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绵闭上眼,告诉自己淡定、淡定,继而又悄无声息地脱下自己的衣服,这还怎么淡定啊。
祝子绵觉得他一定是最惨工具人了。理智在一点点失守,但他又不得不保持理智,然而他又不能太理智,否则不像个变态。
这个度在哪里,好难拿捏。
然而,当他一步步地靠近峦,就发现所有顾虑都是多余的。
当峦近身的那层好闻的果木香,撩拨袭来,绵无需刻意去想怎么做,他的呼吸声已经不堪到羞于入耳。
他好像一瞬间就共情了当年那个变态,真的,只是近距离闻这个动作,就足够让人疯狂了。
他的眼睛变迷离,不停下意识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隔着微妙的距离,只让自己的鼻息去抚摸峦,轻薄峦,惊扰峦。
不多时,峦的身体果然不正常地战栗起来,与此同时,祝子绵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一些他控制不了的低吟声从嗓子缝里钻了出来。
他情难自禁地抓住床单,狠狠攥住,几乎要把床单从峦的身下抽出来。
大概是床单的异动唤醒了峦的神经,一声惊呼后,峦腾了坐起了身。
祝子绵还在想,是不是要像苍说的那样,去捆绑峦的双手,突然就感觉胸口一下剧痛,同时人像皮球被踢了出去,脚下还不觉站稳,咚的一声,头部的痛感击散了他的意识。
灯在这时亮了,祝子绵恍惚看到峦惊愕的眼,恍惚觉得峦的嘴型是在叫他的名字,但他已经听不到,在峦一步跨下床的瞬间,他的眼前变得漆黑一片。
“绵!绵!”峦大喊着冲到绵身边,绵头上流下的鲜血让他脑子嗡嗡作响。
这时,仿佛遥远的天际飘来声音,是敲门声,准确地说是砸门的声音。与此同时,峦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两个声音在峦的意识里,从缥缈失真渐渐变得清晰,峦无措了一下,不知道是先接电话还是先开门。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应该是同一件事。
峦迅速抓起床单盖在绵身上,顺手捡过绵脱下的短裤,胡乱穿起便打开了门。
门一开,苍推了他一把,让他闪到一边去,接着就匆匆带人闯了进来。
跟进来的人抬着担架,还拿着相应的急救设施,在绵身边停下。他们给绵做了包扎止血,还进行了简单快速的检查。
其中一人沉声说:“可能伤到了骨头,抬的时候小心一点。”
一行人接着便熟练地将绵放上担架,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自始至终,都当峦不存在。
峦目视着这一切,明白过来了什么。在苍要离开的时候,他一把将苍抓住:“是你安排的?”
苍也不客气,用力一挥,把峦挥到一边,厉声大喝:“你要是不想让他死,就别浪费时间。”
说完,苍跟着一行人迅速离开。
峦也没有耽误时间,他随便抓了身衣服,也出门开车去了苍的诊所。
绵没有被推进手术室,一直在急救室里。峦也不知道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坐在过道边的长椅上,焦急地等待着。
等了两个多小时,苍疲倦地走了出来。瘫坐到他旁边,有气无力地说:“还好,估计是你身上带着伤,没能用全力。重度脑震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不过目前没有脑出血,应该不致命。另外只断了三根肋骨,没伤到内脏……”
苍的话还没说完,峦就被“只”断了三根肋骨,刺激到了。
断得还少吗?
他一把揪住苍,把苍揪起来按在墙壁上,怒不可遏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让他这么做?”
苍的表情疲惫至极,很是不耐烦,不太想解释,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峦:“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脑子里那根深蒂固的阴影?让绵提前知道,冒险尝试一次这种治疗方案,总好过你哪一天突然对他发疯,把他打死。”
苍顿了顿,扣住峦的手腕,郑重地又补了一句:“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你家门外,给他急救。”
峦听着听着苍的话,慢慢红了眼眶,像个做错了事愧疚不已的孩子。
他的手逐渐失了力,后退一步,哽咽:“可是,你也说了是冒险尝试,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拿他做实验?”
苍的瞳孔被震了一下,好像峦说了个天大的讽刺。
片刻后,他带着明显的怒意抽了抽唇角,“我拿他做实验怎么了?能当实验体难道他不应该感到光荣吗?”
说到这里,苍像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目光咄咄逼人。峦在这样的注视下,好像内心有愧,不知所措。两个人神情都有些凌乱且反常。
原本疲惫的苍突然来了精神,拉住有些混沌的峦,一路上了三层。
三层没有开灯,只有一些逃生用的指示壁灯在墙上发着极其微弱的光。
在昏暗的过道里,苍把峦按在墙上,声音理智又狠厉,继续了在楼下不方便说的话。
“我就是要拿他做实验,我就是要让他成为实验体。你也不想想,如果他接受不了这一点,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你?这段时间,你谈恋爱谈飘了吧,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说罢,苍一把扯开峦的衬衣,撕下峦腰腹处的一块创可贴。
没了创可贴的遮挡,一枚镶嵌在皮肤下的芯片,诡异地呈现了出来。
喊出这句沉甸甸的质问,苍好像用掉了最后的力气。
他松开了峦,虚弱地靠着墙,又顺着墙缓缓滑下,瘫坐到了地上。
“峦,你就是个实验体。本来就不该真心喜欢上谁的。”
这句话像是抽掉了峦的筋骨,他也一样,软绵绵地倚着墙,瘫坐在地。
刺耳的电话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环境里,响得人心惊肉跳。
苍歪过头来,示意峦接电话。峦看着手机屏上“对方号码已隐藏”几个字,说不出的厌恶。但他没办法,只能接听。
“喂?没事。……受到一点惊吓。……苍在,就在我旁边。”
峦断断续续回应了几句后,把电话递给了苍。
苍接过电话也是公事公办的了了数语:“还好。都在计划之中。……我知道了。会通知他。”
电话挂断,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画面几乎静止。
直到过道尽头自动饮水机突然开始加热,两个人才同时动了一下,像是视频解除了暂停键。
峦仰着头向后磕了一下墙,闭着眼无力地问:“今晚的事,他们也知道?”
苍按了按自己的脖颈,给自己解着乏,同时漫不经心地说:“废话。你的情绪变化通过这枚芯片,都在他们的监控里。我不提前备案,怎么做这次实验啊?”
峦的眼神变得十分不友善,死盯着苍质问:“所以,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而且,是你,你在算计我。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那么信任你。”
苍半睁着眼迎着峦,依然是一副不怎么正经的神态,“话要看怎么说啊?为什么不是我们合起伙来帮助你?这个治疗方案当然不能提前跟你说,否则还有什么效果?”
“可你差点搭上绵的命!”峦喊叫着站了起来。
苍仰头不惧峦咄咄逼人的视线,无辜地摊开手,“所以,我提前在门口等着,第一时间救他了啊。”
这句话并没有平复峦的怒气,反而让他的愤怒陡然爆涨,他揪住苍的衣襟把苍硬拽了起来,“所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绵有危险,而且是生命危险。”
苍不屑地弯了下唇,稀松平常地解释:“峦,你还不了解这次治疗的原理吗?绵必须有危险,而且是生命危险,你喜欢他,又打伤了他。我们就是要用你心里上的这份负罪感,去抵抗你心里原有的那层恐惧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情欲的呼吸声激出暴力倾向。你才能结婚你明白吗?”
峦听懂了,又像没听懂,他的眼神呈出一种碎裂感,哀伤又绝望,嘴角反呈出一种不正常的笑意,“结婚?和谁?和你吗?你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和我结婚,然后让我像正常人一样和你上床?”
苍烦躁地把头扭一边,揉了揉耳朵,像是想把刚听到的脏话揉出去。
继而他耸耸肩,一副摆烂的神态,语气开始挑衅,“不是我,就是科。反正就剩我们两张金卡了,你总得挑一个吧。”
峦看着苍,像在看一个越来越看不透的陌生人,眼底渐渐闪烁出水光。
他松开了苍,仰起头,努力翘起唇角,不让那水光倾洒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帮我的。我们这么多年朋友,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以为,你一定会帮我的。”
峦说着,再一次倚靠着墙壁垮了下去,这一垮,像是再也不想站起来,破罐破摔,听天由命。
苍低垂着眼,看向峦的目光里,有那么点“笨死你得了”的嫌弃。
半晌后,他略带委屈地嘟囔:“我是在帮你啊。我怎么没帮你?你知不知道,我一开始把治疗方案给到机构的时候,机构就没想留绵的命。我是自作主张带人守在你家门口的。”
峦觉得这话很无耻,就好像故意捅人一刀,再帮着叫了救护车,就能免罪似的。
他冷嗤了一声,很不正经地说:“好啊。就冲你帮我这一点,你赢了。我们可以结婚了。”
苍却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没那么快。你还要回机构去接受心理测评,得他们认为你可以结婚了,你才能结婚。”
峦咯咯咯地笑得像个疯子,数声之后,他一下下疲惫地鼓起掌,“你们这么厉害的治疗方案,怎么可能失败呢?现在我一想起那呼吸声,满脑子都是绵满脸鲜血的样子。几乎想不起那天夜里了。”
说完这段话,峦面无表情地闭起眼。若非他还保持着上半身直立,还以为他昏死了过去。
周遭再一次变宁静,针落可闻。
不知不觉,过道的亮度提高了。晨曦透过窗,洒到昏暗的过道拐角,从两人的方向看过去,仿佛命运开启了一扇门。
苍望了望这扇门,又看了看峦那昏死的样子,他泄气地翻了个白眼。
好像一个辅导孩子数学题的家长,给了半天线索,孩子就是反应不过来。最终放弃。
罢了,还是直接给答案吧。
苍的嘴角缓慢地弯了起来,笑出几分捉弄人的意味。
接着,他自在地坐到峦的身边,歪起头极其缓慢地说:“可是,如果,你通不过测评呢?”
怎么会通不过呢?我刚才明明说了——
峦一时听不懂,但凭着与苍多年相交的直觉,他听出苍这句话有什么弦外之音。不自禁转过头询问地看向苍。
苍笑得更加耐人寻味,继续问:“如果说,测评的结果,只有绵能让你解除应激反应呢?”
峦眨了下眼,好像听出来了些什么,虚弱的身体回力了几分,他把背挺直,反问:“你是说,让机构相信,我只有和绵上床的时候,没有应激反应?”
苍一边笑一边别扭地转过头,好像都不好意思看峦,“拜托了,少爷。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露骨啊?”
峦散乱的眼神彻底凝聚回来了,他思忖着四下看了看,惊喜爬上了眉梢,“如果可以这样,那机构就会考虑,让绵和我结婚?”
苍终于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模样,“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也是唯一一个绵能和你结婚的可能。”
听到这里,峦的唇角已经抑制不住扬了起来,但还不敢相信,“可是,真的可能吗?我通不过测评?”
苍颇为自信地笑了,目视过道拐角越来越浓烈的阳光,笃定地说:“哲是你的心理医生,会参与到你的心理测评里。他会教你怎么做,会帮你的。”
“真的?”强烈的期待让峦一再确认。
苍收回视线,安慰地拍拍峦的肩,“放心吧。那家伙,对于绵敢拿命来治你的病,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是真心希望绵和你能有个好结果。所以一定会帮你。”
这句话过后,峦像被压了五百年,刚放出来的猴子,想在草地上撒欢打滚的既视感。
“所以,你还是在帮我?”
那不然呢?苍一脸“你笨死了”看着峦,揶揄:“你这反射弧是真够长的。”
被奚落的峦不生气,非但不生气,还兴奋地跳起来。
看架势,他是急着下楼去,可突然又打住。
似乎想起差了点什么,接着他转身,半跪下来扑向苍,一看就是要给苍一个充满感激的抱抱。
不过,苍眼疾手快地伸长手臂挡住了他,同时嘴上忙喊:“哎哎哎,免了。你们家那个醋坛子,回头知道了,又不定要怎么作了。”
峦打闹着给了苍一拳:说谁坏话呢这是?
不过还是乖乖把拥抱收了回来,起身笑着说:“我去看他。”
苍倦倦地摇摇头,“看也没用。重度脑震荡,没个三天,他醒不过来。还有——”
不等苍说完,峦已无所谓地抿起唇,继续往下楼方向走,苍只得召集所剩无几的力气,加大了些音量。
“峦!机构只给了你一天时间,把工作的事处理一下,然后就要带你回去接受测评了。”
峦停下脚步,激动的神情里稍有些丧。
他听出苍的意思,在他离开之前,绵估计是醒不过来的。
不过也没有关系,等他测评回来,绵估计就痊愈了。到时候,他一定能带回一个属于他们的好消息。
峦转过身,看着苍的眼,“你会帮我照顾好他的,对吧。”
苍的表情多少有些无语,像被泼了脏水,“说什么呢?他是我的病人,我这诊所也是有招牌的。”
“那你说的,他是你的病人,你得亲力亲为啊。这段时间别去研究所了。”峦霸道地要求。
苍有一种“自己宠坏的崽自己受”的无奈,他一边点头一边叹气:“好好好,我出事都不能让他出事,行了吧?”
“乌鸦嘴。”峦抬手又要打。
苍一把扣住峦的手腕,借力让峦把他拉了起来。
“行了,快去看你男朋友吧。说不定听到你声音,他一个医学奇迹,突然就跳下床了。”
峦知道苍玩笑,配合着笑了一声,随后认真叮嘱:“你累了一宿,好好休息。”
苍嗯了一声,两人互相挥了挥手,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有峦与绵初相见的小插曲。
机构对于峦的心理测评,比想象中还要焦急。
峦一早去了公司,交待完工作快到下班时间。机构便直接将他接走,没让他回家,更没有给他再回苍诊所的机会。
峦也没想到自己要走得这么匆忙,原本,他还想回一趟家,拿了求婚戒指和有绵画像的求婚卡,再送到苍的诊所去。想着等绵醒过来,让苍转交给绵。可现在,他只能把这件事,全委托给苍了。
苍看着手机屏幕上峦家里的门锁密码有些为难。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你直接给他比较好吧。”苍用消息回复。
没一会儿,峦的消息回过来:“我也想啊。可是我怕绵醒来了,发现我不见,又胡思乱想,以为我不管他了。所以,麻烦你了,把戒指和画像给他,让他安心等我回来。”
苍依然觉得不妥,求婚戒指这东西怎么能由人转交呢?
不过,他也担心绵醒来了,真跟他闹什么幺蛾子怎么办,影响治疗可就麻烦了。
考虑了一番,他觉得还是先把戒指和画像取来,等绵醒来真闹腾就用,不闹腾就先存放在他这里,倒也没什么不合适。
于是,他回复了峦:“好的。”
放下手机,已是晚饭时间。吃过晚饭,天已经黑透。下班的晚高峰都开始缓解。
苍给绵做了检查,并无异样。如他所料,也还没有要醒转的迹象。
“我不在的时候,替我好好照看他。”苍吩咐助理医生。
助理噗嗤乐了,“苍医生刚才说,不就出去个一小时吗?这点工夫,还用特别叮嘱啊。”
苍有些自嘲地笑笑,“也是啊。我好像过于紧张了。”
说罢,他和助理一起向病房外走。走到病房门口,他鬼使神差地又回了下头,叮嘱病房里的值班护士:“如果他醒来了,别让他乱跑。峦不来接他,不许他走。”
护士愣了一下,也噗嗤一声笑了,“苍医生,您说什么呢?别说他现在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就他现在这伤势,醒来了也动不了啊。”
苍再度自嘲地笑了一声,也觉得自己今天莫名有些啰嗦。
可即使他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认真多说了一句:“用心点。”这才离开了诊所。
不多时,苍开车到了峦家里。在峦的抽屉里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那枚求婚戒指和画像。
找到了,本可以即刻就走,可他看到峦家里的一片狼藉,犹豫了一下。
眼前,峦被剪碎的衣服凌乱地摊了一地,家具上,还有绵留下的血迹。一些被绵撞下的小物件,散得散,碎得碎,让狭小的空间显得无处落脚。
这等峦回来看到了,心情肯定好不了。
想到这里,苍好心地把这凌乱的房间,打扫了一下。因此多逗留了一个来小时,才拿着戒指和画像离开了峦的家。
在地下车库,苍像往常一样,启动了车辆。
这个时段已经没什么车辆在行驶,凭苍的车技,他一脚油门便开出了停车场,开上了主干道。一直不觉有什么异常。
直到他踩了一脚刹车,汗毛顿竖。
——刹车失灵了?!
苍面色陡然一沉。他目光犀利地看向前方,单手握紧了方向盘。
同时,他快速掏出手机,冷静地用语音方式拨通了一个电话。
“哲,我刹车失灵了。”
“你在哪儿?”哲焦急地问。
苍扔下手机,快速双手握紧方向盘,绕过前方刹住的车辆,闯过一个红绿灯,“看来,他还是查出我了。”
“废什么话!你在哪儿?!”哲大声咆哮起来。
苍没有回答,前方不远又是一个红绿灯,一群夜间暴走团的老年人,正维持着他们的节奏,排着整齐的队走上斑马线。
苍已经来不及回答了,突然他一个急转弯,冲向路旁的电线杆。
轰隆一声,炸开了晚间城市的平静,伴着一大堆惊恐万分的尖叫声与呼喊声,这通电话结束了。
峦搭乘的车辆行驶了许久,一直走到城区郊外的一处偏僻所在,海森生命科技研究所。
在车开进院门的时候,峦的眼睛和耳朵被蒙了起来,每次都是这样。
他知道这里有一个神奇的入口,可入口在哪里,他不知道。他问过苍,苍也不知道。即使苍就在这里工作,即使苍也进入过这个入口。
但每次通过入口,他们都被蒙住眼,再睁眼时,已经是一个完全密闭的实验仓,与世隔绝。
这里的墙壁与屋顶,是峦叫不出的材质,看似密不透风,却保持着清新的空气。
这里的各种医疗器材也充满了智能感和前卫感。
峦一直觉得,在这个实验仓里,有着世上最尖端的科技,足以改变人们生活方式的科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刻意将这些科技封锁了起来。
就好像本来人类可以过上公元4050年的日子,但他们刻意让人类困在公元2000年,停滞不前。
这让峦刚走出这里的时候,有种今穿古的错觉。
没错,除了入口不知道在哪里,峦对这个实验仓,其实非常熟悉。
他的童年一直生活在这里。离开后,他也需要定时回来体检。
说起来,他第一次遇到绵,就是上一次体检结束。
那天离开实验仓已经是深夜了。为了早一点回家,他抄了一条山间近路。
这条路白天也没什么人,何况这大半夜的。所以,当峦看到一个人影在他的视野里闪了一下,他差点以为见了鬼。
下意识刹车后,他看到绵躺在地上,纳闷自己明明没撞到人啊,怎么人就倒了?
上前查看的时候,绵大概是生病加上饥饿产生了幻觉,猝不及防拉起他的手臂,上来就是一口,像一只饿疯了的小野兽。
峦吓了一跳,虽然挣脱了,被咬的地方还是咬出了血。看着那伤口,峦有些恐慌。
当时的绵脏兮兮的,还晕晕糊糊,看上去很不健康的样子。
何况在这个通往海森生物的路段出现,峦怀疑绵是不是刚做完人体实验被当尸体丢弃出来的。只是哪个环节出了疏漏,让这个“尸体”没有死透。
在这个想法下,峦害怕绵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实验病毒。
那个时候,冷漠的他其实并不在意绵的生死,但是出于“被毒蛇咬了,要带着毒蛇去求医”的心理,把绵捡了回去。
他想,如果他身体真出了什么异样,或许医生需要这个感染源来确定治疗方案。
最终,他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接到实验仓打来电话,那说明芯片没有检测到他的身体有恙。
与此同时,这个感染源也昏迷了一天一夜,除了感冒症状并没其他异常。
峦这才放下心,想着人醒了,把人送回家就完事了。结果没想到,这个感染源失忆了,想不起自己的家在哪儿了。
此时峦回想起这段经历,只觉得有趣又好笑。
心想:如果绵知道了,当初自己是用捡“毒蛇”回去的心理捡得他,不知道是不是又要炸毛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陪着峦走进实验仓的工作人员,见峦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打听起来。
峦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走得犯了痴,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指蹭了蹭鼻尖,找了个借口掩饰:“因为我的心理疾病终于有进展了嘛。难免开心一下。”
那人并不怀疑,笑呵呵地说:“太好了,看你这状态,这次一定能通过心理测评。”
峦心说:我也觉得我能过,但可惜,结果一定是不能过,哲一定有办法给我想要测评结果。
两人又走了一段,工作人员止步,指着前方一个房间的门,说:“你的心理医生已经在等你了。”
峦点点头,径直独自走了过去。感应门对他扫描一遍后,自动打开。
他缓步走进房间,视线匆匆一扫,惊了。
“怎么会是你?哲呢?”
等在房间里的人,是一个发福的中年人,并不是哲。这让峦又惊讶又心慌,询问时的声音都不受控地发起抖。
医生愕了一下,他觉得峦反应有些大。但很快,他便稳住,抱歉地笑了,“哲临时有要紧事,不能来了。”
哲不能来了?那苍的计划不就废了?
峦眼波不安地在屋中乱扫起来,倔强道:“他必须来,我等他。”
医生露出专业性的微笑,不急不躁地说:“峦,我的专业水平和过往经验,都在哲之上,一定可以很好地帮到你。”
“我必须要哲来,他才是我的心理医生!”
不等医生说完,峦开始大喊大叫发脾气,像个娇纵过头的逆子准备拆家。
“峦!”
“你放开我!”
一阵杂乱的拉扯交涉后,房间里的气氛剑拔弩张。这时,感应门的声响再度传来。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通过感应门走了进来。男人看上去五十岁上下,面色红润,身体硬朗,一身笔挺的西装更让他有一种不输年轻人的强健派头。
峦与那男人四目相撞,脸上的狂躁立刻收敛,直到完全消失。
之后,他弯下腰,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作者有话说】:绵:啥?不是把我当流浪猫捡回来的?而是当毒蛇?快让我醒过来教训他。
第75章 你们彼此认识吗?
峦父走到峦身边,双手扣住峦的肩,晃了晃。又掀开峦的衣袖看了看峦前阵子被打的伤,没有增生和凹陷,不会留下明显疤痕。
“恢复速度很快,很好。”峦父欣慰地说,“不愧是最优秀,最完美的基因。从内到外,无可挑剔。”
说着,峦父后退一步,摊着手用一种欣赏艺术作品的眼光将峦上下扫视,还稍带着些“我儿子好棒”的得意。
峦被看得不太舒服,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把话题拉了回来。
“哲呢?为什么会给我更换心理医生?”
峦父神情迅速转变,变得黯然失色,他默默踱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纠结了片刻才过意不去地说:“峦,哲来不了。他说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峦翻了个白眼,胡扯八道,“什么事比我的事还重要?”
峦父没有说话,只是为难地把两手攥在一起,似乎是有话想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反应让峦心里咯噔一下,猜到了什么。“苍出事了?”
峦父意外地看了一眼峦,好像没想到峦能猜得这么快。他沉重地点了下头,“车祸,很严重。”
峦慌乱地扑到桌上,“那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抢救。”
峦站直起身,“我要去看他!”
峦父也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迟缓,对于峦的这个决定明显不赞成。
“峦,你去了也于事无补。何况,你也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峦仿佛气极,反而让嘴角挂出一抹荒诞的浅笑,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心理医生,讥诮着说:“更重要的事?什么更重要的事?难道给我做心理测评,比一条人命还重要?”
峦父的神情又变,变得威严震慑,他按住峦的肩,铿锵地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峦张了下口,欲言又止,对于父亲“是的”这两个字,他满腔的不认可,但在父亲的气势下,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
见峦冷静下来,峦父在峦肩膀上安抚地拍了两下。之后,他幽幽转了个身,背对着峦,沉声低语:“峦,你是我最成功、最完美的作品,也是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独一无二的礼物。相对于一条普普通通的性命,你完美的基因能否传承下去,要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