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因为峦留在这里的,现在唯一留下来的理由都没有了,该回家了。
说完,他慢慢悠悠站起身,一脚轻一脚重地向前走去。楠在绵身后看得揪心,追上来扶住他:“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祝子绵摇摇头,迷迷糊糊地说:“不用,我自己走。谢谢你啊,楠。最后还有你送我一程。以后就见不到了,你多保重。”
楠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有种要轻生的感觉?
他又叫了几声绵,但是绵已经听不见,只是麻木地向前走。
这个状态太像自杀前兆,楠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楠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希望绵真的是回家。但是且瞅着越走越不像,尤其不像是绵会住的地方。
绵就是个清洁工啊,能有多好的家势?
可绵前往的方向越来越靠近市中心,住宿小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高端,怎么可能呢?
走了快两个小时,绵终于到了目的地。楠更纳闷了,这是个有名的商圈,还是个挺高端的商圈。
主体是个高七层的大商场,商场前还有一大片带特色喷泉的广场,是情侣约会的圣地。前一阵,更是因为跨时空电话的活动,热闹了整一个秋天。
绵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不嗨了,回家吗?难道改主意了,还是要先嗨一下?楠想不明白,只好继续跟着。
这时他就看到绵走到了广场上那个跨时空电话亭,然后疯了一样砸起了门。
这诡异的举动一下引起了过往路人的注意,更有广场上的保安发现异常,向这边跑了过来。
害怕事态更严重,楠赶紧冲上去从背后抱住绵,把绵往后拽,同时又不解又焦急地喊:“绵,你要干什么啊!这项活动已经结束了。这电话不能打了。”
活动结束了?活动居然结束了!
楠的话,让祝子绵发了疯:“不可能,不可能结束的。电话还在呢。我要打电话,我要打电话!”
“绵!别闹了!再闹警察该来了。”
楠实在无法理解绵为什么执着于打这样一个电话,听一听十年前自己的声音有那么重要吗?
来往的路人也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祝子绵,不光楠不理解,谁也不理解。他们一个个的,猎奇一般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但即使如此,绵还是没有停止他的歇斯底里,反而变成毫无理智的疯癫。
“放开我,我要打电话!你放开我!”
眼看拍摄的人越来越多,绵也快挣脱自己的束缚,楠一咬牙,突然松开手,扯着嗓子大骂起来。
“不就是失个恋嘛!至于这样吗?你看看,周围人都在拿手机拍你,然后你这发疯的样子就会传到网上到处都是。你想怎样?指望你前男友看了会心软吗?他要是会心软就不会抛弃你!他只会拿着这视频跟别人炫耀,炫耀自己又耍了一个恋爱脑白痴。你已经失恋了,还要把自己的尊严也一并失掉吗?”
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好像都在默默地品着楠的话。
也说不清过了多久,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喝了声彩:“好!”接着一个两个……附和了起来。
“就是,谁没失过恋啊!”
“都像你,失恋就发疯,这满大街到处都神经病。”
“信不信一家情侣餐厅里,有表白的,就有分手的,多大点事啊?”
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中,祝子绵像一摊泥垮了下来。他委屈,因为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谁知道此刻他失去的是什么?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场恋爱,还有一种人生,一种高高在上,恣意散漫的人生。
原本,他有一条好宽的退路,但现在,这条退路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祝子绵不闹了,也没有力气闹了。他坐到地上,双臂抱住蜷缩在一起的双腿,呆呆地看着电话亭锁紧的门,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围观的人们还在奚落,还在拍,还在等,用看笑话的姿态,等着下一个可以嘲笑的爆点。
“别拍了!”楠冲众人吼了一声,但是没有人理会。在围观中,祝子绵好像一个可怜又可笑的小丑。
楠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广场突然变亮,有新的灯光亮了起来。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发生了转移。
望向灯光处时,音乐声随之响了起来,一缕缕在灯光照射下、呈现不同颜色的水柱,伴着音乐徐徐升起。
广场上的人惊了。
“天啊!不是说入了冬就没有音乐喷泉了吗?”
“好美啊!”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节日我不知道吗?”
人群像潮水,立刻向喷泉处涌去。
祝子绵没有动,他坐在地上,远远地看着那些舞动的水柱。
随着音乐渐入主旋律,它们时而如许多展开的羽翼,时而如许多透明的心,时而如无数烟花齐放,时而如一片杨柳拂风。
人群中的惊叹声连连不绝,没有人再记得刚才那个不和谐的插曲,不和谐的人。
当热点可以划一下变一个,人们的注意力习惯性地转移比翻书还要快。
楠松出一口气,缓缓走过来坐到祝子绵的旁边,陪他一起看。
为了调节气氛,楠一边看一边说些无聊的话:“好奇怪啊。这个广场最出名的就是音乐喷泉。往年都是中秋最后一场。今年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表演呢?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祝子绵没说话,用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己是知道的,不过不想去想,或者说他不敢去想。
为了不让自己去想,他把所有的思绪都放在音乐喷泉上,让视觉与听觉沉浸在美轮美奂中,不留闲暇。
不知不觉,到了第五首曲子,悠扬的小提琴声几乎独奏着飘扬过来。
这首曲子很老,几乎人人都会,祝子绵也听到过,知道它的名字,叫《送别》。
“看来是最后一首曲子了。”楠说。
祝子绵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喷泉,一缕缕水柱左右摇摆,像一只只挥别的手,依依不舍又毫无挽留。
这时,一个穿着普通商务西装的人,领着两个保安向他们俩走了过来。
楠紧张地站起身,“我们没干什么啊?”说着,他把绵赶紧也拽了起来。
来人并没什么恶意,他礼节性地向楠笑了一下,便转过头看向绵,“这位先生,刚才看到您那么迫切地想打这通跨时空电话,我们想,十年前的那个声音,对您一定很重要。所以,我们决定再给您一次机会,让您最后再打一通跨时空电话。”
楠在一旁听得张大了嘴,忍不住惊呼:“还有这种好事?绵,你运气好好啊!”
运气?这是运气吗?
相较于楠,祝子绵脸上完全没有吃惊,只是眼底变得模糊。
他知道,他不是运气好,而是有人在帮他开绿灯。
然而这道绿灯太难开了,除非这个人,有钱,有权,还有超强的背景。
穿着商务西装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向电话亭,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门。
祝子绵却没有急着跟上去,他环顾着广场每一个角落,他知道,峦一定就在这里。
可是,他看不到。
广场上的《送别》还在演绎着,跨时空电话亭已经打开。祝子绵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楠把绵向电话亭推,“绵,快啊。你不是要打这个电话吗?快去啊。”
刚刚被楠硬拉走的祝子绵,又被楠硬推了回来。他扶住电话亭的门,再一次回头看向广场,但是依然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快进去啊,还等什么?”楠兴奋地催促。
送别的音乐声越来越弱,终于停了。水柱也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不见,只留下清冷的地面,在入冬的夜里,十分寒凉。
灯光一一落幕,人群开始散场。
还站在电话亭门口的祝子绵,眼前突然滂沱,他推开楠,奋力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天桥上。
那个峦曾经想向他求婚的天桥上。
祝子绵站在那个他曾经站着的地方,将两只手张开放在嘴边,使出最大的力气哭喊了起来。
“我不需要你了!你不用再管我了!我,一定会在没有你的地方活下去。一——定——会!”
也请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好好活。祝子绵在心里说。
第82章 十年前的你
散场的人们饶有兴致地看向祝子绵,他们有的打了口哨,有的鼓了掌,有的向他喊了声加油。或多或少地愿意为了一个失恋的人重新振作打个气。
听到绵高喊“活下去”,楠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他走上天桥。
这时,祝子绵脸上的泪已经擦干。他微笑着看着天桥下,刚才嘲笑他、现在又在鼓励他的陌生人们,心情静朗,好像人生翻了一篇。
楠把手搭在绵的肩上,“这就对了嘛。让你前男友看看,没有他,你一样能活得很好。”
祝子绵嗯了一声,“对,你说得对,关键是要让他看到。”
楠并没有完全听懂祝子绵的这句话,但他觉得他懂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走,去打电话吧。”楠笑着想拉绵下天桥。
祝子绵脚下却没动,他摇摇头,“不打了,我想通了。如果我走了,这场败仗我就永远没机会翻盘了。所以不如留下来,赌一次胜的机会。”
楠这次是真不懂了,他费解地挠挠头,打跨时空电话跟走不走有什么关系?关键是走哪儿啊?
不过他见绵情绪已经稳定,听上去反正是想开的意思,他也不再追问。单单支持地说:“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是我觉得,你说得对。”
祝子绵浅笑了一声,觉得这一次楠的反应好可爱,总算善解人意了一次,没往下打听。
这时,他忽地又想起什么,神情慢慢变得有些拘谨,“对了,楠,我暂时没地方可以去。你可不可以收留我几天,容我——”
“说什么呢!”楠生气地打断了绵。
祝子绵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凭他对楠的了解,他还猜不出楠接下来会说什么。
楠也发现,自己好像把绵吓着了,他忙笑着拍拍绵的肩,“我是说,什么叫收留几天啊,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祝子绵舒出一口气,紧崩的神情松弛下来,“谢谢你。我会付房租的。”
“跟我客气什么啊!”楠还有点不高兴了,给了绵一拳,“跟你说吧,要不是你帮我稳住了斩神娱乐的工作,我还没那个薪水租一居室呢,那也没地方能给你住呢。所以,你来住,天经地义。别跟我提房租啊!”
祝子绵简单笑笑,他知道自己还是会付的,不过来日方长,没必要在这里和楠掰扯这个事。
“那我们走吧。”楠说。
祝子绵:“好。”
两人说罢,便下了天桥,沉闷的心境似乎随着那声嘶吼已是一扫而空。
这时,那个穿着西装的商场工作人员迎了上来,“这位先生,您现在可以打跨时空电话了。”
“好啊。”祝子绵还没开口,楠先说了话,并怂恿起祝子绵,“绵,去打吧。这电话明天就要拆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说了,不用打了。”祝子绵崩着神情,有点想逃,他害怕自己进了电话亭,会意志动摇。
楠却拉着绵不松手,“打一个嘛。机会多难得啊。你看,人家工作人员等了你这么久,不能让人家白等啊。”
见祝子绵不安地还在犹豫,楠越来越搞不懂,一个闹着玩的跨时空电话,打和不打,能对生活有什么影响呢?
其实不只楠不懂,峦一样不懂。
在广场边缘的路边,一辆毫不起眼的出租车里,峦坐在副驾的位置上,莫名其妙地喃:“他为什么想要打一通跨时空电话呢?”
坐在一旁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留着点小胡子,人看上去踏实可靠却不卑微。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正一脸怨气,找不到发泄口的样子。
听到峦说话,他突然爆了,看着车前方喊:“我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打这通电话。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冲到马路中央去!你差点被车撞死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司机把视线移到峦身上,手握成拳,恨不得狠狠打一拳上去。
可峦不理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自言自语:“十年前,他也就十二岁,他会在电话里说什么重要的事?”
见峦把自己当空气,司机气得打了一拳车窗,放大了声音,“我才不管他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想知道我回机构的报告要怎么写!好在你只是扭伤,你要是真出了什么大事,你知道多少人得陪着你送命吗?!”
峦在司机的咆哮下,依然无动于衷。
忽然他眼波一亮,好像想通了,“会不会他根本没想起来他家在哪儿,只是想起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而他十二岁的时候,在这通电话里说到了自己的家庭住址,所以,他只有打了这通电话,才能回家?”
司机看着峦认认真真地分析,心思一点没放在他身上,到底是放弃了。当然也是因为几句咆哮后,他的怨气吼出去了不少。
他懒散地吁出一口气,接下了峦的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打了也是白打。”
这回,峦对司机有了反应,好奇地看过去,“为什么?”
司机耸耸肩,“这段时间你在机构里,也没来及玩这个跨时空电话。不会玩吧?那电话打过去以后,会在手机上收到一条确认消息,必须在手机上点击确认,电话里才会调用出他十年前的录音。”
峦吃惊地坐直,还有些于心不忍,“你是说,他的电话号码早就不用了,所以不可能在手机上确认,也就是说,他根本调用不出他十年前的录音?”
司机不屑地扫了峦一眼,“废话!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这项设置,那人们随便想听谁的录音都可以,多没隐私啊。”
峦一想也是,但想到绵这么期待的一通电话,最终却什么都听不到,他难受得想挠心。
这时,他的手机传出一个短促的提示音。峦随手打开,就见手机屏上显示着消息:您确认要与十年前的自己通话吗?
峦瞳孔震了一下,他抬眉望向广场,广场上的人已十分稀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红色电话亭。
电话亭外,两个保安正守在那里,楠和那个西装工作人员等在不远处。电话亭里,显然是有人的,而这个人正要与十年前的他通话。
手机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峦只有三十秒决定是否确认。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如纸,好像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手雷。
你那么歇斯底里地,恨不得把电话亭的门砸烂,难道为的就是听一听我十年前的声音吗?
峦的表情变得复杂,拇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第83章 生日快乐,前男友
祝子绵原本也没想窥听峦的隐私,只是楠把他硬推进了电话亭里,他总要做做样子。
而他脑子里,除了自己的电话,只记得峦的电话了。
况且,他也不知道跨时空电话还要手机确认这一说,想着拨一下也没关系。
就这样,一条是否确认的消息,就发送到了峦的手机上。
祝子绵听电话那头一直是等待接听的提示音,也挺纳闷。
所谓和过去的自己通个电话,不就是调取一段录音吗?要模拟得这么逼真吗?
等提示音响了好一会儿,他想明白了,他猜一定是没有峦的录音。
这让他自嘲地笑了出来,也是,峦看上去真不像是会玩这种东西的人,有点无聊。
想到这里,他把电话从耳边拿了下来,准备挂断。
可恰在这时,听筒里“嘀”的一声后,传出了人声。
那声音稚气未脱,语气很痞很坏,让人想起校园里,那些讨人嫌、遭人恨的校霸。
【喂,峦。你和苍结婚了吧?你结婚前要交五十个男朋友的计划完成了没有啊?不过完不完成结果也都一样,过得挺悲催的吧。】
话音顿了,接着是一阵十分刺耳嘲讽的笑声,很难想象,十八岁的峦对十年后的自己用这种语气说话。
【没办法,因为我要做一个坏人嘛,所以你的快乐已经全被我毁了。我也没什么好祝福你的,就祝你快乐吧。挺可气的是不是?我把你的快乐都拿走了,还要祝你快乐。呵呵呵……】
又是同样刺耳的笑声,祝子绵不舒服地眉一皱,可还没来及厌恶,那笑声就越来越苦,里面掺杂的哭声越来越多,直到全变成了嚎啕,最终被嘀的一声打断,录音结束了。
祝子绵唏嘘地呼出一口气。这段录音没有告诉他什么新鲜事,只是把他已经知道的事情做实了。
峦在十年前就决定要和苍结婚,也在十年前就开始了他的爱情游戏。
但祝子绵还是有些惊愕,那就是峦的不快乐。
十年前的峦,才十八岁的峦,就看到了自己十年后的日子,并用厌世的态度面对着,痛苦地面对着。
他想不通,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可遇不可求的容貌,都有老天赏赐,为什么过得这么不快乐?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心理疾病?
祝子绵惋惜地摇头,感觉峦一定还有什么不好启齿的秘密封锁着他,也挺可怜的。
这时的祝子绵,突然对峦没有怨也没有恨了,只是感觉陌生。好像看到美丽蝴蝶曾经是一只丑陋的毛毛虫,那种不敢相信的陌生。
他挂断电话,走出了电话亭。
这时,广场上的人稍多了一些,因为商场要关门了,在《回家》的萨克斯中,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商场大楼里走了出来。
楠走到绵身边,“绵,我们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饿死了。”
祝子绵嗯了一声,然后向四周张望起来。
楠一看,吓了一跳,“不能在这儿附近啊,这儿太贵了,我可请不起。”
祝子绵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在找吃的地儿。”
“那你找什么呢?”
祝子绵没有说,况且他也没找到。峦的身影依然看不到,可是,他总觉得峦还在这里。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刚才那个给他开电话亭的商场工作人员,突然心中一亮,想到了什么。
“楠,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冲上去追那人,“麻烦您,等一下。”
工作人员纳闷地回过头,“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您不会把什么东西落在电话亭里了吧。”
祝子绵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他开门见山地说:“其实,今天,你之所以会替我打开电话亭,也是受人之托吧。”
工作人员稍一顿,便职业性地微笑起来,“总之,我是按上面吩咐做事。具体受谁所托,那不是我该问的。”
言下之意,你不要问我是谁,我不知道。
祝子绵抿起唇,笑得玩味,“您误会了,我不需要打听是谁,我知道是谁。”
工作人员一愣,神情更疑惑:那你找我做什么呢?
祝子绵:“我是想告诉您,这个人有钱,有权,还很有背景,讨好一下他肯定没有坏处。”
工作人员眨了几下眼,还是不明白。
祝子绵不卖关子了,“其实,今天是这个人的生日。商场里现在放的音乐,能不能换成生日快乐的轻音乐。”
工作人员意外地倒吸了口气,继而垂了下眼眉,看似认真地斟酌了一下,最终却不置可否,默默地走了。
祝子绵也不知道这算答应,还是不答应,可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出租车里,峦十分沮丧,像淋了一场大暴雨。
他把手机愤愤地扔到一旁,放倒座椅躺了下来。
十八岁,那是他犯混的开始。那段录音无疑就是他的认罪书,绵听到以后,他什么都不用再解释了。
可就算绵听不到,自己就能解释得清吗?事实就是事实,抹杀不掉。
所以在最后的一秒,他还是点了确认,破罐破摔吧!
司机看到峦这个倒霉的样子,一脸幸灾乐祸。
他故意伸长脖子眺望车窗外,阴阳怪气地说:“唉呀,你的小白兔被别人捡走啦。我看他们要一起回家啦。”
说到这儿,他扫了一眼峦。见峦用手臂盖在眼睛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擦眼泪。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到底让他把剩下的奚落吞了回去,忍不住露出些长辈的心疼。
“峦啊,听叔一句劝,这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你换了那么多男朋友,总得碰上个不好追的吧?不好追就算了。我看你啊,也别玩了。回机构好好陪着苍把伤养好,然后结婚就得了。我看苍那孩子是真不错,他——”
“闭嘴!”峦阴沉沉地打断了司机的话。
司机张了下口,还想说什么,可认真看了峦一眼,没有再说。只是眼神变得恨铁不成钢。他幽幽叹口气,启动了车辆。
配着发动机的声响,广场上,《回家》的萨克斯戛然而止。
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到时间了,音乐自然要停。可刚停了两秒,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像是音乐盒里传出来的音乐声,轻轻脆脆的,几个简单的音符后,跟着出现了生日快乐的旋律。
峦腾地坐了起来。
广场上,已不剩什么人,连绵的身影也已经寻不到,但那生日快乐的旋律演绎得十分清晰。
峦趴在车窗上,看向窗外,商场大楼的灯光,从顶层到一层,一层接一层的关闭,就像他的生日蜡烛被缓缓吹灭。
司机一时没反应过来,刹住车惊讶地问:“这一项也是你安排的?”
峦摇摇头,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个简短的提示音。
峦打开手机,看到绵的消息。
【既然快乐那么少,这点快乐算我赏你的。】
峦握着手机的手,有些抖,他没料到绵会主动给他发消息,更没想到会在生日快要结束的时候,听到这首生日快乐。
他思绪拧成一个结,正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一条新的消息,在同一个页面又弹了出来。
【生日快乐,前男友。】
第84章 逃?逃不掉的
听着渐行渐远的生日快乐歌,看到祝子绵那句“生日快乐,前男友”,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绵,今天商场肯让你再打一通跨时空电话,是你前男友安排的?”
“嗯,”祝子绵稀松平常地回应,“那喷泉也是。”
楠惊讶地张大嘴,还捎带着点羡慕,“绵,这么看,你前男友对你还是挺好的啊。不像是要抛弃你的样子。莫非——是你要抛弃他?”
说到最后,楠走不动道儿了,他挡在绵身前,急于听绵讲个明白。
绵的表情依然平静,淡淡地说:“他对我是很好,但他对别人也很好。怎么讨人欢心,那是他很擅长的事。”
楠沉思着挠挠头,过了好一会儿,似是想明白了,“哦——就是滥情海王那种。那还是挺渣的,这种人还是离远一点好,尤其还是有钱的海王,我们这样的人,玩不过他们的。绵,你做得对!”
祝子绵轻点了一下头,其实他觉得峦不算是海王,至少不是那种靠金钱诱惑别人上床,然后再始乱终弃的海王。
但他又觉得,峦比海王还残忍,因为自己不快乐,就去虚情假意地哄别人快乐,等把人哄到云端,再让人狠狠摔下。
难怪会不停有人为了他自杀,被这样的一个人宠过爱过,真的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只是这些细节,祝子绵不想和楠解释,点了一下头后,他草草地换了话题。
“不想他了,好聚好散吧。这段日子一直在他的庇护下生活,他一定觉得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所以才耍我耍得肆无忌惮。接下来,我得先找份工作活下去,让他知道,没有他我一样能过得很好。”
说到最后,绵的语气里有种咬牙的感觉。楠听出来,绵并没有真的放下前男友,而是靠对前男友赌气报复振作了起来。但不论如何,想活总比想死的好。
于是他顺着绵的话,鼓励绵,“放心吧,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我一定会帮你的。”
祝子绵轻松了一些,笑了,“谢谢你啊,楠。”
祝子绵暂时借住在了楠家里。楠的屋子同样是个大开间,只是比峦的屋子还要小许多。好在沙发够长。
楠也试探地问了一下,要不要一起睡床,祝子绵当然不肯,楠便也不再多说。多说怕绵以为他图谋不轨。
接下来,祝子绵在楠的陪同下,把峦最后给他置办的一身行头卖到二手店,得来的钱给自己买了几身平价的衣物和基本生活用品,甚至还够买一部二手的普通手机。
这些妥当后,他便开始找工作,然后就郁闷到想死。
原来奴隶领域找工作,有一套完善的网上求职系统,但这个系统是需要身份ID才能上传简历的。对祝子绵来说,这是一条死路。
这让绵不得不跟楠说了“实话”。
“其实,我脑子受过伤,不记得自己的身份ID,更不记得以前的履历了。”
“啊?”楠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里全是疑惑:那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不过他没问,脚趾头想都是不堪回首的悲惨日子,何必揭人伤疤呢?
于是,他心疼地抱了抱绵,安慰他:“绵,没关系的。你还可以凭人担保,找临时工的工作。临时工的工作不需要身份ID,留电话就好。”
祝子绵丧出一口气,醒悟过来,在奴隶领域,没有身份ID真的只能如蝼蚁偷生。当初他能进斩神娱乐,看来也是峦帮他找了担保人。现在呢?谁还能当他的担保人,帮他找一份工作呢?
他看了看楠,楠正拧着眉,愁容满面。他想,如果楠能做担保人,一定会告诉他。既然楠没有开口,肯定也是有难处。自己何必多此一问?
果然,祝子绵没问,楠已经知趣地开了口:“担保人的要求很多,车产啊,房产啊什么的。我不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