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舟其实不太习惯这样的视角。毕竟他是身高181的直立人。
但在四毛游上床后,赢舟已经认出来那团烂肉是什么。
被剁碎的男性生殖器,还有一条细长的粉红色输精管缠绕着它。
很多雄性哺乳动物都有类似的生殖器。
但赢舟排查了一下市面上常见的一些家畜,感觉除了雄性智人,别的雄性哺乳动物的生殖器不至于就这么点尺寸。
当然,这种事不能细想。
看来在赢舟进门前,死鬼老公已经被人刀了呢。
四毛很听话地回到了赢舟的脚边。
赢舟用红盖头擦了擦手里的刀,刀刃的冷光照出他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拉开门,走进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客厅电视墙的位置没有电视机,而是三张遗照。这三张照片,赢舟在资料上见过很多次,几乎都能背下。
潘成,孔佳,孔金枝;死去的“一家三口”。
但这三张遗照并没有摆在正中央,而是竖着挂在墙边。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尊石头雕刻成的佛像。
这个佛像像是好几个人捏合在一起的模样,姿势扭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神佛。多半是无证上岗的东西。
赢舟听说过,世纪初,很多新富起来的暴发户,很爱去东南亚一带请神。
什么古曼童、金龙鱼……都是那时候兴起的。
国家百废待兴,经济腾飞;钱来得太快了,就像是天上捡的一样,很多人赚钱都觉得靠的是运气,不认经济发展,只认上天眷顾,于是渴望好运会一直眷顾着自己。
神龛下还有一个垫子,供人跪下祈福。
赢舟是不信神佛的。而且诡异复苏后,更证明这些玩意没用。
他扫过神龛,往走廊深处走去。
卧室已经看过了,只剩下一间次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孔金枝住的房间。
而这里,也是房间里阴冷气息的来源。
赢舟站在门口,试图让四毛进去看看。但这扇门关的很紧,严丝合缝。
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没有缝隙,而是里面的诡异生物在抗拒影子的入侵。
赢舟敲了敲门:“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门里没有声音。
“我是你的继……”说到这,赢舟难免顿了顿,“母。”
他觉得继父两个字,可能会刺激到孔金枝。
“你也可以把我当成租客,我要在你家里借住一段时间,因为我没有小区的购房资格,但我会按时给房东交租。也不会给你添麻烦。”赢舟的声音不紧不慢,“我们可以和平相处吗?”
阴间花园小区不允许流浪汉的存在。
赢舟只能住在这间房子里,如果室友每天都想捅死他,那可能会有些难办。
最好的办法,是杀了房间里的诡异生物。这毕竟是房东的伥鬼,哪怕之前商量地再好,也可能因为房东减租而对赢舟捅刀。
赢舟的手搭在了门把上,另一只手已经握紧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他扭动把手,推开了卧室的门。
房间里没有人。但赢舟知道,它只是躲起来了。
赢舟思考片刻,打开了卧室的灯。
这间卧室的电灯居然没有毛病,暖黄的灯光照在了房间里。一张粉红色的儿童单人床,白色的衣柜,木地板,还有书桌。
地上有几个血掌印,一路消失在床底。
它躲的不太高明,可能因为床下缝隙不够,床面都隆起了一团奇怪的形状。
赢舟走向儿童床。他能感觉到,床底躲着的人正在瑟瑟发抖。
趴在地上往里看,其实很容易被偷袭。
赢舟思考片刻,直接掀起了床垫。
藏在床底的怪物顿时暴露在了空气中。
这么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头发却长得能拖到地上。
她四肢着地,下肢像是兔子,背上压着一个灰白色的神像。女孩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孕一样,又圆又大。
孔金枝整体都格外瘦小,即使维持站立的姿势,身高也不会超过一米四。这个鼓起的肚子就显得更加碍眼了。
被撑到半透明的肚皮上有着青紫的血丝,甚至能看见里面人体骨骼的轮廓。
刀在赢舟的手指飞舞,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怪物。
怪物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看向赢舟。目光带着打量和思考,还有一股森然的冷意。
很显然,怪物和赢舟,正思考着一个同样的问题。
要不要杀了对方。
怪物低吼了一声,摇了摇头,把碍事的头发甩到了脑后。
赢舟的表情骤然一愣。
这张脸。
……这张脸。
赢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刻意忘掉的记忆,在这瞬间突然历历在目起来。
孔金枝居然长得和当年那个说要嫁给他的小同学很像。
下垂的眼睛,塌鼻梁,圆脸。
怪物的下半张脸还沾满了黏糊糊的血。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吃了饭。
时间是对不上的。赢舟现在才19岁,孔金枝一家已经死了25年。而且赢舟是看过孔金枝的遗照的。
赢舟逼着自己直视她的脸,然后回想着客厅里的遗照。
遗照里的女孩子是短发。大脑仔细看,的确能和这张脸对上。八分像。
手里的刀停下了旋转。
赢舟喃喃了一句:“这么巧吗,你怎么能长成这样。”
趴在地上的怪物虎视眈眈,眼眶里是漆黑的眼球,看不见一点白色。有种毛骨悚然的冷意。
这个畸形的母体让赢舟感觉到了不适。
或许是因为那张略微异化的脸太像记忆中的女同学;又或者是因为一个明显未成年的小姑娘,居然有个比自己身体都重的大肚子。
当然,鉴于孔金枝已经死了很多年,她到底是不是小姑娘,倒也不好说。
两人对峙了足足半分钟。
最终。孔金枝僵硬地开口:“……妈妈。”
赢舟收起了刀:“嗯。”
虽然这个家和赢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婚书还是生效了。
收起刀只是一个态度,示意自己暂时没有杀意。毕竟这把刀的攻击力远不如四毛。
孔金枝穿着一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爬行到卧室门口,转过了头。
“房东叔叔。”她低声道。
赢舟背后一凉,骤然转头,看向门口。
明明紧闭着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一个穿着深紫色寿衣的纸人正站在了门口。画上去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浓郁的尸臭味从房东的身上传来。
它身上有远超过孔金枝的阴冷气息,赢舟感觉自己被深渊凝视了。有一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这纯粹是一种本能。
一个人打不过。
所以异能局派了6个。
房东“咯咯”地笑了起来,它朝着孔金枝拱了拱手:“今天你爸爸结婚,我特来贺喜。”
孔金枝回答道:“谢谢叔叔。”
房东问:“和继母相处融洽吗?需不需要叔叔帮忙呐?”
纸人画出来的黑色眼眶内,眼珠子微微飘了一下,落在了赢舟沉静的脸上。
它的笑容高高扬起。
“妈妈对我很好。”孔金枝回答。
房东有些失望地“喔”了一声:“那好吧,记得按时交房租。一人10点,凌晨之前,捐到功德箱。”
说完,房东一跳一跳地离开了楼道,前往下一家。
孔金枝爬到了门口,飞速关上了大门。
看得出来,她其实也很害怕这位房东。毕竟她只是租客,不是住户。
赢舟迅速分析出一个资料上没有的信息,那就是房东应该有所有租户家里的钥匙。
资料告诉他们,在阴间花园小区,夜里没地方住会很危险;但事实证明,有房子住,也未必安全。
四毛去厨房,拧开水龙头,打湿了干成石头的毛巾。它拧干水,擦干净了一张沾满灰的塑料凳。又用另一片干毛巾,吸完了塑料凳上的水分。
赢舟走过去,双手架起了孔金枝的胳膊。
孔金枝看起来很轻,但背上却背着一个沉重的佛像。因此抱起来有些许的吃力。
赢舟把她放在了凳子上。
孔金枝许久都没用用过正常的人类坐姿,她在椅子上七扭八扭,差点滑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时候看不大出来,但一坐下,凸起肚子的诡异感就格外明显。
她的腹部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伤口边缘的肉红肿着,只是不流血了。她的肚子也不是孕妇常见的圆润的形状,像是衣服底下塞了块不规则的石头。
或许是饿得太瘦,孔金枝肚皮表面,人的轮廓格外明显。一只骨手就贴在肚皮上,微微凸起。看指骨和肱骨的长度,肚子里的“东西”早就成年了,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
就在赢舟观察着她的肚子的时候,伤口裂缝处,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骤然睁开,飞快地瞟了赢舟一眼。
孔金枝肚子里的“胎儿”微微蠕动起来,连带着她的肚皮表面也变得凹凸不平,人骨开始挪位,时不时凸起一块。
赢舟在她面前蹲下,抬头,看向孔金枝。
孔金枝的一张脸写满了麻木的平静。
“你杀了潘成。”
这是一个肯定句。
孔金枝冲着他笑,既不点头,也不反对。
赢舟又问:“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孔金枝扶着肚子,缓缓弯下了腰。
她在赢舟耳边,低声道:“没有孩子……这个是妈妈。”
孔金枝把孔佳,塞回了自己的肚子里。
赢舟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档案袋上的信息。
烧焦的尸体,和尸体上残留的泄愤一样的刀痕。致命伤的位置在腰侧,刚好是一个小孩能够着的位置。
孔金枝晃了晃自己竹竿似的腿,笑嘻嘻地说着:“妈妈不喜欢你喔,妈妈。”
这很合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赢舟抢了她的丈夫。虽然孔佳压根没和潘成结过婚。但在潘成还活着的时候,那些生意人,都是叫她“潘太太”的。
赢舟问:“那爸爸的尸体呢?你吃掉了吗?”
孔金枝表情嫌弃:“他又腥,又臭。狗都不吃。我卖给别人了……嗯,好像是2单元602那个老婆婆。她喜欢包饺子,又舍不得花钱买肉。”
之前在小区门口,素未谋面的同事周恺念过他家门牌号,刚好就是2-602。
“你平时也交房租吗?钱是哪来的?”
孔金枝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
“爸爸有遗产。但很快就用完了,后来我就出去打工了。爸爸说过的,我是‘阴女’,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性别女。招财……可以带来好运。”她盯住赢舟的眼睛,轻声细语地说着,“有时候去李叔叔家,有时候去王叔叔家,还有别人。他们会给我钱。以前是爸爸收,现在是我收。妈妈会帮忙录像,这样大家都不干净,也不会有人告密。”
赢舟的脸上有了明显错愕的神色。
他毕竟是在正常社会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这种事还是过于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沉默片刻,开口:“这段时间我帮你交房租。别去了。”
孔金枝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翻,莫名其妙。
她擦了擦眼泪:“骗你的,笨死了。我会出门打工啦。小区里的其他业主,会招我们去上班……外面人很多,几十亿呢。只要愿意,总能挣到钱的。
“比如上一次,我去医院上班。一晚上就捡回来两个人,赚了320块呢。”
孔金枝说得比较含蓄。但考虑到它诡异生物的身份,这个“捡”字实在用得有些耐人寻味。
有这么多伥鬼帮忙打工,给房东输血,怪不得房东在诡异复苏早期,就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祸害。
这么一看,在人类和诡异生物对抗的上百年里,人类从未占据过上风。不过是在一直反抗,一直失去。
但正是这些不自量力的还手,才让属于人类的历史一直存在。
孔金枝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开口:“妈妈,饿了。给我做饭。”
这声妈妈,也不知道叫的是赢舟还是谁。
赢舟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孔金枝凶巴巴地开口:“如果还想当我妈妈的话,最好照做喔。你也买不起这里的房吧?”
这句话比起威胁,更像是提醒。
赢舟一愣,回答:“好。冰箱里有菜吗?”
孔金枝道:“没有。不过1栋1单元101的住户,有门禁卡。可以出门采购。你可以找他帮忙喔。对了,你还没有家里的钥匙吧,在门口鞋柜的盒子里。”
2单元6楼2号。
周恺被纸人们簇拥着,来到了家门口。
他特地挑了个女鬼。所以,当的是上门的女婿。
楼道里的灯亮着,周恺摘下红盖头,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太太提着大红灯笼,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她的身上有一股明显的尸臭味,穿着打底衫,绒裤,套了个土黄色的马甲。
和那些城市里经常跳广场舞的老太太没什么差别。
老太太上前,亲切地拍着周恺的手:“小恺,我女儿身体不好,还在床上躺着呢。来来来,进来。辛苦了。”
如果不是在诡域,这一幕看上去相当和谐。也完全没有丈母娘刁难女婿的含义。
老太太的力气很大,周恺几乎是被拽进门的,胳膊发疼。
地上到处都是红纸钱。老太太把灯笼挂在了门把手上,随后打开了家里的灯。
客厅没有窗户,看起来很压抑。
“都说女婿是半个儿,你们结婚,阿妈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老太太的笑容格外温和,她拉开凳子,压着周恺的肩膀,把他摁在了餐厅钱,“阿妈把家里的肉剁了,煮了点饺子。你吃了,就去卧室看看新娘子吧。早点让阿妈抱上大孙子。”
周恺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面前这碗饺子热气腾腾,皮薄,都能看见里面粉粉的肉馅。清汤上还洒着葱花,闻上去香气扑鼻。
周恺握住筷子,看向了半关着的厨房。
地上有一串血滴,一直从餐厅的大冰箱蔓延到厨房的门口。
周恺的动作有些僵硬,半天都没能夹起一只饺子。老太太也不急,笑眯眯地等着他。
敲门声在此时响了起来:“老李,是我。”
老太太起身,笑盈盈地朝门口走去:“哎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不是听说你招了个上门女婿吗?”门口的人回答,“你家姑娘都三十了,总算结婚了。”
“嗐,还不是之前出国读书,把人读傻了……还有她那个朋友,我本来以为她们就是朋友,结果竟然背着我在国外结婚……这不是让我们老李家被人戳脊梁骨嘛!我们就她一个女儿,怎么能绝后。”
老太太脸色一沉,骂骂咧咧地说着。
周恺是没有心情偷听这些的,他放下筷子,趁着老太太离开的时候,来到厨房门前,飞速地打开,看了一眼。
厨房中央,用钩子倒挂着一条腿。就悬在半空。
腿肉已经被削去了一小半。地上还有一个不锈钢盆,接着漏出来的血水。
周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但此时,他的确需要咬住唇,才能让自己不叫出声。
阴恻恻的声音在周恺的背后响起。
老太太问:“怎么了……女婿,你不吃吗?房东来发份子钱了呢。”
周恺完全没听见脚步声,因此也完全没料到,上一秒,老太太的声音还在门口,下一秒,人就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背后。
这其实也正常,毕竟丈母娘并不是真的人类小老太。而是不知道哪里搜罗来的厉鬼。
身后像是站了一具冻僵多年的尸体,冰冷中带着腐烂的臭味。
“女婿,不吃吗?”老太太又问了一遍。
如果只是这个老太太,他其实可以应付。
这个念头在周恺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缓缓张开嘴。一团半透明的胶状物涌出,在瞬间来到了他的喉咙口。
“呵呵,看来你这个上门女婿不听话啊……需要帮忙吗?”
房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随后就是奇怪的脚步声。
那不是人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纸袋子或者油皮纸摩擦地面发出的响声。
厨房的大门上挂了一片玻璃,涂了水银底,作为这个家的仪容镜。
周恺在镜子里,看见玄关处拐过来一个纸人。
纸人很薄,没有任何厚度。背后也没支架,根本不清楚它是怎么立起来的。
但这个纸人显然和那些迎亲的白纸人不一样。它的五官很完整,甚至有一股子邪性。手里握着两个金箔纸做成的小球,穿着马褂。梳着一条长辫子。裤腰带上拴着的钥匙串,随着他的步伐“哐哐”作响,像是一条朋克风的金属皮带。
这些房门钥匙,是2D状态的纸人房东身上唯一的“3D物品”。
房东什么都还没做,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周恺背后冒出的冷汗,就打湿了衣衫。
如果说李老太太像是一具刚出土的清朝僵尸,那房东起码得是从秦朝埋到现在的兵马俑。
打不过,绝对打不过。
几乎是瞬间,周恺就有了这样的判断,甚至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他们六个人加起来,真的能打赢这样的怪物吗?
但他首先要做的,却是活下来。
求生欲让周恺脸上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他扭过头,不敢去看房东,而是真挚地盯住了老太太的眼睛,“妈,我信佛,是素食主义者。”
说信佛并不是随口瞎编。
因为老太太手腕上就有一串佛珠呢。
老太太似乎被这一声“妈”给取悦了,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然后又不赞成地蹙眉:“不行,不行。不吃肉怎么长得壮呢?”
“我吃蛋白粉、维生素片,还有鱼油。”周恺回答,他撸起袖子,秀出了自己鼓起的肱二头肌,“很壮的。佛不杀生,我也不想杀生。我信佛。”
周恺的精神状态高度紧张,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在,老太太沉默片刻,回答:“好吧。不勉强你……倒是让房东先生看笑话了。”
房东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回答:“呵呵,没关系。记得按时交房租就行。我去看看下一家。”
说完,纸人迈着哒哒哒的步子,离开了这个家。
一开始让叶启木参与任务,他其实是拒绝的。
上一次,逮捕杀猪匠的任务也是华南分局主办的;而他看好的员工也死在了那次行动中。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又给他们区派任务才对。
入职一年,异能局的职工死亡率,比他之前那个特种兵小组的死亡率都高。
而叶启木当特种兵的时候,任务是解救拐卖人口,打击毒枭。
生离死别这种事,无论多少次,叶启木都不可能习惯。
只是权衡再三,叶启木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一,那些阴坟大多都分布在华南一带。
第二,解决祸害,本来也是异能局员工的职责所在。
第三……叶启木发现,自己其实需要一根棺材钉。
“您最近的状态很不稳定。”这是研究所派来的研究员说的话,“进化源有失控的倾向。”
“您最近状态很稳定。”这是心理医生说的话,“实在是令人欣喜的进步。”
由此可见,在刻意的模仿、隐藏下,心理医生的判断远不如数据给出的判断科学。
这次,被选中的员工都是华南区异能局的精英,每个人都有好几次成功的行动经验。
叶启木站在1-4-4的门口,摘下了脸上套着的红盖头,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面前的门。
门里,死鬼丈夫的手搭在了孩子们的肩上,面带笑容地等着他。
死鬼丈夫有四个孩子,三个姐姐,一个弟弟。最大的12岁,最小的1岁,被姐姐抱在怀里。其中一个姐姐还是胚胎就死掉了。
叶启木看过他生前的资料。
死鬼丈夫是独生子,妻子是他大学时的同学,从内陆大山里,跟着远嫁到了他的老家。
妻子一开始是有工作的,也不准备那么早要小孩。她想过的,生一个,男孩女孩无所谓,她会好好地爱它,这是她的宝贝。
但婚后,妻子却很快怀孕了,于是在丈夫和婆婆的劝说下,辞掉了自己的工作,当起了全职主妇。
“你那工作,这么累。又不是教师公务员,天天996的,也就挣万把来块,”月薪7千的丈夫温吞地说着,“太辛苦了,以后让我来养你吧。你是女孩,不用那么累。”
妻子相信了他的话。并且辞职在家,安心养胎。
丈夫并不是什么特别坏的丈夫,他知道自己家里穷,买房还靠的是岳父岳母赞助的几十万块,好言好语地伺候着她。
第一胎,妻子生了个女儿。
丈夫怂恿道:“再生个儿子吧,儿女双全。”
妻子是不太愿意的,但生活又如此现实。没有儿子,过年聚会,丈夫这边的亲戚总是阴阳怪气地嘲笑,年轻的丈夫被戳脊梁骨,说娶了个不中用的东西,还不如当初在初中时给他说的那门亲。
妻子当然是又急又怒。于是,在婆婆的念叨和丈夫的恳求下,她妥协了。
二胎又是一个女儿。打掉了。
妈妈说要来这边照顾,被丈夫婉拒:“我们这边没有这样的习俗……等过年的时候,我们带大宝来见您。”
怀上第三胎的时候,妻子的父母去世了。她没有家了,只剩下丈夫和女儿们。
这时候的妻子已经当了五年的全职太太。她的肚子有着深深的疤痕,第一次是顺产,第二次是剖腹产。离得太近。丈夫开玩笑,说看见她的身体吃药才能硬起来。她操持家务,做美容,健身。
婆婆冷着脸,说她开销太大,“一天在家游手好闲,把孩子丢在家里,天天往外跑,哪有这么当妈的。再生个女仔,我也懒得来这里受气了。”
做家务怎么能叫干活。买菜、打扫房间、煮饭、洗碗,养孩子。这不是都是妈妈应该干的吗?
妻子一晚上被小孩吵醒七八次,起来喂奶,满脸憔悴,看见丈夫躺在一旁呼呼大睡,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就是她想要的婚姻吗?
第三胎,医生死活不说性别,又说,上次打过胎,她身体很差。要是再打胎,子宫壁会非常薄,以后不可能再怀孕了。
于是丈夫又赌了一把,可惜还是女儿。
妻子患上了产后抑郁症,整天以泪洗面,什么也干不了。
只剩下孩子的哭声,还能唤醒她残留的理智。她能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刚出生的小孩喂奶。
三胎的女儿应该长得最漂亮,但也是被照顾的最差的。婆婆懒得养,她精神不振,丈夫天天加班。撑起这个家的,反而成了五岁的大女儿。
丈夫已经很不耐烦了。婆婆偷偷说:“不如离婚,再娶一个。你有车有房有工作的,还怕找不到年轻漂亮能生的?”
“那房子……”
“问过律师了,都是婚后财产。而且你老婆婚后又没什么收入,全是你在养家,也太累了。”
伸手要钱买菜,总会被阴阳怪气一番。小孩的尿布钱都不给了,毕竟是赔钱的女儿。只有用绢布,洗了洗再穿。女儿大夏天,屁股上全是红肿的痱子,哭的歇斯底里。
要离婚吗?离婚是不甘心的。她想让男人付出代价,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到底是从哪里出错了呢。
大概是相信了那句“以后我会养你的”的时候,开始的吧。她的生活走进了一条漆黑的岔道,此生的幸福都寄托在了另一个人的良心上。
丈夫一开始也挺好的,但生活的鸡零狗碎,足以抵消掉所有爱和责任。
一年后,妻子又怀孕了。这次生了个男婴。可她死在了产房。
丈夫升职又丧偶。婆婆开始张罗着新的亲事,毕竟孩子们不能没有妈妈。
但幸运的是,丈夫还没来得及结婚,在一次带着孩子们出门玩的路上,他们一家人都死在了路上。
“来和后妈打声招呼。”丈夫死鱼眼一样的白目盯住了叶启木的脸,笑容僵硬,“进来啊,怎么不动?这是你家。怕什么?”
叶启木平淡地回答:“我不怕。就是你家太小了,我娘家亲戚有些多,可能装不下。”
他说完,转过了头。
楼道里站着很多人……很多,很多。队伍长长的,几乎要排到楼下去。
有人缺半边脑子;有人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有人被咬的不成样子,满身是血。
这些人,都是叶启木死去的同事。
他们还保留着死亡时的模样。
丈夫有些好奇:“亲戚?哪里有人?”
叶启木的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蓄起了一层水雾:“医生啊,心理辅导如果有用的话,为什么他们会一直看着我呢?”
你们是依然选择听命于我,还是会怪我带来了死亡?
叶启木走进门内。
身后那些朦朦胧胧的影子,也跟着穿透了大门,钻进了房间里。
惨叫声响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
房东来到了1-4-4门口。门居然是开着的,白色的墙壁上溅着新鲜的血点。
“也太着急了吧。不是吩咐过了,不要杀了吗,我还有用呢。”房东蹙眉,往里走去,“老王,在家吗?听说你刚娶了媳妇。”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丈夫的表情惊恐,白色的大瓷盘装着他的脑袋。放在桌子上,像是战利品或者什么装饰品。
而叶启木就坐在桌子前,对面是他的继女和继子。
四个小鬼围着桌布,手搭在腿上,瑟瑟发抖。
除了叶启木,这些小鬼面前的餐盘里都摆着血淋淋的红肉。旁边还有餐刀和餐叉。
“吃啊。”叶启木像是没看到房东一样,朝对面的小鬼说着,“不是饿了吗?”
房东手里握着两个金球,下意识地迅速转动起来,脸上浮现出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