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桂花冰粉  发于:2024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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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重阳一一走过众人身前。
看到苏哲时,摇摇头,略了过去。
看到南岑遥时,假装看不到。
经过飞电时,将他松垮的左右纫襟向中间拢了拢,如一个慈爱的岳父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经过花影时……没有经过,他绕了个大圈,不敢靠近。
然后是苔痕。不熟,无法合作。
没办法,矮子里面拔将军,只拔出了南壑殊和木惜迟。
木惜迟想瞧南壑殊的热闹,如果南壑殊去,他也是一定要去的。南壑殊作为无念境二公子则不能任门中弟子只身范险。因此,二人竟都没有别话,只听从叶重阳安排。
三人即将出门时,苏哲又殷巴巴地追着说:“最大的那一只花舫名叫盈春苑,最豪华,登船的客人最多……”
三人给了他两记眼刀,把他钉在原地。只有木惜迟不忍地冲他摆摆手,意思赶紧他娘的消停儿闭嘴罢。
作者有话说:
种、马——飞电 百年处、男——苏哲哲 行家啊——南岑遥 心病——木惜迟 心药——南壑殊

第30章
时近三更,夜风婆娑。黑丝缎般的河面已是点点璀璨。管弦之音丝丝缕缕,勾魂摄魄,教人止不住的心旌荡漾。那些如水晶宫殿般的花船上张灯结彩,正一齐往这边的河畔行来。
叶重阳、南壑殊、木惜迟一行三人,与岸旁翘首以盼的客人们挤在一起,只等花船靠岸。
木惜迟指着远处道:“那一艘最大最亮最豪华!”
南壑殊、叶重阳听说,循声望去,只见众多的花船之中果有一艘最大的,如春日娇花般,在夜色的掩衬下,羞怯而蛊惑地开放着。正是:“香灯流苏帐,满楼红袖招。”
走在前面的花船已靠岸,久候的客人们开始躁动。三人被挤在人群当中有些狼狈,但又不好用法术将他们驱赶开,只得忍着。
南壑殊自岿然不动,偶尔有凡人想从他身边挤过,立刻会招来霜雪般的凝视。他人长得好看不好惹。渐渐的,三人身边便空开了。
那艘目标花船终于姗姗来迟,船一靠岸叶重阳便一个箭步冲上去,南壑殊和木惜迟也都跟着他上了船。叶重阳暗暗念了个咒,船便向离岸的方向荡开去。将后面那些也想要登船的客人都弃在了岸上。
见船已离岸,老鸨满心欢喜地掀帘而出,见上来的人只有三个,忙地“噔噔噔”跑到甲板上向岸边眺望。未登船的客人们早已被其他花船瓜分干净。
“你们……”老鸨竖起眼睛正要开骂。待看清这三人翩跹衣着,脱俗品貌,便不敢怠慢。生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堆上满脸的笑道:
“三位爷这通身的气派,天仙似的人品。可真是让奴家开眼了。今日包下我这盈春苑,不知是相中了我们这里的哪几位姑娘。快说出来,我好去请。”
“错,错,错。”叶重阳听了这话,一连说了好几个“错”,“我可没有包下整座船,是那些人不愿上来。你生意不好,可不能赖我。”
老鸨见混不过去,吞声道:“也罢也罢。我这盈春苑是一品的风月宝地。三位左不过为了姑娘来此,横不能是为喝茶饮酒,吟诗作对的罢?”
“作对?我们不和你作对。我们主要是帮这位兄弟见见世面。”说着,叶重阳将南壑殊往老鸨身上一推。
“哟,这位小公子可真是太俊了。不知今晚哪位姑娘有福气,能亲近公子香泽啊?”那老鸨以袖覆面,边笑边觑着南壑殊,眼睛里尽是露、骨神色。
叶重阳心生一计,换出一副涎皮赖脸的面目来,“妈妈,我也不瞒您。我们几个是狄仁公子的朋友。他在你们盈春苑有个相好,还常邀姑娘至府中饮乐,我们几个不才,也是座上之宾。咳,当然了,朋友妻不可戏,今日只需摆些酒菜,容我等与姑娘略叙契阔,但银子照付。您看如何呐?”
老鸨闻言霎时敛了笑意。三人立刻察觉,料想此行不虚。
只见那老鸨继而强笑道:“鸳鸯身子一直不爽,不便待客。我们有的是更年轻漂亮的姑娘。玉湖……”
老鸨扬声叫着一位红倌名字,叶重阳连忙阻止道:“无须唤旁人,即便来了也是无用的。我们就只要鸳鸯姑娘一人。”
说完,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徒劳地补充道:“只略叙契阔,略叙契阔而已……”
老鸨面露疑色,白粉抹就的一张脸上沟壑重重,此时看来竟有些恐怖。
木惜迟见状,上前软声笑道:“妈妈别误会,鸳鸯姑娘倘或身子果真不爽,我这兄弟也不勉强,我们这就下船。”
说着便真的就提步要走。
“小公子说笑了,现下船已至湖心。小公子要下船,是打算游回岸边吗?”
“哎哟,”木惜迟挠挠头,扮出一团天真傻气,“我不会游泳呢!”
见老鸨面色转缓,叶重阳从袖中掏出两锭银子塞到她手中。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道:“妈妈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等一片思慕之情吧。”
老鸨掂着手里的分量,驱散了心头的那点儿疑云:“罢了,但只能进一个。我们的姑娘都是水做的,可经不起爷们胡天胡地地折腾。”
见三个都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老鸨只当他们要当场兄弟阋墙。遂戏谑道:“这怎么话儿说的,哥儿仨掷个骰子,比点数大小?春宵一刻可不等人。”
一语未了,已转身进去。
木惜迟正要跟上,叶重阳却忽然拉住他,木惜迟不解,扭头看他。只见他朝着前方努嘴。木惜迟再一回头,南壑殊在那边,正随着老鸨进入舫内。
叶重阳看着他背影道:“南家人,一门里走不出两个样儿。”
木惜迟愣了片刻,默默走至船舷边站着。等吹够了冷风,笑着向叶重阳道:“叶掌门那袖子里还能变出银子来么?”
“嗯?你干什么?”
木惜迟笑道:“凭他一个样儿两个样儿。既然人家能在里面寻欢作乐,咱们干嘛跟这儿吹冷风。你的那银子,横竖在别处派不上用场,不如咱俩也进去快活快活?”
木惜迟拿胳膊肘轻轻撞着叶重阳,后者脸一红,道:“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需要,哎你可别跑吭,记得结账。走喽——”
“……”
木惜迟倚着一位姑娘的酥臂走到里间儿,回头看叶重阳若有所思地立在甲板上,没注意他这里,便笑对那姑娘道:“姐姐,我尿急,你先去房里等我。”
说毕,一溜烟往先前南壑殊离开的方向寻去。
“奴家身子不爽,愧对公子。”
对面的姑娘一脸愁苦忧色,正小心翼翼地端着杯茶,因为手在打颤,茶盏与底托、杯盖间磕碰不休,丁零当啷抖个不停。南壑殊看也不看一眼便开始问话:“狄仁在哪儿?”
“啪!”茶盏应声落地。
“狄公子……您识得狄公子?他……他……还好么?”
南壑殊敏锐无比:“为什么这么问?”
“啊?奴家……奴家许久不见狄公子,只是问候……”
“他失踪了。”
“啊——”鸳鸯惊恐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失声叫出来。那反应就像是已知道了对方遭遇了不测。
“呜呜呜……”鸳鸯跌坐在地上,发出隐忍又悲切的啼哭声。
南壑殊许是没遇过这种阵仗,不懂如何招架,有些手足无措。而他手足无措时的表现就是发怒。
“别哭了!”
鸳鸯连忙又捂紧了嘴,但仍止不住哭,看起来无比可怜。
“你去过他府上,对么?”
“是……”
“他有虐待你么?”
“他……”
“我是来帮你的,请不要害怕。”见姑娘哀哀饮泣,不能对答。南壑殊用尽平生的温柔,递了一方帕子过去。
帕子是木惜迟提前打点的。他说,和姑娘打交道,帕子是少不了的,特别是身世可怜的姑娘。
鸳鸯接过帕子,哀苦地抹去了满脸红色的纵横川流,哽咽道:“多谢公子。”
“我需要知道狄仁的事。你知道的所有,都要告诉我。”
鸳鸯抬起眼睛,一双黑瞳在泪光里闪。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鸳鸯迅疾站起身,一点儿不似先前的绵软无力。她用力将南壑殊推至床榻之上,又动作麻利地取下原本被勾住的帷幔。
“嘘!”鸳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果然,那老鸨没听见回话便猛地推开门,只见合着的帷幔背后两个人影重重叠叠,似有丝丝细吟传出。便笑道:
“公子,我备了暖情的好酒,就搁在案上。管让公子销魂至天明。”
那老鸨又探头望了一望,掩口道:“说什么朋友妻不可戏,只摆些酒菜略叙契阔。哼哼,黄口小儿,黄口小儿啊。”
门一阖上,南壑殊立刻拨开帷幔冲了出来。鸳鸯跟在他身后怯怯地道:“公子,多有得罪。实属无法,若让妈妈发现我们所说的事情,必会打死我的,连公子也脱不了身了。”
南壑殊正要说话。忽然一个细瘦的身影从门边的屏风里钻出,把两人都唬了一跳。不是别个,正是木惜迟。
原来,他方才尾随老鸨一路找到这间房,哪知老鸨只顾着偷窥,却不防身后有个小人儿悄悄进了屋子,躲在了屏风背后。
木惜迟走上来笑道:“我可是听见看见了。二公子方才轻薄人家姑娘了。”
南壑殊怒极语塞,鸳鸯见二人相识,便赶上来福了一福,道:“是奴家轻薄了公子才是。”
木惜迟连忙扶住鸳鸯,软语道:“我顽笑的。”
这一扶,立刻感到掌下触感有异。薄薄的轻纱之后,本该是女儿家柔软细嫩的手臂肌肤此时却有些硌手。木惜迟顾不上男女之别,撸起她袖子一看,雪白酥臂上竟密密匝匝,重重叠叠地布满了鲜红的血痕。有些颜色稍暗,显然是旧伤。真是旧伤叠新伤,新伤覆旧伤,竟没一处好皮肤。
木惜迟骇然道:“这怎么回事,你被人虐待了?”
鸳鸯即刻又红了眼眶,羞掩藕臂,泪光点点,哀楚道:“不妨事。”
木惜迟看不得女孩子哭,登时惜玉之心大起,转而对南壑殊严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那老鸨已在门外偷听多时了。保不住一会儿还会来。咱们先帮鸳鸯姑娘脱身到安全之所,再做计较。”
作者有话说:
南呵叔:愚蠢作者的今天又是单机的一天。 木痴痴:喏,擦擦眼泪【递手帕】

第31章
木惜迟看不得女孩子哭,登时惜玉之心大起,转而对南壑殊严肃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刚才那老鸨已在门外偷听多时了。保不住一会儿还会来。咱们先帮鸳鸯姑娘脱身到安全之所,再做计较。”
鸳鸯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怅然道:“多谢好意,可奴家不敢连累两位公子。况天下之大,奴家又能去哪里呢……”
木惜迟笑道:“姑娘且听我的,从窗户悄悄翻出去,甲板上有个公子,你告诉说你是鸳鸯,他自会带你逃走。至于我们,你不必担心,自然尽力拖延时间,待你们一脱身,我们也便跟来。”
鸳鸯似被说动,踌躇不决道:“这……”
木惜迟急道:“别这这那那的了,一会儿让你妈妈看见房间里多个人,会加收我们钱的!”
鸳鸯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把脑袋上珠钗都卸了吧,太显眼。这碍事儿的袍子也别穿,省得一会儿束手束脚。”
鸳鸯乖顺应了,依言褪下曳地的艳红外袍,摘下头面,对着两人福了一福,羞怯怯翻出了窗子。
转眼间,装饰香、艳的闺房里就只剩下木惜迟和南壑殊二人。木惜迟拣起桌上一柄光华四溢的金簪子递到南壑殊的面前,“喏,戴上。把那袍子也穿上。过会儿老鸨进来,你穿戴地齐齐整整,娇滴滴水水灵灵地往床上一坐,我再……”
一语未了,老鸨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南壑殊拾起地上的红袍将木惜迟一裹,一手在他腿弯处一捞,打横抱在怀里,快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木惜迟目瞪口呆地眼见他将自己放在榻上,云袖一挥,帷幔便被飞快地阖上。最后欺身压上来。一整套动作之娴熟之流畅,真怀疑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公子?”那老鸨果然再次推门而入。许是想起先前的种种不对劲,又返转来察看一番。
木惜迟承受着泰山压顶之势,好不辛苦。一行拼命推着南壑殊,一行急道:“你戏也做得太真了吧。起来些,起来些啊唔唔唔……”
老鸨脚步声近,南壑殊安抚不住怀里乱动乱嚷的人儿,心一横,索性吻上去,堵住了木惜迟的嘴。
“唔唔……”
“公子?”
老鸨的声音已近在耳边,南壑殊心一急,将那件红艳艳的衣袍扔了出去。
那老鸨一见有东西飞出来,唬得往后躲了好几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家红倌人的衣服。
还不罢休,又往前行了几步,只见一件雪白衣袍被甩出来,兜头兜脸地罩在了面上。老鸨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下,仍欲往前,只听里面男子隐忍沉闷的一声低吼:
“嗯——”
那声音在她一个五十有余的老妪听来也要酥断骨,不用想也知道怎么了,连忙耳赤脸臊地退出了屋外。
老鸨前头将将阖上门,木惜迟后头连滚带爬地下了地,跑到屋子一角,满脸戒备地瞅着南壑殊。后者嘴角带了些血珠,那是给木惜迟咬破的。
南壑殊抿了抿唇,好整以暇捡起地上自己的外衫穿上。
木惜迟:……
见南壑殊还要过来,木惜迟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干嘛?”
南壑殊道:“跟我走。”
木惜迟:“去哪儿?”
南壑殊:“回狄宅。不然你要留在这里么?”
木惜迟:“……你先走。我认得路,自己回去。”
南壑殊听了,一丝迟疑也无,白影一闪,已旋身跃出窗子。
木惜迟兀自怔怔地呆了一会儿,脸上烧热,脑袋里嗡嗡作响。半晌,别屋里娇笑劝盏之声隐隐回归。木惜迟看着那个洞开的窗口,恍恍惚惚追了出去。
待赶回去时,几个大男人都坐在花厅里,默不作声。木惜迟下意识先找南壑殊,见他孤介地立在窗下,不与其他人凑在一处。
“怎么了?”木惜迟问道,“鸳鸯姑娘不是被叶掌门带回来了么,问出什么来了?”
半晌南岑遥才道:“重阳倒是带回一个姑娘,可我们都是男人,不好单独与她问话,可哪怕再多一个人,也像是欺负她。并且那姑娘只一味哭,自来了,半个字都不肯说。”
叶重阳道:“听水济兄说,这丫头一听狄仁失踪了,就开始哭哭啼啼。我方才问她,是否知道狄仁在修习巫蛊之术,她立刻哭得更凶。这丫头显然知道些什么,可偏是不告诉咱们。”说毕无奈地摇摇头,将折扇在掌心敲得啪啪作响。忽而他扇尖向木惜迟一点,道:“木小公子,不如你去试试看。一则,你救她出了苦海,她多少感恩于你,说不定会承你的情。再则你的模样相似凡间半大的小子,年轻姑娘对你的戒心会比对我们要轻一些。”
众人一听,都翘首以盼地望过来,把个木惜迟弄得推拒不得。
叶重阳过来,本欲一把拉住木惜迟手腕就往鸳鸯的房中带。倏地想起他腕子的火蛇印,吓得忙缩回手。转而拽着他手肘。
来到最东头的厢房,叶重阳朝房门努努嘴,那意思:“都在你身上了,快去罢。”
木惜迟只得上前。
门上剥啄两声,鸳鸯在灯影里颤了颤,“谁?”
木惜迟硬着头皮应了声:“鸳鸯……姐姐,我叫木惜迟,咱们在花舫见过。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请开开门。”
久久没再有动静,木惜迟以为不中用,正欲转身走开,忽闻得屋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房门向里打开,鸳鸯苍白憔悴的面上泪渍未干。
“公子请进。”
木惜迟点点头,进去在桌边圆凳上坐下,鸳鸯走去床榻边,两人隔了段距离。木惜迟有个感觉,似乎鸳鸯对于这间屋子很熟悉。
“从前你来过这宅子么?”木惜迟忽然问。
鸳鸯先是一怔,然后才小声说:“嗯。”
“客人们都是去到盈春苑取便,难得带姑娘回家。狄仁很看重你?” 木惜迟根本不懂勾栏的规矩,完全是撞运气瞎猜。
“狄公子他……”
看来猜对了。
鸳鸯没再说下去。看到她汩汩而落的眼泪,木惜迟小心试探道:“既然看重你,他为何不帮你赎身?能置办这样一座宅子,理应家底颇丰才是。莫非他是个薄幸之人,对你并没有情意?他……欺负你么?别怕,你大可和我们多说说狄仁的事,说不定我们能寻到线索,找到此人,到时定当替你惩治他。”
可鸳鸯又一次泣不成声。
木惜迟只得垂头沉默地陪着。
“我自来都是在这间屋子。”鸳鸯忽然开口。
木惜迟抬眼望向她,不敢出声,怕她一被打断就又不说了。
然而她果真就没再说下去……
木惜迟无法,瞥眼看到窗下有个火盆,便没话找话道:“怪冷的,我帮你把火盆笼上,暖暖屋子罢。”
鸳鸯无可无不可,坐在灯影里沉默着,单薄凄惶。
木惜迟便自行过去,想趁着鸳鸯不注意,略施法术点火,却忽然看到火盆边缘躺着半张尚未燃尽的素笺,上面似写的有字。
木惜迟心下起疑,便将残笺掖在袖里,笼了火盆,走到灯下将残笺取出偷偷端详。只见那上面写着:“……子夜花墙下,天席地帷。”
这东西蓦地撞在了心里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上,木惜迟下意识要问鸳鸯这是什么,但开口的那一瞬,却改了主意。转而以夜深了为由,作辞而去。
返回花厅,众人还未散去,木惜迟手里攥着那半张素笺向南岑遥道:“少主,你能不能恢复它的完貌?”
南岑遥看了看,摇摇头问:“这是什么?”
木惜迟便说了。叶重阳走来道:“若是损毁的时日不久,我倒可以试试。前巫皇将祖巫烛龙移时换日的本事略授予了我些。虽不才,也习得万一。”
说毕,叶重阳将残笺托在掌心,默念心决。但见他掌心莹光融融,脉脉牵延。众人屏息注目,片刻后,那半张素笺便如花抽嫩箭一般,伸展开去。再看时,已完好如新,恍似初初写就一般。
叶重阳依着上面的字念道:“钱唯钱做堆。牡丹花下风流鬼,水涨鱼肥。仲冬子夜花墙下,天席地帷。”
南岑遥道:“钱唯……这两个字好耳熟。”
南壑殊道:“是覃州遭邪祟所害,横死的其中一人名姓。”
南岑遥以拳击掌道:“是了是了,是那个富绅。”
叶重阳却独个儿喃喃道:“这字好眼熟……”
苏哲凑近一看,道:“不过是工整的蝇头小楷罢了,并无特别之处呀。倒是这几行字什么意思呢?”
南岑遥道:“诗非诗,词非词,倒像是一句酒令。”
醍醐灌顶,木惜迟“哎唷”一声。
众人问他怎么了。木惜迟也不答话,反向苏哲道:“将泥人方给你的回信拿出来。”
他终于知道心里那团模糊的影子是什么了!
苏哲冲木惜迟暗暗使眼色,就是不动。木惜迟气得推他,“快拿!”
苏哲无法,先是从袖中取出了十数盆花草……
众人看得是一愣一愣,尤其南岑遥脸绷得紧紧的。苏哲取完了花,又一通翻找,才摸出那一张短笺来。
众人看时,上面写着:“泥人方不方,头上顶着大水缸,咕咚咕咚滚下床。道是子初江上,皑雪银霜。”
南岑遥摇头道:“胡来胡来,不通不通。”
南壑殊却看住了。
叶重阳问苏哲,东西怎么来的。苏哲半遮半掩地告诉了,只说自己没头脑地收了封信。紧跟着又为着花草的事向南岑遥、南壑殊两个认罪不迭。
南壑殊不理苏哲,却道:“这个泥人方恐已遭不测。”
余者骇异,忙问何出此语。
南壑殊将两张短笺凑在一处,道:“‘泥人方’和‘钱唯’都是人的名字。‘子初江上’分别是时期和地点,‘皑雪银霜’说的是时辰。合起来就是在子时初刻,下雪的冬夜。同理,‘仲冬子夜花墙下’、‘水涨鱼肥’亦然。这两张短笺像是生死簿一般,钱唯已经死了,所以我猜测,泥人方也已殒命。恐怕那些遭邪祟所害惨死的人每一个都对应着一张短笺,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和死亡的日期。”
众人听了,几许沉默。
苏哲道:“这邪祟杀人还计划得这么周祥。是个讲究人儿。”
木惜迟哂道:“起初不是你夸泥人方手艺如何如何绝,夸完人就死了。夸人把人夸死了,你也是亘古第一。你现下又来卖嘴。得!不如你多夸夸那邪祟,说不准也就死了,省去我们这许多人劳乏。”
被这么一岔,严肃的气氛一度被打破。叶重阳却在这时问道:“会是狄仁杀了他们么?”
南壑殊先是沉吟不答,后又向南岑遥道:“兄长,须得去一趟地府。”
南岑遥抚掌道:“正是,此皆凡人,死后亡魂入地府。究竟谁害了他们,一问便知。”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谁是地府的熟人儿呢?
作者有话说:
“索性吻上去”简称索吻。某人有时聪明绝顶,有时笨的只会动嘴!

第32章
“没人了,没人了,我地府没人了凹……”南壑殊和木惜迟到达地府的时候,阎罗正在哭天抹泪。“先头跑了几个厉鬼,到现在也没抓住。如今鬼都不来地府了。我地府没人了啊凹……”
“大人这是怎么了?”
阎罗扭头一瞧,见竟是木惜迟,哭声止了止,继而愈发汹涌澎湃起来,敦厚硕大的身躯连跑带颠地过来,“木仙子啊,我可亲可爱的木仙子……”
这时南壑殊清冷的身影才不紧不慢地从木惜迟后头踱近。阎罗一瞅见他,霎时眼泪彻底憋了回去。
南壑殊不关心阎罗为什么哭,开门见山道:“我们来此提审两名亡魂,一名唤泥人方,另一名唤钱唯。死亡的日期时辰分别是……”
话未说完,阎罗紧咬着嘴唇,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南壑殊:“……”
木惜迟急了,“阎罗大人,您这么大个神仙,能爽利点么?”
阎罗这才道:“这两个都是我这里跑丢了的厉鬼。”
木惜迟:“啊?跑丢了?何时丢的?”
南壑殊却忽然插口道:“厉鬼逃跑的方向途径光就居。光就居已是地府最靠近人间的所在,只怕他们已经离开地府,为祸人间去了。”
木惜迟纳闷儿,光就居?南明的住处。厉鬼?
木惜迟猛然一个福至心灵,他有一次到地府和南明厮混缠绵,体软耳热间,正要入港,被一个小冒失鬼撞破中断。那小冒失鬼当时就问他们是否见到一只厉鬼打这里经过。
思及此处,木惜迟有些面热起来,他偷眼觑向南壑殊。那家伙一如既往肤白胜雪,一点点红都没透出来。脸上是公事公办的从容淡定,好似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南壑殊继续道:“那是上月的事,可泥人方却才死去不久。”
阎罗道:“是了,此人既死,按理说一炷香工夫内,黑白无常要上去拘魂,然而前日,他二鬼却身受重伤,无功而返。说是被好厉害一个法阵所伤。”
南壑殊听毕,沉吟半晌,方道:“除了泥人方和钱唯,还有别人么?”
“有哇!”说罢阎罗又列出几人姓名,“还有这几个,同样是厉鬼,同样丢了。”
南壑殊过目后,果不其然,都是覃州横死的那几人,也有一两个是久居阜新的。
南壑殊又问:“这几人身前有何业障?”
“呃……仙君稍候,待小神查阅一番。”说毕,阎罗急急唤来判官,二人戴了花镜,对着几卷案牍翻看了半晌。
“仙君请看,这个人生前曾科场舞弊、构陷朝廷命官等。”阎罗又指向下一个名字,“这一个犯偷卖人口、淫 乱之罪。”
“那一个单构陷朝廷命官。”
“再来这一个单犯淫 乱之罪……”
南壑殊和木惜迟逐一看下去,发现这些人中有一小半都犯了构陷朝廷命官之罪,另一小半皆犯过淫 乱之罪。剩下的少许,这两条罪名都沾。
南壑殊指着这些名字问阎罗道:“被构陷的朝廷命官是同一人还是不同人?都有谁?淫 乱之罪具体指什么?”
阎罗眨巴眨巴眼儿,又同着判官搬来另一摞卷宗,又是一番查找。
“呼……”一炷香后,阎罗从如小山般的卷宗中抬起头舒了口气。木惜迟眼见破案在即,耐不住急道:“如何了?”
“遭这些人构陷的朝廷命官是同一个人,名叫覃笃之。他家十三年前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他自己被处以车裂极刑。至于这淫 乱之罪则是……” 阎罗迟疑道,“则是这几人共同奸、污了一名八岁的女娃儿。”
“八岁……”木惜迟愕然。“他们竟……这……这还是人么!还是人么!”
南壑殊亦难自持,冰白的面上杀意横生,烽火四起。
“这女孩儿呢?她……她后来死了么?”木惜迟滴下泪来,“她一定死了罢,花骨朵样儿的年纪,被几头畜生一起糟蹋,活不了的……活不了的……”
阎罗道:“这女孩儿尚在人世。”
“什么!”
阎罗道:“我翻遍了那年的生死簿,当地并没有一个八岁女孩儿因遭此难丧生。”
木惜迟听了,不知当喜当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南壑殊最后问了泥人方的住处,便与木惜迟一同赶到覃州。
这边,众人也已将鸳鸯审了一番。叶重阳将素笺恢复成残破模样,拿给鸳鸯看。鸳鸯一见之下,花容失色。起初咬紧牙关不松口。后来还是南岑遥施展万人迷攻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审出点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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