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师笔录/大猫是如何养成的—— by火狸
火狸  发于:2024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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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样了?”小九自己也还腿软,半扶半搀,李南落抬起头,黑发竟然半白,他摇摇头,似乎说不出话来。
“……你把李南落交出来,我便放过邺城,否则,三日后我来屠城。”
待回过神,便听见烛龙扔下这句话,然后自半空隐入云层不见了。
夜苍穹所化的巨兽还在那儿,好似在回忆什么,确认什么,面目狰狞又满身血腥的野兽朝下看了一眼,那眼神有一瞬间,是李南落完全陌生的。
“阿夜?”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一刻居然有些不确定,夜苍穹会否理睬他。
他叫得很轻,夜苍穹却在一愣之后朝下扑来,恢复了人形落在地上,刚要开口,陡然吐出一口血来。
金红色的血。
李南落看着落在枯草上的血迹,脑中回响的却是那句“凤储等了你千年”,方才的疲惫感又再度涌上,未等他站稳,就被熟悉的怀抱接住了。
夜苍穹看起来也很疲惫,应是受了内伤,俊美妖异的脸上一片惨白,白得好像透明的薄纸,下一刻就要随风飘走。
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李南落咬牙忍住了,没有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夜苍穹抱着他,先看到他鬓边变白的头发,紧锁了眉头,恼怒道:“叫你走,你为何不走?”
“……为了知道你的过去,听一听那凤储与你的旧事?”一开口,还是提了这个名字,李南落话出口就已经后悔。
夜苍穹闻言果然没有接话。
“你记起来了?”分明不愿意知道,却还忍不住追问,李南落好像勉强站立着,下一刻就要倒下,此刻看着夜苍穹,眼底却全是沉静。
小九退到一旁,就如什么都没听见,招呼着影子卫和几个妖师收拾残局,几人都未见过那样的大妖,都还没回过神来,由着小九差遣,将那些个死于烛龙的私兵和高贤胤的尸身碎块埋了,就当此地无事发生。
三日之期,到了之后会如何?
李南落一点都没有考虑,客栈之内,人声陆续响起,有人起身了,他们方才一身疲惫地回来。
房里经过了一夜,卧榻之上也无人安眠,整个房里都是冷的,冷的骨头都要打颤,白日里瞧不见晚上的花灯,便只余下一片苍茫幽冷,再度喧嚣起来的街市,叫几个妖师都有些恍惚,昨夜所见,究竟是真是幻?
影子卫这一次不敢退去,就留在院里,静候吩咐,无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小九变作了狐狸,就趴在窗台前,他也不敢进去。
李南落坐在椅上,晨光照进来,在额前那一片愈加明显的白发涂了一层清冷的光,清瘦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狭长的眼睛里看着夜苍穹,又好像透过他在寻找一个不认识的旁人。
“你为何不问了?”夜苍穹的手指从他脸上滑过去,又摸了摸那一片白,皱了皱眉头,有些恼恨的模样。
“烛龙说我不配。”李南落挑起了剑眉,他仿佛有意说这句话刺他,夜苍穹也果然被刺了一下,听出他的嘲讽,想要宽慰,又不敢上前。
他那身玄色衣裳还带着白霜,那是烛龙吐出的寒气,寒气不消,夜苍穹便也不敢靠近,好像生怕冻到了他,李南落看起来很平静,“我只问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你如此,好似我是个负心汉,又被你撞了个现行,可在我记忆里,没有辜负过谁的情意,所谓穹楼,不过是把几个大妖叫到了一起,方便管束。”夜苍穹果然记得了过往,千年记忆,只那么一句话,便算是说完。
“那你就告诉我,凤储是谁?”抬起眼来,沉静的目光,叫夜苍穹无法回避,他斟酌许久,一时竟没能回答上来。
只看这神情,李南落就确信,那关于凤储之事并非烛龙胡言。
他叹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失望,还是该觉着果然如此?与你大妖相比,我确实是个小崽,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记得那会儿年少,我还问过你,是否会一直在我身边,你当时还笑话我,说我之一生只是你的转瞬……”见夜苍穹不敢带着寒霜靠近,他便先伸出了手,“还真的,只是转瞬。”
他笑得有几分自嘲,拂去夜苍穹银发上结的霜,手掌便被抓住了。
掌心有烧灼的痕迹,一双白玉似的手,仿佛被人拿烙铁烫过一般,夜苍穹听他这么说,心里发涩,看到这只手,眼底又涌上一片戾气。
“那个东西,我定会要他付出代价。”他轻轻抓着李南落的手,口中说的轻柔,神态却极为可怕,手里还是虚握住,不敢用力。
李南落一点都不怀疑,下一次定然又是一场的大战,“可你们不是旧识?不曾有过交情?你要为我与他反目?”
这样的大妖世间还有多少?他注视掌心灼痕,看夜苍穹小心翼翼,另一只手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敲打。
“凤凰非梧桐不栖,凤凰……凤储?归梧栖?”目光一抬,对上了夜苍穹意外的眼神,便知道自己估得不错。

归梧栖。
一道火红的影子在帘幔后影影绰绰, 夏栖国境内,连夏栖国主都要对归梧栖毕恭毕敬,这是别国之人无法想象的事。
也正是因此, 夏栖国并不将妖物视作祸害, 反而有些奉若神明,归梧栖拥有如此超出人类的力量, 夏栖国君便只有想要倚靠的心思, 弱国便只有如此才可自保。
“凤储大人好些了?”夏栖国君赵睦躬着身, 眉宇之间还有国君的气势,可低声问话的样子,却十足的小心。
“有你送来的药, 他好些了,做的不错, 夏栖国这回不会亡国的, 你可放心。”一个凸嘴尖耳,白首红足, 似人非人的妖物抱臂站着,背后一片白色帘幔,满室华贵。
这是像极了猿猴的妖物,可夏栖国君半点都不敢轻忽, 斟酌着打量了一眼那片红影, 低声说道:“朱厌大人, 据我所知, 归梧栖还和别国的妖师妖物都有联系,可如今我夏栖国正值战事……”
“你怕我们归梧栖说了帮你, 却和别国纠缠不清,让你白费功夫讨好, 得不了什么好处。”朱厌性子暴躁,一摆手,有些不耐烦,“妖物没什么地域之分,和那些妖师妖物交好,也不过是为了弄点凤储需要的东西,你既投了诚,自有你的好处,不用多虑。”
赵睦这才放下心来,这些妖物的能耐他最是清楚,自夏栖国前几代君王在位起,这个归梧栖就存在着,直到他这一代,也依然不曾见过那传说中的归梧栖之主“凤储”。
归梧栖以往从不插手几国政事,可近些年来却态度大转,赵睦隐约知道,雷泽之所以如此疯狂地挑起战事,其中也有归梧栖的影响。
天下四国,竟全被归梧栖玩弄于股掌之间,战事一起,难道他们还能得到什么好处?赵睦怎么想,都想不到归梧栖到底想要什么,夏栖国传到他的手里,他可不想当一个亡国的君王,被后人唾弃。
赵睦忧心忡忡地去了,阵法闪动,人便消失不见,帘幔之后红影晃动,一个孤冷的声音有些嘶哑,“朱厌,烛龙可有消息?”
“按照他的脾气,此时没消息那就是不顺利,等他回来再好好嘲笑他一番,说起来,你那药用了如何?华胥国魏老头儿如今是铁了心与咱们对着干,要不是那阵子陆吾在他那里,又还不到时候,哪里能容他太平到如今。”朱厌摩拳擦掌,恨不得如今在外面折腾的妖是他。
帘幔之后静默了片刻,孤冷的声音又多了几分淡漠,“魏吴央倒是个有心计的,当年他容李南落走脱,陆吾将李南落教得那般出色,一回来姓魏的就把太医局给了他,连山海会也在李南落手中,这是算准了我们会投鼠忌器,就算他华胥国交不出药来,因为有李南落在,我们也不能拿他如何。”
“我也没想到,尤其是没想到你竟是能忍得住,眼看着陆吾对那李南落如此倾心相待。”朱厌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便只说了一句,就不再提。
没想到凤储竟接了话,先是冷笑,继而说道:“那是因为他还未记起我,还未记得他自己究竟是谁,等他知道他是陆吾,回忆起我们过去的一切,他便会改回来的,我们共同进退何止千年岁月,难道竟还比不过一个人类小崽?再说,他会对他动心也是应该的,毕竟李南落是圣子,毕竟当年……”
说到这里,凤储便不再往下说,平平淡淡的语调终于有了些起伏,仿佛是在说服自己,朱厌挠挠头,听得出他心里还是不痛快,可这原是在预料之中,在他看来倒也不算什么。
“还差一点,等李南落落到我们手里,等战事起来,一切便都好了,等重回正轨,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帘幔后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清雅高贵,好似神祇高高在上,俯视人间那般从容。
邺城,客栈的院落之中人声静默,邺城后山那一战,尽管只是旁观,可也足够震撼,剑客子城不知所踪,影子卫轮番值守,守在楼下,冯四几个妖师正在商议是否要带邺城百姓逃命。
离开此地才最是安全,万一烛龙不守信用去而复返,他们哪里抵挡得了?看了一眼传闻中很厉害的九尾妖狐,冯四几个放弃了找他商议的打算,那白毛狐狸就趴在院楼走廊的栏杆上,往里探着头,哪怕外头再冷,也没有动弹一下。
房里灯火未熄,能听见里头二人对话的声音,听不真切,却有些激烈,好似争执,能争什么,只要稍微了解一些两个人关系的,都能猜得到,不过外头那么些人,却谁也不想真的听明白。
那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了。
这也超出了李南落的认知,他自回到房中,哪怕身上如何疲惫,也半点都没有睡意,什么神仙,什么天帝在人间的驻地都城,什么天之九部,什么洪荒妖神……
妖物也经历过大战,人间本来并非眼前的人间,上古之时陆吾便与一众妖神抵御凡尘邪祟,撑过了人间最混乱无序的时期。
“你与凤储便是这么一路过来的,你们生死相托,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你建立了穹楼,不愿意再回天上,情愿留在人间,而他本该回帝之下都……却为你留下了,凤储为你守候千年,等你归去,所以那地方才叫归梧栖。”
听了夜苍穹的一番叙述,哪怕他说的再简单,李南落依然从中找到了重点,关于陆吾和凤储,一时间他竟无法用言语说出来,心中是何感受。
被灼伤的手掌摆在桌上,在他问话之时无意识地握紧,他竟不觉得痛,天色大亮之时,那一片冷光照射进来,让他的伤口显得愈加凄惨。
好像被烙铁烫去了皮肉,一片焦黑模糊,还露出皮下的血肉,握紧之时又压上了指甲的痕印,夜苍穹蹲着身,不得不把他的手掌小心掰开,分明伤的是李南落的手,他握住他的时候,却连指尖都在颤抖。
“答应我,别把我推开,小南落。”夜苍穹哑着嗓子,脸色原先发白,如今却带了点淡金,失了血色的唇勉强扯出一丝弧度,看来与烛龙一战并不轻松。
“我岂敢推开你,你是天神陆吾,不是寻常的妖物,纡尊降贵来到人间,还叫我主人,与我在此厮混,我不过是一介人类,你到底图什么呢?”李南落的声音飘忽,却像一把犀利的刀。
夜苍穹一贯是桀骜不驯的,他既大胆又狂妄,此时此刻却流露出一丝恐惧,捧着受伤的手,在指尖轻吻,“若因为我忘却自己是谁,而怪罪我钟情于你,这于我不公平,若因为我的真身而拒绝让我爱你,这也不公平……不准将我推开。”
抬起头,锁起的眉头,抬起的兽瞳,有一种强硬的意味,哪怕哀求,也霸道得好似要挟,他的薄唇抿着,另一个手掌一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李南落从未见过的玉瓶来。
那是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所记起的属于他的东西?所谓的神,是否都能从别处,随时取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李南落眼看着他打开玉瓶,盖子打开便溢出一股异香。
“寒玉露?!天宫里用上一滴就能叫人起死回生,叫神增进百年功力的神物,这世上竟然还能有?”小九闻见异香,鼻子不断嗅动,整个狐狸身子都拉长了,巴不得顺着香气从窗户里飘进去,要是来上几口,他的狐狸尾巴岂不是就该长回来了?
一滴半透明的东西从瓶子里滴在李南落的手心里,被火焰之卵灼伤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长出了新的皮肉,好像从未受过半点伤那样。
“不准将我推开。”垂下的银发遮住了夜苍穹的表情,这一次声音又软弱起来,好似哀求,又好似撒娇那样,他半跪在他的脚下,捧着他已经愈合的手,苍白的脸蹭在他的手心里。
手心里轻轻地痒,还有若有若无的温热,那是夜苍穹的嘴唇,呼出微热的气息,柔软又执着地,碰触他的掌心。
“我是陆吾又如何?凤储对我何种心思,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就如那南宫对你,难道旁人的执着,我们都要负责不成?公平些,我不欠他的,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故意隐瞒你,自你认识我之时就知晓,我不记得过往……”
“怎样的眼神?我用哪种眼神看你了?”连李南落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手无意识地顺着夜苍穹的脸轻抚,就好像摸猫儿的下巴。
“好像看一个陌生人,好似不认得我了。”夜苍穹越说越像抱怨,他竟然还觉得委屈?李南落轻抚的手捏住他的下颚。
“仔细想来我确实不认得你,我认得的是那个猫儿妖,是阿夜,是总是喜欢自作主张的夜苍穹,而不是陆吾。”他俯下身去,手指用力,狠狠的捏住了夜苍穹的脸。
“不是那个妖神陆吾,不是那个掌管帝之下都的天神陆吾,也不是那个与凤储经历过数千年岁月,共同御敌,一同管着天下妖物的陆吾!”看不出是愤怒还是难过,李南落的手一松,站了起来。
他背过身去,“也许我们都该好好想想,阿夜,既然你想起了一切,那就该去寻你的那些同伴,我不过是一个人类,我的一生只是你的转瞬,为了这转瞬,值得吗?”
他的声音如此的冷,背影如此决绝,夜苍穹站在他身后,就看到那片白发,黑白交错,愈加妖异,他亲手调教的妖师,他的小崽,这一回,是他想要离开了。
“不值……”
李南落听见身后这两个字,垂下目光,只觉得胸口一震,这分明就是他要的答案,可心里并不觉得轻松,一时间仿佛没有了任何感觉,不觉得痛,只是好像有什么被挖去了一块。
清晨寒风吹过,直接从他的胸腔穿了过去,像有什么攥住了他,在他的胸膛里翻绞,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他咬紧了牙关,紧到齿间发疼,身后却响起脚步声,“不值才怪,谁说不值?”
背后的力量一下子将他抱紧,那双手臂圈在他胸前,恶狠狠地要挟,“你敢再这么说,我让你下不了床,你就知道值不值。”
本该远离的,陡然间却在耳边响起,夜苍穹的声音压得很低,又低又沉,却似能穿透了他,“是我当年不告而别叫你怕了,是不是?对我也该有点信心,既然认了你,我岂会再去追忆过往。”

第220章 又爱又恨
“怎么才能叫你不对我放手呢?小南落?”夜苍穹居然显得很无奈, 很苦恼,搂住李南落的手将他圈在怀中,往自己胸前靠着。
他就枕在他的肩上, “我是陆吾, 我也是夜苍穹,是你的阿夜, 这其中并不冲突, 你我是登了名簿的, 你要是敢对我始乱终弃,我定不会放过你。”
李南落前一刻还想质问他,怒骂他, 此刻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注视着窗外晨曦, 看到逐渐升起一点暖意的日光。
光线就落在夜苍穹的侧脸上, 他侧首看他,一时叹息, 一时又哭笑不得,“为何到了这时候,你还有心思说笑?那许多过去,还有你过去的同伴, 难道对你而言毫无意义?”
“自然有意义, 可我到底是散过神魂妖魄的, 他们所言于我而言便如上一辈子的事, 便如一场梦境,我记得过往, 可还是那句话,那又如何?我知道我为何会放弃那一切, 因为太沉重了,数千年,乃至千万年的岁月……”
“神仙并不是那么好当的,与天地同寿也并非一件好事,亲眼见证着生与死,毁灭和轮回,见证杀戮,见证一切……”他在他身后搂着他,李南落可以听见话里细微的变化,甚至那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痛苦。
千万年的岁月,那是他无法想象的,可夜苍穹曾经经历过,以至于连他这样妖神都无法承受那千万年岁月所带来的沉重。
“他们……那些你口中的同伴,也是因为我活的最为长久,因为我是什么帝之下都的掌管者,便理所当然地跟着我,我带着他们一同做了许多事,是否便因此就理应要担负他们的命数?人各有命,妖也一样,我建了穹楼,就是为了给他们找些事做,不要将我奉若神明。”
夜苍穹的重量就倚靠在他的身上,像是抱怨,又像是倾诉委屈,“那时候,我对一切都麻木了,我是不可能对任何人类或是妖物有情意的,任何生命于我而言,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的我,如何会对凤储有情?”他嘲弄的勾起嘴角,在李南落的视线中,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有一种夜苍穹绝不会说出口的苦涩。
这只大猫儿,寻常之事可以拿出来反复折腾,诉苦抱怨,真的痛楚反倒不会说了,他太骄傲,骄傲到不愿意承认他这么强大的一个妖神,却被岁月所击倒。
岁月最是磨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漫长的寿数也只拉长了那份折磨,若非还记得凤储之事,李南落几乎要怜惜他起来。
可就算硬起心肠,站立的姿态还是显示出和缓来,再没有那点绝情的意味,夜苍穹搂着他,对这种变化立时就知道了,他的小南落懂了他。
不再辩解,他只靠在他肩上,倾身将他搂着,李南落便放任他抱着他,然后逐渐感觉到夜苍穹的重量全都压了上来,觉出不对,他回头,却见夜苍穹面如金纸,整个人往下倒去。
“阿夜?!”他一把将他扶住,反身抱在怀里,“和烛龙一战受了伤?你为何不说!”
见他焦急的模样,夜苍穹满意地眯着眼笑起来,“若你真的要放手,我便可以倒在你面前……”
“胡说八道什么!”李南落厉声训斥,动作却轻柔,将他放在床上,夜苍穹微阖着眼,任凭他将掀开衣裳,查找伤口。
“没有外伤。”他低声说着,乖顺至极。
“那就是内伤了。”李南落发不出火来,对着眼前的夜苍穹,他只能轻抚他的银发,才发现这一抹浅银都有些黯淡了,“为何不说,难道真要倒在我的脚下,叫我着急不成?!”
“为何不可呢?看你着急,为我着急,我就知道你还放不下我。”不惜使用苦肉计,最终达成了目的,夜苍穹一点都不掩饰他的心机,眯着一双猫儿眼,原本的野性都成了温驯。
他拿捏住了他的软肋。
李南落对于强硬的他,或许会用强硬来相对,可对于这样的夜苍穹,他只能蹙着眉,承认心里的放不下。
“是你说的,不准我放手,既如此,你可要做好准备。”站在床边,低了头往下看,“我不认得那凤储,他不会对我客气,我亦不会放过他,到了那时候,你能亲眼看着,我与你过去的同伴为敌?”
好似俯视苍生的脸,垂眸注视,不可逃避之时,他便会用尽全力迎上去,这是夜苍穹早就知道的,“谁要与你为敌,我会忍不住将要对你不利的人撕碎。”
李南落笑了笑,却抚着他的脸,用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断然说道:“真到了那时候,你不可插手。”
“为什么?”
“既然你和那些妖物一同经历过那么多,他们至今没有将你忘记,可见当年便是有兄弟之谊,他们拿你当兄弟,你难道要为了私情,与他们兵戎相见?”李南落的下颚在夜苍穹的视线里绷紧。
他的目光严厉,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命令,“你既要求我不能放手,那你就还是我的人,我就在此要求你,不可插手!若是我死于凤储之手,你为我报仇也好,不为我报仇也罢,我都毫无怨言——”
“闭嘴,你若是有个万一,我保证绝不会让他们活下去。”他怎么会让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夜苍穹光是想象就有种嗜血的冲动。
李南落摇摇头,放弃了与他争论,看着床上虚弱的夜苍穹,忍不住俯下身去,手指抚着他的侧脸,嘴唇轻轻碰触。
“这是安慰吗?”床上的大妖感到那片温热,想要伸手搂抱他,手臂却被按住了,李南落不容许他动弹,抚上他的脸,嘴唇也慢慢游移。
这是一种折磨,夜苍穹既享受又煎熬,李南落的吻总是在他唇边游荡,好像有意不让他如愿,总是在他侧首追逐他的时候避开他的唇。
“这是惩罚。”惩罚什么,却又不说。
捏着脸的手指用了力,吻上去的唇终于也好像发了狠那般,在不知多少次游移之后终于落到了夜苍穹的唇上,吻得好似要将他一口咬死。
李南落少有这样的时候,夜苍穹却甘之如饴。
凤储为了他等候千年,千年岁月,哪怕只是一厢情愿,也足够叫人在意。
辗转的吻,强硬的力气,李南落用力吮了夜苍穹的唇舌,哪怕唇上泛红,唇间尝到血腥气。
“你这个妖孽,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有那么多追随者,那么多过去,你不只是一个妖,你甚至是一个神,你不好好做你的神仙,你为何偏要来招惹我?!”
他咬牙切齿,又含恨叹息,他的嘴唇贴着夜苍穹的,说话之时的吐息和夜苍穹的呼吸交错,他俯着身弯着腰,唇瓣碰着唇瓣,鼻尖碰着鼻尖,一手撑了床头,一手轻抚着夜苍穹的脸。
又爱又恨。
“兴许我不作神仙,就是为了遇见你呢?”夜苍穹好似猫儿蹭着他的掌心,一只手终于能伸了过去,落在李南落的后腰上。
于是李南落被夜苍穹按了下去,倒在他的身上,终于抱住了李南落,他才满意了,用那有些虚弱的声音嘟囔着,“我不要做那无欲无求的神仙,我只要你,他们要让妖物主宰人间,可我从你身上见识了何谓人类,你为何不去想想,也许这便是上天的旨意,让我学晓了人类存在的意义。”
“……不要说那么多歪理。”他一个人,岂能代表人类?李南落对这些话嗤之以鼻,想到身下大妖还受伤虚弱,连忙想要站起来。
“不准起来。”本该虚弱的病人却十分霸道,“我怕我一阖眼,你便要走。”说出的话却软,顷刻间就击溃了李南落的坚持。
“我不走,可你这样我也放心不下,你过去是所谓陆吾,又是掌管什么帝之下都,如此厉害,还会受伤,那烛龙又有什么依仗,竟能叫你受伤?”只能放软了身体,轻靠在夜苍穹胸前。
想了想,忍不住遗憾,“可惜此地是邺城,否则还能找沈医师来诊治,他总想收我为徒,此番回去,倒还真的可以考虑,学上几手,关键之时还能有用。”
“为何受伤?自是因为此地施展不开,你们都在邺城,真要打起来,整个邺城都会化作飞灰,那么多性命,若是在我和烛龙大战之中受到牵连,我就算能硬得下心肠,你呢?”
夜苍穹的声音听起来从容自若的很,好像早就算定了一切,“我要真的放开手脚,害人丧命,不等你为了凤储吃味生气,就要对我兴师问罪……”
“谁吃味了?”李南落冷着脸不肯承认,“只是有些在意。”随即一皱眉,“你要是开启了妖域,不也一样不会波及百姓?”
“寻常妖物自然可以,可那是烛龙,我与他相争,必定是翻天覆地的一战,我可不敢保证。”越说声音越低,夜苍穹这句话说完,李南落终于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
“你给我疗伤的药,对你是否有用?我听见小九在外头叫唤了。”话里这么问,已经去桌上取药,夜苍穹看他倾身过来喂药,还不甘愿。
“再亲我一下,我便喝药。”一脸坦然地提出条件,夜苍穹半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受伤的是你,你不吃药,不快些好起来,便只能这么躺着,你甘愿?”李南落又好气又好笑,拿着玉瓶,作势要放回去。
夜苍穹半点不急,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躺着也罢,只要你能忍心看我躺在这里,我便躺着,每日还有人照料,还有你来关心,倒也不差。”
若非他受伤,若非他虚弱至此,他这小崽哪里会容他解释那么久,受伤也不是坏事,故而他没有开启妖域,放手一搏。
其实,若是能在妖域崩塌之前解决了烛龙,倒也未必会引起什么倾城的灾祸,可他就是没有倾尽全力。
心中转着念,夜苍穹神色不动,只是一味示弱,李南落听了他那番话,果然摇头,“就会用这法子折腾我。”
这法子是什么法子?他知道他是故意示弱,拿准了他吃软不吃硬,可还是弯下腰去,在他唇上轻碰。
碰了一下便算是亲了,他才要起身,又被一把拖了下去,夜苍穹硬是要加深这个吻,手指按住了他的颈,不肯将他放开,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嗓子都要发紧。
“你还有没有个病人的自觉。”李南落感觉到腿间的异样,偏偏夜苍穹不以为意,还将他又往下压了一压,偏要他感知那不可忽略的存在。
“你就在我眼前,贴我那么紧,我这里又没有病,哪里能忍得住。”这么说来,竟还很有道理。
李南落对这大猫儿厚颜无耻的本事又有了新的认知,清了清嗓子,拿起玉瓶来,“这药该喝多少?你如今精神了,总有力气自己喝药。”
“我没有力气。”夜苍穹可怜巴巴地躺在那里,一脸软弱无力,“你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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