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爷救了我!”
“整整一晚上,从天黑到天亮,没有人救我,就像这是我罪有应得,是我去勾引的那个畜生!我知道王爷有难处,他想夺回属于他的位置,所以我要帮他,妨碍他的,无论是谁,都得死!”
小姐不依不饶道:“真按你这么说,我爹岂会把我交给你?”
“你爹那种玩了就扔的人,会记得我的脸?他只会记得哪些人没被玩弄过,小姑娘,你能出京,是你母亲求着你爹才办的事,你爹随便指了些人就再也没过问,我很容易就混了进来,再花了些银子打发走其他碍眼的人,借你家马车一用。”婢女道,“至于你的安危,你爹根本没有好好放在心上!”
小姐哑口无言。
于渺啧了一声。
“说完了吗?”耶律录却没再多心思听她们的口舌之辩,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住婢女的脖子,将她半扯起来,“所以,你就要用子远的命,报另一个畜生的恩?”
“蛮夷之徒!”她毫不示弱,“王爷才不是……呃!”
耶律录盛怒。
婢女看着耶律录,觉得自己可能待会儿就要会被掐死在这儿,可她不认为她错了,她没能将温子远送给齐王做胁,也没能干脆杀了温子远,是她力量不够,就像她根本反抗不了那个糟蹋她的畜生!
“将军,小公子醒了!”
耶律录蓦地一侧头。
军医来报,拱手道:“将军放心,属下已经包扎好了,这婢女的力气不大,没能伤及要害,修养好后和从前不会有差别。”
听到这里,耶律录的气终于缓下些许。
“不过将军。”稍后,军医又说,“小公子好像不太对劲,你去看看吧。”
耶律录连忙丢开婢女,大步走进帐篷中。
“子远!”
温子远坐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上,双手手腕处缠着白纱,呆头呆脑地看着他:“……耶律录?”
耶律录一把过去抱住他:“我在,走,我们回家去。”
温子远没挣扎,很乖,任由他抱,视线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想要确认自己在哪儿,看了一圈,却在最后落去对方手上时,瞳孔骤然针缩!
紧接着,耶律录腹部一痛,本能地后退。
一块碎掉的刀片插进了他的身体那些守城兵总爱乱扔碎刀片。
“你……你不是耶律录!你是齐王的人!”温子远双眼通红,像是落入了魔障,“我杀了你!”
“子远,你怎么了,我就是……”温子远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那模样像是真的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耶律录拔出刀片,立马侧身让开,无意间,看见了自己左手手中还拿着的齐国的通行牌。
为什么那婢女能无声无息地拐走温子远?
是不是和这令牌有关?
齐王对子远,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的害怕和恐惧?
“子远,你醒醒!”
温子远的身手并不差,而耶律录本身腿上就有伤,还得防着被他伤和他自己伤害自己,很是难办,好几次交手后,才抓准一个时机,当机立断以手为刃,劈中他的后颈。
耶律录接住倒下来的温子远,累得坐在地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伤口疼痛,血也已经染红了衣服。
自那一天起,温子远就开始害怕见着他,一见他就说他是齐王的走狗即使通行牌已经销毁。
温府,耶律录听着又一批出来的大夫说着同样的话,心沉入水底。
耶律录起身,想要推门进去看看子远,但在抬手的那一刻又止住如果只是温子远单纯的想要对他动手,这还好说,躲就是了,可子远的动手,是建立在害怕到了极致至之上的自我保护。
耶律录静默须臾,转身离开,一拳打在屋外走廊的柱子上。
齐王对人心的操纵,令他毛骨悚然,甚至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不能任由这些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也不能再瞒着了。
“听说沈大人已经醒了?”耶律录对一旁跟在的鬼戎兵道,“帮我递个拜帖给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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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京城天色阴沉沉的, 还无故多了一丝凉意。
天未完全亮,一辆马车大清早地从宫里出发,避开主官道, 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丞相府。
元彻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身, 伸出手:“小心。”
沈之屿被元彻扶着下了马车, 道:“别送了, 就要早朝了, 快回去。”
沈之屿昨日本打算办完了事就出宫,却被元彻死缠烂打着先吃了午饭,吃完, 又喊陪他午睡,睡醒紧接着是溜狼排兵……等等一干借口下去, 直至今天早上才脱身。
沈之屿揉了揉腰, 回头看了一眼皇城,金碧辉煌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大型狼窝, 吞人那种。
少年人,年轻气盛啊。
元彻往四周看了一眼,见除了自己的鬼戎亲卫没有旁人,便飞快地将头凑过去, 趁沈之屿不注意,在对方脸上啄了一口:“那朕忙完了就过来。”
沈之屿的困意给这家伙啄醒了大半, 摆摆手往回走。
元彻站在府外等着,直至看着魏喜提灯出来和沈之屿碰面,两人一起绕过了前院, 又叫了一名亲卫暗中护卫, 才依依不舍地掉头跨上马车。
耶律录的拜帖就是在这时候送来相府的。
随之还有一封信, 将他替温子远瞒的一切事情尽数交代干净。
多灾多难的丞相大人,刚哄完了陛下,连个好觉都没能补,又要去给弟弟撑腰。
沈之屿目光森寒,抬手烧了信,手指轻敲在桌面。
鬼戎亲卫无声落下:“属下在。”
“调三十人,立刻去温府候命。”
“是!”
耶律录站在温府门口,一直候着,就等沈之屿谴人来叫自己。
谁知把一群属于元彻的鬼戎亲卫军等来了。
铁甲声窸窣俐落,眨眼间便包围了温府,耶律录看着他们满心疑惑,抓着其中一人:“怎么回事?”
“回将军,丞相大人吩咐,让我们扣下温府里里外外所有的小厮和婢女,看守住每一个出口。”亲卫解释道,“大人待会儿还要亲自来。”
“亲自来?”
沈之屿来势汹汹。
人还没到,温府的气氛就已经改变,下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全部被押来后院,一字排开跪在地上,还有几位没来得及走的大夫被殃及,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假装自己是一根又聋又瞎的柱子。
就连屋子里的温子远都被这阵仗惊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从屋子的窗户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往外打量,见两名亲卫正往他门边走来。
温子远后退半步,警惕道:“你们要干什么!?”
“小公子勿忧。”亲卫放轻声音,“是丞相大人叫我们来的,您就在屋子里便可。”
“我哥?”温子远一听见是沈之屿,警惕稍退,点点头。
亲卫们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调整位置,挡住了温子远看向后院的视线。
没多久,一辆马车停在府外。
沈之屿和耶律录擦肩而过时,见他伫立不动:“不一起?”
“我就不进去了,在外面帮你们守着。”耶律录道,“子远怕我。”
“他怕的哪儿是你?”沈之屿沉着声,声音里有些疲惫,“叫你护着他,不是让你惯着他。”
“这……”耶律录犹豫片刻。
“跟来。”沈之屿撂下话就走。
耶律录原以为沈之屿会在这群下人面前大发脾气,斥责他们没能护住主子,谁知沈之屿只是在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丢下一句:“看着他们,跪满两个时辰后各打三十,还能活着的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连连个正眼都没给这群人。
此话一出,奴仆们惊恐万分,连连磕头认错。
老管家在温府做了十多年的仆从,看着温子远出生长大,想要在沈之屿面前打一出感情牌,哭诉道:“大人,老奴知错,老奴这次烦了混,以后一定好好……”
“一定?”沈之屿停下脚步,回过头,“我弟弟有几条命,能让你几次一定?”
老管家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别跪了。”沈之屿寒声道,“既不知悔改,活着也是浪费口粮,拖出去全杀了,收拾子远的衣物,今日就把他接去相府。”
散在四处的鬼戎亲卫骤然聚拢,拔出腰间的刀,刀光反射在他们的脸上,犹如索命鬼,府内顿时哀嚎尖叫声一片。
耶律录知道沈之屿是出了名的算计和狠辣,但听说和看见是两回事,他从军,杀过不少人,但那些人都是战场上的敌人,和他一样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对手无寸铁之人下手,单方面的屠杀,他还真没见过。
“耶律录,你的缺点是心软。”绕过内院,沈之屿似是看见了他的震惊,“你既为陛下手中大将,就该明白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敌人这个东西,有时候不一定非得势均力敌,,片刻的犹豫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耶律录有些不太明白沈之屿为何忽然这样说。
这人些跟了温子远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是敌人?
沈之屿笑道:“再者,我想你也不希望子远的事情被这些人传出去,闹得人尽皆知,引来更多祸患吧。”
这句话懂了。
沈之屿压根是从决定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让这群人活了,往轻处讲是出于他们玩忽职守,更多的还有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温府不比相府,下人众多,这么闹了一出,基本人人都知道温子远出了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传十十传百,今后谁都知道拿捏温子远的办法。
届时温子远的安危该怎么办?
“大人思虑周全,”耶律录道,“在下佩服。”
亲卫将沈之屿引至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前。
耶律录那日刚擒了婢女,温子远就出事,一时间,谁也没心思和时间再管她,一直关在这木屋里。
魏喜跑过来,将一封信交在沈之屿手中,里面是他趁沈之屿来温府的路上时查出的婢女姓名和身世。
婢女没有姓,只唤做阿棠,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婢女,八岁被卖去了穆府,在那里生活了十来年,后被那畜生看上,遭遇是真的,被齐王救下也是真的,但或许是齐王没有意思留着她在身边伺候,也或是其他原因,她又回到了人牙子手中,再被温子远买下。
温府没有女主人,温子远也不是个爱管事儿的主儿,以至于阿棠用银子贿赂其他下人装聋作瞎,时常跑过穆府这个举动被掩盖下来。
“大人,还有个消息。”魏喜两颊跑得红彤彤的,“说是穆府昨夜遭了贼,主人家一夜之间死光了。”
耶律录皱眉:“她不一直在这儿吗?谁杀的?”
“那就得看蚁群有多少了。”沈之屿折好信,放进衣袖,“开门。”
阿棠被捆在这里,已经整整两日滴水未进,外加休息不好,好看的面容变得蜡黄,眼下有着浓厚的乌青,全靠毅力强撑着精神。
亲卫们鱼贯而入,将她包围,两名亲卫上前走至阿棠身边,将她拖来屋子中央跪下,摁着她的脑袋不许抬头,
耶律录握刀守在一旁,沈之屿坐在鬼戎亲卫端来的椅子上,手边还放了一杯刚泡好的茶。
阿棠挣扎道:“你是谁?怎么,见不得人吗?”
“让她抬头来。”沈之屿也没什么精神,全靠浓茶提神,“鄙姓沈。”
“沈……沈……沈之屿?”
阿棠似是有些震惊,稍后,她又笑起来:“哦,来为你弟弟报仇的啊,哈哈哈哈哈值了,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着你这种人物,来啊,想杀就杀啊。”
“真舍得死?”沈之屿觉得浓太苦了,喝了一口就放下,不肯再喝。
阿棠没接话。
沈之屿:“也行,那就如你所愿。”
亲卫们会意,将她的脑袋重新摁在地上,额头蹭着地面,除了前方白色的靴子,看不见旁物,下一刻,“蹭”地一声出鞘声响起,亲卫用冰凉的刀刃先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比划了一番,然后高高举起。
不难发现,阿棠在细微地颤抖。
“准一点。”沈之屿不咸不淡地嘱咐,“省得砍两次。”
这句话成功将恐惧推至顶峰,阿棠失声尖叫起来,不住挣扎,人在死前可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亲卫差点没控制住,让她冲至沈之屿面前,耶律录立马横在中间,用刀鞘将人击了回去。
阿棠大叫:“沈之屿!你作为中原人,不帮王爷,反而在这里帮一群蛮夷之辈,你才是最大的卖国贼!你今日杀了我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你不得好死!”
亲卫们欲动手,沈之屿略摇头,制止了他们。
阿棠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王爷……王爷只是暂时败给了你,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王爷的!你们休想鸠占鹊巢!终有一日,你们会为你们的自大愚昧付出代价!”
“骂完了吗?”
“什么?”
沈之屿撑着扶手起身的时候视线微晃了一下,没在人前表现出来,他拿过一旁魏喜手中记事的笔,走到阿棠的面前,用笔头抬高她的头,和她对视:“什么是正统?先帝?齐王?李氏?”
阿棠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沈之屿,被他眼睑上的那颗朱砂痣吸引:“是……”
“不,都不是,自古就没有真正的正统而言,几百年前,李氏也无非是一群普通人。”沈之屿道,“盛世需明君,乱世则要枭雄,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有能者居之无能着失之,谁在这局棋盘上胜了,谁就是正统。”
阿棠没读过多少书,论说辩,她肯定说不说沈之屿,但她可以死咬着坚持自己的观点:“不可能,不会的,你妄想,我……我们是不会让你们……”
沈之屿笑了:“是啊,因为你们是齐王最后刺向我们的剑。”
一位几乎不会武功,出身普通的婢女,在那个时候带走温子远,说她背后没有其他势力和阴谋,沈之屿不信。
阿棠的脸色骤然褪去血色,瞳如针缩!
沈之屿的声音极为蛊惑:“让我猜猜你是怎么想的,你的眼里有欲\望,你不想死,你想活着走回齐王的身边,你们都想活着走回恩人也就是齐王的身边,告诉他,你们不比那群自允清高男人差,对不对?”
阿棠整个人像是落了下去,全身上下都靠那笔头支撑,嘴里反复呢喃着:“没有……我没想过!”
沈之屿没理会她,继续道;“他对你们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地不甘心?他不是救了你们吗,他是你们的恩人呀。”
“阿棠姑娘,你很聪明,比那些所谓的谋臣厉害多了,你敢保证,我说的这些你没有半分正确?”
“你胡说!!!”
阿棠骤然暴起,再一次想要攻击沈之屿,被亲卫们迅速拦下,沈之屿后退半步,将笔还给了魏喜,落下最后一击:“是不敢想吧,怕这最后的奢望也泯灭。”
阿棠崩溃了。
她自以为坚固的堡垒在短时间内被面前这个人一点一点地击碎,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被剜了出来,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
这感觉很熟悉,和她去折磨温子远的时候一模一样,如今沈之屿分毫不差地给她还了回来。
“我明白,这种事情一时间确实难以接受。”沈之屿坐回椅子上,“给她一盆水和一碗甜粥,女儿家,都不喜欢自己脏兮兮的,吃点东西有了力气,接下来的时间好好聊聊‘你们’和齐王。”
“以及我还要知道,齐王小时候到底对子远做过什么,你又是用的什么办法仅凭一块通行牌带走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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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被俘时, 阿棠没有将话说完。
齐王确实从一群畜生手中就下了她,那一刻,她以为她得到了光明, 可以就此脱离苦海。
但一转眼,齐王又将她送了回去, 并在她耳边说道:“好孩子, 你该为此高兴的, 这就是你的用途啊。”
水和甜粥没多久就被送了上来, 放在阿棠面前。
粗糙的绳子被拿下,此时此刻阿棠已经形如走尸,她动了动被勒青的手腕, 透过盆内清澈的水面,看着自己。
“你是王爷的敌人, 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阿棠没有罢休。
“我确实是齐王的敌人。”沈之屿反问, “但扪心自问,你真的是齐王的人吗?”
阿棠咬牙:“我怎么不是?”
“你追求的并非齐王, 而是他对你的那份尊重。”沈之屿说,“恩是恩,仇归仇,恩仇抵消不了, 这才是你。”
阿棠听后,先是顿了片刻, 须臾,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苦笑起来, 笑得越来越大声, 视线挪回沈之屿给她准备的东西上, 先将帕子浸了水,拧干,用力地擦着脸上的灰,可不管怎么用力,哪怕将脸都揉红了,揉破了,她都觉得脏,觉得那上面沾满了污垢,最后,她将帕子扔回水盆,端起那碗甜粥,
第一勺甜粥入口的时候,阿棠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她微愣,紧接着哭了,一边哭,一边将甜粥继续送入口中,就好像这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木屋陷入了异样的寂静,只有瓷碗碰撞和吞咽的声音。
沈之屿没有打扰她。
这时,一位亲卫走进,在沈之耳边俯身低语道:“大人,都处理干净了,”
沈之屿点点头。
亲卫:“小公子的东西也已经收拾好,属下本想先送小公子回去,可他坚持要等你。”
“先送他回去,我这边还有一阵。”沈之屿道,“别惯得他一身毛病。”
亲卫领命离开的时候,阿棠也刚好吃完最后一口。
碗碟被撤走,她跪坐在地上,擦干净嘴:“没错,王爷是这辈子第一位尊重我的人,他告诉我,我不是奴婢,而是人,我可以站着,而不是在又冷又臭地巷子里像条狗一样趴着,仅凭这一句话,我愿意为他万死不辞。”
“但他……他不肯将我带在身边,他骨子里和那些人没有区别……”
齐王的杀手锏,其实是一群女人一群被他“救过”的女人。
二十年前,沈之屿还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背诵四书五经,先帝每天都在思考如何逃脱夫子的念叨,元彻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奶崽子,整天只知哇哇大哭要奶吃的时候,齐王已经知道自己和先帝的区别,他的母妃不得宠,光靠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没有用,更得不到皇位,人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从那一刻起,他就在为二十年后的夺位做打算。
他笼络了一大批贵公子和小有名声的书生,并从中挑选出有用之人,在心里暗自决定,让他们成为自己夺位路上的助力。
其中,最令他满意的便是沈之屿。沈之屿自小就没有太多的孩子心性,别的小男孩喜欢爬树翻墙斗蛐蛐,他则沉在了书本中,表现出惊人的沉着和睿智。
那时候的齐王接近沈之屿,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看向沈之屿的每一个眼神都是浸着野心,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哪怕是利益往来,也是需要相互的,沈家树大招风,引得四大家不满,在沈之屿需要他的时候,他非但不知回应,还害怕沈之屿将自己拖累。
究其原因,或许是他没有能力,他也只是半大的孩子。
于是他失去了沈之屿,在那个沈家覆灭的夜晚。
他后悔过,可后悔没用,沈之屿已经被接去了先帝身边,先帝从出生起就被封太子,吃穿用度和其他皇子们一应隔绝,就连学堂都是单独开设,皇城那么大,他几乎不可能再见着沈之屿,他看着其他的公子,觉得多多少少都差点什么。
齐王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自己身边这群人差在“放于明面上不够,放在暗处不行”。
“说具体些。”沈之屿道。
“你被接走对王爷而言是意外,他苦心经营的谋反势力被斩断了一臂,只剩下些歪瓜裂枣,这些歪瓜裂枣,用着让他不踏实,丢了又可惜,”阿棠说,“于是王爷决定编织第二张网,一张和谋臣路线完全不一样,游走在暗处的网。”
沈之屿压着眉,脑袋里乱哄哄一片,他不爱回忆幼时的记忆,因为对他而言既没必要,还要徒添不悦,可随着阿棠话语的展开,这些东西强行闯了进来,看似毫无关系的片段正在慢慢拼接,
幼年时期慈祥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淘气的玩伴,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以及那位永远脏兮兮的小男孩。
最后归于一场滔天大火。
大火烧毁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却也带给了他新的人生。
沈之屿摁下其余思绪,接道:“你们就是那一张暗处的网。”
“王爷知道自己早晚会离京,一旦离京,意味着他将远离朝政中心,得不到最新的消息,他则会又被斩断一臂,一个失去双臂的人,注定举步维艰。”阿棠说,“他需要手代替他搅合风云。”
男人们行走在书坊里,朝堂上,掌握着天下大局,回到家里,他们是主君,全家上下都会伺候着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极易产生天下之物尽归我囊中的错觉,继而卸下一切防备,看不见枕边那一双正在注视着他们的毒蛇竖瞳。
齐王没能投生在皇后肚子中,差了一辈子的名分,十分要面子,不肯明面上举兵谋反,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从内里让朝堂溃烂掉。
“我不是第一个,但我知道这件事王爷已经做了很久了,我被王爷救下的那一天,还看见了许多姐姐。”阿棠说,“王爷从十几年前开始,便不断的救下我们这种人,将我们聚集起来,然后让我们选择。”
“我们可以就此离开,他会给我们一些银子,我们也可以重新深入这些高门府邸,去复仇,王爷会给我们力量作为后盾。”
“这时候身份就逆转过来了,我们不再是手无缚鸡之人,我们成为了捕猎者,看着那些畜生一点一点地落入我们的陷阱,沉溺在其中,我们向他们打听朝廷的动向,在他们的身边说着最轻微又最恶毒的话,影响着他们的判断,等到他们最后的一个用途也被榨干,就杀了他们,听说大多数姐姐都选择了这一条路。”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方向。
网,最关键之处是从四面八方展开,齐王将女人们放去了各个地方,各式各样的人群中,只要这类人群有一点用,对李氏嫡系有一点帮助,都逃脱不了。
齐王不要女人们做什么翻天覆地的举动,更无需她们激起惊涛骇浪,她们的任务,就是打乱李氏的城墙,让皇位的保护伞变得不堪一击。
沈之屿心中藏了多年的问题也跟着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先帝在位时,虽懒,但不昏,他和三位三朝老臣一起,兢兢业业地支撑着李氏江山,不求什么盛世天下,只求能在他们在朝期间,大楚平安顺遂,风调雨顺,然后稳稳当当地交至下一任接班人手中,对得起列祖列宗便行。
但天不遂人愿,无论他们如何努力,大楚都在以极其迅速的节奏衰败下去,底下的官员们酒肉池林,烂泥扶不上墙,甚至有时还会逆着他们行事,他们人手有限,填补空虚已经够呛了,没工夫来查。
然后黄巾贼乱爆发,武将几乎尽数战亡,先帝自缢。
原来是这样。
这才是大楚衰败的真正原因。
多么可笑啊,一个屹立几百年的王朝,就这样被慢慢自己的子孙用手段侵蚀了。
元彻的南下是齐王没有料到的第二个意外,如果那一日元彻没有南下,或者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那么当今坐在皇位上的,一定是齐王。
齐王从小就开始布局,相比于他的兄弟,优秀很多,他是一个谋略家,但他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这个人已经彻底扭曲了。
“沈相,我的姐妹们很多,你就算知道了这些也阻止不了,我们会像对付先帝那样来对付现在的皇帝,王爷只是失踪,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只要没有看见尸体,我们就不会罢休。”阿棠看着沈之屿,“至于你弟弟的事情,给你提个醒,你真的准备好听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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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录的呼吸加重。
阿棠似乎企图想在沈之屿的脸上找到惊慌失措, 但她失败了,除了些许疲惫,沈之屿的神情没有半分动摇。
沈之屿言简意骇道:“说。”
时间追溯回十五年前至七年前这段时间。
一切的最开始, 是当时的皇帝默许了四大家联手灭掉沈家,作为交易, 沈家的独子被留了下来, 由皇帝接去太子身边作为辅佐这是一场皇权与世家权利之间的妥协和忍让, 沈家成为其中的牺牲品, 原因有二。
一,沈家后期急于成长,以至树大招风。沈父布衣出生, 全靠着惊人的才学才在大楚文人的之中占有一席之地,沈之屿的外祖父更是真正的清流世家, 这位外祖父读了一辈子圣贤书, 同时也对沾染着人血和铜臭的权利蔑视了一辈子,至死也没有结交多少朋友, 没能给儿女留下人脉,沈父看清了这件事,心知外祖父倒后,想要继续护住全家, 就得入仕,并不断往上攀爬, 以沈父的能力,自是很快就名声大噪,却同时也引起了心怀不轨之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