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师笔录/大猫是如何养成的—— by火狸
火狸  发于:2024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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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李南落抓着桌沿的手紧到发颤,日光将空气里的尘埃映照成细碎的光点,落在他散下的黑发上。
夜苍穹拢住这些光,整个人将李南落圈在怀抱里,因为情绪而爆发的热情,在被点燃之后烧得不留余地,他气息不稳的要求,“叫出来,叫我,小南落……”
这是他给予他的名讳,这个要求,在此时此刻,仿佛又有了特别的含义,李南落忘却了门外的南宫,忘却了此行为何而来,甚至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阿夜!”气息交错,他整个人被夜苍穹抱紧,好似要将他嵌进去,融为一体,桌椅被撞翻,跌跌撞撞倒向床铺的两个人,放弃了用膳的打算。
门外,南宫一脸死白,注视着房门的眼神,仿佛要将它烧出一个洞来,九尾妖狐甩甩长尾,看热闹不嫌事大。
直接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被强迫了?李南落要是真心想要拒绝,岂会拒绝不了?这一路上,你看了夜苍穹是如何对他百依百顺的,这么一个大妖,竟好似个亲随似的,一路照顾他吃用,啧啧……”
“你说他对他好不好?你自己得不到,也要撬了别人的好事,还说当人家大哥呢!”小九舔着自己的爪子,那两个人的亲热有些养眼,可再偷看下去,怕被夜苍穹发现,有些遗憾。
要说夜苍穹对李南落不好,连南宫自己也无法承认。
南宫知道,就在门后,李南落是在哄那大妖,用这种方式,安抚夜苍穹的怒意,哪怕一门之隔,被人听见瞧见两人之间的□□,也毫不在意,在所不惜。
自从小的时候起,李南落就是这性子,看着平和,骨子里却执拗又激烈,认准之事,谁人都无法更改,而被他认准的事并不多。
如今,夜苍穹就算一样。
“可他们,还是不在一起更好些。”不知为何,南宫还是如此执念,他白着一张脸,伫立在门前,好似一只鬼。
“就凭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你就觉得他们不该在一起?”小九挑起一双狐媚眼。
“就算我对他有什么心思,我与他也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南宫摇摇头,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本该说出来,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说出口。
小九嗤了一声,不以为然,本想找个地方躲懒,想到这南宫还在此地,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又不敢走开,哼哼唧唧地把自己盘了起来,盯住了南宫。
要是他跑了,南宫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夜苍穹定然又要找他麻烦。
“不准你喊他大哥。”
过了晌午,冬日里天黑得早,房里已经暗下,酒楼的房间还算宽敞,床榻上人影交叠,夜苍穹搂住了李南落的腰,说话之时嘴唇蹭着他的肩头,又吻在突起的锁骨之上。
枕头上长发铺陈,潮湿的黑发里混了银色的发丝,李南落无由的就想起结发这个词来。
“不准你喊他大哥,听见没有?”夜苍穹又提了一次,霸道的要求里带着些撒娇耍赖似的尾音。
李南落分明被人形的他搂抱着,他却似见了一只大猫斜着眼睛甩起长毛尾巴的样子。
“为何不许?虽然我也没这个打算。”他抓了一撮银发,犹如抚弄猫毛,在手指里打着转。
“明知故问。”夜苍穹在他臀上拍了一记,“不准就是不准。”
李南落沉沉低笑起来,“你可知道,你这么说,反倒叫我想叫了试试,看你打算如何。”
“坏心眼的小崽,你尽管试了,到时候我可真的要把你弄哭了,你莫要后悔,莫要讨饶。”欲求不满的某个大妖终于得偿所愿,开玩笑似地,又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又叫他小崽,这毛病好不了了,李南落不肯示弱,“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讨饶。”
他的语声懒洋洋的,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在方才的肢体交错中得到了宽慰,整个人有种和平日不同的疏懒,惹得夜苍穹不住地吻上去,拿唇蹭了他的额头,又蹭着眼窝,鼻尖碰着鼻尖,两个人气息相对。
房门外早已经没有声息,谁也没提起南宫来。
到了此时,李南落也无法继续诓骗自己,说南宫对他无意,可他过去始终当他是兄长,又如何将他当做旁的看待。
何况他已经有了夜苍穹了。
到了夜色完全降临之时,他们终于起身,外间的桌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此地不会有玹琴为他们准备好晚膳。
那就只有出去吃了,酒楼之中虽然也可以将饭菜叫上来,可李南落想要了解下邺城如今的形势,便还是准备到人多的地方,打听一二。
没有什么地方,比酒楼更容易听到如今城内最热闹的消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叫了热水进来,两个简单的梳洗便出了门,门外不出所料,只有小九在,一只白毛狐狸趴在门前走廊的扶手上,长长的白色绒尾一甩一甩的,见他们终于出现了,往前一跃,被李南落接在手里。
小九在李南落身上嗅了嗅,又伸长了脖子,凑到夜苍穹身上,挑起的狐狸眼笑得意味深长。
在这个百无禁忌的妖物开口之前,李南落捏住了白毛狐狸的脖子,把小九扔到了白狐裘上,“我们去酒楼吃些东西,你要想吃,就闭上嘴。”
吃酒席?小九眼睛一亮,露出了尖尖的牙齿,把方才想要揶揄的话全数咽了下去,换作了一脸谄媚,尾巴用力甩着,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
夜苍穹摇摇头,“实在给大妖丢脸,叶墨槿何时来把这玩意儿接走。”
定是方才尽兴满意了,否则这陆吾哪里会这般好说话,没给他摆脸色,小九眯着眼甩着尾巴,心里做了判断,脸上却不敢显露。
就做一个寻常的白毛狐狸,他装傻得彻底,提起叶墨槿也不接话,李南落倒是认真想了想,“不知叶墨槿发现他跑了,会是个什么脸色,叶墨槿那个人,冷淡惯了,也只有小九这般的才能制得了他。”
“冷淡惯了?也不知是谁,被人说是个冷情的侯爷,不解风情,又冷漠得很,如今到来说起别人了。”夜苍穹确实心情不错,薄唇上勾着笑,竟还揶揄起他来了。
“我若是解了风情,那背面院落里可就不止那些人了。”知道夜苍穹在意什么,便有意提起,果然见这大妖磋磨起了尖牙,李南落笑起来。
“当年叶墨槿追我们追的那般紧,他带着的那些大内近卫将我们困在山中,险些饿死,如今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小九,他定是在乎你的,莫要被他冷若冰霜的样子吓住,他不动你了,才是真的动了心。”
也不打算骑马,只想一路闲逛,李南落往外头走着,先是对夜苍穹说,后头的话却侧了侧首,是对着挂在他白狐裘上的小九说的。
小九眼睛一亮,嘤嘤嘤地急叫起来,却怕开口就没有酒席吃了,挣扎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你说的可真?你怎的知道?”
李南落却不答话了,只走到人群里,街市上都亮了灯,各家店门前挂着各色灯笼,被各色灯光笼罩的街市上,一眼望去竟多了不少妖物。
白日之时树妖毁去不少铺子房子,到了晚上,街市却恢复了热闹的景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小九得不到回答,尾巴上下一动一动的,有些焦躁,却又闻着街上各色吃食的香气,忍不住吐了舌头尖来,吸了一下险些流出的口水。

第214章 酒楼风波
李南落往前穿行在妖物和人群之间, 邺城的夜晚仿佛另一个世界,这里的气氛像极了当年的黑市,那是处于另一个领域之中的, 可这里却是实实在在的人间。
邺城竟是这么个地方?他往前走了几步, 手就被牵住了,回过头去, 便见到夜苍穹正盯着他瞧。
周遭灯火辉煌, 点点如星, 夜苍穹的眼睛里似也点起了星光,那一点金芒,闪闪发亮, 他捉住了他的手,又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夜晚街上竟有这么多人, 他怕与他走散。
夜苍穹一语未发,李南落也不曾开口, 两人牵着手,走在街上,仿佛他们只是两个寻常百姓。
邺城很古怪,这种古怪之中, 又有种其他地方没有的自由和肆意, 夜苍穹一头银发, 在此根本没有人在意。
妖物与人类行走在街上, 竟也无人侧目,有的妖物化作人形并不完全, 还残留着一些与人类不同的特征。
李南落没有想到,混着夏栖国人、华胥国人的邺城, 还有这许多妖物,这里也有山海会的妖师,可他只着人查访阿玲夫婿的下落,还未来得及问其他,全然不知,邺城竟是这样一个地方。
城内气氛和白日不同,树妖为祸,仿佛不曾留下任何影响,又或是……此地早已习惯,不以为意?
叫卖杂货的小贩,酒楼茶馆店小二,甚至花街柳巷暗门里的,形形色色的人类或者妖物,各色吆喝、娇声调笑,在熙攘的人群之中喧嚣无比。
眼前有一片光怪陆离,李南落漫步前行,想到章兆康说要去城后的山里,寻此地的驻军,顺便找夏栖国留在此地的残兵,不禁猜测着,不知他是否知晓,邺城之内是这幅光景。
寻了一处看着还算不错的酒楼,夜苍穹朝上指了指,此地楼高,朝下便能看到满城灯火,是个不错的去处,李南落颔首答应。
夜苍穹在上楼之时站定,略往后瞧了一眼,“那个拿剑的,当真去了?”
暗处有影子卫散开,在酒楼各处守着,剑客子城分明与他们一同住到了先前那酒楼客栈,却再也不见他出来。
“他还是决定随章将军一同去城外,你知道他对战事最是关切,孙望义将军驻扎之处距离此地路程不算太远,据说遇到过雷泽的兵马,想必他是要去瞧上一眼才放心。”
酒楼正门居然是在楼上,李南落才站到门前,听见夜苍穹的疑问,还在疑惑不知何时他开始在乎子城的行踪了,却见这大妖不疾不徐地点了头,“如此甚好,再也没有人妨碍了。”
妨碍什么?李南落动了动嘴角,想到先前在房中的事来。
进了卧房,影子卫是不会靠近的,可子城的房间就在他们隔壁,贴了墙甚至可以听见另一边的动静,那会儿忘形,床头撞了那墙头,岂会没有声响,就算门外听不见,可一墙之隔的地方……
子城似是忍无可忍了,发出了一声幽幽叹息,他正为自家大皇子心焦,连调侃的心情也无,直接就推窗跳了出去。
夜苍穹听见隔壁的人走了,还说了一声知趣,叫当时面上发烫发的李南落说不出话来,青天白日的,哪怕他面皮已经不似当年那么薄,也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看来只有吃饭才能堵住你的嘴了。”拖着夜苍穹的手走进去,李南落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寻了个座头。
两人落座,店小二吆喝着上前,在看清楚他们选的座处之后,为难地搓着手上前,哈着腰干笑,“二位可否换个座处?”
夜苍穹正拿起桌上摆的茶盏,看是否干净,闻言转过眼来,“不可,又待如何?”
他满身妖气,一看便不是好惹的,若非如此,小二也不会这么客气,可即便如此,此时见他一眼望来,还是心里一阵发怵。
分明见惯了妖物的,店小二心里打了个突,“客官就不要为难小的了,您有所不知,这个座头是城主大人一贯坐的,熟客都知道……”
“我们不是熟客,我们并不知晓,就算如今知晓了,也不打算换座处。”李南落端起空茶盏来,“来者是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茶沏上一壶来。”
他说得淡然,举手投足一看便不是寻常人,这几句话便透着不可违逆的气势,久居上位,才会有这样的气势,店小二知道今日这两位也都是得罪不起的,不禁额头冒汗,眼神飘忽,时不时地看着楼梯处。
看来这位城主很快就要来了,李南落已经怀疑邺城落入敌手,再不然,这城主也是暗中与某一方势力勾结,否则城内树妖作乱之时,便不会无人插手,城内妖物那么多,也从未听见这位城主上报朝廷……
心下想法转了一圈,他看了夜苍穹一眼,对面的眼神高深莫测地,视线对上他的目光之时,露出一丝笑意来,这便是知道他的意思了。
“传话下去,今日被那树妖弄坏房子物件的,来城主府领钱。”寒冬腊月,手里摇着扇子,一个穿戴华贵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晃晃悠悠地走上楼来,口中呼喝着,声音很大,似乎有意要人听见。
酒楼里众人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见是此人,无不窃窃私语,有人笑脸相迎,也有人缩了脖子。
高贤胤上了楼来,他容貌寻常,一身行头却大不寻常,头戴貂绒暖帽,一袭滚了宽边的锦袍,手指上戴着绿汪汪的翡翠戒指,腰上玉带也是翡翠的,还镶了金,一眼望去,只看到满眼的金玉,随着他晃晃悠悠的脚步,将眼睛也晃花了。
店小二立时低下头去弯折了腰,满脸堆笑,口中高喊着,“城主大人来了!快请上座——”说到这里,好似卡了壳。
那座位被人占了,如何是好?
高贤胤眼神一飘,皱起眉头来,不等他开口,身后心腹已经上前,“何人胆子这么大!不要命了吗,城主大人来了,还不快快让座!”
李南落披着狐裘,遮住了里头的一身绯红蟒服,不到三品以上,穿不上这身颜色,那高贤胤的心腹惯会察言观色,要是见了里面的一身,定然不敢如此大喝。
其实他见二人品貌不凡,已经算是留了余地,只是平日里呼喝管了,哪怕这留了余地,听着也十分叫人生厌。
李南落沉下脸,正打算给这高贤胤一点颜色瞧瞧,却听一把颤颤巍巍的声音在人群后说道:“城……城主大人……我算好了。”
城主高贤胤身后有一群随从,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来,手里拿着好几本账册,那只手枯瘦如柴,等其他随从让开,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见这阵仗,又露出惊慌和后悔的神色来。
这是想转移那高贤胤的注意力?用账册?却又有些害怕,故而后悔了?李南落多看了此人几眼,心头一动。
高贤胤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陈算盘,你今天倒是算得快,怎么,想要讨酒吃?”
高贤胤旁若无人,一面说,一面朝着心腹抬了抬手指,又朝着李南落和夜苍穹所坐的地方点了点,连话都不屑和他们多说一句。
“城主大人放心,我吴侃何时把大人的事情搞砸过,我马上把这两个不开眼的给赶走。”那心腹是个矮小的胖子,圆球也似,也不先找二人的麻烦,一转头鼻孔对着店小二,先质问起来。
那被人叫做陈算盘的瘦子,方才也是一时意气,眼见着有两个打扮华贵的年轻人,不知轻重,像极了刚来邺城的自己,这才出言想要岔开高贤胤的注意力。
话才出口,自己就先怕了,天高皇帝远,高城主便是此地的土皇帝,若非他算账是一把好手,此时说不定尸身都凉了,想到妻女还在家中等他,陈算盘揣着账簿,低头不语。
也就是几句话功夫,吴侃知道店小二赶不走这二人,当下冷笑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东西,看你们二人也像个体面人,给你们机会,走个儿过来陪个不是,请我们城主大人上座,我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过。”
“到底谁追究谁的罪过?”有人插言,自下而上,一行人登楼而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此处抢座处,酒楼里已有不少人暗中瞧着,这数人闻讯而来,身上都穿着白衣,登楼之时,引来窃窃私语。
“快看,是山海会的妖师!”
“妖师?就是那些和城主对着干的?”
“嘘,不要命了!噤声!”
一行五六人,他们是来寻人,本来还待张望,可一上了楼来,眼前便只有那靠窗的两个人,一个身形高大灿银长发,妖气冲天,另一个气韵不凡,贵不可言的模样。
想起早先寄来的画像,只看一眼,心里便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了。
“参见巡察使。”领头的人口中说着,当先拜了下去,后面数人自然跟上,一行人上来,也不理会那城主,先就拜倒了。
李南落淡淡颔首,“你们收到书信了?”
“消息传得快,分部的弟兄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为首之人在李南落抬手示意之后站了起来。
那吴侃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好得很啊,原来是一伙儿的。”
高贤胤一张平凡的脸上突然出现了杀机,横肉抖了一抖。
吴侃顿时心领神会,“来人啊,不要同他们废话!朝廷派兵来了,如今都去了城外,时机正好,趁此机会把这些人都解决了,免得他们乱说话,一会
儿城主有赏!”

第215章 隐忧
当惯了此地的土皇帝, 高贤胤喜欢杀鸡儆猴,这回也是如此,吴侃不需要他吩咐, 就知道该做什么, 话落音,顿时传来兵卒铠甲之声。
这些都是高贤胤的私兵, 穿着打扮都与官兵不同, 此地妖物横行, 也是因为高贤胤不加遏制,既养了私兵,那他就算是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听见外头兵卒甲胄之声, 李南落神色不变,对山海会的妖师问道:“你如何称呼?”
他看也没有看那高贤胤一眼, 此地的土皇帝对他而言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 山海会在此地分部的领头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怔才说道:“在下冯四。”
“冯四, 邺城一直都是如此?那城主投靠了哪一方?”他单刀直入,问得直接,茶盏一直是空的,本是来用膳, 闹成如今这样, 李南落已经懒得绕弯子。
饿着的人, 脾气都不太好, 夜苍穹叩了叩桌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店小二呢,把你们最好的菜都呈上来。”
店小二早就吓得缩在了后面, 酒楼里有人已经弯下身子,见机往外溜去。
冯四没想到他们这位巡察使大人一来,竟和高贤胤直接对上了,眼见着兵卒从楼下冲上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李南落好,还是该动手拦住那些兵卒好。
他们都是妖师,平日里也并不和当兵的动手,尽量避开,但如今真的惹到头上,他们也不在怕的,当下冯四摆出了迎敌的架势,口中朗声答道:“邺城地处交界,城主高贤胤因地利之便,和夏栖国、雷泽国,一直以来都从未交恶,此地与其说是华胥国土,不如说是共有的地方,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巡察使一来就先惹了事,冯四也并没有什么怨言,他们分部在这里早就受够了,还想让巡察使给一纸调令,让他们能够调回去。
几人才摆开架势,却见李南落淡淡颔首,“影五。”
楼下冲上来的兵卒还没踏上楼来,不知何处出来十多个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如同影子一般,出现得无声无息,动作也如鬼魂,刀光剑影,势如雷电,顷刻之间就拦住了高贤胤从楼下喊来的私兵,十多人,对上百十人,一时间竟也未落下风。
反而是那些兵卒,仗势欺人惯了,何尝遇到过这样的狠角色,一个个措手不及。
影子卫本就不是寻常侍卫可比,高贤胤的私兵又都是寻常兵丁,人数虽多,却如乌合之众,并起不了什么风浪,被影五几下便解决了不少,躺在地上唉唉痛叫。
高贤胤本来悠然得很,负手看戏,未料到情况全然不是他所料想的那样,那十多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黑衣人,招式诡谲,出手狠辣,出手就要人命,他手下那些兵卒不过是仗着人数暂时还未退败,但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不禁心惊,想到一种可能性,自己先吓出了冷汗。
楼上客人更是惊异,竟有人敢帮着妖师对付城主了?看样子还来势汹汹,各个面面相觑,却还不敢议论,不敢妄自揣测那两位贵人模样的究竟是谁。
李南落得到了冯四的回答,见影子卫出手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由得他们继续,自己在椅上悠然凑近了窗前,“这里景致果然不错。”
“是我选的,哪会有错。”夜苍穹接话,索性推开窗来。
夜晚寒风卷入,吹进来一阵清新之气,外头星火璀璨,一眼望去眩目非常,犹如烟花绽放在夜色里。
李南落自小时候起,不是被保护在相国府中,就是在逃亡路上,之后就是一直在宫中,烟花也是见过的,烟火气却接触的少,少有的几次逛街,也是和夜苍穹一起,那会儿还是少年之时。
如今在这邺城,竟有这般美丽的夜景,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趴在他肩上的九尾妖狐没吃到席,便龇着牙一直假寐,这会儿也窜到了窗沿上,趴在窗前往外瞧。
“要是叶墨槿也在这里就好了。”不知不觉,嘴里开始嘀嘀咕咕,说出了心里话。
想和心上之人,一同赏这美景。李南落一听便知道这小九对叶墨槿是动了真心,因为此刻他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万幸的是,夜苍穹就在身侧。他朝边上看过去,才发现夜苍穹从方才起就一直在看着他,“良辰美景,独缺佳肴,在这里和你对饮,再好不过。”
“酒会有的,菜也会有的。”李南落对他笑了,站起身来,一身绯红蟒服从狐裘之下露了出来。
官员常服,三品以上才可着红,绯红之上,蟒服纹样又不是寻常官员可穿的,只有陛下赏赐,非权贵不可得,若非圣眷,求也求不来。
解下白狐裘,李南落负手而立,沉静之中自有威仪,冯四只见过画像,山海会的组织又松散,他根本不知他们的巡察使还是朝廷贵人,不禁又惊又喜,才站起来的,立时又跪了下去。
“拜见大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但见了这身蟒服,叫大人总是不错的。
酒楼上看热闹的,对这番变故应接不暇,见有人跪拜,也赶紧拜了下去,百姓见了官要拜,见了一身蟒服的贵胄,哪有不敬畏的,顿时跪了一地。
“拜见大人!”
“草民拜见大人!”
店小二原来还缩在后面,此时一见,腿都吓得软了,被店家踢了一脚,“还不快去上菜!”
一桌酒席很快便呈了上来,李南落想到自己要靠一身衣裳才能吃到饭菜,嘴角露出嘲弄的弧度,“高城主,传闻此地你是土皇帝,看来果然不假。”
高贤胤见了变故,心知不对,来不及懊悔已经面色发白,冷汗涔涔,掏出帕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非常干脆地扑通跪了下来,“高贤胤叩见侯爷大人。”
他一声高喊,见风使舵,便是他这样的,所谓谁拳头硬便听谁的,邺城还属于华胥国,有官兵,有大员,岂能不跪?要是华胥将他城主之位撸了去,那才是得不偿失,他方才还气焰嚣张,这会儿却额头碰地,撅起屁股跪得彻底。
他一跪,其他人更不敢动,连眼神也不敢往上看,店小二想到方才自己说过什么,连呼吸都吓得停了,屏着息将饭菜小心翼翼地端上来。
一片静默之中,夜苍穹先拿起筷子来,给李南落夹了一块鱼,还把鱼刺给挑了。
“被这帮蠢货耽搁了,饿了吧?”旁若无人的样子,把鱼放在他的米饭上。
“你也吃。”李南落先为夜苍穹斟了一杯酒,两个人对酌,如先前所言,对着夜色,对着窗外星火。
李南落举箸用饭,叫其他百姓都起来,却唯独不叫高贤胤那几个,就像没瞧见他跪在脚下。
酒楼送上好酒好菜,丝毫不敢怠慢,他吃得慢条斯理,还给了小九一只烧鸡,小九欢喜地叼着烧鸡在窗沿上坐了,看着窗外美景,还要伸头讨要一杯酒喝。
“美酒佳肴,还有心上之人,倘若此地不是邺城,不需要面对战场,也没有那些隐忧,想必感觉更加不错。”
李南落是笑着说的,笑意却只是片刻之间,就如海浪,才掀起一些波纹,又平静了下去,他放下吃了几口的饭菜,似乎胃口不佳。
“对着心上之人,为何还要这般愁苦?”夜苍穹看得到他突然的沉默里有一种担忧,仿佛有什么隐患,始终存在于他的心底,叫他无法长时间地沉浸于眼前的平静喜乐之中。
“会好的。”在李南落出神之时,夜苍穹坐到了他的身侧,好似酒楼里不存在旁人那样,把他揽到自己肩头。
“小南落莫要担心,无论你在忧心何事,我向你保证,都会好的,别忘了你有我呢。”肩头的手轻轻拍着,仿佛是在哄一个失措的幼崽。
“又来把我当孩子哄,你再这么下去,什么都替我做了,我要是有一天变成废人了,还得怪你。”
“怪我就怪我,我就乐意哄着你疼着你。”还有谁敢说什么?夜苍穹挑了眉毛。
李南落失笑,朝夜苍穹摇头,他只是感慨,“记得当年我始终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我向前,逼我变强,曾经我以为那是你,可后来,我又有其他的感知,仿佛天地间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我,到了邺城之后更是如此,想来想去,也只有归梧栖,我是他们的圣子?可圣子究竟会如何?他们要圣子何用?”
李南落知道此刻提这些,不是个好的时机,可他确实有感而发,从心底涌上的感应,叫他明白,这番出行,兴许就能找到答案,无论答案是否是他所喜欢的。
“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有我在。”夜苍穹还是说出这几个字,仿佛带着一种无形之力,李南落对他的话,有一种本能的信赖。
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或是妖物,能叫他如此信任对方。
李南落将手中残酒给了夜苍穹,他抱起手臂,将目光投向黑夜中的灯火。
邺城的夜色确实很美,那是与粱京全然不同的美,犹如一位神秘的美人,蒙上了斑斓的轻纱,折射出惑人的光芒来。
五光十色,灯火迷离。
夜苍穹喝了他杯里的酒,两人就站在窗前,夜风拂过,松散的发丝飞扬,似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便已经自成一个世界。
楼下刀兵相接,隐约传来零星打斗声,楼上却温情脉脉,静谧之中气氛诡异,高贤胤跪得头昏眼花,除了开头,再也没有听见楼下兵卒叫嚣,知道大势已去,又有些后悔带的人不够多,他不敢动弹,他的心腹吴侃就更不敢冲在前面,其他随从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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