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牌打的绝妙,用陆家的棋将了陆家的军。
陆慎撑着笑脸陪完场,看着扶走藏矜白的小贱种,气得猛摔了个杯子。
游轮明天抵岸,他这几天大伤元气办的接风宴仿佛笑话。
“我就说他和他那下贱妈一样,”陆祈安轻轻顺着父亲的背替他消气,“为了往上爬有的是下作手段。”
“这才哪到哪儿。”陆慎顺通气,看向人影消失的地方,“他个小蹄子,我有的是办法对付。”
“联系他妈。”
藏矜白推场的理由是醉了,手搭在鹿嘉渺肩头,方才还一副醉得有些不稳的样子,只有鹿嘉渺知道,他手肘上的力就没往自己肩上落过半分。
微醺演得以假乱真,色令智昏也是。
才进私人电梯,藏矜白就直起了身,手如何自然的搭上鹿嘉渺的肩,就如何自然地收回。
“先生,”鹿嘉渺看着电梯数越过两层,转头指指数字提醒道,“您的层数过了。”
藏矜白独住在十六层。
藏矜白目光虚虚往楼层数扫了下,随后带笑垂眼问鹿嘉渺,“可以自己回去吗?”
“嗯?”
“那等律彦送你。”
鹿嘉渺看到十三层电梯停下后站在电梯门外的江律彦才恍然大悟——他的攻这是要抛弃他了!
他刚弄丢了陆家的大单子,现在又被毫不留情丢掉……他早该知道,事业文里的含情眼,实际都是温柔刀!
他开始还一直傻乎乎地疑惑,明明是全文臣服最深的人,怎么才一晚就能对自己那么好……果不其然,他的爱情是尔虞我诈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
“你不要我了吗?”鹿嘉渺站在按停的电梯里,很直白的转头问藏矜白。
他的眼神还是干干净净的,信任人的时候是,怀疑的时候也是。
藏矜白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问出来,怔了下没应声。
鹿嘉渺猜到了,他眼眶瞬间就泛红起来,眼泪要落不落,瘪瘪嘴压住了。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鹿嘉渺声音很轻很小,带着哽咽,红着眼睛一转不转看着藏矜白说,“你可以直接和我说,虽然我演技很差,但我不会添乱的。”
“你下次不要像这样,对我很好……又突然把我丢掉。”鹿嘉渺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蹭得眼尾有些痛。
藏矜白莫名有些无计可施——这样的反应的处理方式,没有在他的储备选项里。
他看着鹿嘉渺说完话就乖乖跟着江律彦走了,全程垂着脑袋,也不知道掉眼泪没有。
“吃糖?”江律彦机器人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
鹿嘉渺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手掌,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去,“谢谢。”
“你还真是不记跌。”江律彦忽然笑着说。
“嗯?”鹿嘉渺红着眼睛转头看他。
“不怕又被骗?”江律彦目光有所指落在鹿嘉渺手心握着的糖上。
“怕。”鹿嘉渺诚恳道,“但我想吃糖。”
“我心里难受的时候就想吃糖。”就像他知道来到陌生世界会不简单,他知道他没有头脑,随时可能下场惨烈,但他还不是得因为想活着就去面对这些。
他有想要的东西,却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边摔跤边成长。
“老板没其他意思。”十三层尽头最小的那间房就是陆家腾出来给陆嘉渺住的保洁间。
江律彦送他到门口,难得多待了几秒,“这个世界的事儿很复杂,老板给你打了一笔钱,明天下了游轮换个世界生活吧。”
我也想换个世界呀亲。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不能告诉先生那种。”鹿嘉渺告别前小声对江律彦说。
“嗯……问吧,破例一个。”看你可怜。
“多少钱啊?”
鹿嘉渺心想:跑路够吗?够他可就不要爱情了,他更喜欢爱琴海度假。
江律彦:“……”
他在玩一种很新的伤心。
“送到了?”
江律彦没想到藏矜白在等他,玩笑道,“问这个可不像您的作风。”
藏矜白收回落于楼道的目光,说起正事,“信息都是真的?”
“真的。”江律彦也回归正轨,递上藏矜白需要的资料,“一条没漏,漏的还从回收站翻出来给你看了。”
“……”真的没藏其他心思。
藏矜白看着资料里的信息通话流水,脑子里忽然想起的是那双听到自己可以为他撑腰时亮晶晶看向自己的眼睛。
全心全意的信任依赖。
“船上的每个人底细都查过,没多人。”江律彦道,“就是……陆嘉渺落海过三个小时,对于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时间的确过长了。”
有人在落了海的时候掉了包?
江律彦也有这个猜测,但他诚实发出疑惑,“和您有利益牵扯的都来了,没必要放着明面上的功夫不做背地里得罪您。”
而且……好像做的事也不是得罪。
做好事不留名在京都可不可能出现。
“说实在的,那小孩儿我查不到什么,也想不出他的目的是什么,呆在房间也只是睡睡觉。”江律彦看着安静翻看着资料的藏矜白道,“陆家也探过了,如果真是那边塞过来的人,应该不会拒绝得那个干脆。”
藏矜白的指尖在纸页上点了点。
就在江律彦以为自己老板能说出些什么侦破天理的话语时,藏矜白在踏出电梯前对他道,“看好陆家的人,别伤了人。”
这……是后悔了?
江律彦心想,感情业务他可没处理过啊。
鹿嘉渺在门口犹豫了挺久。
他直觉推开这扇门不会有什么好事出现,毕竟原主就是因为没帮到陆家被当成弃子丢了。
而他现在……仿佛就是楚河汉界边上没人要还自带叛徒属性的弃子,一定会死得很惨那种。
也怪他低估了事业文的难度,这种文里怎么会有人有闲心苟爱情呢。
他握着手里那张可以带自己去爱琴海的卡,心想是抱着卡进去被揍一顿,还是博一博。
忽然,口袋里的小手机震动了两下,鹿嘉渺拿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半是缓解要不要进门的紧张,半是还残存着一点点期待奇迹发生,他点了接听,结果一声嘶吼,疯妈登场——鹿嘉渺之所以能认出来主要来源于其异常具有特色的语言风格:
“陆慎要杀了我们娘俩!”
“他从小就想杀你了!是妈妈,是妈妈拼了命才生下你的。他抛妻弃子还认为是我们耽误了他!他就不是个人!”
“渺渺,听妈妈的话,杀了他们。”
“他们已经在找妈妈了,替妈妈杀了他们,我们就安全了!”
“都怪你这个孽种!是你毁了陆家的合同!”
“是你!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说不签!你怎么不去死?!”
“我本来可以进陆家的门了,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掐死……你就应该死在海里,泡得腐烂、发臭……就不会出来害人了……”
“……”鹿嘉渺本来就害怕了,对面还疯疯癫癫的勾勒出一副原主真正惨死时的样子,“那就当我死了吧。”
他冷淡的回复一句后就挂断了电话。
他可能真的要死了……要是不那么惨也还好,主要是他挺怕疼的。
鹿嘉渺蜷缩在门口,借着手机上那点儿稀薄的光消耗着时间。
忽然,他余光注意到走廊尽头似乎有人走过来了。
陆家应该不会在自己的场地上那么明目张胆的动手,而且这层楼人流量不小。
那只有一种可能……
鹿嘉渺看着手机屏幕上滴落的那滴水,猜想这点小把戏他那本文里的校园霸凌时期早玩过了,便直起身推开了门——
一早就准备好的水桶倾倒而出,随后脑袋被蒙上一团黑布,熟悉的骂声传来:“小婊子,墨迹那么久,可把我等惨了。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不止他一个……即便鹿嘉渺下了舍命赌一赌的决心,但当耳边传来更多人邪恶恶心的笑声时,他还是不由自主颤栗了起来。
“现在知道害怕了?”陆祈安看着像落汤狗一样瑟瑟发抖的鹿嘉渺,看着他又有了几分原来那种怯弱废物的模样,心里痛快了不少,用木棍隔着袋子挑起他的下巴道,“不是很嚣张吗?不是还敢扯老子领带吗?您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能入得了藏家人的眼?”
一阵大笑过后,陆祈安恶狠狠地说,“现在还不是被像狗一样丢出来了,你好歹还混了点儿陆家的血,怎么会蠢到胳膊肘往外拐呢?”
“不过,也幸亏有你这蠢货衬托,不然陆慎还不知道谁才是陆家真的能依靠的。”
“……”鹿嘉渺开始还被这气势吓得有点儿害怕的,但他现在只想吐槽,果然是事业文:反派大多死于话多。
果然,三秒后,随着陆祈安,“我这就送你上西天!”一起到来的,还有江律彦的“陆少爷。”
“江、江秘?你怎么——”
“藏先生让小少爷回来拿想留的东西,谁知道你们就先把人打上了。”江律彦把外套脱下披在鹿嘉渺身上,还把头顶的黑布甩丢到一旁,“这手段实在算不上体面。”
“我、我们没有,”陆祈安苦着脸赔笑,要是让他爸知道他私下来找鹿嘉渺算账还被藏先生的人逮到了,他会死得很惨的,“我只是在和哥哥开玩笑。”
“对、对,我们在开玩笑。”旁边的人都应和道。
陆祈安看着垂着头,死死握住江律彦披上来那件外套,像是很害怕在轻微发抖的鹿嘉渺道,“哥,对不对,我们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我很害怕。”鹿嘉渺轻轻摇了摇头,仰起脸来看向江律彦时,除了满脸被泼的水渍,还有刚掉的眼泪,哭得无声无息的,他很不安似的扯了下江律彦的袖口说道,“我想找先生告状。”
“……”别说藏先生了,这谁看谁不心软。
藏矜白应酬了一天,好不容易松嫌下来,出了电梯解开袖扣,才松了下领带,就看到门口罩在宽大衣衫下蜷缩着的瘦小身影。
他看向江律彦。
江律彦有些抱歉地摊开手,“他说他要等你来告状,拧得很。”
“去休息吧。”江律彦走后,藏矜白颇为无奈地走到门口,曲腿与地上蜷缩着的瘦小人影面对面,这次他没等鹿嘉渺开口,先道,“已经报仇了。”
以江律彦的眼力见,会在当场就处理给鹿嘉渺看。
“你知道他们会打我,”鹿嘉渺这才迟钝钝地抬起头,走廊的光很暗,但还是能把他略显惨白的脸上的泪痕照得明显,说话时眼泪还在往下掉,眼睫害怕似的一闪一闪的,“你把我丢掉了,为什么又要捡回来?”
藏矜白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是湿的,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可能经历了什么。
每个决定前,他都会将任何结果都缜密考虑,但不包括一个从来不在价值范围内的棋子。
其实他和鹿嘉渺有一样的问题。
如果说留他这一天一夜只是为了从他身上探究那些奇怪的地方,那……为什么会下意识找回来?
“我很抱歉。”藏矜白坦然道。
“我原谅你了。”鹿嘉渺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声轻浅的抱歉真的能抵消方才遭遇的一切。
他顶着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微怔的藏矜白,强行平复的声音还带着哽咽,“你还会把我丢下吗?”
这次藏矜白与他视线相对沉默了良久,那几秒脑子出现的不是探究猜测,而是一片未曾涉足的空白。
暖色灯光照亮的长廊上就只有相对无言的两人。
“为什么想跟着我?”
鹿嘉渺看着他的眼睛,不带一丝假,很认真的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鹿嘉渺表达得过于直白,毫无征兆。
他好像总是这样,顶着那副认真的纯良无害,说些让人无法预测的话。
和藏矜白说过喜欢的人不少,或虚与委蛇,或仰慕权贵,但这样突兀又莽撞的还是头一回。
十七八的小少年,什么都不懂,却说得笃定异常。
猜不出用心,看不透目的。
“先生,您相信一见钟情吗?”鹿嘉渺在深夜无人的走廊和霸总聊着爱情,“就是……你感觉生命走到尽头了,绝望、黑暗……忽然遇到了棵会发光的救命稻草。”
“他让你觉得,黑暗或许会过去,生活或许还有期许……您就是那颗救命稻草。”鹿嘉渺看着藏矜白,话里半真半假,才能显得情感真挚,“我不聪明,看不透是下棋还是怜惜。你给我衣服,收留我,我觉得你好。”
“你说帮我撑腰,说我的意见也重要的时候,我更觉得你好。”鹿嘉渺说,“你让我在一个从来不敢睁眼看的陌生世界有了仰仗,所以……你对我好,哪怕目的不知道,我也喜欢你。”
“就算被欺负了,你说抱歉我就没关系。”鹿嘉渺道,“你想把我捡回来,我就继续跟着你。”
“先生,”鹿嘉渺对上那双垂视着自己的眼,轻轻把手从罩在身上的衣服下探出来,扯上藏矜白胸前那条半散的领带尾,很认真道,“你不把我丢掉,我就永远当你的小尾巴。”
走廊的暖色灯光不灭,门口人影相叠,不长不短的沉默里,猜测和想法换了万千,终于,鹿嘉渺感觉潮湿的头发被轻轻抚了下,藏矜白道,“外面冷,进屋吧。”
“!”成功了!
鹿嘉渺骤然舒了口气。
这番情深意切的告白纯属临时发挥。
这本文里连蚊子都有八百个心眼子,经历抛弃事件后,鹿嘉渺更明白要是不找个稍微像样点儿的“理由”,他根本不可能留在藏矜白身边。
他不知道藏矜白为什么会让人回来找他,但就开始放弃利落的样子,应该不会是利益牵扯。
如果不是利益牵扯……他就大胆赌了一把。
一个刚被欺负的湿漉漉的小可怜,可是爱情本里从不失策的设定。他没什么能力的,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设定里带的“爱情”天赋。
夜色星光刚好,情绪稍一酝酿,那情话说得现在躺在床上还会自我欣赏到想要摘抄下来下次用的程度。
但大概率也不会有下次了。
藏矜白会回来找他,证明他前期的努力还是有一丁点儿作用的,总比再找个攻从零开始好。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把跟藏矜白说过的话再跟别人说一遍,下场一定会很惨。
鹿嘉渺躺在藏矜白套房侧卧里翻了个身,目光落在落地窗外的风景上,脑海里却悄然浮现出刚才藏矜白那个深到看不清情绪的眼神。
他眼里常年含着笑意,看谁都带着三分真假难辨的深情,但鹿嘉渺可以确定,他说那些话的时候,藏矜白眼里没有情绪。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感缺失吗?
又老谋深算,还情感缺失……鹿嘉渺细数着难度,张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点着指尖。
他那样的老狐狸肯定不会完全相信自己跟着他是因为单纯的喜欢,怎么办呢……不然还是爬床吧!
原文这么设定肯定有这么设定的道理,等生米煮成熟饭,他再次也是藏矜白窝里的金丝雀,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会被逮出去拔毛。
而且……根据他那本书里描述的细节,这种事是很快活的。
又快活又能活,两全其美了不是。
鹿嘉渺当机立断,当晚就查阅了诸多方案,可能因为睡前想法太多,当晚他就做了人生中第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声色疲倦地看着待洗的底裤……满脑子都是没穿衣服压着自己的藏矜白……肩宽腿长,带着青筋的手掌,掐住后颈……救命!
鹿嘉渺红着耳朵猛得摇了摇脑袋,试图把这些成年人的污秽摇出去,然后拎起小裤子猛然冲进浴室——成功和刚开门散披着睡袍正在擦湿头发的藏矜白打了个照面。
“……”他目光不自主往藏矜白胸前一落,想的竟是果然很大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彻底黄了。
因为一晚上的刺激加大清早的冲击,感觉整个人都很虚空的鹿嘉渺比平时还要乖上三分。
不跟前跟后,吃饭脸埋碗里,看人也只敢悄悄抬起眼睛,又迅速放下。
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藏矜白搁下银筷,看向一块面包埋着头啃了一早上的鹿嘉渺,忽然开口,“想上学吗?”
“嗯?”被突击点名的小黄贼立马直起身,坐得端端正正。
“你们这个年纪……”藏矜白稍作判断,“应该很喜欢校园。”
校园……鹿嘉渺动了两下腮帮,这两个字在心里转了一圈后,忽然停住了所有动作,像是在回想什么,然后含着口面包囫囵道,“我不想上学。”
如果说鹿嘉渺是个连穿错世界都能乐观面对的小太阳,那“校园”一定是他这个小太阳的阴影面。
充斥着嘲笑、霸凌、孤立、欺负……所有和他性格相反的负面词汇。
他刚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的主角受时,还设想过,要是当初作者心情好,把他设定里加个爹妈,他应该也不至于因为没人撑腰而独战群雄好多年。
但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让他回阴影面,那不可能。
他宁可和藏矜白谈恋爱都不去上学。
“那就不去。”藏矜白应得容易。
他似乎总秉着种温和好说话的气质。
“先生希望我上学吗?”刚才情绪上来,都忘记了这可是本没一句话是废话的事业文呐。
鹿嘉渺亡羊补牢试探性问道。
“我只是以为,你希望和其他孩子一样。”江律彦拿来的资料上显示,“陆嘉渺”似乎非常向往正常人的生活,因为中学被迫退学,所以对校园生活异常执着。
藏矜白似不在意这点反常,搁置下擦拭手指的手帕,语调带着一贯的温和,“我可以为你提供选择的条件,但决定权在你。”
藏矜白总是这样,顶着副温润好皮囊,说话做事永远风度谦谦。带笑的声音在鹿嘉渺耳蜗转了圈,莫名又勾起了昨晚掐着脖子问他做选择的小黄梦。吓的他红着耳朵咬着面包欲盖弥彰地摇了两下头,“不去不去。”
游轮中午到岸,江律彦把京都的住宅和一些基础关系的更新资料带来,“陆慎的意思是,这点事闹到你面前是他做父亲的失职,家事他会重罚,陆少爷有先天性心脏病,想求个情。”
“待会儿问他。”人不是替他罚的,他做不了决定。
江律彦品出些什么,“陆家这次怕是容不下这小少爷,先生打算把人带回去?”
“这里我记得热闹些。”藏矜白未应,反而翻看起了住宅资料。
江律彦俯身看去,是京都内环的一套平层,比起独栋的确热闹许多,“离老宅近,就是普通富人区,人比不上鹤汀清净,”江律彦分析到一半,忽然想起些什么,“小少爷住的话正合适,热热闹闹,周围还有几所大学,风气也不错。”
“待会儿也问问他。”藏矜白应了声合上资料,才翻开关系网。
“小少爷肯定喜欢,我看着挺喜欢热闹。”江律彦目光往门口趴着偷听不像偷听,想进不像想进的鹿嘉渺,颇懂地问道,“那先生这边……”
——救命,他们好像长了好几个眼睛!
鹿·自以为隐蔽·嘉渺吓得立马遁回房间。
“得去老宅住一段时间。”藏矜白看着第一页满满的“霍”,就觉得有些乏,他用指节揉揉太阳穴,“老太太催得厉害,今晚就过去。”
藏老太太这两年身体抱恙飞不了国外,又实在想念孙子,人在船上电话都打了好几个了。
但,大家族的事儿没那么简单,很多利益都凌驾于情感之上。
霍媛敏寸步不离侍奉了两年,霍斯免才刚成年名下的公司都几十家了,虽然是养女,名头风气一样不少。
这次回去家长里短都得理一理。
若真是清枝剪叶倒也简单,就是老太太在中间护着,你来我往的闹腾有的是事儿。
江律彦跟了藏矜白十多年,这位连轴转几晚上风度都能不减半分,但一提到老宅老太太,就莫名疲乏。
但也只有提到老宅老太太,他在自己老板身上才能见到点儿人气。
江律彦颇有眼力见地端上杯咖啡,还把话题岔开了,“小少爷刚刚泡的,不敢打扰你,托我带进来。”
藏矜白垂下手,喝了口,评价道,“太甜。”
这就是还让泡下次。
江律彦觉得自己就像是某位宠妃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学习势头可足了,今天还在跟我打听先生的口味。”
藏矜白放下咖啡,似乎真有几分听的兴趣。
“老板,身边有个人总归是好的。”江大监乘胜追击,“十七八的小孩儿多有活力啊,又乖巧又听话,闹腾闹腾人都得年轻几岁。”
藏矜白抬眼,“老太太这次是送了汉末的藏本?”
“……”江律彦被拆穿,“贿赂只是由头,我是真心为老板考虑。”
藏矜白笑了下,“半大孩子考虑什么。”
随后摆手,“去准备吧,藏本可不能白拿。”
“新拍那对玉如意,一定让老太太高兴。”江律彦打包票后收拾好资料,正准备开门离开,忽然听藏矜白在身后叫住他,“对了,顺道准备些生理常识书。”
刚刚才半大孩子,现在就生理常识了?
江律彦差点没绷着机器人表情,确认道,“给小少爷?”
“嗯。”
不然做个梦都能脸红一天。
“我被发现了吗?”鹿嘉渺在卧室门缝处潜伏已久,见江律彦从书房出来,忙探出身拦住人。
“没有吧。”江律彦煞有其事,“只是偷听的时候能把头发藏起来,效果应该会更好。”
“!”鹿嘉渺一把按住自己蓬松的头发,果然怪他发量太多!
“老板让我问你,陆祈安的事儿是就算了,还是搁海里继续泡着。”
“他泡了三个小时了吗?”鹿嘉渺被泼那桶水算是他有意为之,账可以不算。
但原主在海里淹的那三小时得算,一分一秒不能差。
“以海水的含盐量,再有三小时应该就入味儿了。”江律彦评价道。
“那、那还是算了。”淹死了怎么办?法治社会不能鲨人的。
江律彦是真觉得这小孩儿挺有趣的,报仇的时候锱铢必较,但又挺讲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
“老板给你挑了大房子,”江律彦把住宅书拿给鹿嘉渺,“你可以照自己喜欢的装修。”
给他钱,问他上不上学,现在还……鹿嘉渺看着超厚一本房产,小心脏怦怦跳,目光往书房门确认了三遍,才小声凑到江律彦面前问,“那我现在是先生的眷养的金丝雀啦?”
“金……丝雀?”手拿三个博士学位的江律彦觉得自己在听一种很新的东西。
“就是我跟着先生,以后先生养我。”鹿嘉渺不遗余力地科普向认知有限的事业文人物科普着爱情文学,“给我房子住,给我钱用,我呢,任务就是每天等着先生回家。”
“……”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江律彦总有种混进了奇怪的东西的错觉,但还是在鹿嘉渺充满期待的眼神下点了下头,“是……吧。”
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藏家的老宅在京都中心圈一处占地万平的四合院,老式风格。
老太太在这里出生长大,一辈子没舍得离开。
车驶到前门就停了,红漆古式木门前,一位雍容和蔼的老人被一个打扮华贵的少妇扶着,身后还站着位穿着校服的高挑少年。
“矜白啊!”两年没见,老太太一见着人就高兴地不行,拉着江律彦嘘寒问暖了半天。
江律彦就堆着笑应和了半天,还是霍媛敏开口,“妈,矜白在这儿呢。”
藏矜白把玉如意递给老太太,“奶奶。”
白发苍苍的老人愣愣地把目光在江律彦和藏矜白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才恍然大悟似地抱住藏矜白,“我的乖孙哟。”
一场闹剧让家庭氛围一下融洽起来,说笑的说笑,聊天的聊天,与寻常人家倒也没什么两样。
午饭后,老太太要散步,霍媛敏上来抚,但她只要藏矜白陪。
霍媛敏脸上堆着笑把人送走后,睨着自己靠着墙边一副纨绔样儿的儿子一眼,“游轮上那么几天,你弄出点儿动静了吗?现在人好模好样回来了,我看我的大少爷还能悠哉多久。”
霍媛敏点了根女士香烟,放在红唇间吞吐了一口气,“你说妈也是,人都认不清楚了,还是孙子最亲,人家骨血里带的啊,永远比不上。”
袅袅白烟中,霍媛敏望向霍斯免一笑,“但藏家教会我们的不就是什么都要争一争么?”
“儿子,”蔻丹红的手搭在黑色校服上拍了拍,“妈都帮你打听好了,藏矜白的车还有一辆去了西苑,那可不像他会住的地方。”
霍斯免不明所以看向霍媛敏。
“听说他在游轮上看上了个小鸭子。”霍媛敏笑得漂亮,“刚好西苑我也有套房,抓住点儿什么总比什么都没抓着好,你觉得呢?”
霍斯免听出来了,但目光懒懒从霍媛敏脸上扫过,也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燃。
“刚好在你大学旁边,明天就搬到西苑去吧。”
霍斯免往后一靠,避开了霍媛敏的手,声音慵懒,“随你。”
“这芍药是小姑种的,”老太太抚摸着一株开得正好的芍药花道,“那时候她才八岁,可机灵了,拿着株学校里发的花就围着我绕,‘妈妈妈妈帮我种花’。”
“那时候多好了,可惜……”老太太像是回想到些什么,不再清明的目光望向远方,“那时候没在意,我要是多点时间陪她,多关心一下她……她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消了音,苍老的手抚上椅背后那双修长年轻的手背,声音带着骤然苍老的哽咽,“所以矜白啊,奶奶做的很多事,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