遽然,就在即将检查到他们三人的时候,身后一阵马蹄声炸响,三名穿着铠甲的禁军冲过人群来到守门卫面前,高举手中的圣旨。
“陛下有令,从即刻起,封城门,只准进,不准出!”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去啊?!”
排在季青临三人前面的几名百姓立马就不乐意了,马上就要轮到他们却突然关城门,哪有这样的事情。
几个人满脸怒意的就要上前和禁军争论一番,却没想到那禁军竟然直接拔出了手里的刀,对着其中一名百姓的胸口就是一坎。
鲜艳的血色与初升的朝阳交相辉映,印在眼底形成一大片的血红,百姓们顷刻之间慌乱了起来。
那禁军高举着手里的刀,“警告一次,若再有擅闯者,杀无赦!”
季青临身行一顿,一边一个胳膊扯住了影十一和影十七,“那具死尸估计没有骗过秦昭,这些人是专门来抓我的,不要继续往前走了,慢慢往后退。”
城内戒备森严,城门口任何人都不让外出,季青临只能和影十一影十七先回到他们的落脚点。
拿掉背上用来装罗锅塞进去的衣服,季青临冷静分析,“燕都的百姓进进出出这么多,秦昭封不了太久,十一暂且留在这里休息,十七你出去探查探查,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注意,无论如何安全第一,你必须要活着回来。”
看了一眼这个身受重伤,受尽磨难,却依旧如当初一样温润的主子,影十七重重的点了点头,“是!”
栾沉舟昨日夜里又惊又惧,折腾了许久才沉沉睡过去,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揉了揉有些惺松的睡眼,栾沉舟下意识的喊道,“夏荷,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唤我起床?若是错过了今天的典礼……”
两名略微有些脸生的小宫女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低着头小声开口,“奴婢伺候殿下更衣。”
栾沉舟神情有些微愣,他的视线越过两名小宫女扫向了外面,可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他熟悉的人影,眉毛微挑,栾沉舟露出几分了然,“夏荷和春桃去哪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就在两名小宫女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夏荷姐姐被陛下罚去掖庭了,春桃姐姐受了伤,现在还在修养。”
“嗯,知道了。”栾沉舟神情淡淡,丝毫没有把二人放在心上。
在栾沉舟看来,昨天自己差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春桃舍命救他,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夏荷护主不力被罚去掖庭,都是应当的。
春桃和夏荷虽然跟在他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终究是秦昭派来的人,他用着有些不太习惯,指不定二人背着他打了多少小报告呢。
如今两人受到惩罚,他恰好可以趁此机会向秦昭撒撒娇讨要一点东西,也算是尽了他们的主仆缘分。
和季青临如出一辙的眉眼微微垂了下来,闪烁过几分算计。
然而,弯起的眼睛还未曾来得及舒展,栾沉舟的视线猛地盯紧了两名小宫女拿来的衣裳。
他指着那和他曾经穿过的款式并没有太大差别的衣裳,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我的礼服呢?!今天是我的封后大典,你们竟然敢给我穿这种破烂,信不信我现在就让陛下砍了你们的头?!”
两名小宫女急忙跪倒在地,“殿下误会了,奴婢并不是故意不给殿下穿礼服,只是……只是封后大典已经被陛下取消了。”
小宫女颤抖的嗓音一点一点地钻进栾沉舟的耳朵里,骇的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牙齿死死的咬住唇瓣,栾沉舟几乎快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们骗我的是不是?今天怎么可能会没有封后大典?”
“你们一定是骗我的……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明明他那个该死的大哥已经逃出了皇宫,他成为了南黎皇宫里面唯一受秦昭宠爱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是皇后呢?
“殿下……”小宫女弱弱的喊了一声,“现在即将午时了,早就过了大典举行的最佳时间,奴婢万死不敢欺瞒于殿下。”
栾沉舟这才发现屋外的阳光亮得惊人,那一轮火红正正好好的挂在半空中。
“不,不可能,我不信陛下会这么对我,”迅速让宫女给自己穿好衣服,栾沉舟提着衣摆就往外冲,“我要去问问陛下!”
“还没找到吗?”
秦昭神色阴沉地坐在案几后面,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单膝下跪的禁军统领陆霆,像是随时有要暴起杀人的打算。
“栾殿下应当还在城内,”陆霆态度不卑不亢,腰背挺的笔直,整个人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冲锋的刀刃,“从昨夜门落了锁到如今没有任何一个人出过城。”
“呵,”秦昭冷冷的笑了一声,“还挺能躲,朕倒是有些小瞧你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裴徊光跟在栾沉舟身后小跑着进来,“还请陛下恕罪,奴婢没有拦住。”
秦昭挥了挥手让裴徊光退下去,随后有些不愉的看向栾沉舟,“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不顾身份的在这里大吵大闹?”
栾沉舟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整个人看起来委屈极了,怔怔的望着秦昭,“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你答应过我要封我为后的……”
“你还要脸说!”一听到这话秦昭立马变得怒不可遏起来,“若不是你昨天非要穿着礼服去看栾初言,他又怎么会抓着机会逃跑,还封后……你也配?”
一股难言的巨大悲哀涌上心头,栾沉舟人都要傻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对我的爱,难道……”
“朕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未等栾沉舟说完,秦昭便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话。
年轻的帝王微垂着眼,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的情绪,“朕将你接到这里的原因,你心里清楚,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栾沉舟心中涌出一缕近乎绝望的恐惧。
他以为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无论如何,他终究是在秦昭的心底占据了一定的重量的。
可到头来却发现他竟然错得如此离谱!
栾初言,栾初言,永远都是栾初言!
无论是在北齐还是南黎,你始终都是这么的让人憎恶。
栾沉舟低着头,笑的悲怆又凄然,滔天的恨染红了他的眼。
栾初言,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就一定要弄死你!
用力眨了眨眼睛,栾沉舟收起所有的情绪抬起头,恰到好处的露出和栾初言最为相似的半张脸。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眼泪一滴一滴晶莹剔透地砸落下来,不仅砸在了绣花精美的衣衫上,同时也砸在了秦昭的心头,“我知道陛下心里只有大哥,可按照陛下这么个找法,大哥他是绝对不会露面的,除非……”
“除非什么?”秦昭“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迫不及待地询问出口,看着这张满是泪痕的脸,忍不住掏出手卷细细的擦拭了起来。
栾沉舟心中愈发的愤恨,果然只有栾初言才能激起秦昭的情绪,但此刻为时尚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在他未被秦昭的人抓回南黎皇宫以前,他可是北齐唯一一个尚且自由的皇子,那些死里逃生的北齐人将他护的跟心眼子一样,告诉了他许多北齐曾经在南黎埋下的暗桩。
只可惜啊,那些人不愿意就此好好的生活,非要让他去复什么狗屁的国。
就他们那点人能干成什么大事来?
既然他们不愿意为他所用,那就都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勾着唇轻轻笑了笑,栾沉舟凑进了秦昭的耳朵,“陛下,我知道北齐安插在燕都的探子所在地,只要陛下将他们抓起来,以他们的生命为威胁,就不信大哥不会露面。”
只要秦昭杀了那些人,让栾初言失去唯一能够复国的机会,栾初言就再也没有办法和他抢秦昭。
秦昭长眉微挑,“当真?”
白皙的手指落在秦昭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绕着打圈,栾沉舟微微启唇,“我自然是不会欺瞒于陛下,只不过,陛下若是想要获得这一份名单,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秦昭伸手拽住了栾沉舟在他身上乱窜的手指,搂着他的腰靠近了好几分,“说来听听。”
栾沉舟笑意盈盈,“我要陛下封我为皇后,现在就写圣旨。”
“好!”秦昭大笑一声,没有半点犹豫,“朕现在就写。”
捧着新鲜出炉的封后圣旨,笑的一脸得意的栾沉舟丝毫没有注意到,秦昭在转过身的一瞬间,脸色就阴暗了下来。
毕竟,那些名单身为北齐太子的栾初言都不知道,他栾沉舟作为一个丝毫不受宠的皇子,又是如何知道如此密辛的呢?
“殿下,大事不好!”
傍晚时分,影十七风尘仆仆的回来,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狗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咱们安插在燕都的暗桩,将他们全部都抓了起来,直言如果殿下三天内不出现,就将他们全部都杀掉。”
“这个狗皇帝!”影十一愤恨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随后面带渴求的看向了季青临,“殿下,这很明显就是一个专门针对您的计谋,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对!”影十七态度也很是坚决,“为了我们北齐千千万万的百姓,一点小的牺牲是无法避免的,只要殿下好好的,属下相信他们会甘愿赴死。”
“先别急,”季青临很是淡定的瞅了一眼已经给那些暗桩定了生死的两个影卫,“三天的时间,足够了。”
早晨从城门口回来的时候,季青临有看到许多挑着篓筐卖菜的农人,这其中就有一些颜色鲜艳的干辣椒。
红彤彤的样子很是诱人,但若是将它们都磨成了粉,恐怕那滋味也是很不错的。
季青临给二人讲述了一下干辣椒的样子,“能买多少买多少,你们有银子吗?”
“有,”影十一撬开一块木板抱出来一个钱匣,“为了能够让我们混进燕都救出殿下,我们把所有的银子都带来了。”
看着那满满一匣子亮晶晶的银锭子,季青临只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足够了,这样,十一去买干辣椒,十七去买孔明灯。”
二人点头应下,临近出门之前,影十一终究还是没有压过心中的好奇,“殿下,您要买这么多干辣椒和孔明灯干什么?”
季青临勾了勾唇角,笑得一脸纯良,“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是什么……”
出门打听了一天消息,刚回到小院,就看到那几乎快堆满了半个院子的鲜红色干辣椒的张伯被惊的目瞪口呆。
他才一天不在,自己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言,从辣椒堆里抬起五张满眼猩红,泪眼朦胧的脸。
影十一和影十七只略微扫了一眼张伯,随后就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动作。
而另外的三名男子——配合影十一影十七一同前来营救季青临的羽林卫,则是一个个仿佛是见到了救赎一般,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张伯,“张伯快来快来。”
张伯曾经是北齐羽林卫中的一员,后来因为年纪大了就退了下去,在北齐的国都幽都城内开了一个小茶室。
张伯一生无儿无女,他就把羽林卫里的那些小兵全部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经常在羽林卫巡逻路过小茶室时,给他们端上一碗水喝。
当年北齐国破,羽林卫殊死抵抗却终究不敌,在太子殿下被南黎国的人抓走以后,张伯带着仅剩的数十羽林卫隐姓埋名逃往燕都。
一路上风餐露宿,乞讨度日,如此才进了燕都城。
张伯一个已然花甲的老人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他便在燕都又重新开了一个小茶室,以备不时之需。
但他们一行数十人目标太大,张伯便把其他的羽林卫安排在了城外,只带了三名年纪最小的羽林卫在身边。
三人几乎都是张伯一手养大,对他们了如指掌,三人的那点小动作根本没有办法逃脱张伯的法眼。
看着三人那兴奋的神采,张伯顿感莫名不妙,转身就想要跑,但三个小混蛋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张伯给拽了回去。
年纪最小的赵纪迅速将自己的舂臼塞进了张伯的手里,指着自己不停流泪的眼睛委屈巴巴,“好伯伯,你就先帮我舂一会儿好不好嘛?你看我眼睛都红了~”
一股迎面而来的辣椒粉味让张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皱着眉头问赵纪,“舂这么多辣椒粉干什么?”
“这不是殿下要求的嘛,说是只要我们把这些干辣椒都舂成辣椒粉,他就可以把被狗皇帝抓走的那些人都救出来。”
俨然,此刻在北齐人的口中,狗皇帝早已经成为了秦昭的的代名词。
“殿下从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张伯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赵纪的脑门,随后用眼神示意影十一和影十七,“让你帮忙做点活而已,瞧瞧十一和十七,他俩可曾说过半分抱怨的话?”
“那就是两个冰疙瘩,除了能在殿下面前温和一点,跟他们说个话我都要被冷到,”赵纪浑身打了个寒颤,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他用抓过无数次干辣椒的手揉了揉眼睛,“张伯我……”
“啊啊啊啊——!”
准备好的一席话才说出三个字,赵纪却猛然间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我的眼睛!”
张伯恨铁不成钢的急忙去找水,“该!摸了辣椒的手拿来揉眼睛,也就你能做出来这个事情。”
“噗!哈哈哈——”
于赵纪的痛呼声中,其他几人的嘲笑声格外清晰。
就连一直板正着一张脸的影十一和影十七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在室内看书的季青临听到声音拿出了一块打湿的手帕,细细的擦拭着赵纪的眼角,略显无奈的开口,“怎么就能做到用手去揉眼睛的?”
这么笨蛋的护卫,季青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合理的怀疑,在身边这么一群人的围绕之下,他真的能够复国成功吗?
8888悄悄冒了个头,唯恐自家宿主摆烂,“那个……宿主,你千万不要气馁啊,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完成任务的。”
季青临:……
我谢谢你啊,这么相信我。
当视线终于回归,赵纪一双眼睛早已经肿得像核桃一般,“嘤嘤嘤,还是殿下你最好了,不像他们几个都嘲笑我。”
季青临看着那一双红的快要滴血的眼眸以及赵纪故意矫揉造作的脸,忍不住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随后背过身去偷偷的笑出了声来。
他一般不嘲笑别人的,除非忍不住。
赵纪:……
啊啊啊啊!你们都欺负人!
“我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你们再这样,我就不给你们派兵了!”
众人莞尔,“那怕不是个空头将军。”
等笑够了,季青临轻哼了一声,“这辣椒粉威力这么强,到时定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赵纪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殿下你看在我成了这个样子的份上,就告诉我这辣椒粉的用途呗。”
话音落下的瞬间,又有好几只小耳朵竖了起来。
季青临莞尔,终究还是将用途告诉了他们。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良久,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殿下威武!”
只有张伯在一旁悄悄的抹眼泪,“嘤嘤嘤,他那温柔善良的太子殿下经此磨难,终究还是变得腹黑了起来,可怜我殿下违背良心做出这种事,他心里该有多痛苦啊!”
“狗皇帝将我殿下陷害至如此地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捕捉到张伯悄悄话的8888:喵喵喵???
请问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可是能面不改色将穿透自己肩颊骨的玄铁链往外拉出数十寸长的人!
他的良心根本不会痛!
午门外的菜市口处,密密麻麻的聚满了人,而在那刑台之上,中央跪着一众身着白色囚服的男子,他们身形消瘦,被手指粗的麻绳绑的严严实实,身后还背着一块写着罪证的木牌。
——这些人,全部都是曾经的北齐国的探子。
——而百姓们被封在城中三天不得出去,就是因为这些探子的头领还没有被抓住。
南黎国的百姓们厌恶的目光落在刑台上的那些人身上,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喷死他们。
都怪这些卑贱的北齐国人,都已经亡了国了还不好好的做他们的奴隶,竟然还试图要复国,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坐在皇位上的人是谁和他们根本没有半分的关系,可若是这人让他们的日子变得不好过,那就是他们的仇人!
被脏水泼了一身的朱子谦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低着头对身旁的人说道,“马上就要午时了,你说殿下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杨蹇莫名看他一眼,一副你在想屁吃的表情。
“殿下好不容易才能够逃出宫去,若是牺牲我们几个能换得殿下的平安,虽死犹荣,怎么能够奢求殿下来救我们呢?”
他们多年背井离乡,不敢娶妻生子,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不就是为了他们的国家吗?
只他们一条狗命换的殿下的安康,值得!
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朱子谦却并没有就此放弃,“我知道你说的话有道理,但是如果殿下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我们这些人,视我们的性命为蝼蚁,你又怎么能够确信殿下可以完成大业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杨蹇陷入沉默。
朱子谦继续煽风点火,周围其他人也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仿佛季青临只要不来相救,他就会成为那十恶不赦的罪人。
日头一点一点的移动,午时已然到来,可熙熙攘攘的午门外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异动。
一行人陷入绝望之中,他们的殿下,果真放弃他们了。
却突然,半空中出现了十数只孔明灯,在清风的吹拂之下,正正好好漂浮在了刑台的周围。
禁军统领陆霆神色一变,随即冷笑一声,这定然是那卑鄙的北齐人所为,可如果他们只以为凭借着这几只孔明灯就能够救下这些人,那恐怕就要让他们大失所望了。
陆霆手臂一挥,“弓箭手准备,射!”
一声令下,数十只玄铁打造的箭矢破空而出,那些孔明灯才短短出现了片刻的时间,就被一根根箭矢射成了碎片。
然而,就在孔明灯被箭矢射中的瞬间,一捧又一捧红色的粉末在半空中爆开,宛若晴天白雪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阿湫!阿湫!”
“这是什么东西?!”
“啊——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
午门外骤然间乱作一团,无论是被压在刑台上的人,守卫在周围的禁军,还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全部都被漫天飞洒的辣椒粉末迷了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提前用打湿的纱布蒙住了眼睛了影十一等人迅速在人群之中穿梭,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刑台上的人全部都救了下来,然后迅速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
“你们还好吗?”
等几人用清水洗干净了眼睛,季青临来到了他们面前。
几人连忙行礼,“属下参见殿下。”
他们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却未曾想到,在这种艰难的境地之下,季青临还能够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一时之间,那种维护季青临,维护北齐的信念感几乎达到了顶峰。
杨蹇感动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殿下,属下的这条命是殿下救的,只要殿下有吩咐,属下万死不辞!”
季青临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把你们救回来不是要你们去送死的。”
“嗯!”杨蹇揉着发红的眼眶,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殿下,之前我不知道殿下的行踪,也没有办法报信,如今趁着城内骚乱,咱们需要尽快离开才是。”
朱子谦疑惑道,“城门都锁了,我们根本没法出去啊。”
杨蹇一脸得意,“我家有一处地道,可以直通城外。”
“好小子!”张伯难得情绪激动,“真是……”
他侧身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太子殿下,忍不住发声感慨,倘若太子殿下没有冒着危险去救这些人的话,他们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出城了。
真不愧是他誓死追随的人,永远这么温柔且良善。
这处院子里到处都是磨碎的辣椒粉,等外面的禁军反应过来,肯定会搜到这里,这处地方已然非常的危险。
一行人说走就走,只随意的拿了些金银,便迅速跟着杨蹇离开。
坠在最后的朱子谦回头看向小院,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一个东西扔进了辣椒粉堆里。
“殿下,对不起了……”
听说禁军统领陆霆失了手,栾沉舟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往御书房赶来。
刚刚来到大殿门口,栾沉舟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重物被砸在地上的噼里啪啦之声,在一阵阵清脆的声响当中,还伴随着秦昭暴跳如雷的怒吼。
“废物,一群废物!朕养你们都是用来吃白饭的!”
板板正正跪在大殿中央的陆霆额头上已经被砸出了血,秦昭的怒火却没有得到丝毫的遏制,“三万禁军,朕给了你三万禁军!就那么几个北齐的余孽都抓不住,朕要你有何用?!”
陆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羞愧难言。
他也没想到那些北齐的余孽竟然会用那般卑鄙的法子,那么多的辣椒粉迷了他们的眼,他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艰难地恢复了视线,可那个时候人早就跑的不见影了。
无论过程如何,此事终究是自己的失职,陆霆无从辩解,他垂着头,声音冷硬,“微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无能?”秦昭语气当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你也知道你无能?”
袖袍一挥,秦昭冷笑一声,“来人,宣旨,即日起罢免陆霆禁军统领一职……”
“陛下,三思。”栾沉舟开口打断了秦昭的话,大步朝着殿内走去,只见侍候在旁边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吓得瑟瑟发抖,努力缩着脖子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栾沉舟绕过满地的狼藉来到了秦昭的面前,柔声安慰道,“陛下,大哥他智多近妖,有他亲自部署,陆统领不敌也是情有可原,气大伤身,陛下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呢?”
秦昭想起那个总是沉稳镇定的人,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陛下~”栾沉舟拖长了尾音,努力学着季青临说话的语调,“大哥那般良善之人,定是见不得陆统领人头落地的,不如一下让陆统领戴罪立功,派他前去将大哥重新请回来怎么样?”
“哦?”听着这话,秦昭心下了然,他伸手缓缓摸上了栾沉舟的下巴,“朕的皇后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册封大典虽然没有举行,但秦昭已经颁布了封栾沉舟为皇后的圣旨,凤印也交到了他的手中,栾沉舟已然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南黎国皇后。
听着“皇后”两个字,栾沉舟笑得牙不见眼,“我自然是有办法,被大哥救走的那些人当中,可是有一个早已归顺了我们呢。”
从御书房出来,陆霆抱拳向栾沉舟行了一礼,“微臣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陆统领啊。”栾沉舟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人,他深情冷凝如霜,身姿站得笔挺,即使是脸上有伤,也丝毫没有遮掩他的淡定从容。
如此忠心耿耿,又坚硬若磐石之人,合该是他的人才是。
“常言道,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栾沉舟笑意盈盈,“陆统领可是想好要怎么报答于我了?”
陆霆急忙低下了头去,不敢再看栾沉舟分毫,“殿下玩笑了。”
“是不是玩笑,我心里自然清楚,”栾沉舟凑近了陆霆几分,“陆统领想必也明白,栾初言此人,活不得。”
“殿下!”陆霆厉声阻止,“陛下想要的绝对不是一具尸体。”
“陆统领啊,这你就不懂了,”栾沉舟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温温柔柔,“他若活着回来,害他至此地步的我们俩,还能有活下去的可能吗?”
“按照陛下对我大哥的喜爱,陆统领当真看不穿?”
离开之前,栾沉舟轻轻拍了拍陆霆的肩膀,意犹未尽地说道,“陆统领可要想清楚了。”
“殿下,”沉默了一瞬,陆霆喊住了栾沉舟,在对方回过头来之后,无声的开口,“微臣知道了。”
出了皇宫,等在外面的下属立马迎了上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布,“大人,属下从一处院子里发现了这个,那个院子遍地都是辣椒粉,北齐前太子先前定然藏在此处。”
陆霆接过那块碎布打开看了一眼,只见上面依稀可辨几个字,“杨蹇,地道。”
之前抓起来为了引季青临现身的几个人里面就有一个人名唤杨蹇,陆霆猜测在杨蹇的家中定然是有着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在他下令搜寻没多久后,下面的人果真在杨蹇家里的灶膛底下发现了密道口。
望着黑漆漆一眼看不到底的密道,陆霆满脸冷凝,“给我追!”
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遮盖了所有的视线和声音,一处人迹罕至的小河边,张伯喘着粗气开口,“殿下,我们歇歇吧。”
昨日傍晚他们从密道出了城后不敢走大道,一路翻山越岭,没有分毫敢停歇的行走至此,已然走出200多里路。
他身矜玉贵的殿下虽未曾抱怨过一言,可他却透过殿下那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庞看出对方俨然已经到了极限。
翻过前面一个山头便是胶州,封锁不似燕都那般严密,他们便可以购买马匹,殿下便不必这般辛苦。
季青临活了十八年从未走出过医院,平日里最常做的事情除了透过窗户的玻璃观看病人们在楼下花园晒太阳,就是观察那些小孩子们围在一起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