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啾歪着头,不爽地甩了甩头,想把厉沧澜的手从它的呆毛上甩开,扯着清脆的嗓子大喊:“不准摸!”
啧,脾气没变。
这才像他那个叛逆又着实美丽的“逆子”。
厉沧澜拍了拍它的头,才转身从身后的桌上拿了颗葡萄,耐心剥了皮递到它嘴边,满意道:“小家伙,朕可不是皇后,别跟朕装。”
小啾哼了一声,低下它高贵的头颅,衔去了厉沧澜手上的葡萄。
见证这一切的白止:“…”
“娘娘。”绫罗端着热茶正要进内殿,看见白止站着门口,才朝里面瞧了眼,小声道:“呦,这傻鸟还有两副面孔呢?”
白止:“…”呵呵。
什么乖巧萌宠都是骗人的!
他朝绫罗说:“夜也深了,你去休息吧。”
虽然白止都这样说了,绫罗将茶递给他时还是多问了句:“奴婢还是就在外面候着吧。”
白止摆了摆手,“不用,下去吧。”
他将茶端进去,看厉沧澜难得有闲心拿着逗鸟棒逗小啾玩,笑着说:“皇上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厉沧澜见到白止进来,立马就忽视了小啾,走过去将茶从他手中接过,饮了一口。
小啾扑棱着翅膀从鸟架上飞到白止手边,白止会意,摊开手。
小啾在上面飞了一圈最后落在白止的手心,还闭着眼用头蹭了蹭他的指腹,那模样乖巧极了。
“它很喜欢你。”厉沧澜看着在白止手心和他贴贴的笨鸟,说:“这笨鸟在你面前比在朕面前乖巧讨人喜欢极了。”
白止想到方才的画面,一方面觉得着实算得上好笑,毕竟除了太后,谁敢给皇帝冷脸呢?另一方面又挖绝出厉沧澜的另一面,因为他从小啾的身上看出了些恃宠而骄的意味。
白止这样想着,嘴角也不自觉勾了勾。
在白止不知道的地方,他对厉沧澜的好感上升了五点,007瞧着板面的记录笑得乐呵。
计划有变!
白止回:“小啾也很喜欢皇上您呢。”
厉沧澜无声笑着。
令策将燃着的炭盆端进内殿,同样无声瞄了两人一眼,抿了抿唇,就要作礼退下,退到门口本想回房却听见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关于他的对话。
“皇后是怎么把他招进凤仪宫的?”
鬼使神差的,令策停住了脚。
“那日臣妾恰好在御花园瞧着他被素敏公主罚跪,瞧他有眼缘便召来了凤仪宫。”
“是吗?”厉沧澜凝视着他,“皇后可知令家犯了何罪?”
白止心下蓦地一惊。
他忘了令策的长兄和先帝的妃子暗通款曲,他如今的身份根本就不适合救下令策,更遑论还放在身边,厉沧澜怎么不会多心,又怎么能忍?
失算了!
明明令策平日里在凤仪宫当差的纯在感都极弱,令家被降罪时,厉沧澜也还是少年时期吧?他没料到厉沧澜居然会关心令策啊!
“臣妾…不知。”
白止抬眸对上厉沧澜探寻的目光,还朝他笑了笑,“可是有问题?”
在厉帝身边久了,白止撒谎的水平较之前两个世界简直是突飞猛进,面上不细看根本瞧不出他的紧张。
“无事,朕就是随便问问。”
白止嗯了一声,见他没有往下问,悬着的心还未放下,就听见厉沧澜又开口:“朕前日去看望母后,她挂念皇孙,不如皇后和朕圆了母后的心愿如何?”
白止:“…”
厉沧澜好笑看着跟石化似的白止,暗自摇了摇头:怎么随便一激就露馅了。
他恶劣的笑了笑,突然找到了欺负白止的乐趣。
白止半晌才回过神:“可是皇上之前不是说和臣妾维持表面和睦就行吗?”
厉沧澜促狭似的眯了眯眼,朝白止靠近,挑眉道:“哦?朕何时说过?”
厉沧澜每上前上前一步,白止便不自觉后退一步,等后背被木桌的一角咯住,没了退路。
白止看着仍然不断欺压上来的厉沧澜,声音带着几分怒气:“皇上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但他很明确地知道,厉沧澜贵为天子,作为他名义上的皇后,白止无法也不应拒绝,但若是…若是厉沧澜真要和他欢好,那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
想想就气!
厉沧澜勾了勾唇,不为所动,伸手将白止圈在怀里,沉声道:“你是朕的妻子,那是不是应该履行妻子的义务?”
白止没有应。
厉沧澜伸手勾起白止的下巴,看见对方眼里隐隐的怒气,也不恼,只是继续道:“前几日家宴,朕派人去丞相府代皇后看望白止,但奇怪的是朕的人并未在府里见到他人,朕倒是很好奇,为何丞相和皇后皆向朕说他卧病在床呢?”
白止:“…”嘶,头疼。
见他继续不语,厉沧澜又问:“皇后就没话要对朕说?”
厉沧澜给他一个机会,他希望能亲自听见白止说,只要他说,那他一定会既往不咎。
然而白止只是看着他,内心犹豫。
到了如今的局面,白止才后知后觉厉沧澜似乎在试探他什么,但他不敢冒险。
不敢拿丞相一家的命来冒险,不敢拿好不容易到如今的进度冒险,更不敢赌厉沧澜是否对他这个冒牌皇后能有几分善心。
厉沧澜无声叹了口气,“既然你无话可说,那…”
白止偏头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判决。然而下一秒,他听见厉沧澜低笑着说:“那只好接受朕的惩罚了。”
话落,唇上传来一阵温热和鼻息相交的气息。
白止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有根弦蓦地断了。
此时, 白止所有知觉全部集中到了唇上。
厉沧澜的吻并不是点到为止,甚至趁白止愣神之际狡猾的用舌尖勾了进去。
只是,这并不是个有技巧的吻。
横冲直撞, 在丝滑的内壁停留片刻便搅着白止的舌尖, 迫使它与之缠绵。
白止回神, 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音节词,手不由自主撑在厉沧澜胸前, 把他往外推了推。
然而没推动, 反而被厉沧澜往怀里的方向搂紧了些。
厉沧澜不满蹙眉,舌尖在白止的唇中交缠片刻,还有余地报复似的咬了咬他的下唇,力道却并不大, 看起来更像的调情似的。
他伸手覆在白止的腰上慢慢往右移, 直到在他被身后的桌角咯住的地方停住,手掌外翻,稳稳当当包裹住桌角,好让它不再咯人。
最后…毫不犹豫的、狠狠、压了上去。
另一只手顺势穿过白止的两层披风, 往里探去。
他里面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厉沧澜滚烫的手掌放在他的腰枝上, 隔着一层布料, 用指腹揉了揉。
一股电流自厉沧澜的手掌处往四肢蔓延, 白止险些软了脚。
口腔里传来丝丝甜腻, 大脑被吻的有些缺氧,他的眼神渐渐迷离, 对厉沧澜的反抗才小了许多。
大脑仅存的理智告诉他…
他很熟悉这种触感。
且身体并没有反抗的意味。
就在白止大脑最后的理智快要一丝不剩的时候,厉沧澜放过他的唇, 缓缓靠近他的耳边,用最直白的话语说:“皇后就别装了。”
白止突然被雷击似的,大脑中的暧昧瞬间被冲散,心想:完了。
他大口呼吸着,眼眸渐渐回归清明,张了张唇,“你…”
他已经慌到彻底忘了用敬语。
厉沧澜的手放开他,又抬起了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拂过他的唇珠。
唇色好像更红了。
厉沧澜眼中的晦暗还未褪去,他道:“这是皇后骗朕的惩罚。”
白止咽了咽口水,此刻不敢惹怒他,只是无声看着他,大脑飞速思考着如今的处境。
完了啊!
小命不保啊!
007艰难安慰着他:“白白别急,说不定还有后路呢…”
它话还未说完,厉沧澜又道:“皇后可知朕生平最恨欺骗…”
白止:“…”
这不明晃晃的在皇帝的雷点蹦哒?
完了,彻底完了。
白止无声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颓败般叹了口气,干脆不说了。
算了,摆烂重开吧。
厉沧澜绕有兴趣的看着白止神色的变化,支起身子,问:“事到如今了,皇后还是闭口不言,不觉得应该给朕一个解释?”
一旦想开了,白止也不畏惧圣威了,只是回:“皇上既已知晓,臣妾也没有什么可狡辩的,只求别牵怒臣妾的家人,此事皆由臣妾一手策划,与他人无关。”
厉沧澜的声音带着严肃,低了几分:“与他人无关?皇后是为了护你那阿姐?你替她进了宫,那她如今又在何处?”
“与阿姐无关,臣妾还是那句话,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要杀要刮悉听皇命。”
厉沧澜捏着桌角的手缓缓收紧。
白止进宫这小两个月,每次与厉沧澜对话鲜少有直视他眼睛的,如今没了退路,他胆子也大了许多,看向厉沧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坚毅。
远远看去俩人还是相拥着,但白止知晓,冰冷的空气中并未存在着半分暧昧。
半晌,厉沧澜才放开他。
小啾歪着头,睁着圆滴滴的大眼看着两人,试图理解这番对话。
它试了试,还是有些茫然的甩了甩头。
厉沧澜转身拿起桌上的逗鸟棒,朝小啾走去,低唤他的名字:“白止,你可知替嫁的后果?朕的皇后是男子之身,传出去你可知又有什么后果?”
“臣妾知晓。”白止缓缓吐了口气,灵光微闪,“那如若臣妾死了呢?世人永远也不会知晓这个秘密。”
他接着说:“臣妾身子向来不好,不会脏了皇上您的手,只求皇上别牵连臣妾的家人,若是皇上仍然咽不下这口气,逐父亲告老还乡便可。”
厉沧澜逗鸟的手微顿,指尖陡然泛白。
白止仍在继续:“那夜皇上对臣妾说的话,臣妾斗胆猜测皇上娶后也并非您本意,届时,若太后又提选妃之事,皇上您还可借臣妾之死推脱。”
白止说完忍不住想为自己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而喝彩,他看向厉沧澜,问:“皇上觉得如何?”
厉沧澜的眉皱得更深了,逗鸟棒在手中“咯吱”一声,断了。
站在门外的令策已经被屋内两人这番话给打得不知所措。
他紧了紧干渴的喉咙,才发现手心全是一层薄汗。
皇后是男子之身…
他并不是女子…
令策感觉后背一阵凉意顺着脊梁骨而上…
一国之后是男子,皇后的下场只能是…
他左右思来,难逃一死。
令策瞬间涨白了脸,那张俊秀的脸上血色全无,他根本不在乎皇后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只是一想到这样美好的人落得如此下场,心脏突然被揪了一下。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
远处,绫罗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令策直直站在门外,觉得疑惑,靠近他小声问:“愣着干什么呢?”
怕惊着屋里的主子,绫罗的声音放得很低。
是以,白止和厉沧澜并不会发现门外有人。
令策下意识看了眼屋里内,
急忙拉过她的手,走到中庭,“小声点。”
绫罗觉得他莫名其妙,晃了晃自己的手:“手松开。”
令策放开了她的手,又道:“娘娘和皇上在里面,别去打扰他们。”
绫罗心想:这还用你提醒?
她回:“行了,你也别在门外守着了,回去歇着吧。”
令策点了点头,没神似的朝屋内走。
绫罗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吃错药了?
空气中静默了几秒,白止看见厉沧澜转过身,逗鸟棒在他手中断成两截,碎了。
“难道皇后替嫁就是为了求一死?”
“那也不是…”
“若是有其它更好的法子,臣妾又何必求死呢?”
白止欲哭无泪,小脸皱成了一团,眼下的状况,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难道真当他想死啊!
“朕没想让你死。”
“什么?”
白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厉沧澜大步朝他走来,伸手将他拥入怀里,一字一句重复:“朕没想让你死。”
白止脑子里的另一根弦也断了,鼻尖被凛冽的清香围绕,搅得他思绪纷飞。
这个味道他在长生殿闻过。
厉沧澜在那儿呆久了,也不免沾染上,从前白止离得近了便能闻见,只是气味很淡,如今被他按进怀里,那气味便更浓了。
他侧了侧头,感觉厉沧澜的手覆在了他头上,仔细揉了揉。
这个拥抱…
还有他方才的那句话…
白止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厉沧澜说:“朕何时说过要你的命了?”
“可皇上方才分明是在问罪。”
白止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有些闷闷的。
厉沧澜耐心朝他解释:“难道朕就没资格知晓真正的皇后是何人?朕早就暗示过你,朕希望听你亲口说出来。”
他无声叹了口气,冷硬的面孔软了几分。
要说恼怒,他作为一国之君被瞒在骨里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只是当他佯装问责想吓吓白止时,对方的反应告诉他玩大了。
尤其是听见白止提出的那个烂方法后,胸腔中莫名有些烦躁,硬生生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没他的允许,白止怎么能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
还是用那样淡然的语气?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的?
“臣妾那也是怕皇上累及我家人。”
“朕没想过要皇后的命,但朕想知道真相。”
“皇后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朕,只有朕…”厉沧澜的语气重了几分:“能护你。”
厉沧澜的声音很温和,导致白止不自觉跟着他的话走,疑惑问:“皇上当真不生气?不是在骗臣妾?”
厉沧澜勾起他的头发,“没骗你。”
“那…无论从臣妾嘴里说出任何事,皇上也不会收回方才的话?”
“自然。”
白止放下心,深呼吸,略去了自己穿进来的事,又添了些,缓缓朝他道来。
说完他等着厉沧澜的反应。
“完了?”
白止如实回:“完了。”
“那皇后呢?你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
白止喃喃道:“臣妾的真实想法…”
唇上温热的触感还在,和厉沧澜相处的点点滴滴仍历历在目,他在心里庆幸还有一线生机后,同时又浮出另一个疑问。
厉沧澜既已知晓他是男子之身,那为何还要吻他?
白止越往下思考越觉得毛骨悚然…
有个明确的猜测在脑中跃跃而出,他却哑了舌。
见他长时间没出声,厉沧澜说:“可皇后难道就没为自己着想过,若是朕…”
若是他对白止没一点点私心呢?
那白止必定必死无疑。
“罢了。”厉沧澜放开他,转而拉着他的手到床边,道:“夜已深,先睡吧。”
白止悠地抬头:“皇上今晚要在这歇着?”
厉沧澜笑着说,“从前你躲着朕,眼下都是男子,还怕朕吃了你不成?”
白止清咳一声,他寻思着就厉沧澜的那个吻,他们睡一起的问题真挺大啊!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如今就像入狼窝的羊,还是一只软羊羊,不从也得从。
厉沧澜一边铺床一边说:“从今以后,你不用在朕的面前装女子之身。”
“哦。”
“我们之间私下里也不用说敬语,就用‘你、我’代替即可。”
“哦。”
“也不用把我之前说的话放心上,万事有我。”
“哦。”
白止看着他把被褥一层层铺开,然后点上安神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本应是他的活。
“你那披风解了,好休息。”
白止看着厉沧澜就要伸手来解他的衣赏,才反应过来,急着拒绝:“臣妾不劳烦皇上…”
厉沧澜不重不痒敲了敲他的头,“嗯?我方才才说的话你转眼就忘了?”
白止改口,“皇上,我自己来就行。”
厉沧澜看着白止背过他解衣裳,动作扭扭咧咧的,眼里浮上笑意,干脆直接坐在了床边,直勾勾盯着他。
“好了吗?用不用我帮你。”
“别!不用了。”
白止沉着声,眼下戳破了彼此的秘密,他反而不自在了起来。
哪怕里面有那层薄薄的雪白里衣,在厉沧澜面前脱去外面那层和裸着有何区别?
厉沧澜耐心等他磨磨蹭蹭解完,拍了拍床沿边,“过来。”
床凹陷了许多,白止依言过去,在他身旁坐着。
厉沧澜又说:“你睡里面。”
“哦。”
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你只会说‘哦’啊?”
白止摇头,干脆直接钻进了被子里,侧过身与厉沧澜背对着,盖着头,有些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皇上早些睡吧。”
“别蒙着头睡。”
白止掀开了一角,露出毛茸茸的头顶。
“哦。”
厉沧澜无声笑了笑,掖掖被褥,确保能盖住白止不会受凉才在他身侧躺下。
即便安神香的袅袅烟雾透过纱帐传来,白止还是罕见地失了眠。
一方面如负释重,虽然与预料之中的不同, 但总归还是暂时保住了丞相一家, 任务算成功了一半。
“白白, 我就说有后路吧。”007瞧他这样晚了还醒着, 劝道:“只要拿下了厉沧澜,我们后面要走的路也不太难了, 放宽心睡吧。”
“但纸始终是包不住火啊。”
右手臂被压得有些发麻, 白止缓慢移了移,轻嘶了一口气,默默将身体放平。
果然啊。
他捏了捏被褥的一角,还是无法忽视耳边那股极淡的呼吸声。
白止小嘴微撇, 侧头瞪了对方一眼。
两人开诚布公后, 厉沧澜也不避讳了,还直接心安理得的睡上了他的床,这不变相压榨他的睡眠嘛。
果然资本家在任何时代都存在!
厉沧澜丝毫没有被瞪的觉悟,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这是他完全放松的样子。
白止干脆侧过身,认真观察起对方来。
平日里他不敢过多打量, 眼下趁对方睡熟了, 露出这副可以任由他随意看的状态后, 白止才能直勾勾盯着他。
其实认真来说, 厉沧澜也很帅,被他吻了自己其实也不亏。
清冽的香味又度袭来, 白止动了动鼻尖,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之前想着:
皇宫这么大, 非睡他床上干甚?
明日再和他商量商量吧…
翌日,卯时初。
厉沧澜睁眼时,怀里有个毛茸茸东西抵着他的下巴,接着,手臂传来一阵酸痛。
白止枕在他的手臂上睡着了。
昨晚两人规规矩矩,白止和他中间跟隔了一条河似的,今早就窝他怀里了。
厉沧澜勾了勾唇,伸手摸了把白止的秀发。
抹了上等香油的长发乌黑发亮,他弯起指尖,看着乌丝在手中滑落方才满意。
若是平日里,还能再呆会,奈何每日上朝的规矩不能变,他将白止的后脑轻轻踮起,顺势将手抽了出来,尔后支起身子给白止掖了掖被褥,下床。
李祥手捧着龙袍,眼看到了平日厉帝醒来的时辰,推开门,隔着细细的珠帘,见他已起了身。
“皇上醒了。”
李祥上前准备侍奉他穿戴龙袍,他身后端着“與洗”的宫女们一一排列开来,没上前。
厉沧澜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别出声,他往床榻看去,见白止没有被惊动,示意李祥动作利索点。
洗漱和龙袍的穿戴拢共一柱香还未到,厉沧澜迎着破晓出凤仪宫。
临走时又特意嘱咐候在一旁的绫罗说:“昨夜皇后和朕折腾得晚,过些时辰再叫他,他起来该饿了,早膳好生备着。”
“对了,告诉皇后,晚些时候,朕再陪他用午膳。”
厉帝这话虽然不重,却在一堆低眉顺眼的奴才们中炸开了花。
什么折腾了一夜?
绫罗心里大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行着礼:“是,奴婢知晓了。”
那双明黄的靴子从她的视线中消失,绫罗才缓缓抬头,她听见人群中有些稀稀疏疏的话语传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蠢啊!自然是临幸娘娘了啊!
咱们娘娘终于苦尽甘来了!
什么苦尽甘来?绫罗嘴角抽了抽,拧着眉毛故意咳嗽一声,“行了,都散了,各自干活去。”
眼下时辰还早,小厨房熬着粥米,蒸着些入口糯滑的软糕,绫罗去巡视了一圈,等着快要好了才带着洗與盆进去服侍白止起床。
白止其实早醒了,只是意识仍有些昏沉。
他感觉有一半轻飘飘似荡悠在上空,看着一早就醒来的厉沧澜穿戴龙袍,另一半正躺床榻上做春秋大梦。
直到绫罗近身喊他,另一半才回神,瞬间醒了。
他支起身子,柔顺的长发随之掉落在胸前,脸色有些苍白,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怎么感觉像被勾魂了似的?
白止不满嘶了一声,觉得极有可能是昨夜折腾了一晚,神经有些衰弱了。
绫罗掀开两侧的金黄色暖帐,将之束好,弯着腰问他:“娘娘可是又头疼了?”
白止拂了拂手,“不碍事。”
他记得厉沧澜好像起来有一段时间了,随后问她:“眼下什么时辰了?”
旭日恰好东升,远处天边一片鱼白。
绫罗回:“辰时初,皇上已经走了有一会时辰了,特意嘱咐奴婢晚些来叫娘娘,午时再来陪您用膳。”
白止的头疼好了许多,听她这话眨了眨漂亮的眼,有些意外。
“起吧,起吧,比平日多睡了会,肚子还饿了。”
绫罗让身后的奴婢们将洗與盆放着,然后叫人出去,亲自侍奉白止起身。
她将热了热的脸帕递给白止,小唇微张,欲言又止。
白止接过抹了把脸,瞧她的样子,软声问:“怎么了,有话想说?”
绫罗放低了声音:“小少爷,昨夜您和皇上可有发生什么?”
白止莫名其妙看她,“为何这样问?”
绫罗将水递给他,等他润了润口,接过放在一边才说:“现在估计凤仪宫上上下下都知晓您昨夜被皇上临幸了呢。”
就和厉沧澜在一个房间呆了一晚,就传得这么离谱了?白止伸手按了按额头跳动的凸起,问:“谁传的?”
“呃…皇上…”
“皇上?”
“对啊。”绫罗扶着他起身,边侍候着穿衣边说,“今早皇上嘱咐奴婢让您多睡会时,就说您昨夜折腾了一夜…”
荷叶边的银白色裙摆用流苏点缀,绫罗蹲下掖了掖裙摆,担忧问,“小少爷,昨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呀?不…不会真的如皇上所说吧?”
瞧她紧张得都磕巴了,白止扶了扶额,哀叹着说:“昨夜差点没命了。”
“什么?”
“皇上昨夜已经知晓替嫁的事了。”
“啊?小少爷您可别吓奴婢,奴婢可不经吓!”
绫罗脚下一软,眼底一黑,险些晕过去。
白止伸手扶了她一把,说:“若不是皇上未曾龙颜大怒,我眼下哪里还能安然无虞。”
绫罗从他话语中了解厉帝的态度,小心翼翼问:“那…按皇上的意思是不降罪了?”
“目前来看应该如此。”
衣裳穿戴完璧,简单点了个妆,白止揉了揉肚子,说:“急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吧,早膳好了没?”
“奴婢这就着人端进来。”
绫罗出去亲自带人去小厨房端牛乳茶、软糕和米粥。
她稳了稳心神,突然又记起一事,遣散了奴婢,小声朝白止说:“昨夜奴婢瞧见令策在房外站了好一会,魂不守舍的,话里话外还让奴婢别去打扰皇上和您。”
本来绫罗昨夜还没想太多,如今从白止这听见厉沧澜昨夜已经知晓替嫁的事了,令策昨夜的举动就十分可疑了。
“他会不会是听见了什么?”
白止不紧不慢舀了口清粥在嘴里,说:“昨夜令策放了炭盆本宫就让他出去了,你是何时瞧见他魂不守舍站在门外的?”
“子时左右,奴婢做完事回房时清楚记得宫里的‘自鸣钟’响起,然后就瞧见令策魂不守舍站在房外。”
宫里的‘自鸣宫’专有敲钟人,一个时辰敲一次,卯时起,子时停。
而那个时辰他正和厉沧澜坦白关于替嫁的事。
白止拧紧着细眉,头疼道:“那令策可能是听到了些什么才会如此。”
“那需要奴婢去提醒他一二吗?”
“不用,等用过早膳,我亲自见他。”
早膳过后,绫罗唤着令策进内殿。
白止细细打量着他,觉得他长相俊秀,举止也不凡,想必也不会是宵小之人,思考着该如何试探一番。
令策行礼,“娘娘。”
此刻内殿无其它人,就三人,白止坐在贵妃椅上,手上拿着之前厉鸿熙从人间搜刮来特意送他解闷的话本,随意翻了几页。
“在凤仪宫感觉如何?”
白止的语气就好像主子对奴才的问候,连语气也是温柔的。
令策垂眸回:“奴才在凤仪宫过得很好,活也很轻松,谢娘娘厚爱。”
见他也沉得住气,白止掀了掀眼皮,问:“你昨夜可有听见些什么不该听的?”
自他被绫罗喊来令策就已经知晓皇后要问这一出了,他瞧了眼在一旁的绫罗。
“绫罗是本宫自己人,不用避她。”
令策噗通一声跪下,低下头看着锃亮的地板照出自己的面容,掷地有声道:“娘娘,无论奴才听见了什么,奴才永远都是您的人,永不背叛。”
“这么说你都听见了?”
“是。”
没想到令策一被问就承认了,白止挑挑眉,“你就不怕本宫赐你死?”
“奴才不想骗您。”
“你倒是沉的住气,知晓本宫的身份也不慌乱,就不怕受本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