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没有躲起来。
藏矜白也不知方才在等待什么,这一刻才落到实处一般,“嗯。”
里面的空间远比肉眼看到的要大,鹅卵石的铺陈的小路够两个人并行。
走近之后,鹿嘉渺才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与外面别无二致。
只是,这里荷花可能种在骨堆上,蝴蝶停在石头上。
像是在死寂上种上活物,也像是在残骸里长出生机。
这些远远看着令人震颤的东西,走近才发现,也只是重新组合过的一草一木。
有些垂得低的宝石落在他们眼前,像是会发光的风铃。
这个空间像是一个不太漂亮的玩具,被主人藏了起来。
可若有人愿意走进来,细看之下,也有很细微的美好。
鹿嘉渺抬起手,在指尖碰到眼前宝石时问道,“先生,我可以摸摸吗?”
“嗯。”藏矜白目光未移,一直落在鹿嘉渺脸上。
仿佛在观察一份只有一次试验数据却又需要分秒记录的珍贵样本一样。
他看着鹿嘉渺脸上消逝的惊吓并未复现,反而语调愉快起来,转头看着他眉眼弯弯道,“它们好漂亮啊。”
“宝石漂亮,先生的花漂亮,石头也漂亮。”鹿嘉渺不遗余力地夸奖着,他像是只看到了这里面的美好,在一点点夸奖中,把那些美好放大了。
藏矜白垂目看着他,良久未说话,听他重新解读这里的一草一木。
也许是目光所及处未到地底,他身后就是宝石坠成的星辰。
他说着自己听过的石头上开出花的童话,说自然逝去的蝴蝶会有科学家把它们定格在最漂亮的时刻。
他用一切美好解读着这个世界,最后才稍微凝重道,“但骨头不好,枯萎的枝丫也不好。”
他记得先生有一枚绿叶缠绕的胸针,那样才像先生。
“先生,我知道这里是你的秘密空间。”鹿嘉渺看着藏矜白,在这片隐匿的空间里,很认真说,“但我刚刚看到这些的时候都有点害怕,你还要天天呆在这里,会很压抑。”
藏矜白以为他阐述的一切美好是用来遮盖黑暗,面对这个世界也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只把好的说出来,坏的藏起来。
没想到鹿嘉渺说,“等哪天先生心情好,我们把它换成仙人球好不好?”
“活的仙人球,”鹿嘉渺强调道,“仙人球很顽强的,在这里也能生长。”
分明无风,但藏矜白总觉得此刻草木星辰被吹动,片刻后,他笑着应道,“好。”
玻璃门被重新合上,鹿嘉渺只觉得再次回头看,这次好像没有那么压抑了,第一眼只注意到奇异的震撼,此刻看着竟觉得被光照得发光的小宝石更漂亮,“先生喜欢宝石吗?”
鹿嘉渺侧头问藏矜白。
“我母亲留下的。”藏矜白言简意赅。
鹿嘉渺想起上次家宴,并没有见到藏先生的母亲,大概率不是个很好的话题,所以不敢再追问,立马岔开道,“等我以后挣钱了,也送先生宝石。”
藏矜白看着小朋友壮志凌云,笑应,“好啊。”
走出休息室,压抑的气氛像是被关在了那个空白房间。
藏矜白和寻常一样,但鹿嘉渺用了一会会才回到刚来时的状态。
为了缓解凝重,他就着刚才的话题道,“先生,我也有粉丝来探班了!他们还给我送花写信,可把我感动坏了。”
藏矜白目光从疑似送自己的花上收回,淡淡问道,“你身后那些吗?”
“?”鹿嘉渺顺着他的视线往回一看——!!
他的口袋什么时候漏了!之前装的信零零散散掉了一路,他连忙把花塞藏矜白怀里,折返身去捡。
都怪他怕折到卷了起来,导致口袋太鼓!
藏矜白接过花,向日葵前掉下的小卡片摇摇欲坠,他拿起正准备放回去,就看到了上面大大两个字。
目光移到正蹲着捡蘑菇的鹿嘉渺身上,他挑眉缓缓念出,“老婆?”
“啊?”才捡到第三封信的鹿嘉渺听到有人叫自己,立马应道。
却在转头的瞬间,骤然僵住。
今天的“老婆”含量实在太高,都给孩子叫出应激反应了。
答应的时候顺口又自然,在意识迟于嘴巴反应过来的瞬间,鹿嘉渺整个像木头人一样定在原地。
藏矜白方才轻飘飘唤出那两个字仿佛有回音似的在脑子里转……
鹿嘉渺一边悔恨咋谁叫“老婆”都敢答应呢!一边莫名发散……先生为什么……忽然这么叫他呀?
本来从昨晚他的思维就在绕着那个突兀的想法发酵,刚刚因为玻璃房的事转移了注意力,现在被乌龙一闹……他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又开始朝奇怪的方向发散起来了。
空荡走廊上只有一蹲一立两个人,距离不远不近,时间走得又慢又安静。
鹿嘉渺现无处可遁,听着身后有慢条斯理的脚步声靠近时,更是吓得把微转的头和伸出捡信的手都收了回来,揣在怀里一边扣着信封的边缘一边思考着解释措辞。
脚步声停在了身后,有人俯身下来,藏矜白见他发了许久呆,便抱着花走了过来。
他详细了解过鹿嘉渺的职业,知道他会被很多人看到,被很多人喜欢,他本不觉得这是件需要预备情绪反应的环节,但才刚才骤然看到那张称呼过于亲近的卡片时,心里竟莫名有些不适。
但程度很浅,在他把卡片藏在了花束看不到的地方后就平复了许多。
最近他有许多让鹿嘉渺接受自己的想法实践,同时也在尽可能对鹿嘉渺了解接受。
鹿嘉渺面前的信件被修长的手捡起,轻轻放在了他怀里。分明是羽毛一般的重量,但仿佛点开了呆住的穴道,他急忙转头,仓促解释道,“先生,我、我只是答顺口了……”
尾音越说越弱,底气实在不足。
但好在藏矜白停住了起身动作,话就说在耳边,能清楚听清因为紧张微颤的音调。
他微侧过脸,视线刚好从鹿嘉渺微红的耳尖落在那双无措的眼里,他似是不解,反问道,“什么?”
草木气息靠得太近太近,方才先生帮他捡信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先生一转头,两人几乎呼吸相闻,鹿嘉渺的耳朵兀的更红了,说话也开始打结,“就、就……”
那种词汇叫他怎么复述出口!
藏矜白见鹿嘉渺把自己结巴到蹙眉了,不再逗他,舒眉问道,“老婆吗?”
“!”鹿嘉渺眼睛骤然瞪圆,一边感慨先生果然比他淡定太多,一边想……先生这么唤人的时候眼神真温柔。
他睫毛轻轻缓缓扇了两下,问题也忘了回答,就盯着先生的眼睛走神。
光柔柔的,照在两人之间。
鹿嘉渺还没反应过来,其实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更暧昧……就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鹿嘉渺猛得回神,一下转回了头。
睫毛扑棱扑棱地扇,心跳也是,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了,快得吓人。
“老板!”江律彦抱着新整理的资料赶来,开始只看到了俯身的藏矜白,没看到藏在他身影之下的鹿嘉渺,现在看着慢慢挪远捡东西的身影,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来得不太是时候。
但几个亿也很重要啊!霸总得有钱才能发展娇妻文学啊!
“怎么?”藏矜白目送捡着信跑远的鹿嘉渺才收回目光。
“霍总那边要走的资料。”江律彦的办事效率很高,直接从刚才让小秘书整理出的资料推理出最终结论,还把有用的资料提炼出来,递给藏矜白。
藏矜白没回国之前,霍媛敏是藏家产业的间接掌权人,即便藏家的名字里没她,但代替藏老太太出面得多了,靠混脸熟也有一定地位。
藏矜白砍她的项目砍得突然,在通知文件还没下达之前,她就先用之前项目和【蕴】的关联还有藏家养女的身份把方案套过去了。
因为藏家是家族产业,在事情败露前几乎没人觉得不对。
只是……藏家现在换血了,换血出点问题也正常,可没想到霍媛敏敢挑【蕴】下手。
“终版设计图也泄露了。”江律彦在藏矜白翻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补充结论,“霍家关联的珠宝场都发了提醒函,但……不好说会不会找私厂。”
高端珠宝行业,首发权几乎决定了地位。
霍家如果只是想从【蕴】牟利,截断了所有珠宝来源还有可能制止事态蔓延。
怕就怕……霍媛敏抱的就是鱼死网破的心,用劣质珠宝顶着藏家的名义发行,直接把这个项目搞臭。
以她在藏家几十年的阅闻,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项目对于藏矜白的意义。
所以江律彦就怕这不止是一场恶性商业竞争,更可能是一场私人报复。
鹿嘉渺抱着捡回来的信件,在看到氛围不对的瞬间,就乖乖站在了不远处等着他们说话。
江律彦的眼神往他那边虚虚落了下,才听藏矜白问道,“所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应急方案是有一个,就是……”江律彦跟藏矜白那么多年了,已经到了听个回答就能猜到老板想法的程度了。
资料和应急方案都写在计划书里了,很明显藏先生采纳了找模特先发制人的方案。
但在这儿特意问上那么一句。
鹿嘉渺远远就看见江律彦似是为难地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听到了几乎整个走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商业机密——“就是不知道小少爷愿不愿意帮忙!”
江律彦语调很为难,但音量实在不算太小,鹿嘉渺不想偷听的还是听到了。
帮忙……结合今天遇到的紧张氛围,鹿嘉渺几乎立马反应过来了,先生遇到了困难需要自己帮忙!
先生帮了自己那么多,他正在想要如何道谢呢,所以立马远远答应道,“我愿意的!”
他不敢贸然上前,就抱着一沓信在不打扰两人的距离外着急,怕他们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我愿意帮忙的。”
计划通!
江律彦接过藏矜白递回的文件,见他未发表看法,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不由感慨起自己真是当秘书的天才,能在解决巨大商业危急的同时完美融进老板的爱情。
鹿嘉渺见藏矜白转身看向自己,在他朝自己走来前先跑到他面前,“先生,我可以帮忙的!”
分明不是自己的事,但鹿嘉渺比藏矜白还急上许多,方才还害羞得捡着信跑,现在却什么都忘了。
仰头看向藏矜白的眼里只有担忧和急切。
“嗯。”藏矜白静默看了他两秒,抬手把他跑乱的头发理好,才温声道,“不急。晚餐想吃什么?”
“急的。”额头被藏矜白捋下的头发遮住了,但鹿嘉渺蹙眉的动作还是很明显,“我想帮先生。”
“不问帮什么?”藏矜白问他。
鹿嘉渺点点头,郑重道,“什么都可以。”
鹿嘉渺答应的时候是真的着急也是真的急切,但此刻被领进这间打光昏暗的工作室时还是有些紧张了。
拍摄方案是在鹿嘉渺答应下来后江律彦临时通知宣发部门制定的方案。
从采集鹿嘉渺的资料到方案出来,就用了一顿晚餐的时间。
藏矜白陪他吃了饭,见他走神得厉害,一路把人牵到了拍摄间。
珠宝、服装设备全部到位了,摄影师们在拍摄间里佯装玩手机实则恨不得有追风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就在今天下午,他们见到了传说中的藏总,还买一赠一见到了连传说都还没有的藏总小娇妻。
是个小明星,采集模板照摄影师一直在强调,长得巨好看。
但再好看这分钟也看不到,这分钟只能从门框里吃糖——
鹿嘉渺站在门口听总设计师说着拍摄思路,但手把藏矜白握得可紧了。
他第一次试镜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那时候有准备的时限,但这场拍摄太突然了,更重要的是……这是先生的事。
自己的事怎样的结果都可以接受,但他不想把先生的事情搞砸。
鹿嘉渺每听到一个新的词汇,握住藏矜白的手就会紧一分。
藏矜白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鹿嘉渺的手比自己小上许多,力道也轻,但垂眼一看指尖都攒白了。
他抬手覆在鹿嘉渺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在他进拍摄间之前安抚道,“我会一直在这里。”
拍摄要开始了,鹿嘉渺是真的有点点紧张,他仰头看着藏矜白,眼神还带着走神时的懵懂和一点夹杂紧张的不安,“真的吗?”
“真的啊。”藏矜白对他舒眉笑道。
藏矜白的温和笑意莫名让鹿嘉渺安心了不少,也许是潜意识里就觉得有先生在的地方就有安全感。
鹿嘉渺也只是事前紧张,等真走进拍摄室前,很快就进入拍摄状态。
白夫人清冷,所以笔下的珠宝再艳的颜色都带着股淡淡的清冷气息。
设计拍摄方案时摄影师还担心鹿嘉渺年纪太小表现不出来,特意挑了自带表现力的【朱砂痣】。
【蕴】里的设计全是翡翠与宝石的结合,现代化的奢华中又带着特色鲜明的古典韵味。【朱砂痣】系列用的是颜色极亮的红翡翠,主打的群体是年轻女性。
设计师开始怀疑过男生对珠宝的呈现力,但因为是上面直接选的人,只能硬着头皮拍。
可现在拍着拍着才发现这孩子呈现力太强了,正是少年人那种干净和【蕴】想呈现的东西天然匹配,表现出来的东西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自成一派又纯又带着亮色的风格。
设计图初衷是用在玉石雕塑上,所以少年只穿了件简约的宽领衬衫,尽可能用皮肤来承托珠宝。红色珠宝小巧一枚落在纤细的锁骨之间,与雪白的皮肤相衬,锁骨之上恰好有颗小痣点睛。
少年身形单薄,比起莹润的玉石少了些旖旎,却莫名点缀出几分纯白欲色。
摄影师越拍越有感觉,开始尝试和鹿嘉渺沟通之外的其他风格,“小朋友,给我个眼神。”
之前没有人给鹿嘉渺预告拍照片还有眼神交流,他被忽然叫到,懵懵地就抬起眼,坠在耳朵上的红坠子轻轻晃了晃。
拍摄间采的就是黄昏时候的自然光,浓郁朦胧一片昏黄,背后是白墙,有几抹透过窗洒进来的斑驳光影。
毫无征兆的抓拍镜头里,是模糊入镜的半张脸,像是无意闯进光影里的幻影,零碎的光洒了些在锁骨、眼尾上,纤细的脖颈,微落的衣领,在昏黄光影里轻晃的红耳坠……画面干净却又带着欲说不明的旖旎。
藏矜白没有看摄像头,鹿嘉渺那个懵懵懂懂的眼神,直接闯进了他的眼里。
母亲喜欢珠宝,认为石头能寄托灵魂情感。
可藏矜白看法不一,死物的温度是人赋予的,他从不认为情绪可以靠几颗石头就永存。
但此刻,他的确在鹿嘉渺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干净、虚幻又魅惑。
就像这颗石头的定义:爱情与欲。
藏矜白尚可回想的记忆中,有过的温情时刻甚少,其中一帧就是白蕴凝在绘制这张图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她尚年轻,沉溺在幸福的生活里,构想过许多美好的未来,构想过陪自己的孩子长大,看他第一次情窦初开,在心口落上一颗朱砂。
这些温馨场景封存在极为久远的记忆里,若不是恰好黄昏,若不是鹿嘉渺忽然抬眼闯进的眼神,他或许都快忘了,这场珠宝展的初衷。
鹿嘉渺对上藏矜白的眼神,开始是觉得心安,可先生望向他的眼神愈发柔和,摄影师一直不喊下一个动作,漫长的对视让鹿嘉渺很不自然,终是没忍住,长睫轻垂,眼神飘忽看向了另一个地方。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朱砂痣】本就是象征年少最深刻炙热的爱情,方才几秒漫长的对视中,那双眼里从心安到忐忑……将少年心事里那点欲说还休的情绪表达得十分到位。
搞艺术的找到灵感就容易沉溺进去,此刻觉得这小少年完全是为了这款珠宝量身定制的,全然忘记了藏总还在,招招手就让旁边的助手上前,“用手指挑起项链看一看。”
来点儿互动,再欲一点。
小助理颇为为难朝藏总看了一眼,见他未置可否,摄影师又催促得厉害,便忐忑上前,抬指轻轻挑起了鹿嘉渺戴着的项链。
鹿嘉渺见她有些别扭,轻轻对她笑了下,在摄影师调设备的间隙还小声对她说,“我也超紧张。”
鹿嘉渺笑起来干净好看,小助理是拍过不少大牌的老油条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连配合的助理都会安抚的明星。
她开始远远看着,以为这小娇妻是个靠脸吃饭的,可从他对自己温和一笑那瞬间啊啊啊这他妈是什么小天使。
小助理颇为娇羞,立马回以一个十分热情的姨姨笑,笑得鹿嘉渺差点以为她要冲上来吧唧咬自己一口。
小助理一秒变唯粉后乘着间隙和鹿嘉渺四面八方聊了起来,在马上进入互加微信环节才被摄影师叫停。
“换个人。”开始以为是镜头拉得太远,现在镜头调近感觉还是不太对,“换个男生。”
本来女性的手表现力会更好一些,但鹿嘉渺本身就偏柔,加点对比感看看。
“上啊。”摄影师在镜头里盯半天了,硬是没见一个人上前,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非但纹丝不动还在不停挤眉弄眼的助理,正准备发飙,就听有人大胆发言道,“我、我觉得藏总更、更合适。”
摄影师是拍上头了,但一直在外边儿站着的助手们已经感觉氛围不对很久了啊!
尤其前一个上手的小助理,在要完微信后几乎是顶着藏总的目光走下台的救命!
“……”咋说呢,摄影张暮然回首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藏总那瞬间,已经连下半辈子去哪里拍乡土宣传片都想好了。
他妈的他就说刚才怎么一直如芒在背!
“藏总……这……”摄影师亡羊补牢询问道,“您看……要不……请您帮个忙可以吗?”
藏矜白侧头垂目认真听完他的建议,才抬眼看向鹿嘉渺,征求意见,“可以吗?”
双人拍摄,摄影师本意就是把【朱砂痣】的另一种氛围激发一下,主打就是一个“欲”。
他与藏总沟通了两句,发现对方虽然位高权重但修养极高,每个意见都会认真听取还会积极配合。
藏矜白脱了外套,袖口卷上,只露出一截小臂。
藏矜白的手很漂亮,指节修长,色如白玉,食指挑起那颗红翡的瞬间,散漫不经意的力度让欲气几乎从指尖发散了出来。
摄影师越拍越满意,越满意越上头,“凑近一点,手往上走!”
藏矜白十分配合,指尖力道微松,让红翡落了回去,他很温柔,但微凉宝石触碰到锁骨之间温热皮肤的瞬间,鹿嘉渺只觉得像有颗小石头砸进了心里,涟漪一圈一圈的。
藏矜白没有直接抚上鹿嘉渺的脖颈,目光从雪白皮肤间的红翡移到鹿嘉渺的眼上,就着颇近的距离询问道,“可以吗?”
见鹿嘉渺轻轻点了点头,他的指尖才点上鹿嘉渺的锁骨,一点点轻轻抚过,力道过轻,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鹿嘉渺抓着大理石桌边缘,想缩缩肩,往后躲一躲的瞬间,就听摄影师道,“就是那里!”
藏矜白手掌贴在鹿嘉渺修长的颈侧,拇指和食指之间缠着项链银色的链条,那颗红坠子刚好落在无名指上,像一枚朱砂色戒指。
指腹贴在鹿嘉渺喉结之上,能感受皮肤之下的微动。
摄影师一步步引导,两人越凑越近,暮色越来越沉,氛围朦胧,像在逐步引入一场更旖旎的梦……
镜头里只有珠宝和手,镜头外是耳际能吹动发丝的清浅呼吸。
藏矜白依旧礼数周全,摄影师的每个指令之前,他都会贴在鹿嘉渺耳边轻声询问,“可以吗?”
这声询问几乎贴在鹿嘉渺耳垂了,鹿嘉渺不再敢点头,怕脑袋一动就会蹭在藏矜白的嘴唇。
他心里素质远比不上依旧云淡风轻的藏矜白,早在温热呼吸扫过脸颊时就放空了。
摄影师说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只听着藏矜白在他耳边的循循善诱,他问一声“可以吗?”,他就乖乖“嗯”一声。
鹿嘉渺手撑着桌沿,头微微后仰着,献祭一般露出那截修长雪白的脖颈,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后敏感非常的皮肤。
藏矜白嘴唇擦过红耳坠,这次拒绝了摄影师提出的叼住耳坠的意见,贴在他颈侧,相差毫厘处停住。
“这里需要一个吻。”他柔声询问,“可以吗?”
在藏矜白的自我判定里,他尚算理性,欲望控制能力也一向良好。
他有足够的耐心去步步引导鹿嘉渺的情绪,也有足够的准备去接受鹿嘉渺的喜恶。
比如他的工作,还比如他收到的鲜花和卡片。
他淡然站在鹿嘉渺身边,陪他工作,看着镜头里那个与在自己面前不同的小朋友。
他精致漂亮,像一帧简单笔画勾勒出的惊艳的画。
但,许是今天在休息室里说的话,也许是刚才无意对视上那个勾起尘封的眼神。藏矜白今天的“情绪”比以往鲜明许多。
“情绪”鲜明,会让他更喜欢鹿嘉渺,也会让他……更想把鹿嘉渺藏起来。
选择鹿嘉渺来拍宣传照本就只是出于私心,比起干净的玉石雕塑,他更有兴趣看看这些珠宝戴在鹿嘉渺身上的样子。
但不代表他愿意让更多人看到,让更多人贴近他。
这种情绪在有人碰到鹿嘉渺的项链时达到了峰值,他遥遥看着鹿嘉渺同别人说笑,他也会朝别人弯眼,对谁都那么乖巧。
所以他恶劣了一点,他占用了鹿嘉渺的另一半的镜头,并在镜头聚焦处贴着他耳语,想留下一个吻。
在嘴唇贴在颈侧的瞬间,他能听到鹿嘉渺忽滞的呼吸。
这方空间安静得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光影落在鹿嘉渺颈侧肩头,被覆上的人遮出一片阴影。
那片阴影里像藏着一个避开众人的秘密基地,那里只有藏矜白的呼吸和鹿嘉渺被灼热的皮肤脉搏。
他羞怯却又躲不开,脑子被心跳扰乱得糊涂,藏矜白的话落进耳朵,却没办法辨别对错。
他也不记得自己答应了没有,所有感官在藏矜白嘴唇轻轻贴上来那一刻,热度从那小块儿皮肤爆炸了。
藏矜白吻得很轻,仿佛只是用干燥的嘴唇轻轻贴了一下。
但来自他人的陌生触感太明晰,扫过颈侧的呼吸让那块皮肤也染上了清冷的木质气息……像是轻轻浅浅打上了一个属于藏矜白的烙印。
这个吻稍纵即逝,仿佛真的是为了完成一个镜头。
藏矜白用手指挑开的耳坠回落回去,轻轻晃了晃。
鹿嘉渺放空一样在走神。
呼吸微重,脸颊泛红,指尖攒着大理石桌边缘缓解心跳。
显然这种更为亲密的接触吓到小朋友了,他或许又要躲起来消化一段时间。
其实从让鹿嘉渺认知了两人的关系需要转变到更进一步,他预留了更长的时间,但他控制能力失常,心急了些。
藏矜白把靠在墙上,呆愣愣红着耳朵盯着地板发呆的鹿嘉渺从拍照的大理石桌上抱下来,刚才就一直在躲,背后的石棱会咯疼腰。
等人站稳才侧转头问一旁的助理道,“可以下班了吗?”
藏矜白眉眼温和,但浅淡一笑自带威慑力,众人识趣忙重重点头,十分钟不到就整理好设备抱着跑路了。
鹿嘉渺还在揉着衣摆走神——先生……亲他啦?
他微垂着脑袋,眼帘悄悄掀起看看藏矜白又扑棱着紧张收回来,衣摆快被指腹摩挲出火星子了。
他、他不会真的……那啥我吧?
从昨晚有这个认知开始,鹿嘉渺就一直在找理由说服自己说不定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呢?
但事情走向不对。
藏矜白交待完事转回头,刚好碰上鹿嘉渺悄悄抬眼打量他的眼神,吓得鹿嘉渺一下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藏矜白像没看到,从容走近,手自然抬起搭在他衣领处,准备帮他扣好衣领,“饿了吗?”
晚餐的时候鹿嘉渺一心挂着帮忙,吃得急,他打算带他去买他喜欢的小蛋糕。
但鹿嘉渺一下避开了,下意识揪住自己的衣领,眼神又惊又警惕地看向藏矜白——你刚亲完我又想脱我衣服?!
这话鹿嘉渺只敢在心里惊诧,面上憋着,就眉头拧得紧紧的,防备地看着藏矜白,敢怒不敢言。
他还没从刚才那个似有若无的“吻”里回过神,就给他来那么激进的嘛?这不可以的。
藏矜白不气不恼,识趣收回手,“我在门外等你好吗?”
藏矜白真的很温柔,他可以接纳鹿嘉渺所有的状态,不安的吃惊的,就连突然的小别扭也可以。
他给鹿嘉渺足够的安全空间,儒雅有礼得都让鹿嘉渺怀疑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
鹿嘉渺不知道拍照的服装是藏矜白差人为他特地买的,是可以穿回家的,所以藏矜白把拍摄室里的人都支走后就来碰他扣子,可把他个小黄文受都吓得不不轻。
他不是不可以接受这些……但他需要缓一缓,就像当初知道自己穿进事业文一样,忽然冒出来的爱情剧本也需要缓一缓。
他换好衣服,把白衬衫叠好放在大理石桌上,在手碰上门把时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走出一点。
他下意识抬手碰碰自己的颈侧,只敢用指尖轻轻碰一碰……果然不是他的错觉,烧着了一样现在还热乎乎的。
也许是今天太累了,鹿嘉渺虽然心里别扭,但面上不显,藏矜白特意开车带他去买小蛋糕时他还选了两个味道。
就是一路都在放空……本来在回来的车上,他已经想好了感谢先生的话,但现在从脖颈到胸口,但凡藏矜白刚才碰过的地方,都觉得别扭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