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来,叫躲在石洞里的九尾妖狐焦躁不已,眼见两人没有上当,口中发出嘤嘤怪叫来,在它身边,却有另个人,也紧紧皱着眉头,犹豫是否该走出去引开那两个人。
“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躲在此地不能见人,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么个好地方?”九尾妖狐抬起有一张雪白的狐狸脸,绯红的眼睛高高扬起,妩媚妖娆,身后尾巴只剩下七条,一身功力也折损到只剩下七成。
妖狐身边的人竟然是叶墨槿,眼看外面的两个人竟能抵挡住九尾的妖力影响,在它的妖域之中才刚陷入欲念沼泽,就想办法清醒过来,不禁佩服不已,同时也心惊不已。
眼看着这两人循着九尾妖狐的妖气寻过来,叶墨槿竟然不知该如何解释,要是被两人看见,他该怎么说?
九尾妖狐见他站在那里不说话,不由气苦,连连冷哼,便要冲出去,被叶墨槿一把抓住,“你又想出去做什么,你不是那两人的对手,被吃了一个尾巴还不够?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受伤,怎么逃到我府上的?”
“可我还有个尾巴也是被你伤的,你欺我负我,如今还不让我逃命吗?”一双盈盈大眼,转过头来,绯红色的狐狸眼中流下泪来。
分明不是人类,可叶墨槿竟无法克制心中的疼惜,他捏着白毛狐狸的颈子,狐狸便乖乖让他捏着,爪子蜷起,尾巴也卷着,耷拉着耳朵,不住掉下泪来,嘤嘤哭声,叫人心都化了。
叶墨槿知道这是妖狐的本领,叫他不忍,可他对着这妖狐,竟当真下不了手去,眼前浮现的还是那衣下肌肤如雪,床榻上婉转娇啼,分不清男女,却叫他浑然不顾对方是男是女。
九尾眼梢一转,看在眼里,嘤嘤啼哭声更加悲戚,叶墨槿却倏然面色一冷,“你这妖物,又要惑我将你藏起来,还是求那二人叫你放走?”
说话之间,李南落和夜苍穹已经寻到洞口,听见里面说话声,声音熟悉,脚下一顿,就在刹那之间,他们走进石洞,叶墨槿手上一松,妖狐跌在脚下,却成了年轻男子模样。
才十八九岁,肤如白雪,面若桃花,外衣脱到腰上,露出的肩膀和胸口俱是一个个红印子,一头黑发如瀑,半遮半掩,遮住衣下长腿,腿上却是一个个指印,他美得雌雄难辨,一双狭长狐狸眼,绯红色的眼眸,清波流转,靠着叶墨槿的腿,泫然欲泣。
叶墨槿脸上的森冷顿时僵住了,和踏进洞口的两个人对上了目光,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解释这一切。
一时静默,只能听见山间寒风阵阵。
九尾妖狐先说了话,“我受伤逃走,是叶大人救了我,他趁着我受伤之时,一番虚情假意,如今又要对我始乱终弃。”
为祸的妖物竟先告起状来,李南落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眼前的场景大出意料,叶墨槿眉头深锁,仍旧一脸冰寒,可看起来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睡了他,还是他睡了你?”没想到,夜苍穹的重点竟然在这里,他挑着眉毛,满脸兴味盎然。
叶墨槿当年没有少让李南落吃苦头,这会儿有机会,他一双眼睛在他们身上左右看几眼,就叫叶墨槿强装的冷静和冷硬碎了一地。
他从未如此狼狈,在夜苍穹的调侃下,竟然没有为自己辩解,这次还是九尾妖狐先说了话,“二位大人,看看这样子,自是他对我……”
说着还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叫叶墨槿尴尬得无地自容,“是他用妖力勾引的我,起初是梦境,我便大意了,没想到后来变成了真的他。”
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开始,是一天夜里,有妖物闯入叶墨槿的府上,他的居住离皇宫不远,本来就是为了方便出入,这天夜里妖气直冲府中,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毫不慌乱。
没想到不等他动手,那妖物跌在脚下,浑身是血,竟然是个白毛狐狸。
八条长尾如此显眼,叶墨槿要是不知这是九尾妖狐,就当不起大内近卫统领之职,他本来想要直接将妖物锁入囚牢,里面有困住妖力的禁制,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九尾妖狐就睁开眼睛来。
只这一眼,千回百转,无限哀戚,叶墨槿那一瞬间竟然犹豫了,随后还为它疗伤。
再厉害,到底也抵挡不住一个千年大妖的妖力控制,就算这个大妖损失了妖力,还受了伤,可凭最后这点余力,九尾妖狐在昏过去之前,替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疗伤的“仆人”。
叶墨槿知道自己着了妖物的道, 九尾妖狐,最擅惑人。
可就算知道,也依然抵挡不住九尾妖狐天生的媚惑, 将化作原形的狐狸收在房中, 叶墨槿当真开始为它查看伤势,用太医局的药物给它疗伤。
妖物炼制的药, 比寻常的都要好用, 九尾妖狐眯着一双狐狸眼, 十分受用。
它化作狐狸的原形,逃到叶墨槿的府上,一味示弱, 叶墨槿曾经就被媚惑过,它十分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一眼就能看穿, 自能拿捏住他的软肋。
叶墨槿身为近卫统领,对付过不知多少的妖物, 可九尾妖狐不一样,已近千年的大妖,只要略施手段,人类哪怕心中不愿, 也会照着妖狐的心意去做。
何况叶墨槿本身犹豫了。
妖狐早在梦境里就在他心口种下一颗欲望的种子, 那时日日梦境都与妖狐缱绻不已, 他是挣脱了绮梦, 可心口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如今再见妖狐, 往日不留情面、森冷无情的近卫统领,竟将这个妖物藏在了自己府中。
就像画本之中被妖狐迷惑的书生, 一颗心,整个魂都被妖狐牵动着,失魂落魄,叶墨槿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动情还是因为欲念才将妖狐藏匿起来。
“情和欲本来就是一体,你我哪怕只是在梦中相会,可那也是肌肤之亲啊。”本体受伤的妖狐蜷在床头,梦境之中却成了个雌雄莫辨的美人,黑发白肤,好似长蛇一般与他缠绕。
叶墨槿知道这是梦境,起初还抵挡,后来抵挡不住,每晚都与妖狐入梦,做那销魂之事,原先还是妖狐勾引,后来却是他动了心思。
既然是梦境,便是从未真实发生,他如此说服自己。
大内近卫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叶墨槿天性是个冷淡的人,对自己严苛,对手下也严厉,就像一根弓弦总是紧绷着,妖狐就如叫人上瘾的毒药,叫他忘记身外一切,与妖狐在梦中,他越来越难分清他原先为何将它留下。
待妖狐的外伤好了,便生出了想要溜走的心思,可没想到来时容易去时难。
九尾妖狐想走之时才发现,这些时日,虽说是用媚术叫叶墨槿言听计从为自己疗伤,可同时间,这人类竟也暗中动了手脚,在他的府邸周围划了禁制。
专困妖物的那一种!
九尾妖狐气急败坏,这回轮到叶墨槿气定神闲,要如何处置这九尾,他还在犹豫,这样的妖物若是放出去,这媚惑的手段若是遇到别人,谁能像他这般还留存着理智。
不能叫它再去祸害他人。
叶墨槿心里存了这样的心思,九尾妖狐便妖娆地笑了起来,“统领大人是不愿意小九再去勾引别个,最好只勾引你一人,是也不是?”
雪白如玉的身子坐在床上,赤身美人一头黑发将身子半遮半掩,几条狐狸长尾在后面摇曳生姿,上挑的眼尾,眸子绯红一片,似笑非笑,媚色天成。
叶墨槿整个人一僵,好似被戳破了什么,声音冷得像冰,“你能变幻人形,那就是好得差不多了,把衣裳穿起来。”
“你又不是未曾见过。”九尾蜷着一双细白的腿,一双狐媚眼冲他眨了眨,“你们人类真是虚伪,梦里什么都做尽了,真的当着面却要我穿上衣裳,你怕什么?”
“你总是和人入梦,做这些事?”叶墨槿把一件衣裳丢过去,面色更冷了。
“只是我的狐尾罢了,一个个入梦,多累。”九尾妖狐接着衣服却不穿,掩着口打了个哈欠,眼波流转,“还是叶统领厉害,要我的本体入梦才能牵制你,那个韩昭炀只得了我一个狐尾,便神魂颠倒,分不清真幻了。”
叶墨槿眯了眯眼,“是你哪个狐尾?”
才用手指头点了点,一道寒光闪过,九尾妖狐没想到叶墨槿竟然下得去手,将它的那条狐尾砍去了。
惨叫声中,雌雄莫辨的九尾妖狐骤然伸出利爪,抓向叶墨槿的面门,脑后却忽然一痛,叶墨槿抓着它的长发,捏住了它的颈子,缠在手腕上,把它抓到眼前,“别忘了我还是大内近卫统领,你犯下的事,总要有个说法。”
九尾妖狐本以为已经将叶墨槿拿捏在手中,任意驱使,所以半点都没有提防,这一下又折损了百年妖力,叫妖狐痛彻心扉,叶墨槿却在惨叫声里又开始刚给它上药。
“你要是再想逃走,我就再断你一尾。”手中伤药很轻,说出口的话却生硬无比,毫无转圜余地。
九尾妖狐啼哭起来,人世怎和数百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想了想又要生气,要不是那陆吾先伤了它,哪里能叫一个人类欺负了去。
受伤的妖狐十分脆弱,它的存在本来就是秘密,所以事事都要叶墨槿亲力亲为,伤药要他,进食果露、烧鸡,也等着他,几百年没用过人类的吃食,没想到这么香了,过了些时日,竟然开始依赖起这个人类来。
两个人的关系也变得十分微妙,起先只是梦境,那都是假的,可后来有一天叶墨槿执行任务回来,带着满身的血,看它的眼神也不对起来。
九尾妖狐那时候变作了个穿着白色袍子的年轻男子,那双绯红色的狐狸眼只望了他一眼,叶墨槿就扑了过来,梦境与现实混淆,他撕开那身白袍,就把个千年妖狐折腾得起不来床。
堂堂九尾妖狐,成了一个人类的禁脔,事后九尾妖狐才知道,那一日是大内近卫去捉拿妖物,那妖物原是雷泽派来潜入华胥的,还杀了一个大内近卫,本来目标似乎是叶墨槿。
这大内近卫是跟随了叶墨槿好些年的随侍,叫什么管风。
可九尾妖狐自己,也是雷泽那边……咬了唇,不敢将此事说出来,九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下子折损两百年的妖力,九尾妖狐如今就算变成人,也还留着尾巴,叫他在叶墨槿面前十分不自在,尤其是在……某些时候,尾巴被人一拽住,立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提出要到有灵气的地方休养,叶墨槿就将他放到了山中,才不过一日,哪里能想到就这么遇到了夜苍穹和李南落来祭拜。
不知怎么的,事情便发展到眼下这般,叶墨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自然带过了一些关键之处,李南落却分明看到这个九尾妖狐听他说话的时候,委委屈屈的模样。
“本来要抓的九尾妖狐,成了你的妖物,那还抓是不抓了?”夜苍穹盯着九尾妖狐,叶墨槿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
李南落犹记得因为这个九尾妖狐,自己当时被夜苍穹如何折腾,看九尾的目光便有些不善,“叶墨槿,除非你担保它,属于你的妖,我还能看你几分面子,否则的话——”
“我会看好他。”他站在了九尾身前,挡住了两个人看他的视线,九尾妖狐立时知机地站起来,躲在他的背后,一双狐媚眼笑得弯了起来,“谢叶统领救了奴家。”
“据说妖狐雌雄同体,你究竟是男是女?”叶墨槿虽然什么都做了,可记忆中有男有女,俱是妖狐。
“叶统领想叫我做个什么,我就是什么。”九尾妖狐舔了舔唇,施施然站着。
“你做你自己就好。”叶墨槿竟没有拿异样眼光看他,九尾妖狐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只要他做自己。
他总是在梦中,化作别人的样子,自己是何种模样,自己都快忘了,于是笑起来,“那便是这样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我,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你可以叫我小九。”
妖物随心所欲,他如今觉得在叶墨槿身边不错,便成了叶墨槿的小九,李南落本来还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就是这么个收场。
见李南落作罢,叶墨槿放下心来,就在此时九尾妖狐却目光一凝,身子蓦然往后退去,另一边夜苍穹的动作更快,好似雷电闪过,骤然间妖气四溢。
“住手!”叶墨槿再快,却比不过妖物,就在他眼前夜苍穹手掌拍去,九尾妖狐浑身一震,应声爆出一蓬血雾来。
“小九!”白皙人形浑身染血,从半空落下,被叶墨槿接在怀里,急得大吼起来。
夜苍穹回到李南落身边,这才冷笑说道:“是你害我令我家主子受伤,本来该取你性命,只是几百年的妖力,算是便宜你了。”
小九被叶墨槿抱着,发现自己又折损了几百年妖力,这回真的吐出一口血来,如今他只剩下一条狐尾,见他脆弱的快要保持不住人形,叶墨槿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是大内近卫,除妖的人,却对一个妖物感到怜惜。
夜苍穹看了叶墨槿一眼,“这么一来,你要留下他也容易得多,不是吗?”眼睛在笑,那嘴角却分明是狰狞。
叶墨槿知道他还记恨,可九尾妖狐确实作过恶事,叫他找不到理由来求情。同时,夜苍穹的话也确实叫他心里一动。
夜苍穹知道妖物的内情,许多大妖都在深山沉睡,吸取天地精华元气,提升妖力,不会突然出现,于是对着妖狐问道:“千年大妖不多,也不会一时都出来,你是被谁叫醒的?”
妖狐这回真的怕了,惨白着脸缩在叶墨槿怀里,不敢有半点隐瞒,“我本在山中修炼,已经沉睡许久,唤醒我的是烛龙,他说天下将乱,会有凤凰诞生,只要凤凰现世,妖物便能做天下之主,我对天下没兴趣,不过想着许久没有到人世来走一遭,想来玩一场罢了。”
大妖的玩一场,对人类而言就是一场灾难,李南落知道烛龙,也是个大妖,要是烛龙站在雷泽那一边,那这番和雷泽交战,恐怕不管投入多少兵将,都很难取得胜利了。
“陆吾,你当真不记得了?”九尾说完一回头,怯生生瞧着夜苍穹,“你在我还未长大的时候就是个大妖了,万千妖物都要仰望,你早就该成神,为何还要留在这人间呢?”
夜苍穹回忆片刻,“大概我真的不记得了,什么陆吾,要真的是我,想必是觉得无趣,这才不想成神。”
他说得无比洒脱,李南落却心头一紧,不只是个大妖,还是个能成神的大妖?
夜苍穹见李南落神情不对,捏了捏他的手,“不管我是个什么,永远是你的阿夜,走,不是要去祭拜你爹?”他扯开话题,不想再说下去。
人类和妖物已经殊途,要是妖物还是个神仙,那他怎么追得上……李南落苦笑,“旁人看我,都觉得我是侯爷,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这些身份都是空的,要是你成了神仙,那我一介凡人,如何够得着你这个神仙。”
“够得着,我又不做神仙,我还是你的大妖。”夜苍穹不想追忆过去,只想好好对待眼前,拉着李南落,要他带路,往李佑的坟前走。
李佑的坟就在相国府的后山,这是一早就取好的墓穴,李家本来的祖宅也不知道在何处,李佑出身贫寒,坐到了相国之位,可一生都没有什么牵挂,也只有李南落,叫他放心不下。
坟头并不凄凉,还有人会来打理,清除野草,冬至之日似乎还有人来祭奠过,留下了香烛的痕迹。
难道会是南宫?也只有这个曾经的兄长会这么做, 毕竟相国府已经无人了。
李南落还在猜测,却见从山下有一道人影缓步走来,苍白脸色, 神色间仿佛酝着一层忧愁, 正是南宫。
李南落不去看他,依旧从锦囊里取出祭祀用的东西, 摆上供奉, 点燃香烛, 寒风之中和夜苍穹并肩立着。
他先叩了头上了香,感谢李佑养育之恩,再谢他的活命之恩, 想到儿时教诲,李南落站起身, 终于看了南宫一眼, 这个既是兄长,又非兄长的“大哥”。
“我还将你当做亲弟弟, 只希望你莫要恨我。”南宫手里也提着香烛,“听说你今日前来祭祀,我才来的。”
“消息倒是传得快。”李南落无喜无怒的样子,指着地上, “这可是昨日的你留下的?”
“不是我, 我是才听说你在桥上撞见夏栖国太子, 还闹了一出, 这才来的,这些, 应当是陛下。”南宫蹲下身来,慢慢烧起了纸钱, “陛下冬至宴后还悄悄出了宫,为的就是一个人祭祀李相国。”
“心里有愧,让他夜不能寐了?”李南落不想在坟前说的太刻薄,可这样已经叫南宫苦笑起来。
“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与李相国其实情谊深厚,陛下这些年过的也很苦,被归梧栖——”
夜苍穹笑了笑,“你就是等在这里,等着在他面前演这出苦肉计,让他出手对付归梧栖,如此一来,他为李相国报仇名正言顺,魏吴央撇清了关系,要是成了,华胥国再也不用受人摆布,魏吴央就能真正的当个皇帝了,是不是?”
夜苍穹失了耐性,李南落记着儿时种种,对南宫还有几分情面,但他没有顾忌,冷笑相问,问得南宫一时语塞,面色难看起来。
“夜苍穹,你并无资格代替南落来作决定,你是个大妖,他是个人类,就算你们情投意合,终究有分开之日,我是他大哥,我不能眼看着他走错路。”南宫本就阴郁的脸上愈加阴沉,脚下里烧着值钱,火光照在脸上,不住地闪动。
“那你也不要以兄长之名替他作决定,他和谁在一起,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如今已是妖师,再不是寻常人类,你莫要忘了,是你自己带他去知道了真相,他还是妖物之后,不是吗?”
夜苍穹满面嘲弄,笑南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南宫本来就阴沉的脸上更是阴
沉的好像要滴出水来,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大妖的对手。
可李南落到底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后来更是一直关注着,就好像他亲手种下的树,时时刻刻守着,终于结了果子,却被一个路过的野猫给一口咬了去,这心里的滋味,一时难明。
李南落在一旁听他们争执,并不开口,只看着坟上那几个字,然后从怀中取出那幅李佑亲手所画的画来。
寥寥几笔画出的朱书容,就在火苗之中慢慢燃烧起来,化作飞灰飘到半空,李南落心中默念,还将他们当做爹娘,许了他们一句话,定会为他们报仇,无论他是谁,他们都是他的爹娘。
燃香叩拜完了,李南落这才起身,“你既然让我叫你南宫,那你就已经选择了南宫的身份,不再是我的兄长了,我和阿夜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南落!”南宫气急,怒红了双眼,“陛下是叫我做说客,可我也是你大哥,你要对付的归梧栖不是寻常的地方,你怎知道这个大妖会不会反戈相向,那个地方是真的负有天命,你与他们作对,就要做好万全准备……”
“放心,自会有我与他同生共死。”夜苍穹好像只是在说一句寻常的话,就这么许了承诺。
李南落与他对视,随即转头对着地上,“爹,娘,我已有了可以倾尽此生去相守的人,他是个妖物,与我这个半妖是不是还算般配?”
半妖……他甚至还开起了玩笑,可南宫笑不出来,他不相信夜苍穹,半点都不相信,“归梧栖便如妖物诞生的本源之地,夜苍穹就是从那里来的,你真的这么信他,要是有朝一日他抵挡不住归梧栖的驱使,与你反目,你到时候怎么办?”
“我不会。”夜苍穹抬起眼,沉静又凌厉。
“反目?那便如我们所说的,他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让他独活,总归也是个同生共死。”李南落笑起来,眼睛也不眨,好像也在说一句平常不过的话。
和夜苍穹一样。
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南宫胸前起伏,看着他们竟说不出话来,他的幼弟何时变得如此决绝,更叫他无言的是,李南落是对他自己也能狠得下心的。
“好一个同生共死。”南宫喉头发涩,脸上也是一片苦涩,心中竟有种仿佛羡慕又似嫉妒的酸意。
分明他才是那个时时看顾着果树,看着果子长大的人,为何最后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已经长成的参天大树,再也不需要别人看顾。
南宫看着脚下逐渐熄灭的火,那一点灰烬在寒风里飞起来,看着李南落又在坟前说了什么,又叫夜苍穹也拜了一拜,算是认过了亲,见过了长辈。
两个人逐渐走远了,李南落临走前只对他颔首,南宫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没烧完的纸钱,想到方才那二人所说的话,心中酸涩难辨,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这才恍然,原来这些年眼里盯着的人,不知何时起,竟然已经长在了心里,可他自己从未发现,怎么如今,竟又叫他发现了……
知道,还不如不知。
纸钱烧了,香烛也烧了,一切飞灰湮灭,南宫站在那里苦笑。
回了万鸾殿,一切好似又回到了正轨,李南落不知道他在桥上和赵崇云的对话已经被人传开了,虽然也听南宫提起,可他并未当做一回事。
他与夜苍穹就准备找一天时间,去官府把名字记进簿子里,他就是要夜苍穹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
其实用何种理由留下,夜苍穹并不在意,可李南落如此表示却叫他十分高兴,妖物本就随心行事,每回李南落只要肆意妄为了什么,他就一定十分配合。
“你好像很乐意见到把事情闹大?”
“总觉得你吃了很多苦,可那些苦还叫你这么懂事,叫人看了心疼,巴不得你胡来才好。”李南落问他原因,夜苍穹也实话说了,说完还在他嘴里塞了一颗冬枣。
冬枣脆甜,李南落吃到嘴里嚼了,却蹙了眉头,“又胡说什么,什么叫让我这么懂事,你又当我是三岁孩儿?”
阴着脸瞪他,李南落摆出生气的样子,夜苍穹立时认了错,拿手接住他吐出的核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一股枣子的香甜滋味。
心里顿时又痒痒起来,把枣核扔到盘子里,擦了擦手,把李南落推倒在罗汉床上,茶桌被挪开,身体往他那处一挤,“冬至日也过了好些天了,还不能叫我碰吗?”
祭祀回来,李南落好生休息了些日子,这种休息,便只让夜苍穹沾沾指头,亲亲面颊。
这段时间里,还有件事,便是朝中还是有些声音,毕竟大战在即,李南落身边的这个大妖,确实是来自夏栖国,谁都见了,是被夏栖太子叫做太傅的。
有的说,“东野侯天人之姿,能叫别国使臣改弦易张,投到门下做幕僚,这是华胥国之幸。”
有的说,“东野侯与夏栖太傅私相授受,不知做了什么交易,这次夏栖大战在即,还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
还有的说,“传闻东野侯独宠这个大妖,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妖物……有的地方特别厉害?”然后就是一阵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大笑。
这些李南落都知道,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其中多少是赵崇云的手笔,他不必派人去查就知道。
赵崇云对他怀恨在心,这时候要不出手,就不是那个会设法将自己大哥送去别国当质子的赵崇云了。
子城是个忠诚的剑客,一心记挂着大皇子,早就按捺不住,要不是李南落严厉禁止,甚至用他主子的命提醒他,子城早就冲去拔剑杀了赵崇云了。
“又在想什么,有我在此,你还敢想别人,小南落……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夜苍穹已经松开衣裳,墨绿色的眼睛里暗潮汹涌,“你说说都几日了?你竟然耐得住?”
他拿腿蹭他,李南落一下咬紧了牙,看了他一眼,“今日还有事,我找了子城前来,时辰也差不多了。”
“那就让他多等会儿。”夜苍穹被这一眼看得心头火起,从李南落的反应上看,也是忍得久了,不由笑了起来。
李南落被这一笑,笑得脸上发烫,沉沉的笑声好似会勾人,又叫他本来坚定的决心变得犹豫起来,就在这犹豫之间,夜苍穹好似瞧准了机会的野兽扑向猎物那般,已经把他的衣裳解了开来。
手指从胸前划过去,好似点了火,李南落抓着他的领口,一时竟忘了旁的,被夜苍穹的唇压了上来,舌头蹭着舌头,呼吸相接,清冷的空气里好似一下升腾起热浪来。
李南落禁了几日,本来就经不得撩拨,连忙推开夜苍穹,喘着气说道:“……一会儿子城来了,他那个人是不会打招呼的,要被他看见。”
“看见就看见,他若识趣,自会避开,等过后再来。”夜苍穹哪里肯停下,禁了这几日,这会儿解开李南落汗巾子的手都要发颤。
“小南落,就允了我吧,我的主人……”压着李南落,夜苍穹压根没有等他答允,一面问,一面已经把手往下伸过去,口中央求着,好似大猫撒娇,动作却极霸道,已经把他衣裳剥开。
第195章 挑拨
李南落阻止不及, 心里又犹豫,也就这片刻,已经伏到窗沿上, 散开的衣裳铺了一整个罗汉床, 夜苍穹从后头扑上去抱住了他,嘴唇贴着后颈, 又沿着耳廓一直吻过来。
已经名正言顺留在万鸾殿的大妖, 心里满意了, 可还有个地方不满足,李南落急着他召了子城,算着时辰, 不肯松口,夜苍穹却偏要逆着来, 口中不住哄着, 这时候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只叫李南落听得面红耳热, 一双黑亮的眸子也幽暗下来。
见他态度松动,夜苍穹搂住了他的腰身,松开的衣襟露出李南落突起的锁骨来,脖子间的那一段凹陷落着层阴影, 夜苍穹把他放到怀里, 一口咬了上去。
李南落轻哼了一声, 压抑着什么似的, 那一声从喉咙里响出来,夜苍穹的心魂都似被勾去, 呼吸立时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