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赢舟的诡域。哪怕是祸害,也不会随便进其他祸害的诡域,除非本身力量能够碾压。
愚人面露惊恐,往后划着船,想从岛上逃走,但水面却旋转着,带着他的船朝着赢舟的面前飘去。
而赢舟已经举起了弓和箭,箭尖对准了愚人的头颅。
裴天因留在船上的。他学过射箭,而且射的不错。
黑色的细线像是铁丝,从水中升起,从船底刺穿木板,捅进愚人的身体里。
彩虹色的血液从伤口涌出,愚人被固定在船上,像个挂件。
他看着指向自己鼻尖的箭,面露惊恐:“不!——不不!我这里还有退场券,赢舟——你难道不管你那些同事了吗?!”
他的话,让赢舟停顿了片刻。
愚人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大声又急促地说着:“杀了我,他们依然是小丑。但我可以放你们离开愚人船!以后也不会再靠近大陆!”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把愚人船开去国外。
做选择,无非就是权衡利弊。
这个利弊,可以是自己的利弊,也可以是集体的利弊。可以是现在的利弊,也能是将来的利弊。
赢舟回答:“每个人在悔过的时候都可以很诚恳。但放过你,该用什么让那些死去的人安息呢?”
他松开了拉紧的弦。
对于经历过长期严格训练的人来说,这个距离射中并不是难事。
赢舟没戴扳指,手上也没有那么厚的茧,箭羽擦着他的指侧飞出,割出一道血痕。
箭镞正中靶心,深深插进了愚人的脑袋里,一直刺穿到背后。彩虹色的血液飞溅。
愚人的船连同愚人一起,融化在水中,像是剥掉糖衣后露出的彩色油蜡。
彩蜡覆盖着的海面沸腾起来,下一秒,往外蹦出了一大堆彩色的糖豆。
四毛从水面窜出,像条大鲤鱼,一口气把这些欢乐豆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赢舟愣了一下。他本来想说这些糖豆多半是小丑丸,不能吃。
但转念一想,四毛什么垃圾都吃,也不差这么一点了……于是,他也没有阻止。
“四毛。”赢舟叫唤了一声。
全身漆黑的影子小狗从水中游上了岸,抖着身上沾着的湖水。然后来到赢舟的脚边,开心地蹭着他的裤腿。
但黑色的影子上,多了一些图腾。像是流动着的火焰和风。
赢舟拍着它的脑袋,支吾了片刻:“嗯,嗯啊。”
四毛变成人的时候还是挺帅的,让赢舟内心深处的排斥感少了很多。
但它想当狗,也不是不行。
而且一个人型影子黏在自己身边,从视觉效果看,是比狗型影子要惊悚的。
赢舟朝着岛上走去。原本如同堡垒城墙的植物根茎正在变细,变软,大量的镂空出现,根茎逐渐承载不了花苞的重量,最终,那朵巨大的花苞掉在了他的面前。
混乱的视角在此时趋于统一。
赢舟微微挑起了眉,有些好奇:“打开后,里面会有人吗?”
他扯下了一片巨大的花瓣,大的像张地毯。
赢舟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落。
……里面果然是空的。
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赢舟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渔夫的小船上。他拿出手机,努力把视线对焦到了时间和日期上。
因为在愚人的精神世界里呆了太久,他有些忘了现实世界里的时间。
但看日期,应该还没过去多久,说不定都不到一个小时。
二十多年和一个小时……
恐怖的对比。
或许时间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人们的感知。如果这种诡异力量能广泛利用起来,大概比什么长生特效药都让人疯狂。
不过,赢舟仔细一想,自己活着的时候,大概是见不到那一天了。里面涉及的道德伦理问题还是让其他人去思考吧,他累了。偏头痛犯了,不想说话,想喝点热水,吃个药然后睡觉。
海上的暴雨不知何时悄然停歇,海面依然是粉红色的。
他的余光里看见了那艘愚人号。
失去诡异力量后,愚人号露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样貌。一艘有些旧的旅游船,铁皮的表层覆盖满了绿色的海藻。
渔夫小丑融化在了他身边,回到现实中,小游艇的甲板上也有一团化掉的彩蜡。这大概是愚人留下的最后的残骸。
丢给研究所分析分析,也许能开发出什么新产品。
愚人的诡域消失了。但很可惜,手机依然没什么信号。要回船上架起卫星通讯设备试试。
不过也许头顶的卫星已经监控到了这里,并且把情报反馈给了指挥中心。
赢舟不会开快艇。
不过没关系,四毛会下水推。
在四毛辛勤的努力下,小游艇载着他慢吞吞地滑向游轮。
赢舟在船边绕了圈,没找到直梯,于是顺着船舱爬回了甲板。
豪华游轮秒变落魄小渔船。地上有些脏和旧,原本的娱乐设施也坏的差不多了。几个异能局的职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但脸上依然画着小丑的妆容。这些油彩似乎渗透进了肉里。
赢舟猜测,这大概是受到愚人诡异力量影响,残留下来的什么后遗症。
只是他不是医生,没办法给出什么处方。
赢舟把这群人拖到甲板上,像渔获一样,按照身高,由高到矮并排着摆到了一起,一共22人。赢舟挨个辨认了一下,自己熟的人都还活着,有气呢。
他没忍住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比了个耶。
有一种苦中作乐的缺德。
加上他和出去了的元问心,幸存者共计24人,减员18人。
船上还有一些人,找不到脑袋,身上也没职工证,不知道是谁,更不清楚死亡时间。
赢舟把这群人堆在了甲板的泳池里,然后盖上了从餐厅拆卸下来的窗帘。
小雨拍打在赢舟长长的头发上,他坐在木板上,用毛巾擦着荀玉脸上的油彩,心想:出去后大概又要参加几次追悼会了。
好消息:愚人死了。
坏消息:目前,他是船上唯一清醒的人,而且还不会开船。
不过,会开船也是没用的。赢舟去驾驶室看了眼,愚人号这艘游轮早就没了燃料,全靠愚人的诡异力量驱动。
由此可见,谢东壁说的没错,诡异力量的确是能当新能源用的。
赢舟在其他人的客房里翻出了一套卫星通讯设备。来到了天台上。
在异能局的培训会上,他学过怎么用这玩意。
局里还说,世界各国花大价钱,开辟了一条88颗卫星组成的通讯专线,叫“银河系统”;能覆盖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但地球太大,可能卫星刚好没有从赢舟头顶飘过。他不停地尝试着拨号,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无人海域的夜晚,晚上看不见一丝光亮。船上也没有灯光。
他不是独孤一个人,船上还有三十多个人,可赢舟却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然后,赢舟的面前亮起一簇火光。笼罩的范围不大,但是明亮,滚烫。
赢舟抬起头,看见身侧立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很薄,没有厚度。但从每个角度看,都是一样的黑影,不像活人。
火光是从他的身上冒出来的,最后汇聚到了手掌上。
赢舟有些想哭,不知道是疲惫还是委屈,又或者是如释重负。
“别……急。”裴天因说话很慢,还有些不正常的艰涩,“舟。火。”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古老的神话里总是崇拜火。
因为火焰,能带来生机。
赢舟看着暗红色的火焰,低头,把脸颊贴在了他另一只手的掌心,合上了有些疲惫的眼眸。
火焰一直燃烧到了天亮。
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赢舟才连接上卫星信号。
四月份不算热,有些地方甚至还在下雪。只是赢舟的嗅觉太过敏锐,他能闻到,船上的尸体已经散发出了一股很淡的尸臭。
在电话接通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这里是亚太地区华北异能局员工赢舟,职工编号A0116。愚人船清理成功,共计死亡18人,重伤22人,卫星定位准确,我们需要援助。”
救援船花了四个小时的时间,从最近的海域赶到愚人号附近。
他们抵达的时候是下午,接近晚上。
红色的海域已经被正常海水稀释成淡淡的灰蓝色。
这里是公海。救援船上都是一些浅肤色的外国人,看面部特征,大概是东斯拉夫人。
一个救援人员坐在救生艇船头,大喊着什么。
船上人说的不是英文,赢舟听不懂。好在职工软件里有不要钱的实时翻译。
“船上还有诡异生物吗?是否需要急救?”领队大喊。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需要葡萄糖和纯净水,另外借11支基因药;不需要你们上船。”
食物都还好,船上加上他二十多个人,四毛虽然屯了几箱矿泉水,但这个用量也撑不住。不到两天就接近告罄。
也多亏救援船来的及时,要不然赢舟还得研究一下如何蒸馏海水。
不愿意让其他人上船,是因为祸害死亡后留下的东西(多半是躯体残骸、固定诡域),目前看还属于不可再生战略物资。
让其他人上船,这里薅一把,那里薅一把。鬼知道会顺手拿走什么东西去研究研究。
异能局是全球化的国际组织,全世界的人类共享同一个研究所(或者说避难所),大家都是命运共同体。
但赢舟还没有大度到能把同事们用生命换来的东西拱手送人。
赢舟甚至怀疑之前一些“救援失败”的案例,纯属单方面杀人越货。
对付祸害很难,但对付活人,不一定。
但他最好不要这么猜测。
如果黑暗森林法则成为秘而不宣的真理,那么最终,没人可以幸免于难。
外国友人在短暂地商榷后,热情地提供了水和食物。
还有他们的特色美食:大列巴、伏特加以及一罐奶油蜂蜜。
大列巴和传说中一样硬的硌牙,赢舟拿火烤了烤,大列巴的口感从略显酥脆的墙砖变成了烘干的硬石头。但奶油蜂蜜涂在压缩饼干上,配一口兑水伏特加,味道还不错。
一直到次日清晨,赢舟才看见了熟悉的船只,还有搜救直升机。
元问心就在飞机上,直接跳伞跳了下来,但海风略大,把他吹的有些偏。元问心差点直接掉海里。
好在他眼疾手快,解开降落伞,踩着一片小蝴蝶跳到了船舱上。
他跌跌撞撞地朝赢舟跑来,一把抱住了他,像力竭。腿软的都要站不起来。
赢舟也有些懵:“我没事……别抱这么紧。热。”
元问心哽咽地说不出话。
但赢舟感觉对方是想骂他,又或者揍一顿。毕竟当时,是赢舟把他骗出去了。
其实赢舟会把唯一一张退场券给元问心,也有一点可有可无的意味。
他既不想死,也不是很想活。不如把票给需要的人。
而且,他不也好好地活下来了。
如果在以前,元问心搂着他一直哭,赢舟是会把人推开的。太黏糊了,他不需要。
但赢舟刚经历了另一场人生,在那个世界元问心还当了他十几年没有血缘的亲哥,推开的动作难免有些软弱无力。
后续的增员赶来,船上的外人变多,元问心这才主动松开了胳膊,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懊恼更多:“以后别这么做了!我不需要!”
赢舟视线飘忽了一瞬:“噢,就是觉得那张票不能浪费。你留在船上又没用……”
“没用”。
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元问心的自尊心,更痛的是这种无力感贯穿他生活的始终。
比起被动接受天灾的普通人,他们这些异能者似乎掌握着一些主动权,但依然很是没用。
元问心想反驳赢舟,比如人都是会死的,那为什么大家还要繁衍,而不是一出生就自杀。又或者掏出几本存在主义哲学,让赢舟系统学习一下。但刚刚劫后余生,说这些未免太扫兴。
而且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赢舟看起来也不怎么痛苦,痛苦的反而是他这个被救助的人。
救援小队的人一个个抬起甲板上的人,塞入了医疗船上。
赢舟跟着去看了眼,发现这些医疗船比他想象中先进,比愚人号还像豪华度假游轮,只不过少了很多娱乐设施,吨位也小一些。船上基础设备很是齐全,还有研究所派来的大佬坐镇。
元问心介绍:“这本来就是研究所的医疗船。”
进化研究所漂浮在海上,会有几条医疗船很正常。
谢东壁不在船上。听说他最近又接了几个科研项目,再加上有异能了,还考了个调查员证书。偶尔也会跟着异能局的人去跑现场。
赢舟隔着一层玻璃,见到了荀玉。对方躺在像磁共振设备一样的舱内,彩虹色的血液从他身体里被抽出,然后经过一堆仪器的过滤,最后变成正常的红色,输回去。
时不时还有护士走进病房,看情况,打上那么两针。
荀玉的研究员是这么跟他和元问心解释的:“受到愚人能力的影响,他们正处于正常人类朝伥鬼转换的过度阶段,只是还没有正式成为伥鬼。愚人虽然死了,这个转化也没有完成,但身体的一部分依然被污染了。我们要做的就是‘清洁’。”
像荀玉这种,转化率不算高,多过滤几次,然后用药养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惨的是像赢舟大学同学那样的,在小丑的精神世界里迷失太深,已经被同化的差不多了。
异能局考虑到他这算工伤,已经准备好下半辈子都给他养老了。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愚人留下的那团彩蜡,在萃取后,的确可以作为缓解小丑程度的特效药。
根据受试者反馈,注射或服用“愚人剂”后,“会感觉很痛苦”、“像在吃奎宁”……
这种痛苦并不是真正的、身体上的疼痛,而是一种精神上强烈的苦痛。好在并非是病理性的,只会维持到半成品小丑们苏醒。
赢舟收到了内部通知,说“愚人剂”会在稀释后,成为治疗精神幻觉类攻击后遗症的特效药。
嗯,作为“愚人船”行动的参与者之一,他依然享有10g的免费剂量,和后续5折的优惠价。
赢舟觉得,随着时间流逝,他参与的任务越来越多,以后或许能成为一个二手药物贩子。事实上,他的论坛账号上已经收到了这样的请求……大多都是国外IP发来的。
研究所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大家有着不同的金主,背后难免一些利益交换和瓜葛。
目前只有一些难度不高、原材料普遍存在的基础类药物在流通。
像什么愚人剂、绿药草……这都是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但如果非要用,也只能乖乖挨宰了。有时候拿着钱,想挨宰,都领不到爱的号码牌呢。
医疗船还没行驶回研究所,船上的荀玉已经醒了。
他说,感觉就像是坐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中世纪西幻背景;荀玉是骑士,靳白羽是一条会喷毒液的大白龙,把他们国家唯一的王子抓走了。荀玉接过了拯救王子的重任,骑上一匹黑马朝着恶龙的营地出发。
荀玉脖子架着稳定器,躺在床上,用自己高考60分的语文水平尽力描述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还没好,眼神里流露出一股痴汉味:“王子有着长长的头发,白白的皮肤,粉红色的眼睛,笑起来像花一样,身上闻起来香香的……”
笔录员:“嗯,嗯。这一部分不用赘述呢。荀玉先生。”
恶龙的营地在一个叫“圣心山”的地方,离人类世界很远。但荀玉为了救回王子无所畏惧,一路翻山越岭,风餐露宿。
他的怀里还揣着张王子的大头照,累了困了就会掏出来看看。
终于,荀玉抵达了圣心山。
梦可以是毫无逻辑的,那是另一个灵性的世界。但总会有些潜意识的交织。
这座山里有很多恶龙。
第一座山头是一个叫“赌棍龙”的金龙,要和荀玉玩“猜猜看”的游戏,猜对了就放荀玉走。荀玉剁掉了他的两只手。
第二座山头是一个叫“人偶龙”的大花龙,喜欢收集洋娃娃。做了很多个王子的等身手办,又把小王子的眼珠子从眼眶里抠出来。荀玉和恶龙大战三百回合,砍下大花龙的脑袋,偷偷把大花龙的所有手办占为己有。
第三座山头是“房东龙”,非说荀玉呼吸了他山头的空气,让他交“气租”,而且不要钱,只要荀玉的手办,荀玉和他打起来了,又一次战胜了房东龙,并且爆出了很多套房子。
一直到了大白龙囚禁王子的山头。
山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橙子香精味,浓的让人头晕。像是在狭小的车厢里被迫闻着车载香精。黑白两色的乌鸦站在山头的枯枝上,发出奇怪的叫声,难听。
荀玉没有在里面找到王子,但是看见了被关在山洞里的大白龙。
9根铁柱子贯穿了他的身体,把它牢牢固定在地上。
一只只巨大的白色工蚁戴着护士帽,正在搬运它的身体。它们撕咬下龙身上的一点点皮肉,然后运输到不知名的地下巢穴深处。
大白龙大概是活着的,身上的羽毛掉的差不多了,像秃毛鸡。偶尔还甩甩尾巴,示意自己还活着。
在看见荀玉的那刻,它的眼神里迸发出了激烈的仇恨。还有一种即使在梦中,也会让荀玉感觉到不爽的嘲讽。
荀玉:“我还没来得及开始笑呢,你们就把我叫醒了……”
笔录员写到这的时候,不由得停下笔。
他虽然是笔录员,但其实隶属于异能局的情报部门,内部职称并不低。
他掏出手机,放在了荀玉面前:“之前,我们收到了一封奇怪的邮件。发件人是槐江,他说是送给赢舟的礼物。由我们决定要不要给他看,因为您和元执行官都在执行任务中,所以还没来得及转告。”
槐江发来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血红一片,荀玉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照片上的人是靳白羽,九枚铁钉把他焊在了手术台上。
他脖子以下的身体只剩下洁白的骨架,但就算这样,靳白羽依然活着,碧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头,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照片的角落露出了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拿着手术刀。刀片亮的反光,能隐约看见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西装的槐江,另一个带着金属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
沾着血痕的洁白墙面上,挂着圣心神学医院的徽章。
荀玉的头还架着稳定器,没办法笑太大声。
如果不是阵营不同,凭着这张照片,荀玉也得提上两瓶飞天茅台,去圣心神学医院,找槐江和白面喝个酒的。
他的脸上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让笔录员不由得怀疑一下他的精神状态。
但转念一想,经常上前线的这些工作人员,又有几个精神正常的?没有像某些人那样,开始痛击我的队友,已经算是温良守序了。毕竟他们掌握的,是远超普通人的力量。
这种力量是可以带来权力的。
笔录员完成了记录。
另一边的赢舟也填完了调查报告。
现在异能局的执行策略人性化了不少,不再是由前线职工自己手打,而是用聊天的方式记录下来,很像是另类心理咨询。
这一行为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极大程度降低了员工们PTSD的概率;坏处是可能得到一些失真的情报。不过同期一般会有好几个员工一起执行任务,可以对照矫正。
赢舟的笔录员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看面相就很慈爱。
两人公事公办的完成了记录。期间,记录员好几次流露出了同情和担忧,都被赢舟直接岔开了话题。
元问心问他是什么感觉。
赢舟思考片刻,回答:“工具的定期维护。可能有人需要吧。”
异能局对工具们还是很爱护的。除了三个月一次的强制任务指标,其他时间基本是好吃好喝供着。
赢舟上班不到一年,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连升三级。请年假的话,都能带薪休息到明年。
救援船是要回研究所的。
赢舟和元问心这种无关人员,中途被赶下了船,被放置到了某个外国港口。
赢舟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国旅游,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他甚至都没办签证。
全身上下的行李只有职工证和一部手机,外加一个元问心。
元问心宽慰他:“没事,异能局的职工都全世界免签。带着职工证就够了。”
毕竟如果出国执行什么紧急任务,还要先等签证,就挺离谱的。
他们停留的地方是海滨小城,不是什么很出名的旅游城市。但环境很好,生活节奏也慢吞吞的。
元问心找了当地最好的酒店——这一点和梦里的习惯差不多,又去码头的海鲜市场挑了鱼,花了点钱,找酒店的厨子做了几顿海鲜。都是龙虾螃蟹章鱼海胆鳕鱼之类的,吃到赢舟这种很少提要求的人也忍不住开口:“想吃米饭。”
闲下来的时候会去市里的图书馆转转,或者去景点,点杯咖啡发呆。
呆够了,再去下一个城市。
衣服是穿一件,买一件。便宜的、不喜欢的,就直接捐了,好看舍不得丢的,就寄回去。
赢舟在裁缝店里买了两件绸缎的衬衫,量衣服的裁缝用蹩脚的普通话,夸他长得好看,身量好,比模特还好看。腿长,比例标准。
元问心听得笑眯眯的,心情大好,不知道还以为是在夸他呢。
国外也有诡异复苏,只是官方觉得,堵不如疏。那些闹鬼的消息和各种娱乐化的视频、游戏混在一起,反倒没那么显眼。
据说还有富豪在庄园里养了狼人,作用和异能局那些水猴子差不多,都是为了看家护院。
元问心吐槽:“我们本来也想进口狼人的。不过对方要价太高了,而且狼人长得丑,水猴子虽然也丑,但一般在水里,我们看不见。性格也更温和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赢舟正举着刚买的摄像机,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拍着刚从土里抽芽的蘑菇。
这是赢舟发掘出来的新爱好,摄影。正在培养中,还不怎么熟练。
一般拍风景和建筑,很少拍人。
可能因为这边人手不足,对诡异生物的管控不严,赢舟偶尔能在夜晚拍到一些阿飘的照片。
都是一些很无聊的恶作剧。比如酒店落地窗上小孩的血手印、对面大楼里上吊的人,亦或者远处街道路灯下奇怪的直立猫……
但还没有诡异生物会主动上门来惹事。
动物都是趋利避害的。
赢舟散发出来的气息太恐怖了。人类闻不到,但对祸害来说,却是一种很复杂的气味。它们甚至能从这个味道中分别出,赢舟到底杀了哪些祸害。
除此外还有一种灼热滚烫的气息,是四毛留下来的,像黑夜里的火光一样明显。这种气味大大干扰了太岁散发出的香味。
有时候,一些祸害会在人类身上留下这样的气息,是为了标记。
可以理解为猎物的标记,也可以理解为庇护的标记。
每次赢舟睡着后,四毛都要悄悄爬出来,变成一个毛球球,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它努力了很久,才在赢舟身上留下气味呢!
也多亏赢舟闻不出来,要不然四毛铁定挨打。
而且,赢舟是来旅游的,又不来抢地盘。这些小鬼躲还来不及呢,更别提主动找茬了。
本来坐飞机只要半天就能回国,但两个人边走边玩,足足花了两个月,才回到了国内。
赢舟在这期间,盖好了小岛上的第一座房子。
材料有限,他盖了一座木屋。面积不大,两室两厅一卫,带一个半露天的厨房。花藤从屋顶垂落,长着一些白色的小花。
赢舟认真思考片刻,发现这段时间他的确没有感觉到痛苦。
生活虽然没有特别开心,但心情一直处于稳定愉悦的状态中。
所以,这些太岁花长得很慢。
也许痛苦并不是太岁开花的先决条件。只是痛苦能让这些花长得更快一些。所以,才会有人一直希望他痛苦。
偶尔四毛会坐在房檐下,抬起头望着这些花,嘴角边的口水哗啦啦的流。
但没有赢舟的允许,它是不会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岛大了那么一圈。
如果以前只能折腾点小农经济,那现在多少能建设一个现代化集约农场。
白天,和元问心吃喝玩乐;晚上,跟裴天因在岛上盖房子。
“……这算不算金屋藏娇?”
这个念头在赢舟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他很快自我反驳了:不算吧,顶多算雇了个壮劳力。
裴天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以前还会装成四毛,试探一下赢舟的反应。现在,岛上的大部分时间都维持着人型。
但他对“人”的定义可能不太准确,有时候会多几条胳膊,有时候又会长比例失调的腿,主要是为了干活方便。
比如长大长腿的那天,是为了给房子盖瓦片。
多长胳膊的那几天,是为了一边和水泥,一边搭砖头。
赢舟试探了一下,发现裴天因并没有愚人世界的记忆。
他在本质上依然是“四毛”,会变成人样只是因为想朝着赢舟靠拢。
忘了是从哪里得到的知识,四毛意识到:人类会更偏爱同类。
它得先成为“人”,才有竞争力。
人们会宠爱自己的宠物,但那不是爱。
房子还没盖好的时候,赢舟总是在岛屿最中央的草地上醒来;房子盖好后,他的登录地点就成了卧室。
他打着哈欠起床。四毛做了早饭,或者说夜宵,就放在客厅餐桌上,还是热的。甜豆浆和三明治,也不知道裴天因是从哪变来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