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出声, 苍陌也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和以前不同,自己在这里似乎成了多余,便只低声说道:“巡察使大人,叶大人那里,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很是急切。”
那意思,便是那里等不得,李南落知道,又怕夜苍穹生气,如今夜苍穹果然生气了,他反倒冷静下来,“叶若延可曾说了是什么事?”
“好像是关于黑市——”苍陌盯着他抓住夜苍穹的手,李南落若有所觉,却没有把手放开。
“阿夜,你同我一起去吧?”以前都不用他询问,夜苍穹总是会自觉的跟着,如今还要他特意邀请。
夜苍穹却说道:“那些个妖师,我可不耐烦应付他们。”
还是生气了,李南落想到夜晚,这个傲娇的大猫儿定然还是会远远盯着他,不会近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苍陌将李南落请走,夜苍穹便一个人回房歇息,到了属于他们两人的居处,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差一点,险些又沦陷在小崽手里,他方才要是真的拉住他,说他愿意,只怕这朗朗白日里就要发生些什么不合时宜。
李南落以前总是教训他不懂人类的规矩,人前亲近是不合时宜,化作人形还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是不合时宜,就因为他是个妖物,而且还是个雄性的妖物,便都成了不可以。
直到时日慢慢过去,所有的不合时宜都成了夜苍穹的随心所欲,他反而不敢真的如以往那般随性,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性。
长长叹息一声,他倒卧在床上,上面还有李南落的气息,于是强悍的大妖化作了原形,嗅着枕上残留的味道,又是一声叹息。
野兽的喘息在窗幔之后听来分外分明,门外的人站定,似是下定了决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夜大人——”苍陌还是那乖巧模样,脚步不停,直往里走,眼睛直直盯着晃动的窗幔。
野兽在床上喘着气,毛发凌乱,床铺也凌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味,一双眼睛看过来,里面全是赤裸裸的兽性,苍陌脸色一白,又是一红,“夜大人……你这是何苦呢?他根本不懂啊!”
他上前两步,面泛潮红,“李南落不知大人的苦,不知大人的煎熬,而我本就是山海会各位长老送给夜大人的……”
“这次命我继续追随,便是长老们有顾虑,但凡大妖当然是不会和那些低贱的小妖一样轻易发情,但要是遇到了令大妖心动的人,妖物的兽性本能便会占了上风,那妖越厉害,那情势便越厉害……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有大妖因为欢好而失去理智将自己爱人弄死的事。”苍陌口中说着,开始松开自己的衣襟,走到床边。
“长老们不想让李南落死,便还是命我跟着大人,时刻关注大人的动向——”窗幔里飘散的气味越来越浓,苍陌的脸色也越来越红,已是情动,忽而冲上去,手足缠在野兽的身上。
“夜大人……若是能为你解一时之苦,哪怕死,我也愿意。”他本性乖顺,对夜苍穹确实一心一意,长老会便利用这一点,他自知被利用,却心甘情愿。
“我不是李南落,大人恐怕也不会失去理智,说不定我也没有性命之忧。”他面对野兽模样的夜苍穹也浑然不惧,反而更贴上去,低低喘息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李南落的,不会有人知道,往后大人忍不住的时候,便来找我,好不好?”
他本就是个俊秀少年,如今宽衣解带一心一意想要侍奉夜苍穹,露出纤细单薄的身体,更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面色发红双目含情,“只求大人轻些个……留我一条性命,往后才好侍奉。”
夜苍穹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要用李南落的衣物和他的气息来安慰自己的地步,正在难熬的时候,苍陌就这么闯进来,还是那身青色衣衫,混着房间里属于李南落的气息,就好像李南落真的就在眼前。
夜苍穹又变作了人形,苍陌眼看他如此转变,心中一喜,口中发着低喘,纠缠的更加急切,抖着手取出一个玉瓶,他生怕李南落回来被撞破,又盼着李南落回来撞见……
李南落对卧房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叶若延是真的寻了他,为的是山海会传来的消息。
“和巡察使说实话吧,那黑市背后的人,是山海会不可轻易得罪的,确实是因为听闻烈焱族的异宝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但是山海会也是不得不和他合作,还望巡察使恕罪。”叶若延是个思虑周全的人,收到了会里的消息,就知道这件事情不能遮遮掩掩。
索性说开了,“如今那黑市幕后之人,想要问问,当日有一只树妖,不知道巡察使可曾见过?”
李南落何止见过,还驱使过那树妖,一路送他们回了山海会,“见过,又怎么样?”
“树妖好像是那个宗族的秘密,传了几代,一直养着,没想到会在这一次遗失,想要问问,巡察使是否见过,是否能归还?”叶若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透露出宗族两个字。
李南落看了他一会儿,“我们都见过那树妖,就在山海会门前,之后我进了门,树妖如何,那是树妖自己的事,我哪里知道?不在我手上,又哪里谈得上归还?”
“不知道当然是谈不上归还了。”他们站在廊下说话,子城从房梁上垂下半截身体,还是抱着剑,“李南落,他们这是想要讹你一个树妖。”
“剑客子城,休要胡说!长老只是想问问。”叶若延心里也有些苦,这个剑客刚来的时候分明是要给李南落好看的,如今倒是马首是瞻起来。
“你也问过了,还有什么事?”李南落的语气还不算太差,那两个字已经算是给他交代了个底,抬头又去看子城,“你这些天又在做什么?不要给我惹事才好。”
不知不觉,他已经是主子的语气,子城倒也不排斥,身子一转落到地上,“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
他神色黯淡,自然是没有打听到什么,又或者,甚至可能是些不好的消息,李南落想到过两天要去参加寿宴,生怕子城惹出什么祸事,便说道:“让面鬼帮你吧。”
“是帮我,还是管着我?”想到面鬼那个样子,子城抖了抖,一名像他这样的剑客,竟会害怕起一个不算妖物的妖物来。
“都是。”李南落说起面鬼,脚下虚影便冒出一团浓墨似的颜色,叶若延没有见过,惊愕不已,听他继续说道:“就当是用被管束,换取面鬼的帮助,如何?”
“面鬼可以融入镜中,若是深夜,更是神鬼不知,平时是我拘着它,也实在有些浪费,不如你带去,探探消息。”脚下的面鬼发出一声欢呼,大白天的,鬼影和小孩子咯咯的笑声,笑的子城起了一层寒栗。
“好,我知道了,自会好好用它。”子城记着面鬼的厉害,心里发怵,却不舍得放弃这大好的助力,只有吃过面鬼苦头的人才知道,这鬼东西确实厉害,确实有本事。
叶若延身为妖师,关于面鬼还是知道一些,“这面鬼,听说有分身之能?”
面鬼早就想显露自己的厉害,不等李南落回答,一整个鬼影里划出无数个小小的鬼面来,像影子化开成了墨水,一直扩散开去,不知多少个鬼脸,看得人心头发麻。
子城却眼神微动,他知道李南落肯借给他面鬼,怕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探听他夏栖国质子皇子的消息。
临近京都,李南落知道,自己不能再毫无准备了。
子城身为剑客,却对朝堂之事十分敏锐,让他带着面鬼去查探京都的消息,再适合不过。
等和叶若延分开,子城踌躇了一下,干脆的说道:“方才我过来,见到那苍陌朝着你们房间去了,夜苍穹是不是在里头?”
李南落一愣,就算夜苍穹在又如何,苍陌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行事,但终究是不放心,子城见他神色变化,忍不住笑话,“想去就去,还怕撞见什么?”
他是有意的,李南落狠狠瞪他一眼,却还是往他们房里疾步而去。
第114章 恍然大悟
床幔之后, 苍陌自己抖落衣衫,将大妖那双发红的眼睛当做对他的回答,拿着怀里取出的玉瓶, 脸色也更红了, 夜苍穹分明变作人形,却吼了一声, 眨眼的功夫, 苍陌眼前景物倒转, 狠狠跌到门外。
“滚!”
当李南落走到门前的时候,刚好看到苍陌狼狈的起身,衣衫半解, 一个玉瓶滚落在地,摔碎了, 一地粘稠的药液, 飘散出一股旖旎的异香来。
李南落知道那是什么,相国府也有下人会去那些烟花之地, 这种东西,自不是寻常的药,而是那些青楼里惯用的脂膏,用来避免楼里的姑娘或是小倌受伤。
他看了苍陌一眼, 从来温和的目光变得特别的冷, “我会让叶若延把你送回去。”
“巡察使!”苍陌没想到被撞破之时并不如自己所想, 颇有些恼羞成怒, 拉起自己的衣服,“这是长老们的命令, 我只是奉命行——”
“收起你那些小花招,惹怒我对你并无好处, 你我之间谁对山海会更有用,我想你心里明白。”李南落停了步,微微侧过来的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
苍陌咬唇沉默,长老本来是以防万一,生怕夜苍穹发作才命他跟着,但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于是……
“知道这会得罪我,还依然这么做,是觉得我好欺?”李南落转过身,苍陌发现那双眼睛竟如妖物一般,瞳孔变做了一道竖线,“不要因为我没有对你动手,就以为我是个宽容的人,不要试图试探我的底线,尤其是在关于夜苍穹的事上。”
瞳仁如针,被那双眼睛盯上,苍陌竟颤抖无法成言,白日之下,从来温润的人好似换了一副面孔,苍陌从骨髓里冒出一股刻骨的冷意,忽然明悟,“你的温和有礼都是假装的?!”
“你说呢?”李南落没有再停留,径直往里走去。
待他走远,跟在后面看热闹的子城对着苍陌嘿嘿冷笑,“能跟着大妖当上妖师的人,你觉得能简单到哪里去?”随即跟上李南落去,摸着手里的剑,问他,“要我替你解决了吗?”
“你是剑客,不是杀手,不要随便杀人,弄脏自己的剑。”李南落越往里走,越是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撩的人心里燥热,但那显然不是苍陌手里药瓶的气味,然后他在门前站定,准备把子城打发走。
他一站定,子城也不用他打发,乖觉的停了脚步,“你没有把我当杀手,就凭这个,等我找回我家主子,万一夏栖和华胥为敌,我也保证不会对你不利。”
子城杀伐气重,剑即是性命,尊重他的剑,便也得到他的尊重,李南落却没有心思回答他,“说得好像你能对我如何一样,如今你且先保住自己吧,一旦到了京都,想想你的身份还藏不藏得住?”
子城诚心诚意说了这些话,闻言险些厥倒,“好心当作驴肝肺!”心里一想,却也是事实,摸摸鼻子走了。
李南落迈进门去,窗幔之后的人形的夜苍穹就坐在那里,除了衣服有些许散乱,头发有些散乱,其他没有什么异常。
但这本来就很反常,“你坐在那里干什么?苍陌是怎么回事?”李南落问的语气生硬,夜苍穹看他站在那里,便伸出手。
“他想干什么是他的事,我不是已经把他扔出去了吗?”他把李南落的手抓到手里,好像安抚一样,把他不自觉攥紧的指节握到手里,揉了揉。
不曾干过粗活的手指,哪怕经历过那段逃亡的日子,也还是皮肤光洁,骨节匀称,夜苍穹不敢和他太亲近,只能这么摸摸手,心里不甘愿,却有没有旁的办法。李南落却被他挠的手心有些痒痒,他和夜苍穹之间,好像就差一层窗户纸,这种若即若离,暧昧至极的关系,叫他心里也很有些发痒。
“我让叶若延把苍陌送回去,以后你就少一个侍候的人了。”半点不提他吓了那苍陌一回。
“送就送吧,谁还少一个伺候的了?此处刘知州,这个人类还算识相,这么多仆人供我差遣。”他把苍陌说的,好像只是个服侍的下人,小厮。
“他要是真心对你呢?你就把他一片真心踩在脚下了?”李南落的话里很有些酸味,他自己也不想这样,便补了一句解释,“我是你的主人,你的事,我有权过问的。”
他不加这一句还好,多了这一句,夜苍穹笑起来,“嗯,我的主人,自然有权过问的。”
李南落被他笑的有些恼火,却听夜苍穹不疾不徐又说道:“真心又如何?谁给我真心,我都要回以真心,那我的心怕是不够用的。他的心是他的事,我的心是我的事——”
说到这里,李南落那只被他捏着,揉着的手,就被放到了心口。
心跳声,扑通扑通,竟也跳的十分的急促,夜苍穹是个大妖,还是叫他怎么做妖师的大妖,更可能是个已经经历了千年的大妖。
“我以为……没有什么能叫你失了冷静……”但夜苍穹这心口的跳动,分明急促,他抬眼看他,满怀疑问。
“让我失了冷静的人是你啊,小崽。”许久没有这么叫他,夜苍穹的回答就像叹息,满是无奈。
“好歹我是个大妖,居然栽在你这么个小崽子手里。”他说的平静,心跳却又剧烈起来,李南落摸着夜苍穹剧烈跳动的心口,自己的胸腔里好像也涌上一股热血。
眼见气氛又要不对,夜苍穹怕自己失控,连忙放开他,李南落本来想追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坐着。
本来一切都好,如今一个不敢太亲近,一个又年纪还小,还不到能扑倒对方的份上,就这么翻来覆去想着,不明白夜苍穹忽热忽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夜苍穹先前闻着这枕头的味道都受不了,才会化作野兽的样子,变作人形才是清醒过来,如今其实也是硬装着淡定,见他茫然又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只能清了清嗓子,想起了个由头,问问他以后什么打算。
“你这个大妖,也开始关心人间事了?那些不过是人类自己划分的规矩,自己去遵守,不是你说的吗?”没想到夜苍穹忽然问他以后,李南落醒悟过来,哪怕太子已经告诉了他如今的情况,但距离他洗清冤屈,也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心头又沉重起来,“我没有想得太过长远,但首先要找到殷迟,他跟着影子卫回去,应当养好了伤,以他的为人,定会暗中打探,哪怕能知道一些线索也好。”
“你不去求那魏无雍?”
“最多能求他重启这个案子,然后抓到那祸首大妖蛊雕,否则如何证明那天的人不是我?”两人并坐,说着话便往后靠过去,变成了李南落靠着夜苍穹的姿势。
这对夜苍穹来说又是一种折磨,却又无法抗拒这种甜美的折磨,想要对李南落透露为何不敢与他亲近,但说了并不能改变什么,要是这小崽真的狂起来,不管不顾的勾引他……
他自认是最了解李南落的,当初这小崽分明弱的好像马上要倒下,却还能那么顽强的活下来,甚至决绝到能捅自己一刀,他平和的外表下,有一股狠劲,只是没有被引发出来。
要是真的爆发起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样,自己吻他,他就敢有样学样的吻回他,要是知道他这所谓的发情期,和苍陌一样敢扑上来,他到那时候怎么办?
他能把苍陌丢出去,对他又怎么动得了手?更何况他怕自己那时候根本没有理智控制……
夜苍穹忽然想起蛟鳞来,这家伙现在倒是对他有些用处,趁着夜晚李南落睡去,一个大妖如同做贼的,悄悄的到了关押蛟鳞的马车旁。
这里始终在叶若延等一干妖师的监视之下,从未间断,这个夜晚正是叶若延当值,见夜苍穹现身,如临大敌,“夜苍穹,你要劫囚车?”
夜苍穹眼睛一翻,“真是愚蠢的人类,我要是劫车还用等到现在?”
一路上机会是太多了,叶若延大喝出口之后,也醒悟过来,却还是怀疑这大晚上的,他一个人悄悄过来是为了什么?便不肯走开,哪怕蛟鳞也瞪着他,叶若延也只当没有看见。
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的蛟鳞,一脸憔悴,囚车再宽敞,还是辆囚车,幽魂似的惨白着脸从窗口探出头来,“大晚上的,你不找李南落,找我什么事?”
“千年岁月,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发情期。”夜苍穹也不绕弯子,直接又直白,蛟鳞在窗口的脸色一变,“千年岁月?你记起来了?”
他知道夜苍穹不记得以往的事,如今自承千年,没想到夜苍穹摇头,“想起什么想起来,不过是碎片似的一缕缕记忆,飘忽不定,又有何用?”
“你是个千年大妖,这可稀罕的很,说不定便是什么传说中的妖物,只在书画上才见过,你怎么没占个山头,自己也立个宫室,自有小妖来三跪九叩。”
“最烦那些鸟事。”对着蛟鳞,夜苍穹没有太多耐性,语气也不大好,在一旁有人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们是否搞错了重点?”
叶若延第一次听见两个大妖之间的对话,不知不觉插了嘴,也想到自己的妖物,“千年岁月和发情期有什么关系,和我定契的妖不是飞禽走兽,不知禽兽又是如何,正想赐教。”
“你这书呆子还做什么妖师?谁要教你?滚一边去!”蛟鳞对于看押他的叶若延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继续和夜苍穹讨论起来,“我们大妖是不会轻易发情的,除非找到心仪心动之人。”
“所以我想问你和那赵明珠,你是怎么没把她弄死的?她难道不是让你动心的人?”大妖问的一点都不避讳,蛟鳞一下子愤怒起来。
“她当然是!你要是问她为什么没死,那是因为我不是你这样的大妖,只有你们这种集合自然之气,天地精华孕育为妖的妖,才会有那种把人弄死的本事!”
想到夜苍穹面对的问题,蛟鳞难得有这个机会嘲笑他,也不生气了,抱着手臂往囚车里一倒,“哼,想来你也是当妖当的太久了,你忘了越是强悍的妖物才越难自控吗?到了那个销魂时刻,被野性掌控,你心爱之人除非也是个妖,拥有无比强悍的身体,否则定会脱力而死!要么便是被你们这种禽兽之类,忘情之下咬的血肉模糊,说起来这一点上,倒是草木精怪化作的妖,没有这样的苦恼。”
听见两只妖讨论销魂之事,叶若延面色尴尬,妖物对这种事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羞耻,说话竟十分直白,且还不避人,夜苍穹见了他一脸呆滞,摇摇头,“愚蠢的人类,兽类本就遵从自然,有什么不可说?”
叶若延却觉得自己听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之后两天,面对李南落的时候眼神闪烁,直接联想到夜苍穹和蛟鳞的对话上,也忽然明白,为什么李南落要让他把苍陌送回去了。
原来夜苍穹和李南落竟是一对!他恍然大悟。
“老夫人寿比南山!”
将军府门前, 抱鼓形石狮子立在两侧,不断有官轿落在轿厅里,有些没来得及进来的轿子, 就在门前落下, 官阶低一些的已经与管事寒暄起来。
“哟,是陈大人来了?大人里面请!”管事不敢怠慢, 今儿是老夫人的寿宴, 前来祝贺的都是冲着他们孙大将军的面子。
将军大人此刻该当在里头迎客, 管事得了孙大将军的吩咐,一门心思在门前候着,不能叫人觉得怠慢了客人。
正厅, 里面堂上大摆筵席,许是还未开宴的关系, 主位上还是空的, 孙望义的两个儿子举着杯,与落座的客人寒暄, 在他们身旁的随侍手里托着个盘子,上面放着厚厚的礼单,两个人却没有心思,时不时对一下眼神, 都看到对方眼里的焦急。
“还不见祖母落座, 别真的有什么事?”
“有爹爹在呢, 我等还是先应付客人。”
孙望义的两个儿子都二十许, 还是第一次这样,要在自己家假作镇定, 原因无他,就是他们的祖母, 今日的寿星,孙章氏身体抱恙,本该已经开席,这会儿却眼看要误了时辰。
轿厅里的,一台台官轿停在那儿,都在门帘处有徽记,方便辨认,有几台轿子一进来便被管家认出了,“刘大人——”
知州刘瑞昌落了轿,笑着朝管事的点点头,身后是他带来的妻女,管事连忙见礼,这一家三口都已经在这儿,那还有第二抬轿子,却不知道是谁。
轿帘掀起,当先出来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玉冠红袍,涂金束带,脚上一双皂纹靴,也不见如何作势,偏就给人一种举手投足间,行云若流水的感觉。
管事先行礼,然后才看那年轻人的样貌,待看清,不禁惊叹于眉宇之间的贵气,正在寻思是哪家公子竟有这般风华,这个年轻人却无奈的叹了口气,朝轿子里张望。
“好些了吗?”李南落没想到,最后成衣做完,竟还是这一身的红,也不知是谁最后拍的板,更没想到的是,夜苍穹居然晕轿?
“你是真的难受,还是看我这一身不顺眼?”往里探头,他问的很轻,实在是这话要是被旁人听了,怕是要被笑死。
夜苍穹就靠在里头,像是软得没了骨头,紫袍窄袖,头上没有冠,只用发带轻轻系住,一身懒散,那双猫儿眼挑过来,“确是好看的,就怕好看的太过了些,这会儿已经叫人丢了魂,一会儿啊……”
“阿夜!”李南落连忙不让他往下说,“慎言,刘知州就在外面,夫人和小姐就等你了。”
“嗤,你们人类那句话叫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哪里是在等我,分明是在等你,说是携家眷祝寿,其实是那小丫头片子发了痴了,想要与你赴宴才是真。”夜苍穹身形懒散,那双猫儿眼却锐利。
临行之前,刘知州身边多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正是那一日前来为他们量衣裳的绣娘之一。
李南落也有些印象,那天的绣娘里有个年纪小的,只是跟着观望,当时失了规矩,发出了一声吸气声,他没在意,未曾想,这竟是刘知州的女儿,刘锦儿。
正要上轿出发,刘锦儿偏不肯先坐进去,偏要等李南落从府里出来,要她爹将她正式介绍给这位李公子。
要是真把李南落当成通缉犯,刘知州是无可论如何不会答应的,但他分明和太子交情匪浅,那又是不一样了!
“小女锦儿,年纪尚幼,喜爱玩闹,好奇心又重,本官也实在拿她没办法。”刘知州生有短须,一张国字脸,愁起来的时候,那一张脸真有几分苦大仇深。
他夫人冲他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瞥了眼自家闺女,却见刘锦儿正睁大着眼睛,眼神直往李南落身上飘。
“锦儿!”刘知州板着脸,“你看看你,谁家闺秀像你这么没规矩!”
刘锦儿脸蛋圆圆,眼睛也是圆圆,眼神飘忽却不叫人讨厌,那双眼睛里满是好奇,“听说,你就是我爹爹请来的妖师?”
一片懵懂少女心,正是爱幻想的时候,对妖师好奇,李南落年岁也不比她大多少,样貌更是俊逸非凡,那天跟着绣娘混进去,只一眼,便先多出几分绮思。
“正是。”李南落认下妖师的身份,便要介绍夜苍穹,“这是我的妖——”没有等他说完,那一身妖气的男人已经直接坐进轿里。
“还走不走?”要大妖识得人类的礼数还是太难,夜苍穹显然不打算将这场寒暄走完过场,李南落继续说道:“这是我的妖,夜苍穹。”
刘锦儿没有见过妖,但有些怕妖,她显然还是更喜欢能驱使妖物的妖师,刘知州不得不让妻子拽着女儿先上轿子,刘锦儿根本不怕他这个老爹,他总不能在门口把老脸丢得太彻底。
一路上刘锦儿都在叨念她所知道的妖师,这是寻常闺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旁人不知的,她偏知道,更有种掌握着秘密的优越感,只是道听途说,到底不如亲眼一见,这才有了混进绣娘的那一出。
刘锦儿才刚及笄,还有些小孩子心性,一身水红色衣裙,衬的一张粉面灿若桃花,在轿子里就不住的发问,问的刘知州无话可说,被问烦了,便说道:“你要是有心,怎么不多问问太子殿下?总是问妖师做什么?”
刘锦儿怎么回答的,夜苍穹没有再听下去,收回了探查的妖力,他在轿中一手支着头,双目微阖,随着轿子摇晃,人也一晃一晃的,面色不愉。
李南落已经许久没有坐轿了,掀开窗口帘子看着外头,听到身边一声叹息,“愚蠢的人类,就这么些路,坐什么轿?”
“总不能让你化作原形,我骑坐在你身上过去?”回头去看夜苍穹,却见他皱着眉头,脸色很是难看,不禁关切的询问,“阿夜,你这是怎么了?”
“总之不大舒服。”猫儿眼一挑,言外有意,偏生那意中之人并未领会,“你莫非是晕轿了?”
晕轿?墨绿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慢慢眯了起来,“是呢,正是晕轿,还不如你骑坐在我身上过去。”说完,还肯定的点了点头。
化作野兽原形时候是一回事,如今却是高大健硕的人形,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李南落眨了眨眼,清了清嗓子,面上多了一丝可疑的红,夜苍穹眯起的眼睛又弯了弯,靠近了过去。
轿子不小,却也不大,两人本来是对坐,夜苍穹身形高大,弯着身子一凑过来,他的气息就骤然鲜明,有一种好像草木混合着动物的气味,似苦非苦,似麝非麝,糅杂在一处。
李南落喉间动了动,不敢看张那逐渐靠近的面孔,闭上眼,嗅觉却又敏锐了,只觉得腿间跳动竟不能自控,不禁痛恨起自己还是少年的身体。
怎么以前竟不觉得阿夜身上这么香?香的这么……叫人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他却不知道,夜苍穹身上的气味,正是发情期的大妖特有的,夜苍穹自己也从未经历过,却也感知到这种变化,一靠近,就看见李南落闭上眼睛假寐,双手却抓着厚厚的坐垫,浑身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