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笑容扯开的同时,那兵卒的手脚也像被人掰开那样,分别往四个方向去了,还用力拉扯,那人终于能呼吸了,没等吸上一口气,就发出惨叫声来。
听那惨叫声犹如被人行了车裂,章兆康忍不住了,也顾不得身为大将的面子,“夜大人!夜大人!手下留情!”说到底,此人生死还不都是他要负责,此时不服软,再等下去人都要凉了。
他觉得这个夜苍穹真的敢杀人,取人性命!不是吓唬人的。
见他央求,李南落觉着差不多了,对夜苍穹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夜苍穹还有些不情愿,长叹一声,“目无法纪,身为兵卒,犯上僭越,敢对三军统领不敬,这罪名当是不轻吧?如今就这么放了了事,果然有章大将军作保,有靠山就是不同呢。”
话落音,轻描淡写,满是嘲讽,那人掉在地上,可无人敢上前扶起他,由得他面无人色倒在那里惨嚎着昏厥过去。
夜苍穹一语中的。
此人犯上,本来就罪可当诛,章兆康根本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保他,不过靠着自己的身份,是三皇子的堂兄弟罢了,军中最是瞧不起这样的人,上阵杀敌时候落在后边,得功劳的时候却抢在前面。
你说这样的人谁会喜欢?哪个冲锋陷阵的兵卒,会对这样的人有好感?如今见他如此,先还恐惧,这会儿倒是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章兆康只能让自己的亲卫将此人扶起来,心里明白,东野侯这是拿自己在立威,统帅三军,不是说起来那么容易的,打了他章兆康的脸,等若是涨了他东野侯的威望。
第203章 大都督
李南落见目的已经达到, 也不再抓章兆康的把柄,此人与孙望义相熟,也立过一些战功, 还算是个可用之人。
于是他翻身上马, 鬼面好似一团黑色雾气,绕在他脚下的地上, 众人看去, 只觉得东野侯身形之下, 压着股可怕的气势,那片暗影扩张开来,隐约传来诡异笑声, 看一眼便叫人望而生畏。
“此人不用带了,若你依然要带他上路, 我便送他去黄泉地府, 算他个战死沙场,给他个追封, 全了他的名声,这不就是他家要的吗?章将军你看如何?”黑发拂动,面若秋水,李南落高高在上, 一眼望来仿若流云, 微笑相问。
分明是笑问, 章兆康的感觉, 就像被野兽盯住了一样,就和方才面对那个大妖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的冷汗从鬓角淌下,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能点了点头。
他并非是个胆小的懦夫,经过沙场征战,哪一个怕死,不光不怕死,对于死亡还有种别样的熟悉感,对危险的感觉比寻常人都要敏锐,这是无数次沙场经历过生死才练出来的本能。
本能和直觉告诉他,这个李南落,尽管年轻,但只要他愿意,他带的这些人,在他手里活不过几息。
陛下这是封了个什么大都督啊,这样的人,直接出战,还要他们做什么!
章兆康心里忍不住骂了几句,又寻思着,这样的人,若不相帮于华胥国,若是站在敌对一方……只这么一想,连他这个老将,心里也升起一股绝望。
李南落不知道章兆康怎么突然就面色发白,紧张兮兮的,出兵之前要鼓舞士气,他这个为将的不开口,便只能由他这个都督开口了。
于是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自然也少不了承诺些犒赏,这才是士兵打仗的动力,将士们听惯了这些,却从未听过说得如此直接的,可效果却很好,这些粗人,哪怕有些懂得大义,说到底还是人类,摆脱不了衣食住行,还有妻儿老小。
家国安危重要,到手银两也重要,这都是实际的事,李南落说得直接,无遮无掩,也不美化华胥国的强大,只告诉他们此地战事不易,会遇到药物鬼怪。
“杀敌,你们上,遇到妖物,无论多少,由我来。我不能保你不战死沙场,但保证不会让你们死于妖物之口,我要看看,有多少华胥男儿,能和我一同归家!更要看看,有多少敌人,会死在你们的刀下!”
“杀敌一人,赏大钱五十!”
话不多,但直接,直说有妖物,却还做了保,哪位都督能这么保证,将士们都觉得新奇又激动,一齐叫起来。
“杀敌!杀敌——”震天的吼声,是因为热血,也因为赏钱。
不是第一次打仗,知道这次雷泽有妖物帮着作战,很多老兵都有忧心忡忡,李南落这是替他们解了忧。
寻常大将不能做到的保证,他们相信这位大都督能做到,方才他们已经见识过了他的手段,他的话说出口,便格外叫人相信,格外地具有煽动力。
章兆康没想到,李南落这几句话就能把军心收买了,他也知道,这些队伍本来就不是自己手下的,陛下集权,兵卒换将,根本容不得兵丁对大将有什么忠诚,谁给活命,谁给赏钱,他们便效忠于谁。
横竖都是将领不是,大都督名正言顺,都是华胥国自家人,听谁的不是听,抱一个看起来粗一些的大腿,那是人之常情。
章兆康要是兵卒,他也会这么想,可他不是,他是大将军,不知为何,听了李南落寥寥几句,竟也心头涌动,和那些兵丁一样,对这位大都督升起一种信任,仿佛他说的就是真理,就是正义,就是理所当然的,不听便是不对。
夜苍穹也骑上马背,听了那些话语,看了李南落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而李南落只是对他笑了笑,自认无须说得太明白,夜苍穹必然已经猜到了。
他的自然之力,夹在说话之间散出去,本来就能叫人心悦诚服,他说的又都是实在的话,并无半点虚言,当然效用翻倍,几句话就叫人俯首听命。
兵卒气势正盛,李南落一眼望去,眼前黑压压的一片,眼底都烧着一股狂热,没想到效用这么好,想必还因为人多的关系,将这种效用还放大了,他暗自记下,也不敢再轻易使用,一抬手——
“开拔!”
话音掷地,声若震天,黑压压的队伍往前行进起来。这些队伍里,也有些兵丁里的油子,许多人本来以为这次的大都督是陛下亲信,定然是去给孙望义大将军找碴的,没想到,竟与所想的全然不同。
他们竟然不是去孙将军所在的边疆,而是去往邺城。
“大都督的厉害,老夫今日算是见识了。”章兆康在队伍里行进,放缓速度的时候对李南落拱了拱手,算是真的认了输。
“不敢,只是身为妖师,会些功夫罢了。”李南落轻描淡写,夜苍穹在边上哈哈一笑,“你这会的何止一些,那枚宝贝还没拿出来呢,否则……”
眼神一动,他没有再说下去。
话不说话,点到即止,却叫章兆康知道,这位侯爷的手段还没全数使出来,心中更是有些莫名地忐忑。
当一个看着是同类,是人类的人,却拥有近乎妖物的力量,这不得不叫人心生恐惧和忌惮,但这位爷可是陛下封的都督,无论怎么算,他都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不知侯爷这次选择发兵邺城,是何因由?”就算心里忌惮,该问的还是得问,章兆康说起战事相关的事来,整个人就好似沉静下来。
李南落听他话语之间,好像染上了杀伐之气,知道这是将士的特质,不由点了点头,“将军大人这是怕我胡乱指挥了……”
章兆康想要解释,才张了口,李南落已经摆手阻止他,“这很应当,毕竟数万将士的性命都系在你我身上,不问清楚,能跟着出发,已经是将军大人大量。”
这么一来,反倒叫先前对他不怎么礼貌的章将军尴尬起来,连称不敢。
李南落也不和他绕弯子,“这一番边境战事告急,主要是夏栖国与雷泽的纷争,把我们华胥的邺城给扯上了,我此番决定,不去援孙将军,而选择去邺城,倒不是为了支援夏栖国,而是想用夏栖的战事来牵制住雷泽的兵力,好减轻孙将军那方的压力。”
这一番说辞,叫章将军听得面色一松,长吐出一口气来,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胡须,“其实章某人先前对侯爷大人不敬,猜测过大人不懂战事,就怕你胡来一气,到时候连累孙将军。”
战场杀敌的人倒是直接,夜苍穹眯了眯眼,对着章兆康倒有些另眼相看,如此表里如一,哪怕有些瑕疵,总比那些口蜜腹剑的强,倒也不算是太愚蠢。
李南落显然也和他感受一样,两人对视一眼,他才对着章将军这么说道:“你和孙将军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我知道,所以才让陛下点了你随我出征。”
章将军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陛下才命他出征,要知道,过了四十的将领,除了那些天性敢拼杀的,本来就是好战的,其他大部分无不渐渐失了锐气,老婆孩子都在身边,有了牵挂,谁不想全须全尾的回家,自然不愿意拼命。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章兆康他自己,便是已经被陛下放在边上,不作考虑的那一类将军。
上战场他其实不怕死,却和大多数上了年纪的将领一样,怕自己死了,家里老老小小失了依靠,与年轻时候想要争军功的那会儿,已然不同了。
孙望义那是为将的世家,还有几个儿子要带出来,又是不一样。章兆康心中感慨,拉着缰绳停住了,对着李南落郑重地抱了抱拳。
他神情肃穆,李南落停下,便好好受了,也不避让,认真说道:“章将军既不怪我选你出征,我们便好好合作,你还是主将,我不会插手日常事务,也不管你如何排兵布阵,如遇到妖物或是棘手之事,我再出手,其他时候便当我们为你压阵好了。”
章兆康愣了愣,明显意外,陛下一纸诏书,将李南落封为大都督,起先他还不服,方才他还忐忑,这会儿却是真真正正地有几分激动,伸出拳头,紧紧一握,“有大都督这句话,章兆康定当身先士卒,万不叫大人失望!”
为将者,比那些文官,还是要直接,李南落喜欢这种直接,也伸出拳头,与他一碰,朗声笑了,笑得夜苍穹盯住了他,目光灼灼。
生怕某个妖在此时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来,李南落的笑容渐消,章兆康是个粗人,浑然不觉异样,还要拉着他讨论战事,却被夜苍穹挤了开去。
“我与他还有事要说。”他一本正经,面容沉静,一双墨绿的眼睛盯着章兆康,章将军就又有了那种被野兽凝视的威胁感,哪里还敢再耽搁,连忙避让。
他以为两人要商议如何对付路上可能出现的妖物,或是如何对付雷泽,事涉机密,为了避嫌,他便到了队伍里,不在二人左右徘徊。
李南落却知道,夜苍穹绝不会有什么正经事,那双眼睛里盛满的是如同洞房那夜一般的热切,不禁策马到了边上,让开队伍行经之处。
夜苍穹见他如此有默契,索性朝他示意,两人离开官道,策马向前狂奔而去。
前方密林,队伍还未经过,他们便先去了,章兆康隐隐赞叹,对亲卫叹道:“是我猜忌,以为大都督会拿身份压人,想要先来个下马威,不承想原是我小心眼儿,侯爷大人先入林中探查敌情,如此身先士卒,没有半点架子,当得起陛下给的这个身份,只要他真如他所言,不干涉我用兵,那无论他对付妖物如何,都已是大恩。”
那亲卫眼见了东野侯的厉害之处,此时哪有不点头的,连连应声,“大人说的是!此番有东野侯,只要能牵制住邺城的雷泽兵力,孙大人那里定然能轻松一些。”
李南落和夜苍穹到了林中,方才下马,脚还未点地,已经被人一把抱住。
夜苍穹不由他反应,搂紧了他便吻了上来,他连眼前事物都未看清,已经被吸了唇舌,一通掠夺,他猝不及防,连呼吸都没接上,便被缠住了。
第204章 忍不住
鼻间剧烈的喘息了几声, 缓过气来,李南落眼角余光瞧见周围都是树林,放下心来, 一双手便环住了夜苍穹的腰。
“章将军定然以为我们是来探查敌情。”唇贴着唇, 李南落的说话声还带着气音,胸前还在起伏不止, 唇上一片薄红。
“管他如何想。”夜苍穹自然是不在乎, 脸颊在李南落颈边磨蹭, 还不知足,又亲了亲他的耳垂。
“后头行军,天天都是这么些人, 想要亲热都没个地方,怎么是好?我的主子, 你倒是说说看?”
李南落被他磨蹭得有些想笑, 这动作叫人想起猫儿来,便伸手摸摸他的后颈, “乖,忍一忍。”
“忍不住又如何是好?”夜苍穹偏要出难题,有意追问。
李南落的思绪发散开去,心里想着, 若非夜苍穹如今是人形, 否则兴许便能见到那条毛绒绒的长尾, 不耐烦地甩动。
于是唇上带了笑, “忍不住也要忍。”
“我家小南落如此出色,就这么在我眼前, 偏要我忍住,真到了忍不住之时, 你可要自己承担后果啊。”夜苍穹撩着他颈边的发,唇边噙着些笑,语声里带着些要挟,似真似假。
树影子落在他的身上,轻轻摇曳,在夜苍穹野性毕露的脸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斑,冬日里阳光也是温暖的,站在树林里,李南落一时忘记此行是为了战事,仿佛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他方才几乎算是被夜苍穹从马上半拖半抱的扯下来,来不及开口,炙热的吻便印了上来,如今倒是真的想起来,也该做些身为大都督该做的事了。
真的散开了妖气去查探这片密林,竟然还真的叫他察觉到一些异样,在他想开口的同时,夜苍穹一个跃身已经扑了过去。
逢林莫入,这句话放在寻常人身上也许不错,可对于妖物而言形如虚设,李南落只等了片刻,夜苍穹已经提个一个眼熟的东西落下地来。
一只狐狸,一只白毛狐狸,一只应当在叶墨槿府上藏身养伤的白毛狐狸。
“小九?”李南落试探着叫了一声,他并不具备认出野兽的能力,除了夜苍穹的存在太过明显,叫他无法忽视以外,其他的野兽第一眼并无不同。
然后他看到了白毛狐狸屁股后的长尾,边上似乎带着伤势,好像还有一截断掉的部分,那就真的是九尾妖狐了。
小九嘤嘤叫了几声,才哭诉似地说道:“叶墨槿太不是个东西了,我不要跟着他了!”
“他怎么你了?”李南落觉得好笑,看着夜苍穹把白毛狐狸抖了抖,小九夹着尾巴,被提着脖子,垂头耷耳。
“他竟然没有怎么我。”这对九尾妖狐而言是莫大的耻辱,尤其是他施了魅术之时,“难道他嫌弃我的尾巴少了?”
蓬地一声,九尾被夜苍穹扔在地上,陡然变作了上次他们见过的,美艳无比雌雄莫辨的美人模样,寒冬腊月,一袭薄衫,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更显得腰肢纤细,弱不胜衣,叫人怜惜。
就连李南落也不得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是九尾妖狐天生的魅惑。
夜苍穹往他身前一站,挡住了他的视线,一双妖瞳盯住了九尾妖狐,“所以?你就要跟着我们?不怕我把你撕了?为了避免往后的麻烦,这么做似乎才是正确的选择。”
后面一句是对着李南落说的,他说话的样子也不像是玩笑。
李南落沉吟片刻,九尾妖狐是个厉害的妖物,留下他,若是能用上自然是好,可要是控制不住,只会徒增麻烦,这一行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大批将士在后头,要是九尾为祸,还没到邺城,这队人马可能要折损。
“你与他之间如何,与我无关,此行我们是要去打仗的,你要是想跟着我,这样可不行。”李南落垂下眼来,沉静的模样竟然显得有些冷硬。
这和想好的不一样,九尾蹙了蹙眉头,要是有旁人在此,定然为他心疼怜惜,什么都依了他,可惜夜苍穹和李南落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并不将他视作弱者,而是看做威胁,他示弱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怎么样才行呢?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的。”无辜地眨了眨眼,小九意有所指,可两人还是一脸平静,好像说好了一样。
“你就化作狐狸模样,我便带着你,顺便看着你,直到交回叶墨槿手上,你曾经做过恶事,便该由大内近卫看押起来。”李南落就事论事,不带感情的回答。
夜苍穹很满意,补充说道:“你若想逃走,我便直接将你撕了,是你自己溜了出来,若是为此丢了性命也不算冤枉。”
小九咬着衣袖,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何必如此吓唬人呢,我留着还能给你们点助力,就算我如今受伤了,魅惑个寻常的人类,敌方将领,也不在话下,李南落,我对你用处可大着呢……”
他想叫人知道他的厉害,可李南落这一回却对他淡淡一笑,做了个手势,似乎有什么往外一扔。
火焰之卵一直被他收在囊中,许久没有露脸,一出现就仿佛烧红了整片天,九尾本是野兽,最是畏惧这样的炎火,往后缩了缩,可还没完。
“小鬼。”轻唤了一声,李南落话音才落,脚下的影子就活了起来,将周围斑
驳树影一起收了过去一般,越来越大,将九尾也笼罩在这片暗影之下。
“子城。”
一个剑客落到树上,目光锁住了九尾妖狐,养在身上的血附子攀到了剑身,面色苍白的剑客仿佛自身也化作了一柄剑,目光幽幽,仿若厉鬼,
“殷迟、影五。”
十数道人影,在两个人的带领下刷地散开,将九尾妖狐围在了中间,每个人所站之处,隐约间都将他的退路给堵住了。
九尾妖狐困坐于地,先还可怜兮兮的模样,变得呆愣起来。
李南落垂首看他,淡淡问道:“你说,你能替我做些什么?”
九尾妖狐咽了咽口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不说那落在半空燃烧的炎火,光是那一个面鬼,就足够吃光他的精气妖力,何况还有那个不似人的剑客,看着也不太好惹,那十数个影子,他们就在附近,先前他竟然丝毫不曾察觉,光这一点,他就知道他们也不是寻常侍卫。
骤然间,他自以为的重要性,完全不存在了。
“既然你敢出现在此地,就不要再离开我们的视线了。”夜苍穹走上前去,朝发愣的九尾身上一弹指,九尾惊叫一声,吓得又变作了狐狸模样。
没想到夜苍穹只是虚晃一枪,吓他一吓,将白毛狐狸丢到李南落手上,“拿来取暖想必不错。”
与其放九尾妖狐离开,成为一个不确定的隐患,不如将他看守起来,李南落欣然捏住狐狸的脖子,把他往身上一搭,“你就在我狐裘上待着吧。”
白毛狐狸落在狐裘上,闻到狐狸毛的气息,嘤嘤怪叫一声,“我也是个狐狸!”
“提醒得好,若不听话,就将你做成围脖,你看如何?”李南落随口恐吓,却偏偏真的吓住了九尾妖狐。
他从未如此虚弱过,连保持人形都颇为艰难,是不是就是因此,叶墨槿那东西才嫌弃他了?竟还能无视他妖狐的魅惑之力。
“大人。”殷迟从影子卫里走出来,默默跪在地上。
“殷迟。”李南落低头看着他,这两个字叫出口,仿佛一声叹息。
“是殷迟,叫大人失望了。”数载过去,殷迟和当年判若两人,气息里多了几分颓败,再没有当年抱着李南落逃脱追兵之时的那股气势。
这么些年来,李南落有事要吩咐,都会安排给影五,影子卫其他人反而比殷迟与他见面更多,虽说影子卫都是在暗处保护主子,可接受命令,听候吩咐,呈报结果,还是会有见面之时。
李南落再没有将殷迟当做心腹亲卫,虽然很多时候,带着影子卫等若带着殷迟,可在知道殷迟的身份和来处之后,他很难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很多事,也就不复从前。
“我大哥……南宫,他还好吗?”他垂眸看着半跪于地的殷迟,问得轻柔。
殷迟却身形一晃,低着的头几乎要叩到地上,才掩住了自己的脸,不流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嘶声答道:“大人他,只命小人保护大人,没有做过其他。”
李南落的脸上平静无波,炎火照耀下,黑发无风微拂,仿佛只是疑惑,轻问道:“两个大人,何人为大?何人为先?何人才是你的大人?”
殷迟的头彻底抵在了地上,将自己的脸埋在泥土里,双手捏碎了地上的枯叶,紧紧握拳,微微颤抖。
他答不出话来。
李南落又叹息一声,抬起眼来,“影五,可有可疑之人跟在队伍里?”
影五面色复杂地看了地上的殷迟一眼,这个老六,怎么如此认死理呢?心里怒其不争,口中恭敬回答李南落,“回大人,确有一人,此人目前还无异状,只是混迹在队伍里。”
“那个南宫?你大哥对你,还真是关切呢。”夜苍穹好似在笑,眼底却神色难辨,想起那个南宫,他心里便涌上一种直觉的不喜,他讨厌那个南宫看李南落的眼神。
李南落摇摇头,“魏吴央就算再信我,毕竟事涉华胥,还真是君王的作风,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话中满是嘲弄,又有些失望。
将希望交托于他,却又叫人监视于他,虽然这是不出所料,完全不该惊讶,可李南落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叹息声很轻,轻到无人能听见,除了夜苍穹这样的大妖,九尾妖狐似乎也听见了,白毛狐狸趴在白狐裘里,埋得看不见身子,觉得惬意,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他是个坐在皇位上的人类,他不是你爹。”夜苍穹提醒他,生怕他心软,“莫要搞错,他只是与你爹相熟而已,他不过是个为了华胥利益,不惜牺牲一切的人类,他不过是代表着皇权。”
魏吴央坐在那位置上,便不能由着自己,他已然和那皇位融为一体,只能用尽一切办法,让华胥这个国家继续生存下去。
“我知道。”李南落点点头,露出点嘲弄似的笑,“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他要真的想做什么,我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好像根本不在乎这如同犯上的话被影子卫听见,被殷迟听见,被南宫知道,李南落收回火焰之卵,忽然看了看手里的锦囊,“这东西不是寻常物件,皇宫与归梧栖,到底联系有多深?”
“管他有何牵扯,真要惹了你,一起解决了就是。”夜苍穹上前摸了摸他的头,这动作许久未做过,只在他少年之时,安慰他之时。
“……”李南落无言看着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却没有阻止。
第205章 行军路上
周围一干人等, 尤其是影子卫,却沉浸在他方才说的话里,如同忤逆的话, 叫他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只能当做没有听见。
这个夜苍穹和他们的侯爷大人,是知道他们在侧, 有意说出这些话的吗, 若是, 就是想要试探他们的忠心,若不是……
影子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面临这般的考验, 相国李佑尽管严苛,但一直都是恪尽职守, 是个一心为国为君的刚正之人, 自然从不会有什么不臣之言。
可侯爷大人,不知是不是当年的事对他产生的影响, 一直以来,他对陛下并未表现出多少忠诚,想必也是如此,陛下才会暗中命人监视于他。
可尽管如此, 包括影五在内的这些影子卫, 竟没有产生太多惶恐和意外, 反而有种……果然如此, 就该如此的感觉。
十多个影子卫早有默契,眼神互相对望, 谁也没有开口,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与自己同样的心思。
当臣下的, 最忌讳投效二主,他们先是跟着相国,后来因为误会抓捕过侯爷,侯爷不计前嫌,还让他们做影子卫,如今是他们回报侯爷之时了。
章兆康带的队伍,从后面赶上来,就看到李南落和夜苍穹二人骑着马,周围随侍竟有十多人,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何时跟上的,竟没有人看见。
十多个黑衣人,只在章兆康眼前出现了几个瞬息,就一个闪身又不见了,李南落不解释,章兆康也不好追问,眼神里就带了几分疑虑。
“他要害你们,一个手指就够了。”夜苍穹半眯着眼,“好意”提醒,缰绳在手掌里轻轻拍打。
章兆康不禁苦笑,谁说不是呢,他疑东疑西,根本没用,“习惯了,为将者,为了手下儿郎的性命,不得不仔细些,大家都想活下去不是?”他苦笑。
李南落却没有看他,眼神从他身上掠了过去,一直落到队伍里,队伍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人影,可李南落的眼神还是很准确地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那人没有走出来,也没有让周遭的人发现异样,李南落的心情有些复杂,对于南宫的存在……哪怕曾经冷着脸说话过,也依然无法改变他曾经在他幼时,保护他、陪伴他的事实。
于是他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说道:“我们继续走吧。”
他不打算解释影子卫的事,也不想停留过久,阿玲的夫君还陷在邺城里,既然要去,自然越早越好,晚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
章兆康点点头,准备忽略那个背着长剑,一看就不太好惹的剑客,他就跟在李南落和夜苍穹的身后,说是剑客,看着却又像个刺客,脸上是长时间躲藏于黑暗中的那种苍白。
队伍继续前行,哪怕走最近的路,到邺城怎么都要月余,山高路远,谁都不想耽搁,冬日里行军,最怕的就是粮草不足,冬衣不暖,兵器不利。
冬日怕冷,兵士们都要吃得多些,马匹嚼用也损耗很大,又不像春日里,还有现成的草可以给马吃用,其次就是冬衣,御寒之物,要是偷工减料,别说打仗,路上就能把人冻死。
再一个,就是兵器,天干物燥,兵刃也容易发脆,要是兵器不好,与敌方劈砍一下就断了,还怎么打仗,怎么活命?
这几点是章兆康最为注意的,这一次出兵,每一样东西他都过问过,难得的是,陛下还都应允了,不知道其中是不是也有东野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