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个。”鹿嘉渺从被子里探出一截细白的手,手上还有他那个破破烂烂命悬一线的小手机。
他微蹙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把手机往藏矜白手上递,“他们让我吹枕边风,还让我找你要钱!”
江律彦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老板手里的咖啡换成了一部违和的手机,那个早晨衣衫不整的小少爷踮着脚和他凑在一块儿,用被子里探出的并不灵活的手指指点点着什么。
一个带着自然的亲昵,一个像在无奈陪小孩儿玩游戏。
他老板虽喜怒不形于色,常年都是这幅温和易近的样子,但与他相交的人都会自己保持距离。
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任何形象都不过是伪装,再好的皮囊下,都是深渊。
难得有人敢借着这点肆意妄为。
“这个,这个,”鹿嘉渺把渣爹和坏弟弟发来的短信全翻给藏矜白看了,“还有这个。”
反正早晚也要被他们弄死,大不了谁都别活。
第一次有人把藏矜白的耐心用到极致,他的注意力不再落在那些可能藏着机密的短信上,反而观察起这个“大义灭亲”得异常认真的小少年身上。
十七八的年纪,喜怒都写在脸上。
哭闹、逃跑、揭底……做事从不深思后果。
不止露骨娇气,还……乱七八糟的。
“他还骂我,天天骂我。”鹿嘉渺踮脚踮累了,脚背绷紧的线条松懈下来,踩回柔软的地毯。
原主才被认回来没几天,陆家除了利用他搭线那几个消息发善心告诉他了,其他机密什么的,其实他都不知道。
现在翻到底了,其实有用的消息没两条,倒是满屏带脏字的骂人短信看得人肺疼,也难怪原主会被逼得惨死。
他越看越气,所以顺道小声告了状。
“他们对你不好?”没想到看见商业机密都淡定非常的大佬,听到鹿嘉渺那句小小声的告状后,竟然开口了。
“啊?”鹿嘉渺还有些愣地仰头看着垂眼看向自己的藏矜白,反应了两秒才蹙着眉点头,“非常不好。”
“打我骂我还利用我。”鹿嘉渺噼里啪啦一顿输出,像是借着这张嘴把原主受过的苦都吐出来。
藏矜白颇有耐心的静静听着,还是没理内容,只是在探究这小孩儿。
对“陆嘉渺”的生平知根知底,但性格截然不同。
似又目的,又能全盘托出。
藏矜白听他说得绘声绘色,看着不远处的江律彦点了点手表,示意会议快开始了,才适时打断,“想找我撑腰?”
鹿嘉渺的声音戛然而止,关于这个板块,他纯属情绪输出,没打算让他发挥作用。
但没想到……好像发挥了作用。
他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藏矜白应,“嗯。”
“嗯嗯!”鹿嘉渺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重新踮起脚点开,脑袋凑到藏矜白眼前,麻溜点开信息回收站,“这里还有呢!”
“……”抱着衣服站了许久的江律彦:人生总有片刻,出现得不合时宜。
第一天就把事业文里最重要的马甲掉了个干净的鹿嘉渺浑身轻松。
反正事业线他也不会,不如直接砍掉,专心攻略藏矜白。
对了,在三分钟前,他刚刚知道了传说中的藏先生的全名。
来源——他那位唯一信任的秘书。
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位机器人秘书对他异常尊敬,有问必答。
“待会儿很多人都会去吗?”鹿嘉渺穿着江秘书精心挑选的小西装,好奇问道。
“有四十二位客人,加上携带的伴侣,不算太多。”江律彦回答得中肯。
“伴侣?”一听人这么多,鹿嘉渺再次掐断趁乱逃跑的想法,又把目标转移到他的主角攻身上,“每个人都会带吗?”
“一般都会。”江律彦一一回答,他对这位小少爷的资料了如指掌,自然知道他虽然是名义上陆家的少爷,但实际从小在贫民窟长大,对上流的交际之事自然不了解。
老板现在对他又似有兴趣,所以江律彦把需要知道的一些必备知识都科普了一遍。
“所以还会现场挑伴吗?”
“嗯。”本就是用于交际,有时候“伴侣”的位置不止是一时的搭档,还是利益站队的风向标。
“那我可以去吗?”这种舞会肯定有可多漂亮弟弟了,要是被人把他的攻给勾去了,那他还苟什么爱情??
“……”江律彦看着这小少爷满眼的期待,想起老板刚才问他那句话,用三秒判断后,“应该可以。”
江律彦经手的资料从不会出错,这也是他能在老板身边呆十多年的原因。
但,现在出现了位疑似出错对象。
一模一样的脸,熟稔的背景信息,还有可能凭空消失的“陆嘉渺”,都是谜题。
老板虽然只在今早打球的时候随意提了一句,但早上送衣服时有意引出的那些信息,都是对他的提点。
这艘船上利益纠纷错杂,老板才回国,有的是蠢蠢欲动的人,只是……目前风平浪静得让他也断不清是哪位的势力。
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再等等,等这位看似不聪明的“替身”露出马脚。
江律彦不愧是藏矜白的嘴替,他说可以去,没半小时晚会请柬就送来了。
这艘游轮造价九位数,载的却都是些身价难估的巨贾。请柬送出去了,邀约也就给到了。
藏矜白再衣冠楚楚,但只是表面和气,适当的礼节做到,不可能真的妥帖为鹿嘉渺解围。
自从早上一别,鹿嘉渺就再没见到过第二个人,没有赶他走,也没人找他。
他倒也乐得自在,舒服地睡了个午觉,起床后穿着江律彦准备的小礼服倒腾了一会儿,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他竟是身穿!
他左眼皮上、颈侧、胸口……那些小痣都还在,尤其是左胸口那颗小红痣,可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心头朱砂,在他的原著小说里描写得可诱人了。
这点让鹿嘉渺心情都好了不少,就算只是纸片人,他和陆嘉渺终究还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接盘了陆嘉渺的人生,但幸好没连他的身体都抢走。
不然……陆嘉渺就真的从未存在过了。
八点一到,华灯初上,狂欢开场。
各国风情的音乐奏响,十九层游轮灯火通明,驶在海面上,宛若黑绸上放的夜明珠。
每一层都在金钱堆砌的世界里尽情狂欢,泳池、派对、香槟、美人,酒池肉林,溺于声色。
这里就像金字塔里划出的金字塔,那些为了依附陆家,吸食最后一点残血的人,在底层享受着附庸的狂欢。
而真正的主场在他们遥不可及的十九层。
十九层,通明宽敞的前厅,铺地的华贵软毯,几步一副的昂贵画作,身着高定礼服的男男女女伴着轻音乐闲谈,全然没有分秒千金的浮躁。
各怀心思的人推杯换盏,但眼神都有意无意注意着来处,等待着这场的宴会的主角。
人生地不熟的鹿嘉渺迷迷瞪瞪找了好一会儿路,好不容易踩点到了,没想到——他看着懒散站着的两个人时,左眼猛然一跳,直觉不妙。
他不知道陆家父子长什么样,但面前穿着白色西服那位,一看就想把自己生吞活剥。
果然,他退半步的动作还没开始,就被携风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陆嘉渺!”
那人叫住他后,几步走到他面前,眼里的火气从瞪圆的眼睛里喷出来,他一把揪住鹿嘉渺的衣领,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道,“小婊子,敢不接我电话,我看你和你那疯妈都活腻了吧?”
陆祈安本来就对陆嘉渺昨晚跳海威胁他这件事憋了一肚子火,要他真死了,陆家没送人过去,耽搁了什么老头儿肯定都怪他,虽然就算送过去了也是句见人就发抖的孬货。
但他没想到,这草包竟然真爬床成功了,他现在还记得今早陆慎接完电话那副开心又赏识的表情。
他妈的,不愧是婊子的孩子,生了张脸就是用来勾男人的。
都说藏家那位不近色,哪家没意思意思送过几个,但都无功而返,没想到倒让这废物草包得了。
要是他真攀附上了藏矜白,陆家以后还有他和他妈的位置吗?不得被这小杂种和他那疯妈拿去开妓院了?!
陆祈安越想越气,又加上一向恨不得跪地上听他话的陆嘉渺敢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了,他支开他爸就在这儿等人,等的就是收拾他一顿。
晚宴虽然是陆家办的,但不是顶着个“陆”字的小猫小狗都能进。那个私生子连血统都是脏的,他有什么资格?
但陆慎非说,爬上了藏矜白的床,一张请柬算什么?
等看到鹿嘉渺真的握着张请柬出现在这里时,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幸好他还留了后手,他把霍斯免留下来了。
两人再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而且藏矜白回国,对陆家是救命稻草,对其他人可就不是了。
霍斯免自小在藏家的锦衣玉食里长大,能接受到头来一颗子儿都分不到吗?
“陆祈安,”忽然,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一直曲腿靠在墙上穿着懒散西装的少年掐熄烟道,“一根烟的时间到了。”
“我警告你,”短短片刻,陆祈安的表情就像演了一场宫斗剧,最后才为了维持少爷体面似的松开了鹿嘉渺的衣领,看着被吓得呆呆愣愣的鹿嘉渺满意道,“你最好在这儿等着我,等晚会结束我心情好,或许能少给你玩儿几个花样。”
啊啊啊——
鹿嘉渺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的纯情剧本里哪有这些?
那个人就像荆轲刺秦王似的,目眦欲裂地就冲过来揪住他了,揪住他后也不说话,就盯着他一顿恶毒眼神输出,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表情就像演了一场宫斗剧一样。
仿佛在想用什么方法弄死他又快又惨。
而且周围分明那么多侍应生,所有人却都当没看到似的。
果然,在事业文里,权利即一切。
他这种丢海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鹿嘉渺又觉得没意思了,他的挣扎有用吗?他的爱情有用吗?
没有的,他还是会被万恶的资本家丢海里喂鱼。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果然,又觉得自己要死的鹿嘉渺,在陆祈安直起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然后在陆祈安错愕的眼神中,把他的温莎结扯了下来,丢到地上,恶狠狠地踩了两脚,还恶狠狠地盯了回去,“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扯衣领子?你不知道这种蓬蓬花很难理的啊?”
鹿嘉渺穿的就是件白色胸前带叠花的小衬衣,塞进修身西裤里,像个小王子一样。
他觉得这套衣服好看,出门前特地在镜子前小臭美地理了许久。
现在真是气死鹿了。
“你!”陆祈安几乎瞬间被点炸了,他觉得不是陆嘉渺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原来恨不得跪地上给他舔鞋的小婊子竟!然!敢!扯!他?!
他瞬间不想维持什么风度了,咬牙切齿就又想去抓鹿嘉渺。
鹿嘉渺下意识往后一退——一下就贴在了一具温热坚硬的胸膛上。
他下意识往后仰头一看——“先生!”
他的主角攻!
他的救命稻草!
那瞬间鹿嘉渺仿佛世界都被点亮了,他又觉得他能活了。
“嗯。”藏矜白没看几秒小孩子打闹,就看到鹿嘉渺跺别人温莎结那两脚。
“需要换条领带吗?”所以他颇为绅士的问脸还胀红着,但愣住不敢说话的陆祈安。
“啊……哦哦。”陆祈安没想到藏先生会主动跟自己说话,顷刻换上笑脸,还微不可查地睨了鹿嘉渺一眼,一副,你看你算什么东西,藏先生还不是先跟我搭话的得意表情。
“多谢藏先生。”陆祈安接过跟在藏矜白身后的侍应生递来的新领带,恨不得立马系上,跑到他爸面前秀一圈,让他看看正统和私生子之间的实力区别。
但他还没嘚瑟够呢,就听藏矜白朝更远处开口,“小免,把人带进去吧。”
“??”这是嫌自己在这儿丢人现眼??
大人物说话总显山不露水的,陆祈安一下愣了。
霍斯免就知道他是个丢人玩意儿,他只不过是对昨晚能在藏矜白房里留一夜的人感兴趣罢了,现在看了也不过如此,就是只气急了会跺领结的兔子。
他懒洋洋地掀眼,叫了声“哥”后转身便走了。
鹿嘉渺就看着短短几秒的豪门风云,自觉恋爱本里所知还是太少,以后还有长足的进步空间。
他到时候也要学这种让人如沐春风的阴阳怪气。
他现在对自己选定的“攻”实力越发敬佩,心中的攻略势头也异常强烈。
藏矜白抬步往前,他就握着自己的请柬跟了上去,晚会上那么多人,他不一定是最漂亮的,更一定是最有地位的,但他一定是“最喜欢”藏矜白的。
“先生……”进门后鹿嘉渺趁着人还没拥上来,小声问道,“待会儿我可以和你待在一起吗?”
“嗯……”藏矜白似是思考,然后侧目看着他舒眉笑道,“你不是会很多花样吗?”
“!”鹿嘉渺深觉受到提点,在进入内室的瞬间,一把挽住了藏矜白的胳膊。
“!!!”垂头丧气握着领带跟进来的陆祈安,刚好看到两人有说有笑这一幕,气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THRONE”——陆慎斥资十位数打造的全球最大海上狂欢岛,此刻正酝酿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晚会。
陆家的诚意明显,不遗余力把奢靡推到高峰。
赤道的星辰明显,香槟洒进海里,顶层露天甲板上,围坐着的西装革履解开伪装,溺进夜色。
鹿嘉渺才过内厅,就被眼前奢靡的场景惊到了——方才在前厅还衣冠楚楚的大贾小姐,此刻随意勾搭在半围沙发上,长裙西服混得分不开,玻璃栈道外的露天泳池,男男女女左拥右抱,嬉嬉闹闹……
玫瑰踩碎在软毯上,穿着特别的少年少女跪坐在这些金字塔尖的人脚边,抬抬指就能被叫到任何人身边。
鹿嘉渺下意识把搭着藏矜白的手握紧了些,像抓救命稻草似的。
他这样的身份不可能成为上座之人,一不小心还会成为上座之人的玩具。
“矜白来了?”宋元闵推开怀里喂阳光玫瑰的小男生,起身朝藏矜白走来。
一直与他谈说着的陆慎也回神,看到鹿嘉渺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比阳光玫瑰还灿烂,“藏先生。”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陆慎抢在宋元闵之前递上一杯红酒,“小袅也是,怎么耽搁先生到现在。也十八了,不是家里惯着的小孩儿了,玩归玩,别耽搁大人的正事。”
句句是父子间的玩笑,句句又带着炫耀。
果然,在场的目光瞬间集聚到了陆慎小儿子身上——听说是个红灯女生的私生子,因为生在正统前,陆家好几次都想弄死,得亏他有个想往上爬想疯了的妈,把命给保住了。
这些放平时也就是豪门太太间的茶点谈资,但现在,麻雀飞上来了。
姣好的皮囊,穿着也简约得体。虽然眼神一直飘忽着观察周围,但看不出半分怯弱,反而显得有些纯真空灵。
与传闻中大不相同。
这次藏家继承人回国,能让京都商圈翻个天,谁都想不遗余力在这场洗牌里捞点好处。
没想到陆家能从下三路把好处捞到了。
陆慎又随意攀谈客套了几句,正准备邀请藏矜白入座,就听一声带着愤怒的,“爸!”
陆祈安在旁边站半天了,一直等着陆父三言两句给他也搭上话,但老头子仿佛把他当透明人了,言语间就会扯那个卖屁股的私生子。
他妈的他才是陆家的继承人,陆慎以后是看他吃饭,不是看那个漂亮草包。
“小安来了,怎么不和哥哥一起?”陆慎敷衍而过,“刚好,去西座聊,听说藏先生喜欢天文,那里看星星可再合适不过了。”
“爸,他也去吗?”陆祈安鄙夷地看着只会依附权贵的鹿嘉渺道,“我只排了客人们的座位,其他人塞不下吧。”
“那你就先去找斯免玩儿,”陆慎装听不出,但心里火气已经蹭蹭往上升了,见过不知场合的,没见过这种时候还敢耍小少爷脾气的,他压住怒气,扯扯嘴角道,“小孩子之间话题多,大人说话的时候就别掺和了。”
“可他——”陆祈安在陆慎的眼神下闭了嘴,一晚上的气都够他再燃一艘游艇了。
霍斯免也是,这他妈都抢他家门口了,怎么还有心情搂着小鸭子喝酒!
鹿嘉渺全程看着他们一句话三个意思的聊,几步路就收获了万箭穿身一般的目光。
他轻轻扯了下一直没怎么理他的藏矜白衣袖,待他侧目过来时,鹿嘉渺轻轻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不占位置,也不吵不闹。”
“先生,我想跟着您。”他小心翼翼地眨了下眼,“您别丢下我。”
星光在藏矜白身后,也在鹿嘉渺眼里。
藏矜白难得沉默了两秒,随后笑了下便转头继续与他们说话去了。
鹿嘉渺没指望一晚上就能让藏矜白对他怎么,但感情贵在持之以恒,锲而不舍。
只要他够黏,他就不信陆家能把他从藏矜白身上撕下来吃掉。
西座独辟了一圈,两座半圆白色沙发,铺开的白色软毯,连桌上都放着雅致的花。
果然是为藏矜白准备的座位,干净得像他的人一样,不染颓靡。
皮鞋踩过软毯,藏矜白落在在独座的主座上,余光无意落在谈笑之外一直安静跟着他的小少年身上,正准备叫江律彦把人领下去,找个地方安置下。
才抬手,忽然腿上一热——这小孩儿竟学着宋元闵身边那个,也乖巧地趴在了自己腿上。
“……”藏矜白垂眼便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乖乖巧巧地枕着手臂靠在自己腿上。
细白的手腕搭在西装裤上,侧放的腿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乖巧穿着的白袜,学生样式的小皮鞋,同样的姿势却没半分其他意味。
说不占位置,真就只乖乖趴在他腿上。别人还能趴出几分暧昧旖旎,他却像只回窝的猫。
藏矜白向来对这些花样无多兴趣,送来的人没有留过夜的,更没有有机会趴上腿的。
现在腿上软乎乎枕了一个,宽大的衣领露出细长的脖颈,人比看着瘦小,趴着的动作让蝴蝶骨撑起薄衬衫,看上去瘦小脆弱,像个只能依附自己的小动物。
露骨娇气上有添上了几分可怜。
怎么什么手段都会些?
藏矜白目光落了两秒后,抬抬指,让人搬了把软椅过来。
鹿嘉渺开始还觉得趴人腿上是什么封建恶习,现在看着就摆在自己眼前的各种玲琅满目的餐点,再摸摸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肚皮,只觉得有个天然靠背,毯子也软乎乎的,高度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到糕点吃,简直不要太完美。
他懒散悠哉靠着藏矜白,瞄准一块枣糕,正准备出手,就听头顶传来声音——
“坐着。”藏矜白垂眼看着被才探出手就被抓包后按住暂停键的脑袋,无奈道,“哪儿学的坏习惯。”
这句“坏习惯”成功把趴人腿上的都吓得坐了起来。
鹿嘉渺颇有些可惜,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失糕。
饥饿是一时的,生命是可贵的。
他一顿自我安抚后,双手搭在腿上,异常乖巧地坐在藏矜白旁边。
他坐的是个比藏矜白的独座沙发稍矮些的软椅,雕制精美,绒面软垫,衬得他活像个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子爷。
“太子爷”向来任务重大,鹿嘉渺也不例外,校园文里没这样的大场面,很多应酬上的东西他都不会,就学着别人,别人倒酒他就倒酒,别人拿糕点他就拿糕点。
照葫芦画瓢总不会出错。
谈话唠过家常就步入正题,字字带着探究。
藏家祖辈是西夷“神族”,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入中地后也一直是贵族,加之家风极正,人才频出,几百年来根系深得无法想象。虽不特意涉足哪界,但在哪界都是能影响风向的存在。
藏矜白七岁便因为身体原因出国了,因为父母的死,这么些年鲜少在京都露面。就连藏老太太收养女儿都没过问过。
现在老太太一病就把人召回来,证明藏家说话的,早晚是这位正统。
藏家的话决定着他们的活路,每一句都比当天股市还值得斟酌。
宋元闵今早就借着幼儿园那点发小情分把人约人出去打球了,半天没套出句什么话来,这位,的确比传闻中水深。
倒是陆慎,仗着现在藏矜白身边的是陆家的种,谁说话都要打断两句,一心推销着自家的新计划。
同样的话,同样的目的,藏矜白在他们开口之前就听过了,没有意义的东西重温起来难免觉得枯燥乏味,他半撑着沙发,随意应和着,目光却重新落在了正襟危坐那小孩儿身上——他似乎在纠结这杯还没喝的酒要不要添。
他蹙着眉想了想,看到大家都添了,不能掉队似的,又像模像样地拿起酒杯,往已经被添满的高脚杯里又象征性倒上两滴。
什么几分满,什么礼节,在他那儿似乎全不作数。
鹿嘉渺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看了半天,他可太忙了,一边提醒吊胆,一边添酒拿食的。
他见别人没再动作,松了口气,背脊线条放松,目光开始愣愣地盯着面前的枣糕发呆。
还自以为微不可查地吐了下口水。
忽然,眼前递来一只极漂亮的手,那手放了个精致的小餐碟在他面前——就是刚刚他给藏矜白放糕点那个。
“!”餐碟放在大理石桌上那一声清脆的声儿,把鹿嘉渺才松懈下的背脊一下吓得绷直了起来……不会他照葫芦画瓢都画错了吧?
救命!事业本太难了吧!
他不解又怯怯地看向藏矜白,没想到他眉目含笑,兴致不错,“吃掉。”
藏矜白的漫不经心让陆慎有些尴尬,但想着看的是自己家儿子,又多少多了几分底气。
“藏先生,你看这THRONE效果还不错,六寰这次是想,如果可以开发一下类似项目,多造几艘THRONE,一定能在上层取得不错效果。”陆慎酝酿了半天,见藏矜白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终于摊牌道,“海岛那边、还有澳南、非南,我们的工厂都有实力,这些地方有钱人可不少,缺的就是能让他们放开玩儿的东西。”
“嗯。”藏矜白数着鹿嘉渺吃下了几块枣糕,随意回道,“全球上千个点,三座工厂,”藏矜白看向陆慎笑问道,“陆先生想让我给出多少诚意?”
说是藏家给出诚意,其实话里藏的是——千分之三的诚意,陆家也敢谈?
“这……”陆慎倒吸了口凉气,他纯粹是想借着陆嘉渺现在的热头搏一搏,他也自知砍狠了,吓得有些理亏,他用手尴尬地抚了抚额,重新道,“这些都是陆家自家的厂,哪能要藏先生的诚意,若是合作成了,这些地方才是该给藏先生的诚意。”
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割了这三个点换大头了。
“其他的点陆家也都考量过,除了高级游轮,中低档的也可以承包下来,垄断做经典特色,拦掉大部分穷人,专为有钱有闲的游客服务,市场断然不小。”陆慎道,“我也听说藏先生在国外就对旅游行业有所涉猎,我这不想着刚好借您的光,分成方面……”陆慎狠心咬下,“藏先生若是有意向出些资金周转,打杂有我们陆家来,分成方面也得对半。”
有几个和陆慎一起商量过这个项目的,听到藏家只出钱就对半,瞬间有些不平。
这要是一口咬下来了,不是肥肉喂进虎口吗?!
陆家半死为了救命用狠药,但他们还要养家糊口啊!
藏矜白不是傻子,不会这种明摆着送钱的生意不做。
和陆慎合作的几个老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藏矜白动一下唇就能吓得抖一下。
“这样啊……”藏矜白放下撑着的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应下来时,他用指尖点了两下鹿嘉渺的扶手,“你觉得呢?”
正张着嘴准备嗷呜一口吞掉一块奶糕的鹿嘉渺就像被点住了穴位的仓鼠,瞬间不敢动了。
他愣乎乎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藏矜白。
“陆总的提议。”藏矜白征求意见,“想不想签?”
他问的是“想不想”,一贯会咬文嚼字的商人们,定数听出了一半——这是打算把几百亿的单子放给个小鸭子做决定呢。
除了陆慎笑得快藏不住了,其他人捏着拳,半是打量半是不解地等待着这个还只口腹之欲的半大孩子点个头。
“我的意见也管用吗?”鹿嘉渺特意凑近一点,小声压在藏矜白耳边说。
一副生怕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影响到藏矜白生意的样子。
“嗯。”藏矜白轻颔了下首,“管用。”
还颇配合他窃窃私语,也浅浅道,“不是要撑腰吗?”
那三秒,鹿嘉渺摸着乱蹦的心脏承认,轻飘飘一句说出那句“撑腰”的藏矜白,在本就逆天的姿色上又凭添一百分帅气。
那可是好多好多钱。
他虽不懂商界的弯弯绕绕和随便一个决定可能带来的影响,但藏矜白那副用钱给他出气的样子,他简直一秒爱上。
不愧是他选定的主角攻。
“不签。”鹿嘉渺凑得更近,呼吸都能扫过藏矜白耳廓,“他欺负我,不签。”
“嗯。”藏矜白像是称职的昏君,“那就不签。”
藏矜白算是演了一出打陆慎脸的好戏——
你送来的人我收了,但借此攀附似乎没那么容易。
陆慎脸上一时五光十色的。
其他人却瞬间喜笑颜开。
藏先生这那儿是听小情儿的话,这是给那些想刷花样攀附藏家的人杀鸡儆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