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木转过了头,看向房东,举起了手里的钥匙:“您来的正好,我的丈夫刚刚猝死了。可能是加班太辛苦了吧。您放心,我们是合法夫妻,这间房子我还会继续租的,辛苦您跑一趟了,房东。”
“对吧?”他转过头,看向了女儿和儿子。
叶启木脸上的血都没擦干净。他的目光凌厉又凶恶,比旁边的小鬼更像是厉鬼转世。
四个小鬼忙不迭地点头:“是的,房东叔叔。爸爸猝死了。妈妈会按时交房租的。”
房东的脸颤了颤,纸人像是被狂风吹拂似的,颤抖起来。跟着一起颤抖的,还有房间里的家具,浓郁的黑气在房间里弥漫。
叶启木头顶的灯泡“啪”的一声炸开,碎片掉了下来,扎进了死鬼老公的人头上。
对面的小鬼们吓得躲进了桌子底下。
半分钟后,房间里的颤抖才得到了平息。
“好吧,真遗憾,您这么年轻就成为了寡妇。”房东冷着脸说,“孩子们可不能没有母亲,请您出门时务必小心。”
赢舟走在小区里,一只手揣进了外衣口袋,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
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孔金枝给的菜谱。
菜谱不难,凉拌黄瓜和番茄鸡蛋。但赢舟觉得自己最好祈祷这些原材料真的安全无害。
已经长到肩膀的长发被赢舟用发绳扎了起来,“该剪了”,他在心里想过很多次,却总是下意识地遗忘。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遗忘是因为他潜意识里不想剪掉。但原因是什么?为了更像上辈子的他自己吗?
赢舟从玻璃窗上瞟到了自己的倒影,觉得真实原因应该是长发更好看,而且银白色的挑染看上去很酷,像那种个性张扬跋扈有底气的小孩。尽管他并不是。
赢舟在路过功德箱的时候停下,抬头,往树上看了一眼。
两棵槐树很大,遮天蔽日,树冠树上结着一串串念珠似的荚果。
功德箱就立在树下,箱子前还有一个陶盆,里面是一堆纸张的灰烬。明明已经没有燃料了,但盆中的火焰却依然翻滚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跪在功德箱前,嘴里念念有词:“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上帝,安拉,毗湿奴……我已经,发自内心地忏悔,请保佑你的信徒。”
老头估计是觉得念这么多法号,总有一个会显灵。
不过有意思的是,某个神话体系里其实有三大主神,梵天、湿婆和毗湿奴。毗湿奴在里面负责保护,前两者,是创造与毁灭。
老头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捡起地上的拐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油纸,土黄色,上门还写着字。里面包着几张纸钱。
纸钱被丢进了功德箱里,老头却没有把油纸揣回兜里,而是丢进了火盆。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赢舟,一步一步往单元楼里走去。
四毛钻进火堆里,把烧了半截的油纸抢救回来,然后盖灭了纸上的火苗。
油纸没有普通的纸烧得那么快,还能剩下一大半。
赢舟抖落掉灰烬,看向上面的文字。
【万能的神,我要向你们忏悔。】
【我忏悔,我有罪。我夜夜不能寐。】
【她今天预研拯里兔又来了,我看见了,在窗外。雨疏风骤,雷声震天。我指向窗外,那里有她的脸,儿子却告诉我,那是我的错觉,妹妹已经病逝几十年了。】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女鬼的形象从古至今都经久不衰,还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几十年过去,我从爸爸变成了爷爷,现在孙子都快结婚了。不知道为何,我却频繁开始梦到从前。】
【我梦见,她从柱子里爬了出来,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对了,这么多年过去,房柱应该快坏了。郭老爷子死了,他的后人没听他的,为了钱,把地卖了……老房子正在拆迁。】
看到这,赢舟难免挑起了眉。
房东就姓郭。当年拆迁,郭家村一下子从贫困村变成方圆百里有名的富户。
郭老爷子是这些幸运儿里最有远见的那个,他拿了拆迁款和回迁房,不赌博不嫖娼,而是拿着房子找银行贷款,又拿贷出来的钱,买下了更多的房子。
后来,这些房子,有的又拆迁了,赔了一笔巨款;还有的被卖了出去,让那些小城市来的年轻人高价接盘……郭老爷子就这么买入卖出了一辈子,没干过一天实业,更没上过一天班。
离世那天,郭老爷子名下一共七百多套房产,遍布全国各地,每个月的租金都能收三百万,一年收入三个多亿,比很多大企业的利润都要高。
说真的,梦之城应该和阴间花园小区打一架。
郭老爷子应该是顾天临最嫉妒的那种人。
要知道,顾天临在梦之城里给自己印虚拟货币都不敢印这么多,怕通货膨胀。
【医生说那是我的幻觉,但我知道,那不是幻觉。家里越来越冷了。不仅是我,还有我的儿子,我的孙子。】
【我的心当然也是肉做的,会心疼,我时常活在悔恨中,可当时真的养不起这么多人……原谅我……】
越往后,这封信的字迹就越是凌乱,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
赢舟把房租投进了功德箱内,自言自语道:“女儿,房柱,房东……”
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几件事,在这张信忏悔录里,被凝练在了一起。
赢舟的表情有些古怪:“女儿病死了,老头把她卖给房东,砌进了房柱?为了什么,招财吗?”
从古至今,一直有些活人祭祀的传说。譬如打生桩、龙上枷、立人柱。一些大商场在建立前,甚至故意让水泥井淹死人。就是为了往日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但用活人祭祀,又是为了什么?乞求神明的眷顾?
可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又怎么会眷顾这样的人间之恶。
赢舟觉得这张纸有些晦气。
但里面毕竟有些还算有用的信息,因此,他还是强忍不适,把信纸塞进了四毛的肚子里。
和异能局其他职工约定好的见面时间,是在下午6点。
小区不大,赢舟的手指上还戴着定位用的指环,能隐约感觉到其他人的位置。
赢舟来到了1单元1楼1号,住户的门大开着,这里居然被改造成了麻将馆和小卖部。
这在十几年前,是很常见的操作。居委会也不管这些。只要不赌博被查,他们自己都会来搓两把麻将。
一个中年女人就坐在门口的塑料凳上,眼睛半眯,看起来要睡不睡的。头在半空一点一点。
赢舟扫过了小卖部的货架,上面摆着的,竟然都是一些白事才会用到的东西。纸房子,纸牛纸马,纸元宝,甚至与时俱进地增加了几台纸糊的苹果手机。
这些纸制品明码标价,售价在10到100进化点不等,竟然比房租还贵。
也不知道都是哪些大怨种在买。
就在赢舟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小卖部:“郭嫂!快!快!来点纸手机!个龟儿子,天天都吵着要玩手机。家底都被掏空了!”
他嘴里骂骂咧咧,表情狰狞。白色的背心已经被血打湿了一半。
赢舟看向了男人的身后,一个头比身体还大的婴儿就趴在他的背上,浑身青紫,啃着男人的血肉。
这个婴儿的尺寸和正常婴儿不一样,更像是一个大头洋娃娃。只有三十厘米长的样子。
被叫做郭嫂的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耐烦道:“自己去拿,70。”
男人被咬得龇牙咧嘴,拿起一部纸手机,然后把纸钱丢进了小卖部柜台上的红色功德箱内。
他冲出了大门。
出于好奇,赢舟让四毛跟了过去。
男人跑得很快,一直来到了槐树下的火盆前,把这台手机丢进了火盆之中。
火光顿时窜起半米高,一台崭新的苹果手机,出现在了背后婴儿的手上。
浑身青紫的婴儿这才松开嘴,“啪嗒”掉在地上。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渗透进泥土中。
男人站在火盆前,摸着自己背后少掉的肉,一直摸到了硬邦邦的脊骨。
中年男人咬牙道:“早知如此,当年就不把你打掉了。小畜生……老子又要没钱交房租了。”
大概是怕婴儿听见,这句话他都不敢说得太大声。
赢舟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自己面前的中年女人。
“郭阿姨,”他扬起了笑容,“你好,我是4单元来的租客。家里小孩说,买菜就到这来找您。您看看呢?”
赢舟这张脸在过去十几年里,一直深受阿姨辈的喜爱。
但郭嫂显然是个清心寡欲的女鬼,她表情不为所动,手往后摸了摸,直到摸到了冰柜上的眼镜,把镜框架在了自己的鼻梁上,才开始斜着眼,看着眼前的菜单。
她一会看看纸,一会又看赢舟,深思熟虑后,开口:“200。”
赢舟口袋里不仅有异能局给的1200,还有元问心赞助的1950。
房租就10进化点一天,他本来以为这点钱绰绰有余。没想到因为小卖部的垄断经营,物价奇高。
幸好他来之前,看着物资清单,特地在四毛肚子里装了一些矿泉水和压缩饼干。
四毛进化了,虽然没有长高,但身体长出了绒毛,而且,肚子里的黑洞空间变大了。不会像刚出生时那样,装两个诡异物品,东西就会从身体里漏出来。
不过,赢舟也发现。那些诡异物品在四毛肚子里会占据很大的空间,远比那些水和压缩饼干大。
所以这一次,赢舟只带上了塞萨里酒店的黑卡。
但看花园小区这架势,槐江的酒店是开不进来的。
赢舟还不清楚,如果没按照孔金枝的吩咐做会发生什么,所以尽管觉得自己被宰了,他还是支付了这顿菜钱。
郭嫂点了一下票子,揣进口袋,站了起来。
她打开冰箱,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天而起。赢舟粗略地扫了眼,感觉小卖部储备很是丰盛。也不知道一顿能吃几个。
但诡异的是,郭嫂竟然真的从这样的冰箱里,翻出了赢舟需要的菜。
她用塑料袋子装好,递给了赢舟。然后又一次坐回椅子上,双手环胸,不动了。
她看起来像是在假寐,悬挂在脖子上的卡片从她的衣服里掉了出来。
不出意外,这就是小区的门禁卡。
赢舟收回视线。
托研究所做的戒指的福,他能感觉到,有位异能局的同事,正在往他的位置靠近。
于是,赢舟没有立刻离开小卖部,而是站在门口,准备等着人过来。
一分钟后,一个骨瘦如柴的男青年,扛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血迹在地上滴落成了一串。
正在睡觉的郭嫂鼻尖耸动,骤然抬起头:“哟,你个瘾君子,怎么来了?我这可没有你要的欢乐豆。”
“新讨的婆娘,啷个是个男的喔。有点歪(凶)。”这个瘾君子操着一口方言,“差点把老子砍死。幸好房东来老,帮了哈忙。黑死老子了,日麻仙人。差点躺板板老。”
他熟视无睹地路过赢舟,把男人狠狠丢在了地上。
他的正面凹陷下去了一块,正好是一个圆球的形状,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五官,苍白僵硬的手指微微弯曲,小手指上,戴着一个和赢舟一样的戒指。
在这瞬间,赢舟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力。
这种冲击力并不是来自尸体本身,而是来自他自以为是的期待落空。
这里像人的畜生们都司空见惯,只有他恶心地想吐。
男人搓了搓手:“你看看,能卖多少钱?还热着呢。”
没有挽救的必要,那具尸体早就没有心跳。
赢舟忍过了脑海里的一阵眩晕,看着地上被拖拽着的人。逐渐把他和资料上的员工对上了号。
死者异能局某个小组的组长,职级P4,之前的职业是工程师,从小在贫困区长大,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万幸有好心人资助。这位好心人是个体户,开了个早餐摊。成年后,死者娶了自己恩人的女儿。
死者准备进异能局后,就和自己老婆离婚了,找了个由头,出轨。他净身出户,两个孩子也留给了妻子,顺理成章地离开了原本的工作单位和城市。岳父气的一晚上打了18个电话,说他狼心狗肺,当初就不该帮他交学费。
然后他死在了这里,这位职工平日交际很少,应该不会有人通知他的前妻。
赢舟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对还是错。但也许在死掉的人眼里,这一切是值得的。
瘾君子正在和老板娘讨价还价。
“你这进化源都没了,谁拿走了?房东?”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拿来卖,你这个黑心贩子。”
“50。”
男人瞪大了眼:“50是不是太少了?”
小卖部老板不屑地笑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你给我50,我帮你处理尸体。没有进化源,就是堆一百多斤嚼不烂的肉,丢出去狗都不要。”
男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女老板数起了自己的指甲盖:“你要放在家里也行~~但是晚上嘛,这玩意招贼。或者你去给房东交垃圾清洁费?只要100。”
赢舟旁听了片刻,开口道:“不如卖给我。”
女老板深感意外,却没有开口制止。
瘦小男人没有转身,而是直接扭过了脑袋,直勾勾的看向赢舟。
他的一颗头旋转了180度,脖子像是根麻绳。
“你要买啊?”男人打量着他,笑容不怀好意,“喔,你们都是新来的?认识?这是你朋友?同事?家人?……你出多少?”
在商业交易中,有一个秘而不宣的规则,那就是东西的价格最终取决于接盘侠的购买力。
价值一千万的大平层打五折,也没办法卖给兜里只有50块的人。
赢舟揣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捏住了四毛。
四毛被捏变形了,像是一条从中掐断的橡皮泥,但是不敢吱声。
“算了,不要了。麻烦。”
他可有可无地扫了地上的尸体一眼,转身就走。
瘾君子一愣。背起尸体,跟在了赢舟身后:“喂,不是,你怎么就不要了?我都没开价呢!50,40行不行!”
约定好的碰面地点是在小区门口。离一号单元楼不远。大门口有个保安亭,一条狗穿着保安制服,坐在亭子里。大门是镂空的铁门,现在是正午,但铁门之外却是一片漆黑,也看不出会通向何方。
赢舟在这里撞见了叶启木。
叶启木蹲在路沿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在抽烟。脚边一地的灰烬。
他长相很硬朗,毕竟是叶启枝的亲哥,五官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少了一些清澈的愚蠢,目光飘忽。
叶启木的眼神扫过赢舟,又看向他身后的人,还有那具尸体。
温度高。太阳暴晒下,尸体已经开始微微发臭。暴露在空气里的红肉变成了暗淡的褐色。
看清楚人的时候,他不抽烟了,手指夹着的半截烟一直在发抖,眼神直勾勾的,呼吸沉重且急促,像是触发了什么应激障碍。
赢舟停下:“现在我只出20。”
男人跑了满身的汗:“行行,你是我祖宗。你说多少是多少。”
赢舟当着叶启木的面买下了尸体。然后指挥四毛回家,从衣柜里拿了一张床单,铺在地上。
床单估计是结婚时候买的,粉红色,图案是鸳鸯戏水,很喜庆。
赢舟把人用床单裹了起来,问:“20进化点,报销吗?”
烟已经烧到了手指,火星子在指缝的内侧烫出带血的疤痕,叶启木却浑然不觉。
片刻后,他回答:“报。”
说着,就准备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纸钱。
赢舟没接,回答:“出去后再给我吧。尸体是埋了还是烧了,还是怎么样?”
叶启木沉默片刻,回答:“我想带回去。”
“之前在小卖部老板那听到的,夜里可能会遭贼。小区门禁卡在1-1-1的小卖部阿姨身上。另外,我还在功德箱前的火盆里找到一封信。”
赢舟把信纸从四毛的肚子里拿了出来,交给了叶启木。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脚边那具尸体根本不存在一样。
尸体脸上冒出来的血已经打湿了床单,这应该是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储备。
“还有,小区里的租客可以离开小区出去打工。小区里可能有通向其他诡域的道具。”
赢舟回忆着孔金枝的话。
说着说着,他慢慢抿起了唇。
因为叶启木看起来并没有在听。
他正在对着地上那具尸体,无声地流泪。
赢舟想了想,自己压根都不认识死者,看见了还会难受。像叶启木这种朝夕相处的,只会更加难过。
第一次集合的地点定在了大门口。下午三点,本次行动的六名职工成功会晤,包括地上那具尸体。
剩下两位职工一男一女,一个姓王,一个姓吴。
周恺张大嘴:“叶队,地上这是……”
“死了。”叶启木神色恢复了平静,“回去后,到他老家立个衣冠冢,落叶归根,我们讲究这个。”
周围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别在这呆着了,楼上好几个人看着呢,到我家吧。尸体还有用。周恺,你来背。”
的确有好几个人。赢舟抬头,几扇窗户大开着。窗户边缘能看见一些面色阴沉的租户。
叶启木的家在1-4-4。
客厅里同样没有窗户,家里还算干净。
“最大那个厉鬼我已经解决了,剩下四个小孩。”他简短地介绍着,“被我反锁在卧室里面。不用担心。”
家里的男主人生前没赚到什么钱,但在死后,因为家里鬼口众多,一岁的小儿子都能出门打工,经济状况倒是宽裕了不少,连家具都换成了梨木的。
叶启木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的异能叫生死簿,第一个能力,是写下死者的名字和相关讯息,这样能查阅到死者的死亡方式,但是没办法以任何形式在别的地方记载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了赢舟:“你先看看吧。”
笔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除此外没有任何图案。
赢舟翻开,第一页上,叶启木用工整的字迹,写下了他们冥婚对象的死因。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不管看起来死法怎么自然,其实都是被自己亲人杀死的。
和赢舟猜测的一样,杀了潘成的人是孔金枝,死因是流血过多,而不是档案袋上的火灾。
很难想象,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捅死了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和母亲,然后又放火自焚的。
叶启木家里的鬼记载的是车祸,但实际上,是坐在副驾驶的大女儿不想要继母,和父亲吵架,争抢方向盘,带来了死亡。
周恺的冥婚对象是一位生活西化的女博士,而杀了她的人,是旁边那位看上去很慈祥的老太太,也是女博士的亲妈。
老太太坚决认为女博士得了病,又或者去国外读书,被洋鬼上了身。找来法师做法,灌药。还招来一位倒插门的女婿帮忙治病。在家里关了大半年。
女儿选择了上吊自杀,但生死簿上的死因却是他杀。老太太中年丧夫,老年丧女。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每个人的死因都很离谱,像是浓缩了十倍的社会新闻。然而却又真实发生了。
故事需要逻辑,生活不需要。
“根据这些死因,”叶启木开口,“我认为阴间花园小区里,有部分租户也许是可以争取的。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他们没理由帮我们,所以这部分人先当成中立方看待吧。另外,还有一个发现,这些死鬼的故事里,都有一个被迫害的女性。”
有些成了鬼,有些只是故事的点缀。
赢舟又往后翻了一页,看见了房东的死因。
这一页上的字迹,居然是血红色的,看着渗人。
相比之前几个人的记录,这行字短的吓人。
赢舟表情古怪:“郭荣,死于……冤魂索命?”
放在现在,这个死法倒是很常见。
但房东是四年前死的,那时候世界还很和平。
“对。我本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写。”叶启木用两根手指夹起了茶几上的信,“这封信让我有了一些灵感,可惜没办法求证了。房东是拆迁起家的,我们那边有过一种陋习,叫立人柱,作用是镇宅。”
“房东当年修祖屋,应该买了不少女人。为什么确定是女性……因为立人柱需要活人,小女孩更好买。”
“这当然是封建迷信,但巧的是,祖屋刚修好三年,政策放开,郭家村这片土地就拆迁了。说要修外贸港口……”
于是,郭荣对立人柱的说法愈发深信不疑。
但这种事,显然不会被外界赞同。并且违反社会公序良俗。被人知道,是要抓去坐牢的。
郭荣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然而,随着世界开始诡异复苏,那些被埋下的冤魂苏醒了。
郭荣在死前,见到的,是和那些卖女儿的家属一样的恐惧景象。
她们回来了。带着不甘的血和泪,要向自己的仇人复仇。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叶启木评价道。
赢舟听完了叶启木的讲述,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既然郭荣死于诡异复苏,那为什么又会成为祸害,死了又活过来,这算什么报应……他的进化源是什么?”
但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进化源其实并不挑。
叶启木顿了顿:“……可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吧。如果造成这一切的是神,那么在神的眼中,道德和法律只是小蚂蚁之间的游戏,它不在意也不会干涉。我们的存在缺乏神圣的目的,兴许祸害的存在也一样。”
赢舟的表情若有所思。
“房东的进化源,我猜是腰上挂着的那些钥匙中的其中一把……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杀了房东,进化源会自己爆出来。我们也必须杀死它!这个诡域的的扩张速度很快,而且是以房地产的形式长期存在……”
“房东已经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也有了一批租客和住户。接下来只会因为马太效应,滚雪球似的壮大起来。”
姓王的职工叫王权,异能叫鬼泣。这是一个和声音有关的能力。代价是平时没办法和人正常交流,修闭口禅。不过随身携带墨水屏手机,打字速度极快。也会用一些简单的手语跟人沟通。
平时,都是他和周恺一起行动,周恺把鬼魂吐出来时,王权就守在他身边。像门神。
姓吴的职工叫吴晨,异能叫鬼血,作用类似于黑狗血,接触到她血液的诡异生物会受到影响,随身携带着一把放血的短刀。
因为放血次数太多,吴晨平时都穿长衫,来遮挡手腕上的刀痕。偶尔会有陌生人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明天会更好。但吴晨很想说自己没有抑郁症。
再加上死去的职工和赢舟,这是一支很强的队伍。
华南区和西南区一样人口稠密,是诡异复苏的重灾区。说得好听点,是这俩区的员工能得到更好的锻炼;说的难听点,是菜狗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掉了。
并不是所有人加入异能局都是为了什么伟大的情怀,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异能者比其他人更容易撞见诡异生物,不找个组织,野生的死更快。
叶启木把生死簿收起:“先来商量一下行动计划吧。”
虽然在进入诡域前,大家在网上开过视频会议了,但也只是根据局里提供的信息进行猜测。
进入诡域后才是任务真正的开始。
吴晨拿出一张传单:“我在卧室捡的,我冥婚对象的职业是房产中介,这是小区最近的房价。”
红色的传单在几个人手上传了一圈。
“250进化点一平。好像还不贵,不过只有E级以上的祸害有购房资格……啧,还搞限购呢。”
“说起来,总部需要的白面的信息还没着落。四栋单元楼,每栋楼7层,每层六户。一共168套房。哪一套才是白面的家?”
赢舟开口:“小卖部有卖水果。另外,这些租户也很喜欢纸玩具。”
价格也很贵,便宜的是一些来历不明的肉。不过,出于对精神状态的考虑,赢舟是不会主动提出买肉的。
其他人的目光落在了赢舟的脸上。
“买些水果或者别的,以串门的方式挨家挨户敲门,送礼。说自己是新来的,和邻居们聊聊天。”赢舟道,“套话,套不出来就观察一下哪些屋子是空房,再找个机会撬锁。”
叶启木微微点头:“可行,但是哪来的钱?”
赢舟面无表情道:“都结婚了,当然是找家里人要。它们住在这,不也是用进化点交房租的吗?”
周围人顿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们打房东有些困难,对付这些租户,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见过房东,我想你们也见过。房东很强,硬碰硬我们胜算很低。所以需要想一个办法削弱它。”
周恺举起了手:“赞成。但怎么削弱房东?”
叶启木转头,看向赢舟:“你知道吗?”
赢舟一愣:“不知道。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聪明……还有情报是谢东壁给的,我以为他作为你的研究员,会多告诉你一些。”叶启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缓解尴尬,“赢舟给的情报……说尸体会在夜晚招来贼。我打算把老李的尸体放在卧室房间,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犹豫片刻:“晚上我一个人就行,其他人不要出门。自己住的房子属于安全区,不开门一般不会遇到危险。如果我出事了,剩下人听赢舟的。”
赢舟看起来足够理智,虽然年轻,但灵顿数值也仅次于他。
而且,叶启木这人比较相信玄学……之前赢舟躺研究所那么久,所有人都觉得他没救了,赢舟却依然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