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by小清椒
小清椒  发于:2024年0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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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思来想去了一圈,都没能找出是哪儿出了问题。
元彻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打点了一番,确保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从宫内走出。
帝王亲临高台,双手虚扶起众人,并道无需感恩,朕乃一国之君,为诸位镇守八方排除灾患乃分内之事。
经历了无数次灾难的人们泣不成声,再拜。
看着心甘情愿跪在脚下的百姓,元彻也难以自抑,帝王的十二旒冕冠很沉,几乎将视线遮挡了一半,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
元彻的手在广袖底下紧握,目光从城门脚下慢慢延伸至丞相府,再从丞相府挪到了城外,乃至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此次,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得胜。
六月初六,一场梅雨席卷了京城,又绵又细的雨点和阴沉沉的天色让人无精打采,大家都盼着早点收工回去睡大觉,皇城里面的朝官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今日朝会连出了三道旨意。
首先就是齐王李灼被撤藩。
齐王落幕的意义,和去年那位被撤掉的小小礼王完全不一样李氏子孙那么多,将大楚现有的藩王拉出来一字排开,议政殿都还可能装不下,从前也有帝王看小藩王不顺眼一口气拿下的例子,少一个好吃懒做的藩王对任何人而言都不痛不痒,可齐王不同,齐王算得上藩王之首,齐国境内有的财务粮食,王朝班子,几乎能和大楚国都相媲美。
此举无疑是在向天下藩王发出挑战。
胆子可真大啊,他哪儿来的底气?
朝堂内的心思万千,有觉得元彻就是在找死的,也有在冥冥之中察觉不对劲的,京城礼国齐国,这三处地方是大楚的政治财政以及军事重地,都给这蛮夷皇帝一口气吞进肚子里了,其他的藩王确实捉襟见肘。
而就在众朝臣没从齐王一事中缓过神来时,第二道就当头砸下。
即日起,以京城率先做表率,若有父辈辞官以嫡系子孙接替的,不可直接入仕,需得由内阁阁臣考核,考核时会涉及到的学识范围囊括在内阁所著的书册里,考核结果分上中下三等,仅得上等者方可接替父辈,其余一概拒之门外,除此之外,每年的八月份,内阁朝臣会在京城官道上召开一次辩论,官贵和普通百姓皆可参加,为期十日,辩论题目由皇帝亲自拟出,来者可畅所欲言,不以言论降罪。
十日之后,内阁阁臣会选出优异者,张贴在皇城门下,这些人可凭户籍佐证自己,进入内阁再次考核,若依旧通过,便可为官。
三年之后,此举若有助于朝堂,就推行至地方。
亲卫念完圣旨,看着底下一群朝臣面如死灰。
当即就有人跪下,道出不合规矩:
“陛下!世家子弟经过家族熏陶,学识,眼界,和普通人根本不是一个高度,单凭几张策论和几次考核,怎可选出人才啊陛下!”
“陛下!以书册选官,容易造成学子们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等等此类,说了近小半个时辰。
这些话,元彻早在提携牛以庸等人时便听过,清了清嗓子,学着沈之屿教他时的模样,皮笑肉不笑道:“诸位勿忧,有志者事竟成,区区辩论不足挂齿,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朝臣:“……”
这种吃闷亏的感觉难受。
想着家里好吃懒做的子孙,死灰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了。
最后一道的内容和朝事的关系不大,元彻扩大了鬼戎军的队伍,除去百名帝王亲卫军不变,剩下的大军则将其分为了两部分,同时拆掉了鬼与戎二字。
鬼军是出征军,行动如鬼神般势不可挡震慑人心,配备的军备比较轻便,以矛和枪为主。
戎军是镇守军,军备厚重,恍若一道铜墙铁壁,不易轻易攻破。
工匠送来了一枚虎符,当着众人的面,元彻将它一分为二,分别保管,若有朝一日虎符合二为一,那么也代表着鬼戎军重新合为一体。
转眼又是一月。
前前后后铺垫了整整两个月,元彻每时每刻都在擦着九尺重刀等着消息,以便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出兵,可这群藩王好似特别能稳,坚持敌不动我也不动,半天嘣不出一个屁,元彻无数次地想干脆带着狼群杀过去算了。
“再等等,”沈之屿看他火急火燎地样子,淡声道,“时机还没成熟。”
元彻撑着下巴:“时机?什么时机?”
沈之屿笑而不语。
七日后,丞相大人一语成谶。
一场旱灾席卷了北方的良田,导致今年粮食收成锐减,物价上抬严重,南方的粮食送不上来,还要随时忧心着北境人跨过山脉掠夺,各地佃农纷纷聚集抗议,要么开仓放粮,要么将此事上报朝廷,让皇帝从国库里拨粮和银钱来缓解这场危机。
藩王们自是不肯的,给那蛮夷皇帝说自己正在遭灾,不就变向地告诉他趁虚而入吗?
至于开仓放粮……更不行。
佃农们苦等无果,眼看着夏税就要来临,家中米缸早已见了底,在一个仲夏夜晚,一位名叫吴小顺的佃农将乡里的年轻人们聚集起来,谋划了一件事。
“听说京城地动,皇帝不仅给难民们重修了房子,还没要半分银钱。”吴小顺低声道。
“没要半分银钱?这……真的吗?”
“千真万确。”
“如今陛下想要削藩的心思人尽皆知,差的只是一个由头,只要我们能把消息递出去,皇帝一定会来救我们。”
“要怎么递?”
“只能这样了。”吴小顺咽了咽口水,拿起桌上的镰刀,慎重道,“各位家里都是有妻女父母的,每天睁眼都是三餐,为了他们,我们也得拼一把!”
“拼一把!”
“拼一把!”
口号一喊出,原只有十几人队伍的顿时壮大起来,矛头直指当地王府,可佃农们手中的镰刀比不上官兵的长\枪,这一场起义只持续了短短十五日便被镇压,为首的吴小顺被通缉,四处逃窜。
但同时,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藩王们将佃农饿得打至王府门前一事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传到了京城。
率军离京那日,天气炎热,朝官一路送至城外十里,元彻每百步回头看一眼,脖子都扭疼了,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一抹想要的身影。
沈之屿不宜出现在众人面前,元彻心里明白,再加上这日头太毒,不出来也好。
也就……几个月而已。
又往前行了几里,元彻令军队原地整顿休息,点出几人和自己一起去找了条小溪将水壶灌满,刚将木塞塞进壶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对面的树林下,太阳光从树叶间落下,光斑落在上面,美轮美奂。
等等,这车有点眼熟,赶车的那个还有些像魏喜。
元彻揉了揉眼睛,心道完了,怎么还没天黑就出现幻觉了?
陛下只对丞相大人本人感兴趣,对那些妖魔鬼怪幻觉一律没想法,刚准备打道回府,就见几个跟在身后的亲卫冲他挤眉弄眼。
“咋?”元彻不解,“你们吃错东西了?”
亲卫们:“……”
“臣在此恭候陛下多时。”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真真切切,这次绝对不是幻觉了,元彻一顿,紧接着猛地回头,见沈之屿就站在小溪对岸,一身白衣飘飘。
真的来了!
这心情是惊和喜对半分的,原以为就要几个月没法见面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属于喜,随后转念一想,此处距京城已经十几里外,他要在这儿等着自己恐怕得天还没亮就出发,又有些惊。
元彻几步淌过溪水,跑去人前一步开外停下:“这荒郊野外鸟不生蛋的,多不安全,以后别来了。”
嘴上说着不要来,脸上却高兴得紧。
“来送送你。”沈之屿道,“顺便带个人来。”
元彻:“谁?”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树上掠下,跪在元彻面前。
是被革职的兀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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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丞相大人,在粉饰太平
三个月前捉拿齐王一事中, 兀颜奉命看住沈之屿,不许后者踏出府邸半步,那时元彻当着全军的面说出“如有差池提头来见”, 军令如山律如铁,饶是有千万的原因和借口, 失职就是失职。
对岸的亲卫们也眼尖地看见了兀颜, 集体伸出脖子, 却不敢出声, 期待他能回来的同时也替他捏一把汗。
太大胆了,竟敢直接出现在陛下面前,按照规定, 他现在还能留一口气在已是开恩。
元彻看清来人,微眯起眼。
沈之屿点到为止, 转身回了马车, 将此地留给他们二人。
元彻沉声道:“怎么,以为找丞相大人帮忙就可以了?”
兀颜的头埋得很低:“属下想随陛下一起收拾李氏残党。”
“你想?”元彻冷笑。
兀颜浑身一抖。
元彻不是一位可以打感情牌的人, 他的心中有一条非常明确的线,众将士若是规规矩矩守在线内,那就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能在平日里搂着肩膀碰酒瓶, 可若是跨过这条线,他就要回到自己该有的位置上, 按规矩办事。
也这是鬼戎军敬他又畏他的原因。
“亲卫军足足百名,不差你一个,趁还有手有脚, ”元彻懒得废话, “自己滚。”
兀颜猛地抬头。
元彻是认真的, 没有在玩笑。
兀颜心脏骤紧,犹如被赶出家门的孩子,眼眶顿时湿了亲卫军是他唯一的归属,陛下叫他滚,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滚哪儿去,
慌忙之下,余光看见马车窗户的帘子被掀开一点,里面的人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兀颜一愣。
马车内的人轻点头。
兀颜咬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改为双膝跪下的同时还磕了个响头,然后保持姿势不变,大喊一声:“恳请陛下允许属下戴罪立功!陛下此行需要属下!”
元彻:“……?”
怎么忽然之间牙尖嘴利了?
元彻目光微挪,见一旁的马车帘子迅速被放下,还没停止晃动,魏喜的演技更是不行,时不时地往这边瞄着某人说好的不掺合呢?
元彻心里无奈暗笑,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端倪,转回身:“兀颜,你活腻了吗?”
兀颜坚持道:“陛下此行需要属下!”
元彻问:“朕需要你什么?”
“陛下此行,带了耶律将军做副将,但耶律将军是将,将在明,负责带领大军,属下不一样,属下是卫,可以在暗处帮陛下完成一切命令,”兀颜说到这里的时候,吸了口气,“无论这命令是否见得光。”
凭心而论,百位亲卫军中,元彻最初选择将兀颜点去沈之屿身边,就是看中了这小子圆滑,灵光,一点就透,知道什么东西可以说什么东西看见就要装瞎,也不会像其他亲卫那样,榆木脑袋,看见点事情就要一惊一乍耳朵红个老半天。
兀颜一口气说完,手心里全是汗,悄悄地在自己衣角上抹了一把,等了片刻,却没有听见任何回答。
一抬眼,陛下已经不见了。
马车里,沈之屿也在怀疑元彻在犹豫什么,打算偷偷再去看一眼,手刚摸上车帘,帘子就从外面被人掀开。
“就这么想他跟着朕一起吗?”元彻挤了进来,马车顿时变得略拥挤,加上天气又热,整个人都黏糊糊的。
“是啊。”沈之屿没避讳,微微往后挪了一点,试图离这个火球远点,“兀颜忠心,有能力,一直把他放置太可惜了。”
元彻沉默下来。
沈之屿似乎看出了他在担心什么,淡声道。“宝刀应该出鞘,而不是一昧地放在剑鞘里封存起来,不然和一块废木头没什么差别,还不如直接坏掉来得痛快。”
元彻:“好啊,你帮着外人骂朕。”
沈之屿没否认。
不过这一席话确实说到元彻心里去了,从那件事情不难看出兀颜的忠心,但同时也侧面表现出兀颜的忠心超过了预想,当时若他强势些,只听从元彻的话行事,拖着一身病体的沈之屿饶是有三头六臂也绝对出不去,更没有后面这些麻烦。
兀颜是明知结果,但为了大局,依旧选择牺牲自己。
一个人,适当的忠心会让战力翻倍,但如果过于忠心,那无疑是在往身上套枷锁,加速丧命的可能。
“这小子是朕从野狼嘴下救下来的,十年了,没人听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牵挂,唯独他不一样,原以为等他长大些会好一点,谁知越来越严重,啧,这事儿朕再考虑考虑……”
元彻说着说着声音就落了下去,仰着头,将后脑勺抵在马车壁上虽说鬼戎军人数众多,暂时无需担心兵力,但在可能的情况下,他并不想任何一个人送命。
都是人,谁想死?
车内短暂地安静了一阵。
稍后,一只手搬过了元彻的下巴,道:“很难,对不对?觉得自己的一念之间就可能影响别人的生死。”
许是说话语调的原因,有些话从沈之屿嘴里说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说出不一样,换个人来对他这样说,元彻一定会掀开然后骂道“滚蛋,朕杀过的人比你全家祖宗十八代还多”,但前者那不急不缓的声音好似拥有拨开内心深处的魔力,让你在他面前无处遮掩。
元彻注视着沈之屿,点头。
“臣有时候也会这样,想要尽可能地避免死伤,多保一位算一位,但天不遂人愿,有时候甚至适得其反。”沈之屿道,“渐渐地,臣总结出来一句话。”
元彻追问:“是什么?”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无论你做了多么万全的准备,总会有意料不到的部分,陛下,做事尽力就好,没必要过于杞人忧天,剩下的顺应时局即可,你也是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沈之屿收回手,侧过头,元彻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兀颜还是笔直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除了个子长高了些,和当年在狼口底下见着他的模样一模一样。
“兀颜,过来。”元彻忽然冲他喊了一声。
兀颜还沉浸在无家可归的悲伤中,听见声音的第一瞬差点没反应过来,跑来正要重新跪下,就听上方道:
“你可知罪?”
“属下知!”兀颜立马答道,“属下不该违令,让陛下为难!”
元彻见他还是这几句话,不满道:“错了。”
“三次机会,你若今天说不出错在哪儿,朕就打断你的手脚叫人把你丢出去,永远不许回京城。”元彻警告说。
兀颜又是一颤,低声道:“属下没有保护好丞……”
“错,最后一次。”
“属下……属下……”兀颜不敢在随意开口,浑身发冷,元彻的视线让他不敢插科打诨,更不敢当着陛下的面再找丞相大人求助,冥思苦想间,脑袋里忽然冒出沈之屿送他来时的对话:
“陛下明明可以将这件事揭过,却小题大做撤了你的职,你讨厌他吗?”
“不讨厌。”
“为什么?”
“属下当年被陛下救下时,几乎已经断气了,是陛下带着医官们不合眼地守了属下三天两夜,才把属下救了回来,就算陛下要杀了属下,属下都不会有半分怨言。”
沈之屿点了点头:“要记住这句话。”
兀颜恍然大悟,声音蚊子呓语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属下今后一定会爱惜性命……”
说完就第三次紧张起来。
好半响。
“嗯,归队吧,从最末重新做起。”
兀颜一顿,紧接着喜极而泣道:“是!”
稍后,已经拔腿往回跑了几步的双腿忽然调转回来:“谢陛下!”
元彻双手抱胸,挑起眉:“谢谁?”
“谢……”兀颜一个机灵,转向沈之屿,“谢大人!”
沈之屿摆摆手,让他别嘴贫,快回去。
时间紧迫,大军不宜久停,元彻虽说是借着赈灾的名头去削藩,但旱灾也不假,能早一日将粮食运往灾地就别晚一日,兀颜的出现已经耽搁了时间,他该启程了。
大军已经整顿完毕,耶律录过来禀报随时可以启程,元彻点点头,跳下马车,回头叮嘱道:“京城若有什么事,记得去找师父,师父也处理不了的就给朕写信,近来天热,不要总是吃冷食,朕会尽量赶在冬天之前回来。”
“慢慢处理,切勿心急。”沈之屿说着,看向耶律录,“需要帮你带话吗?”
耶律录没想到沈之屿还会找他说话,想了须臾,从衣兜里拿出一枚长命锁:“麻烦大人帮在下将此物给子远。”
这长命锁实在是命途坎坷,首先是缺了一角,后被人踩入泥中,好不容易被耶律录补了回来,又一直没机会回到主人手中。
沈之屿却摇头:“此物得你亲手给他。”
狼群已经先行探路,兀颜被众人围着,举起来抛去空中。
元彻翻身骑上黑色头狼,耶律录在灰狼背上坠着半步,元彻扬声道:“朕走了!”
平原落日,浩浩荡荡的军队宛如一柄长\枪,刺入大楚烂透的骨髓里,剜出烂肉,让新生得以滋长,沈之屿目送着军队离开,直至背影消失在山涧,才收回视线。
下一刻,他的目光忽然冷了下来,简短吩咐道:“回京。”
大热的天,魏喜莫名被这两个字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想去看沈之屿的脸色,却又被车帘拦在外面。
第一夜,元彻躺在头狼背上,无端睡不着,旷野的风来自四面八方,裹挟着诸多地方的味道,其中有一缕便是京城的,环绕在他的鼻尖,闭眼后心绪极其杂乱,以往就地一躺便是一整晚的瞌睡虫离家出走。
“快点睡吧。”耶律录在一旁灰狼的背上道,“明日还要赶路。”
“就像是幻觉。”元彻突然说。
耶律录其实也没多少困意,坐起来问:“什么意思?”
元彻:“朕在三个月前给丞相大人表明了心意,他答应了。”
耶律录:“……哦,看得出来。”
一拳下去能让他安眠吗?
“但朕总觉得这三个月像是活在幻觉里,尤其是现在。”元彻对着漆黑的夜空伸出手,五指虚抓,握成拳头。
耶律录疑惑道:“怎么说?”
元彻:“直觉。”
昨夜,他还能一伸手就触碰的丞相大人的发,那淡淡的干净的冷香甚至能入他的梦,今晚却什么都够不着了。
地动之后,他就过得特别顺,无论是国事,还是私情,元彻感觉自己其实根本没能从那天的浴堂里走出来,仿佛溺毙在了水中,更没从“沈之屿也喜欢自己”中回过味来,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准备好,就猛地落进温柔乡,得到了魂牵梦萦的一切,处在甜中的时候不易察觉,可一旦吹了冷风,骨子里的敏锐就发作,隐约觉得这一切都不太对劲,像是被人故意安排好的。
仔细想想,沈之屿之前明明是抗拒的,不止一次表示不希望自己被私情困住四肢,继而影响了判断和脚步,说帝王就该站在绝情的最顶端,睥睨众生。
为什么又忽然同意了?难道其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哪怕伪装得再逼真,沈之屿此人,每一步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他那么清醒,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又一道乱风刮来,有沙子飘进了元彻的眼睛,刺得难受,与此同时,一股道不明的恐惧油然而生。
沈之屿真的只会止步于帮他守住朝政吗?
沈之屿……有这么安分吗?
元彻也猛地坐起,下一刻,神色暗了下来。
他的丞相大人,在粉饰太平。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丞相府已经通宵达旦整整五日了。
那日一回京, 沈之屿便遇上了奉命候在相府门口的牛以庸,以及跟在其后的几位内阁阁臣,这些人身上除了一些纸笔外, 还分别背着一个包裹,里面放着两三套换洗衣物。
和沈之屿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牛以庸蓦地打了个寒战。
众人拱手以礼, 沈之屿颔首回礼, 让魏喜带着各位大人进去 。
为了尽可能地掩人耳目, 不造成多余的麻烦,他们商议论事的屋子定在了府内较为偏僻的角落,此处安静淡雅, 空气清新,仿佛与世隔绝, 还能对接侧门, 如有需要,就令小厮从侧门出入, 十分方便。
蜡烛已经烧掉半数,蜡油在灯盏里蓄成小池,本该具有清新凝神功效的沉香适得其反,看着顺着香炉口里袅袅飘出的白烟, 直让人眼皮沉重。
四周只有“沙沙沙”地翻书和落笔声。
牛以庸收起最后一笔,仔细检查了一番, 确认无误后,将第三次修订的选官书册呈去主位,后退三步。
沈之屿接过手, 只是初略浏览便摇头道:“不对。”
牛以庸下意识地叹了口气, 底下的人也跟着流露出些许疲惫。
没日没夜地修订, 吃住都是在这一间书屋里,饶是环境再好,人都会被关出毛病来但牛以庸并不敢多言,因为比起他们,沈之屿才是最累的那一位,任何文字都要亲自把关,他们醒着的时候,沈之屿在忙,他们睡觉的时候,沈之屿估计也伏在案上。
有次牛以庸去询问意见,弯腰在沈之屿身边说话,话毕,等了许久都没得到回答,抬头一瞧,丞相大人已经倚在椅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支笔。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打扰他,魏喜跑去拿出一张毯子搭在沈之屿身上。
沈之屿醒来时,日头已经落下,摊在桌上的纸还停留在今早的进度,众人在那一刻察觉到丞相大人的心情有些不悦,虽说没有出言责备什么,但将自己茶水里的茶叶加了一倍的量,同时悄悄握住一个尖锐之物在手中。
牛以庸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感觉自己此时的模样邋遢极了,转身捧个空碗就能上街乞讨去,反观沈之屿,许是好看的人连累都会比普通人累得好看,邋遢二字在他身上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病气,叫人心生怜惜。
牛以庸轻声道:“还请大人指教。”
“太绝对了,问答之局,要的不是一个死板的答案,而是一个与当今朝堂走向想符的思绪,否则提上一批只知死记硬背没有才学的人,不是自找麻烦吗。”沈之屿抬起眼,看见下方一片无精打采,侧头道,“魏喜。”
在一旁抱着托碟打瞌睡的魏喜一个机灵:“诶,小的在!”
“去屋内拿些银子,到九鸢楼买些吃食糕点和酒来给诸位大人,我记得前几日子远说出了新的菜式,夏日里吃着爽口,记得买点。”
“是!”
九鸢楼这样大的商铺,一年进的银钱比百间小铺加起来还要多,若因前掌柜的落网而关门实在是可惜,陛下大手一挥,散了“妓”字,将其改成一栋食楼,赎身后的姑娘们若是无处可去,可留在此打工挣钱。
民以食为天,自古没有任何人能拒绝香喷喷的宵夜,还是在主人家主动掏钱请客的前提下。
众人起身,拱手道:“多谢丞相大人。”
沈之屿:“天色已晚,诸位吃了回屋睡会儿吧。”
“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在知道能白吃上九鸢楼的新菜式后,就算是九分的疲惫当下也只剩下两三分了,估计待会儿小酒一撞连半分不剩,“下官们不累。”
何况请客的本人都还没休息呢。
“行了,休息会儿,明日再继续。”沈之屿制止了他们继续推脱的后话。
魏喜小腿翻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提着四个大食盒回来,买的全是些不过于油腻,又能在夜里下酒的菜。
沈之屿面前,众人不敢玩什么酒桌上的游戏,低声闲聊几句垫垫肚子,魏喜将一盘点心推来沈之屿面前:“大人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沈之屿已经断了药,每天的饭量也要多些了,但今日不知为何,从早上开始胃口就特别不好,面对这些做工精致的糕点提不起半丝兴趣。
“你吃吧,我不饿。”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陆陆续续吃完起身告退。
沈之屿最后叫住牛以庸:“我待会儿帮你们列个例子,明日按照这个思路全部重写。”
牛以庸领命,却没有忙着退去,沈之屿无意一抬头,正好对上牛以庸的目光,耐心道:“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牛以庸张了张嘴,可或许是没这胆子,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低头,转身离开。
又是三日。
选官书册终于敲定,当日夜里,沈之屿又在相府内请了他们一顿饭,完成一件大事,阁臣们心里极为开心,正想要拿着酒杯去恭贺丞相大人,寻了半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沈之屿不在的结果肯定是更自在了,酒过三巡,有一半的人喝得步履蹒跚,被同僚们扶着收拾包裹回家。
牛以庸刚出了门,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叫住自己。
“牛大人留步!”
牛以庸转过身,一位阁臣气喘吁吁地沿路跑来,他记得这位和他是同乡,叫江岭,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停步等待道:“莫急莫急,慢一点,天黑,小心摔着。”
江岭性子活泼:“呼,是挺黑的,敢问明日大人可有空?”江岭左看右看,低声道,“家里父母寄了点特产,没多的,也是些俗物。”
牛以庸:“……”
“小江的好意心领啦,若有什么疑问,大可直接问。”牛以庸回道,“善于结党营私的四大家才死了没一年,坟头草都还没冒出,当今陛下最忌讳这些,我们是同乡,更要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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