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我的发情期,天地自然,这本是最原始的欲望。”没想到自己纠结隐藏的事,竟然以这种方式被知晓,夜苍穹见李南落已经上前,也跟了上去,心头掀起巨浪,又隐含期待,知道这事情之后,李南落又会怎么做?
魍魉本来就连妖物也算不上,只是一种居于水中的恶念有了实体,刘锦儿被这魍魉附身,便如被恶念借走了躯壳,神智还留在她自己的身上,李南落上前,一道柔和的风随着他的动作袭卷而去。
犹如水鬼的魍魉被卷住不可动弹,挣扎之间,那双翻成白色的眼睛狂乱转动,“刘锦儿果然还没有失去意识,她还醒着。”李南落做出了判断。
夜苍穹没有回答,只是用又深沉又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在等待他一个反应,一个对于那件事的反应。
李南落读懂了野兽的眼神,但他能不能当做不懂?他在内心哀号,“我知道了,是你的发情期,不要那样看着我,阿夜!”他不能专心了。
幸而魍魉实在不算什么,他就算没有全神贯注也没什么太大危险,正在这么想,刘锦儿不断翻转转的眼珠定住了。
“救……我……”短暂的恢复了人类的神智,她直直的注视着李南落,慢慢留下两道泪痕,“放我回去——”
柔软的尾音陡然拔高,如同要刺破耳膜,尖利的叫声让前厅里的人也捂住了耳朵,那是魍魉又获取了身体的控制权才说出的这句话,夜苍穹终于为此匀出点注意力,“听这话,这个魍魉是要找到什么才能回去啊。”他轻描淡写。
“那它要找的东西,一定在这个院子里。”李南落松了口气,以为可以继续魍魉的话题。
“你是如何感应到的?”没想到夜苍穹忽然话题又是一转,转了回来,隐藏的事被揭开,而他的疑问只是,“你我之间妖力的联系,没想到竟然这么深厚?”
他哼哼着,倒是看不出有多不开心,所以,莫非这大妖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说出实情?不是有意隐瞒?李南落没有忘记感应到的,那深深压抑的情绪,心里腹诽着,看来无论大小,只要是猫,那都是傲娇的。
另外,原来这叫发情期?对于一面和自己的妖物讨论发情,一面对付一个魍魉这件事,李南落心想,这绝对不是他当上妖师后所期待的场景啊。
魍魉被他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刘锦儿的口鼻耳朵逼出来,其实也不难,以火克水,有火焰之卵在手,这种等级的魍魉不足为惧,而脱离了魍魉控制的刘锦儿,头脸手脚,身上露出的部分都如一具落水许久的尸体一般惨白。
李南落把她接在怀里,正赶上刘知州在听见那声尖叫之后赶来,见刘锦儿这副模样,以为遭到不测,整个人瘫软在地,直到他听见李南落对他说,刘锦儿没死。
“锦儿没事?我女儿还活着?”生怕自己听错,他问的小心翼翼。
“还活着,你带她先离开此处,找个医师看看,除了身体损耗大了些,应当无妨。”李南落把她交在刘知州手里,然后看到刘知州身后还有闻讯跟来的孙大将军等一行人。
被驱除的魍魉像一滩黑水,黑雾环绕,就被李南落困在半空,飘浮在他眼前的黑水不断伸缩,像是怕极了周围飘荡的火焰。
一滩水,一团火,就在李南落指间沉浮飘荡,他神情自若,其实也是因为这确实不费力,但在孙大将军和其他人眼里,这说明如此可怕的邪祟轻描淡写的就被李南落解决了。
“李公子!李师!”孙大将带着两个儿子,还有数十个侍卫都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他,“堂上还有客人尚未清醒,还请李公子施以援手,我儿的承诺不变,我孙望义定会还你这个人情!倘若公子另有条件,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下官也无不答应!”
“要救那些人不难。”夜苍穹先回答了,他只想快些解决眼前的问题,回去和他的主人好好讨论“重要的事”,一弹指,火焰之卵分出几个火球。
“去吧——”五指一张,几蔟火焰如同流星坠向前面厅堂。
正堂之上,那几个被魍魉所慑的客人半吊在空中的身形一晃,被那几簇火焰环绕,不多时口鼻之间流出水渍和雾气来,然后昏厥在地上。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孙望义就见火焰带着一阵阵烟气,呲呲直响的回来了,与此同时,本来飘浮在半空的那滩黑水,上面环绕的黑雾顿时散去不少,那是魍魉分散在外的力量,被火焰吞噬驱逐后,变得更弱小了。
“水火不容,外头那些魍魉的影响已经消除了。”夜苍穹把玩着手里的火焰,李南落点点头,“孙将军,还有件事,兴许不该说,但我也必须说了。”
他不等孙望义反应,指了指院落之内,“老夫人可安好?魍魉尖叫之时,里面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到院子里。
他是陈述事实,但是此时此刻哪怕他是睁眼说瞎话也没人会怀疑,孙望义心急之下连忙叫门,来开门的便是李南落先前见过的那个嬷嬷。
“老夫人还是老样子,不进食,不醒来,其他没有什么异样。”这位嬷嬷是一直侍候老夫人孙章氏的人,见了方才的魍魉,脸上仍有余悸,她让开门,极力保持镇定,走在最后,低声回答。
一行人进了老夫人的居处,听了这位嬷嬷的话,李南落总算知道为何寿宴开始,也不见寿星,“这是从何时开始的?今早?”
“对,就是今早,前些天家母还只是没有什么精神,但她身体不好也有一阵子,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直到今日早晨,她一直没有醒来,找医师看了,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孙望义额头见汗,那张国字脸上满是沉重和焦虑,外面有客人要安抚,而床上躺着的是自己的老娘。
一进入老夫人的居所,漂浮在半空的那滩黑水就剧烈的翻腾起来,像湍急的河水要冲去下一道河流那样不断的冲向她的方向,都被夜苍穹以妖力束在了一个范围里,火焰之卵时不时的烧灼,它滋滋冒着水汽,逐渐变得虚弱,但依然往那个方向挣扎着。
见此情景,谁都知道这魍魉的目标竟然就是孙章氏,孙望义上前探看,孙章氏面色晦暗,躺在那里人事不知,若非胸前还有起伏,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具尸首。
“娘!”孙大将军一下跪在床头地上,抓着孙章氏的手,只觉得指节僵硬,浑不似个活人。
第119章 求一个承诺
李南落冷眼旁观, 那老夫人五六十的年纪,看得出原来的样貌保养得宜,只是此刻, 脸上的细纹在晦暗的面色之下显得尤为醒目, 就像耗尽了气血,生机渐失, 哪怕如今还活着, 但过个几日就不好说了。
“她快死了, 人类果然脆弱,只是被魍魉压制了生机,就成了这幅样子。”夜苍穹只看了一眼, 就看出这魍魉还有一部分在孙章氏身上,“咦, 她竟然不是被附身, 而是她困住了魍魉?”
“有意思,能做到这件事的人类, 并不寻常啊。”夜苍穹兴味盎然的走近,李南落闻言顿时惊讶不已,“老夫人有如此神通?”
他问的是孙望义,孙大将军一脸茫然, 还有和他同样的惊异, “我娘只是个寻常的老妇人, 从未听她说过什么妖邪相关的事。”
孙守德和孙守正也同时茫然, 在他们眼里祖母只是个寻常的老人家,什么困住魍魉,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几人对夜苍穹的话产生了怀疑, 然而李南落绝不会。
“这位是我的妖,夜苍穹,如今已经历了千年的岁月,见多识广,他的话应当不会有错。”李南落虚指身后的大妖,他身为妖师,有人怀疑夜苍穹,便如怀疑他,于是面色微冷,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妖师应该有的样子来。
“千年岁月?”孙望义惊愕了片刻,随即低下头,神色间又恭敬不少,“世上妖师本来就不多,今日得见,实是幸事。”口中说着,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孙望义眉头锁起,一脸愁容。
既然看出孙章氏与众不同,李南落便换了一种思路,“假设老夫人是在去寺庙祈福的时候遇到了魍魉,并出于某种原因困住了它一部分的力量,其后昏迷不醒。
那么,在外堂上害人的魍魉便是逃脱的那部分,无法独自回到藏匿的水边,便想寻回被老夫人困住的那部分,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没有直接找上她,而是必须附身在人类身上,才得以进门。”
他边说边走,走出房门去,开始观察这座院落,夜苍穹站在房内,用一种微笑和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而其他几人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前。
后堂本就是家眷所居之处,院子里按照老夫人的喜好,种着大片的花草,仔细分辨,其中还有很多可作为药草的植物,而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爱的牡丹芍药。
“老夫人确实不同寻常啊。”李南落行走在园子里,其他人不知道他究竟想找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来。
“小姐出自名门。”忽然有人这么说道,不是称呼为老夫人,而是旧时候的称谓,孙章氏还未出嫁之前,李南落回头一看,是那个管家。
“章管事,”孙望义顿时一愣,“你我记得你爹是章家府上的老人,后来你被老夫人要来,才当了管事,莫非你知道什么?”
老夫人还生死不知,这位姓章的管事面色凝重,和接待来客时候那笑容满面揶揄奉承的样比起来,判若两人,用一种追忆似的神情说道:“小人也不知道太多,我只知道我爹将我送出来,是为了躲避灾祸,那时候章家府上并不太平,我爹说,小姐嫁出来才安全……后来没过多久,章家举家迁移,搬家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在章管家说话之时,李南落终于找到特别之处,门前屋梁上,有一个垂挂的事物散发出古怪的气息,令人有些不舒服。
“阿夜,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浑然忘记了前一刻从自己的大妖心里发觉了什么,李南落有些兴奋的指着屋梁上,那是一个驱邪模样的瑞兽。
“这东西是用妖物的骨头做的,还带着妖物的力量,是个厉害的妖,里头还有别的驱邪的事物,炼到一处,再以炼药师的妖力雕琢成这个瑞兽模样,这里面的气息连魍魉也惧怕。”夜苍穹看了一眼,目光转动,“如今谁还要说这这个人类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
普通的老妇人哪里会在自家门店挂这么一个炼妖师制作的东西?自从和沈寒三告别之后,李南落已经很久没有听见炼妖师这个称呼,但他并没有忘记,太医局里的黑暗和龌龊。
“炼妖师?”章管事似乎被这个词勾起了什么回忆,他的年岁和孙望义相当,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颤声说道:“我被送到孙家的时候年纪也还不大,对于章家的很多事,记忆都模糊了,但炼妖师这个词,我记得,还有……宗族。”
“宗族。”这是李南落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上一次是在叶若延的口中,“叶若延问我讨要一个从黑市逃脱的树妖,便说黑市背后有某家宗族的力量,不可轻易得罪。”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妖师从不为普通百姓所知?”夜苍穹的目光从屋梁上的瑞兽上转到了李南落的身上。
“莫非就是因为宗族?!”李南落眼神一亮,脑中思绪转的飞快,很多事情豁然贯通,“妖师都被宗族所收买笼络?不,或者妖师便是这些宗族为保证自己族群的力量而培养的存在,所以除了山海会这样的组织,百姓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妖师!”
很久以前他就怀疑过,为何普通人都不知道妖师的存在,就像有人刻意隐藏妖师的力量,就连朝廷官府,要对付妖物派出的也是大内近卫,而不是妖师。
“那不是能在明面上让人知道的存在,妖师……一直以来,我们这些为官的,很多人都知道妖师,但从未有人提过妖师。”孙望义忽然插言,正色走到他身前,行了一个大礼,“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李公子,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你放心,解决魍魉并不难,老夫人会好的,我只是想先弄清楚这件事,以免莽撞救人,反而弄巧成拙,如今弄清楚了,我这就去救醒她。”李南落以为孙望义要说的是这件事。
不曾想,孙望义竟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我娘的事既然已经知道缘由,便不用担心了,一时片刻应当无妨,孙某想求的是另一件事。”
李南落面带疑惑,想起孙望义得知他是妖师,得知夜苍穹是个千年大妖之后,就一直面色深沉略带愁苦,不由走到他身前,正色相对,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日头正浓,孙望义却不引他们走进去说,反而如坠冰窖一般,面色苍白。
“孙某一个粗人,带兵打仗,刀口舔血,在官场里不太懂得说话,我们武人都比较直接,今日孙某就再直接一回,想求公子给一个承诺。”孙望义神情肃穆,抱着拳朝李南落躬身,郑重地行了一礼。
一个一品大将军朝他行礼,还不知所求为何,李南落连忙让开。
“从我两个儿子口中,我已经知道公子的来历,方才也见识了你和这个大妖的手段,李公子名为李南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是相国李佑之子,这些我都知道了。”
他做了个手势,阻止李南落解释,继续说道:“相爷一心为国为民,没想到遭此横祸,陛下失去左膀右臂,心痛之下,一时失察,才会通缉你,心里未尝不抱着期望,希望将你拿下之后,弄清事情的真相。”
“这从陛下后来再也没提过通缉一事可以看得出来,当时只是一时气急,或是权宜之计,大内近卫铩羽而归,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也很庆幸,这些,身为臣子,自然都能感觉得到。”孙望义说这些话的时候,李南落才恍惚的想起,眼前的这位将军,也是个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人,知道一些内情。
“你到底想说何事?”夜苍穹眯着眼,有些不耐烦的松开衣领。
“孙某只是想说,朝廷并非有意害你,这个庞大的权力机构,不过是在按照它应该有的规则,不断的运转下去。”孙望义终于说出他心里的隐忧,“我与李相也算是同朝为官的同僚,托大叫你一声贤侄吧,你身为相爷之子,希望你能承诺在下,往后不要记仇,不要与我华胥国为敌。”
午后的阳光照在孙望义的国字脸上,他额头见汗,下颌的胡须蓬乱,却目光如电,“哪怕陛下错了,哪怕华胥子民错了,哪怕你确实受了很多冤屈,受了很多苦,才成为如今这样的妖师,如今你已经拥有了足以复仇的力量,在下想恳求你,不要用这样的力量,来与华胥国为敌。”
“为何你以为,我会那么做?”
“你受了冤屈,总要讨回公道,不是在今日,便是在明天,而雷泽国虎视眈眈,他们的密探谍报上下活动,只要看到机会,绝不会放过,尤其是以你的身份,若是能让你倒戈,对华胥国就如当头劈了一刀,雷泽国则声势大涨,你今日没有遇到,那是他们还没有机会接近你,又或许他们已经在关注你,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
“为了避免明日之灾祸,今天我孙望义就厚着脸皮,恳请贤侄听我一言。”孙望义紧蹙着眉头。
“之所以百姓无人知道妖师,是因为曾有妖师参与过两国争端,那是一场屠杀,妖师已是非人,当妖师带着妖物参与到人类的战争中去,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后妖师便背上了屠戮的罪名,任何大小战役都不可让妖师参与,这已是各国不成文的规矩。”
他摸了摸胡须,看着远处,好像看到了过去,“那是记录在数百年前的战役,如今少有人知,但身为将领,孙某不可不知,更不能眼看着一个对华胥国可能存在威胁的妖师,就这样站在我的面前,而一言不发,当做不知。”
“所以你就要以自己的权势,以公理大义,逼我承诺,不找当今陛下的麻烦,不找华胥国的麻烦?”李南落负手而立,面露讥诮。
“是!就算这种手段显得老夫很皮厚,很不知廉耻,看着很像逼迫一个含冤待雪的年轻人,放下他的仇恨,好像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要说。”
孙望义的话在烈烈阳光之下铿锵有力,说完,当着管家和自己两个儿子的面,抱着拳扑通跪在李南落的面前,“孙某恳请你,能为华胥子民放下仇恨,切勿被别国蛊惑,切勿理会雷泽国的挑唆,切勿上到战场,挑起更大的灾祸,倘若他们还没那么做,你也没想这么做,那么,便是我华胥之幸事。”
孙望义是朝中一品大员,更是曾领兵数十万的大将军,杀伐果断,他这么一跪,便是表达了他的态度,他的两个儿子闻言知其意,顿时也跪在他身后,管事也没有一丝犹豫,跟着主家跪下。
“你们……”李南落心潮汹涌竟不知该说什么,“孙将军,那你有没有想过,假若我真如通缉所言,是一个被妖物所惑,做下弑父之事,还屠杀了府中上下所有人的祸害,你该怎么办?你这一番话又有什么用?”
“不会的。”孙望义抬起头,哈哈一笑,凛然不惧,“孙某是在尸山血海中走过几遭的人,看人不会有错,就当下注,赌上这一把,要是真的错了,不过丢掉性命,要是不说,我怕真有一天会后悔,后悔今天不说,反而害了千万百姓的性命。”
这一家几个人,都是华胥国的子民,今日言行,令李南落忽然生出一种骄傲,一种身在华胥,和他们一样身为华胥子民的骄傲。
“有你这样的大将,才是我华胥之幸。”他扶起孙望义,“冤有头,债有主,我李南落可以告诉你,这一路确实不容易,我也确实曾对华胥国心生失望,但无论如何,我此生不会做出对不起华胥国,对不起百姓的事。”
说完这些,李南落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相国府,身为相国的李佑定然会欣赏这样的武将,也定然会希望他这个儿子不要走错路,不要因为仇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说得好!相国之子,当是如此!”孙望义神情激动,拍着他的肩膀。
夜苍穹一直没有再开口,没有嘲弄孙望义,也没有讥笑代表朝廷的这番话像是欺软怕硬。
他只是看着,那好像突然之间拥有了成年男子气度的少年,立在烈日阳光之下,锦衣红袍,红的仿佛要夺去太阳的光辉,如此耀眼。
第120章 不可以
孙望义得了李南落的承诺, 便放了心,这才感觉到日头晒的正烈,一行人连忙进去, 李南落以妖力和火焰之卵逼出孙章氏身上的魍魉, 夜苍穹心头一动,将两摊黑水黑雾汇聚到一起, 困在了掌中。
孙章氏很快便苏醒了, 但是精神十分倦怠, 醒来之后便寻找着周围,有些焦急,苍老的声音低低说道:“望义, 去看看我门前挂的东西还在不在,快去!”
“已经没事了, 娘。”孙望义一身衣服已经湿透, 心里却安定,笑着安抚。
“对啊祖母, 没事了!被你困住的那个妖邪,已经被抓住了,你看。”孙守德指了指夜苍穹手里的那团黑雾。
孙章氏这才松口气的样子,看周围那么多人围着, 皱着眉, 也不问是谁, 直接闭起眼睛,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情想问,但我这个老婆子实在没甚可说的, 不过是去水边的时候察觉有妖邪,便用小时候家里人教的法子做了……”
她说的急, 气力不济,缓了缓,才又漫漫地自语似的说道:“人老了,反而以前的事都记得清楚,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怎么装作无知无觉,怎么把妖邪困住,不让它去祸害别人……”
她低低呓语,松弛衰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少女似的得意,“我果然还没把过去学的给丢了,这东西果然被我困住了,只是怎么化解它,我实在记不得了。”
她叹了口气,像是不甘心承认自己的记性不行,想要起来,孙守正连忙上前按着她,“祖母不记得也无妨,反正如今解决了,你还要好好休息,不要伤神。”
根据李南落的判断,这是用自身气血压制了魍魉,本来年长之人气血不足,孙章氏这是用自己的寿数在困住这只魍魉,如今她人没事了,但损耗的气血回不来,想要养回来,便要花上成倍的功夫,只可惜沈寒三不在这里,否则说不定能有什么特效的药物。
孙望义听了他这番话,连忙命人去准备吃的,准备药材,一通忙活,等定下心来,便对李南落和还没走的刘知州刘瑞昌十分歉意。
一场宴席,弄成如今这样,这是谁都没想到的,所幸刘锦儿没有大碍,也是气血亏损身子衰弱,总算没有人死在他家,这实在是万幸。
刘夫人和刘锦儿被安置在了客房,凡是今日受伤的客人,都被好好安顿起来,章管事忙里忙外,时辰很快就过去,夕阳西下,留在这里还没用过午饭的人,都饿得头昏眼花。
于是厨房里也忙活开了,本来就有一桌子菜等着上呢,便把中午的席面改成了晚上,已经离去的客人暂且不提,留下的这些,可得好好招呼,以表歉意。
在等待的期间,茶水点心自是不断,李南落也有些饿了,在孙望义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里休息,下人们不光端茶送水,还送来了一大桶热水,让客人擦洗,中午出事的时候,一番慌乱,可有好些人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他随便吃了几块糕点,又示意夜苍穹也吃一点,便去屏风后面解开衣裳,里衣都被汗水湿透了,黏在身上十分难受,怕一会儿束冠太麻烦,他没有解开头发,只打算随意擦洗一番,看到搁在边上的一叠里衣,如此周到妥帖,不禁在心里对孙望义一家又多了几分好感。
解下里衣和腰上的汗巾子,松了衣物,他拧湿了沐巾开始擦洗,水声和衣物摩擦的悉悉索索声,隔着屏风传来,夜苍穹放下对他而言淡而无味的茶水,茶杯“笃”的一声,落在桌上。
“我的主人,你是否忘记了,我正对你发情这件事?”前阵子分明才有意隐瞒,这一刻已经无所顾忌,夜苍穹噙着一丝笑,隔着屏风,眼光描绘着后头的光景。
屏风后面,能看得出李南落的手一顿,“我没有忘记,阿夜,只是,我们真的要在别人的府上讨论这件事?”
“回到刘瑞昌的府上,难道不是别人家?我们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想以此作为借口,可是会让我看不起的。”慢悠悠的拿起一块点心,夜苍穹一手支着头,把一整块点心咬到嘴里。
“什么借口,我可不曾找借口。”李南落只能看到屏风后的人影,但他偏偏觉得夜苍穹的视线似乎无所不在,好似穿透了这座屏风,就看着此刻的他,擦拭的动作变得缓慢了,“这就是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是你疏远我的原因?”他问的很轻,动作停了下来。
“既然你已察觉,我也只能告诉你了。”夜苍穹在屋里转着圈,不知道找着什么,边走边说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异样,毕竟还从未见过有大妖遇到这样的事,只有小妖才会那样……失控。”
他站定,找了一个词来描述,“不错,这便是失控,毕竟大妖和真实的野兽不同,而一旦妖物对交-合的欲望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这段时期,便被称之为发情期。”
已经被察觉,于是夜苍穹说的很坦然,一点都不带玩笑的叙述,“这发情期,对象便是你,我的主人。”他寻到一个酒盏,拿在手里,一声叹息。
这么直接的吗?李南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空气一时间凝固,然后他才呼出一口气,找了块沐巾,接着问道:“那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在你感知到那样的危险之后,你还能在这里问我这样的问题,不愧是我的主人呢。”夜苍穹笑眯眯的,目光流连在那屏风后的人影轮廓上,落日余晖将那抹身影描绘出了一圈金红色的光晕。
“有什么办法吗?”李南落又绞了一次沐巾,水声在他的话音里滴滴答答,好像他的声音也蒙上一层水汽,“倘若,我让你如愿,是否你就不用再辛苦的克制,濒临失控?”
夜苍穹的瞳孔骤然收缩,猫儿眼变作了一道竖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出他的声音变了调,李南落勾了勾唇,方才的紧张消散了,忍不住有些坏心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可以——”
“不可以!”夜苍穹的声音又快又急,“你不知道这对大妖意味着什么,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不只是你愿意,就可以的事!你会因此而死,我会失控,甚至你未必是死在我的身下,也可能死在我失控的嗜血冲动下,会被我咬碎喉咙……”
“那倘若是我在上呢?”李南落一句话,噎住了夜苍穹后续所有还未出口危险可能。
他松开手,放下裤子,轻瞥一眼,有些满意,慢条斯理的把身上都擦洗了一遍,“你是否也会失控,还是说,没有人……不,没有妖物试过?”
嗯,夜苍穹这次没有马上回答,李南落又多了几分自信,嘴角扬起,尽管他和一个可能活了千年的大妖比起来,还……
“你真的想试试?”陡然响起的话来自身后,夜苍穹走到屏风后面,手里端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酒,眸色深暗。
“我既然是你的主人,那便要对你的一切负责,你遇到的事情,我自然要替你想办法。”他伸手揽住夜苍穹的脖子,也以一种坦然的姿态,亲吻上他的嘴唇,这是新的尝试,他吻到酒香,那是夜苍穹喜欢的竹叶青,这里有他喝惯了的酒,还是他从那锦囊里偷带了?他分神这么想到,下一刻便被他的妖夺去了主动权。
夜苍穹没有急于攻城略地,反而好似撩拨似的,又退开了,捏着李南落的下巴轻轻的,一下下的,啄吻在他唇上,气息微拂,“尽管我很高兴你的心意,但从另一方面也勾起我的记忆,我的主人,你此前的拒绝,还有一直说想要变强,除了为了自保,不会也是抱着如此的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