我爹背地里的那些勾当你们真的不知情?”
女人愣住了。
“是!我们知道,我们也参与了,包,包括害死你娘……怂恿你爹娶你娘的妹妹彻底把控你们母家的商户……”稍后,她怯了,低头承认道,“你爹不喜欢你,忌惮你,害怕你长大后报复他,以你的生辰为借口冷落疏远你,想要将王位留给宠妾的儿子……那头豹子也是我们找的,为的就是咬死你,这一切你冲我来,他还……!!!”
话音没落,女人瞪大眼睛,亲眼看着儿子被活生生地拧断了脖子,倒在地上,眼珠外凸。
女人的表情从惊愕到难以置信,再从难以置信变成愤怒,巨大的力量爆发出来,她猛地推开家兵,冲去李寅面前:“我杀了你!”
最后,以被一把短刀捅进胸口,结束了生命。
“他还小,冲你来?”李寅拔出短刀,带出一串鲜红的血,“你这废物儿子今年多少岁了?十岁?十一岁?哎,不小啦。”
其他家眷见状,纷纷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李寅好整以暇地用帕子擦了擦手,将一缕沾来脸颊边的头发别开:“放心,杀多了对本王也没好处。”
“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李寅转向说话的那人,嘴角提起锋利的角度。
半个时辰后,李寅带着小孩们又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留下一群贵夫人在呆坐原地。
九鸢楼。
那只手还没来得及碰着丞相大人的衣服,一直默默守护在屋脊上的兀颜带着另外三名亲卫一跃而下,眸子里反射出刺刀出窍的寒光,将来人瞬间挡回。
下一刻,元彻也已经来至跟前,拉过沈之屿藏去身后的同时一脚直接踹了出去。
沈之屿回过神来时,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趴在地上,快要没气了。
“拖去天牢!”陛下单手夹着大盒子,气不打一出,喝道,“着人连翻审问,到底是谁有胆子……”
话音未落,一只手轻轻地掀开挡路的陛下。
沈之屿走出来,在三步之外看着地上那人,稍后,开口问道:
“公输厚?”
元彻一愣,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了看:“认识啊?老朋友?”
公输厚用尽最后一口气,点了点头,然后再也支撑不住,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沈之屿:“算吧,先救人,别让他死了。”
“哦,好的。”元彻连忙转去指挥着亲卫,“快快快,救人,赶紧的!”
此处偏僻,九鸢楼大堂的人们没有丝毫察觉异样,依旧维持着从进门开始时的热闹,店伙计又拿出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开始拍卖,但最高也只拍到了七八两。
一炷香后,九鸢楼二楼雅间内。
“公输家,世世代代以出能工巧匠著称,最擅长发明新奇的器具,小可闲暇赏玩之物,大至军备运输官道建设。”隔壁卓陀正在给公输厚处理被踹出的内伤,沈之屿坐在桌边,话语间难得有些兴奋,“怪臣愚钝,早该在陛下买下花灯时便看出花灯的技艺出自公输家。”
上一世战乱太多,公输家的人死得太早了,沈之屿找到他们的时候,最后一位后代已经去世三年,什么也没能留下,以至于今世他压根没想过这一家人还能活着。
简直是意外惊喜!
元彻一听,默默地将还抱着的五十两大盒子挪去背后,同时心里开始泛酸自家大人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过,凭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公输薄还是公输厚的一出现就可以?不行,得找个借口把他悄悄打发走,再编个罪名永不许入京!
“陛下?”
“陛下?”
两声之后,元彻才回过神:“诶?”
“此人得留用。”沈之屿一锤定音道,“若他能发挥作用,我们的胜券会迈进大一步,对,正好内阁也塞选出了一批在工艺上有些才学天赋之人,正愁不知该往哪儿放……你怎么了?”
元彻委屈巴巴:“嘤。”
这时,兀颜从门口探出脑袋:“陛下,大人,人醒啦。”
二楼十分安静,与一楼大堂完全不一样,公输厚被带进来时,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他一见沈之屿,顿时热泪盈眶,扑通跪下磕了个响头:“大人,真的是您啊!呜呜呜下官能再见着大人风华如旧,就算是死也值了!”
元彻:“……”
还是发配出京吧。
作者有话说:
注1:关于什么时候阴气最重,说法很多,有说子时有说寅时等等,感觉李寅比李子看着正常点,所以在本文内世界观统一寅时
注2:古代人在脸上刺字并涂墨之刑
基建大佬来了=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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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稀罕他这脖子稀罕得紧
公输厚此人, 模样平平,身形矮小,和元彻比起活像是从小人国来的, 年龄莫约在二十七八左右,实在谈不上有什么特色可言, 属于丢进人堆就消失那一类,
此时, 他正穿着九鸢楼店伙计的衣服, 对沈之屿慷慨激昂泪声聚下。
别的工艺世家脾气如何尚不讨论,反正这公输家一脉传承,从祖上有记载开始, 皆是大楚出了名的直驴不看场合说话,不明白人的眼色, 不屈尊于权贵拉扯人脉。
具体表现为, 多年前,黄巾贼乱都还没有苗头的时候, 四大家曾悄悄地给公输家递过态度,说当下太平,朝堂每年往军中拨的钱太多,实在没必要, 不如在军备制作上换掉过于昂贵的材料,换做普通即可, 比如他们名下铺子里的货。
这样一来,既不会有失颜面,没有实质上亏空将士们什么, 双方还节约了银钱放进自己兜里。
换做旁人, 定然乖乖接下这一暗示, 一拍即合了,毕竟有钱谁不想挣?还能借机和四大家攀上关系,傍上朝中大树,一举两得!
但这位公输家现任家主公输厚听后,顿时火冒三丈,在家中大骂了三个时辰,斥责四大家利益熏心,只知金银,不知边防,那真铁打造的军备与其他材料能比吗?届时万一北境蛮夷南下,就算戍边将士们再英勇,手中武器不顶用,那也是无济于事啊!
雅间内,元彻再次:“……”
很好,他抢风头就罢了,还骂人。
不过话说回来,难怪当时南下容易。
一直以为是中原人太孬了,不战便投降让道,现在回想,若给他一堆比纸还薄的枪盾上战场,他也不打,谁爱打谁打去。
兀颜也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奇道:“等等,你该不会去给先帝告状了吧?”
公输厚点头。
兀颜惊讶:“天,你真勇。”
像公输厚这样的人,在朝堂上最容易被“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需要他们的时候,皇帝就好声好气地伺候着,哪怕被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那也是忠言逆耳,可不需要他们时,那就是不知礼数,冒犯天威。
当时天下还算太平,没有明面上的战事,在先帝眼里,公输厚自然就可有可无。
那日,公输厚辗转反侧,整夜不能寐,担心四大家找自己无果后又去寻他人,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于是第二天一早,赶在朝会之前,便去议政殿将此时状告给了先帝。
至于结果……当然是被四大家反咬一口。
具体怎么个过程,公输厚没懂,反正四大家几句话下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先帝转头冲自己勃然大怒,痛骂自己嫉妒他人,还没机会辩解,当场锒铛入狱。
三天后,一道旨意落下:十日后问斩。
兀颜小心翼翼地伸手,往公输厚的脸上戳了一下,触感是软的:“那为什么你现在还能活着?”
公输厚抹了下鼻子:“是丞相大人救了下官。”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齐齐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沈之屿。
“举手之劳。”只听沈之屿淡声道,“不足挂齿。”
公输厚却直起身,摇头道:“大人言轻了,昔日大人为救下官,不惜在病中也要与先帝和四大家周旋,同时还要护着下官在外的父母,此等恩情,下官铭记一生,无以为报。”
元彻从公输厚进门开始就紧跟站在沈之屿身后,暗戳戳地宣誓主权,听到这里,他眉头一皱。
沈之屿赶在公输厚再说话前开口,笑道:“旧事就不用再提了,说来惭愧,当下还真有一事恐需要你帮忙。”
“下官荣幸!”公输厚真诚道。
“我记得你当年上奏过一封折子,里面有一名为‘十道’的工程,”沈之屿手中捧着一杯暖手用的茶,天气太冷,他说话间都吐着白气。
“那个啊,是有这么回事,那时年纪小,没事儿的时候便喜欢胡思乱想,有次脑袋一蹦跶,想出以京城为中心往外修建十条道,万一某地出现对物备人力的急需,比如战乱、天灾等事发生,可从八方调力,三天之内抵达……”公输厚说着都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后给先帝驳回来了,因为太花钱。”
“如果钱够呢?”
“啊?”
“如果当今陛下应允,银钱也够。”
沈之屿手中的茶杯有些冷了,变得反而从他的指尖吸取温度,他想叫人换一杯,还没开口,元彻就已经将备好的茶杯放来他手中,沈之屿重新捧上热源,道:“你还想做这件事吗?”
公输厚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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