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祝子绵对于把苍当情敌的事,更加过意不去,局促地垂下了头。
苍的表现倒自然得很,他招呼绵坐到了自己旁边的位置,顺口问了句:“跟峦睡得好吗?”
“啊?”
祝子绵瞳孔一震:我们没睡过啊。关键是,这是能问的问题吗?
他臊红着脸,不知道怎么答。
正在煮咖啡的朋友先乐出一声,开了口:“会不会说话啊,苍。人家还以为你要问床上那事呢,变态了啊。”
好在这一个打岔,祝子绵震裂的神情放松下来,自嘲地笑了,猜测一定是自己想歪了。
苍问的应该是昨晚,他和峦各自睡得好不好。不过这也没啥好问的吧。
祝子绵怀疑苍是在没话找话,于是主动扯出个话题,“谢谢你啊,苍。让我来做检查。就一个耳洞而已,这么郑重其事的,真不好意思。”
苍若有深意地笑笑,“在医生眼里,没有小伤。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疏忽,都可能是无法挽回的后果。”
说着,他好像还要给绵把个脉,把绵的右手拉了过来,摘下了绵的护腕。
这个护腕,是峦给绵的。让绵戴手铐的时候,能舒服一点。但就算这样,护腕下还是能看到一些浅浅的淤痕。
“你们住一起有一阵子了吧,他还铐着你啊。”苍不咸不淡地问。
祝子绵琢磨了一下,大概明白过来苍具体问的是哪种睡了,心情更加释然。
他把手抽了回来,满是无所谓:“嗯,是啊。不过没关系,习惯了,睡得挺好的。”
“有病!”苍嘀咕了一句。
祝子绵听到,不免愣了下。心想怎么还骂上人了?关键我还没骂呢。
不过转念想起苍与峦打打闹闹的样子,想起两个人十多年的交情了,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好哥们儿,估计这也就是个玩笑。
索性,他配合着笑了一声,跟着打趣:“是啊。是挺有病的哈。”
说完,他将护腕重新戴回手上,挡住了那些淤痕。
苍听了绵的打趣,却没有笑。反而很专注地看着绵的眼,目光深邃,含着让人捉摸不透的一缕笑意。
祝子绵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听苍继续开了口,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我是说,他有病。”
咖啡煮好了,浓郁的咖啡香包裹上来。让人很舒服的味道,却对比得祝子绵心里更不舒服。
他感觉到苍要说什么了。
其实,他也好奇过。
若说他刚住进峦家里的时候,峦对他有防范,晚上铐着他,可以理解。
可两个人相处一段日子了,都相处到峦想求婚了,晚上睡觉峦还会铐着他,这就不合常理了。
祝子绵也问过峦为什么。峦只是笑着说:“你房租还欠着呢,晚上跑了,我到哪儿找你去?”
一听就是假话。但峦不想说实话的心思,倒是真的。祝子绵干脆就不再问。
此刻,苍一提,他又免不了探究起来。
“所以,你是说,峦晚上铐住我,是因为,他有什么心理疾病?”
苍郑重地点了点头。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苍的朋友端来三杯咖啡放在三人面前的玻璃桌上。隐隐约约的热气像只无形的手,拨弄着记忆的锁。
苍默默呷了两口咖啡,才缓缓开了口,“峦十二岁那年,没有住校,一个人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本来一直也没什么事。直到一天夜里——”
苍顿住,没有继续说,祝子绵的心开始砰砰乱跳,跳动声仿佛响在耳边。
“那天夜里,怎么了?”
苍艰难地叹了一口气,“他床底下藏了个人,一直在等他睡着。”
祝子绵后脊发凉,只这一句话就把他吓出一身冷汗。睡着觉以后,床底下爬出个人。他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个人,要做什么?”
苍心疼又无奈地牵了牵唇角,“你觉得呢?峦那个时候,就好看得太过出挑。而且那时候的他,没有现在这么结实硬朗,娇娇弱弱的,看上去没什么抵抗力。”
祝子绵剧烈地喘息起来,浑身像长出无数的刺,扎得他坐不住。
苍看出绵情绪波动过大,赶紧拍了拍他的肩,安抚:“你先别紧张。那天夜里,峦并没受到什么身体上的侵害。他家人碰巧来看他,阻止了可能发生的事。只不过,给峦留下了心理阴影,一些无法控制的过激反应。”
祝子绵稍稍平复了一些,想到与峦生活的点滴,开始明白过来许多事。
为什么房子布局是大开间,为什么浴室与厨房都是透明式装修,为什么床是榻榻米式,床下都是置物格,为什么衣柜储物柜的格子都狭小而密集。
都是因为峦不允许家里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藏人。他需要推开家门的瞬间就能确定,屋子里没有其它人存在。
“如果有其它人,就要铐起来是吗?”祝子绵喃喃地问。
苍点了点头,“从那以后,峦晚上睡觉的时候,屋子里不能有别人。把人铐起来,勉强入睡,已经算是我们了不起的治疗成果了。对了,还没介绍,哲,是峦的心理医生。”
说到这里,苍向自己的朋友抬了抬下颌,示意了一下。哲冲绵微微点了下头。
祝子绵看了看哲,又看了看苍,见两人神情都凝重非常。
他察觉出,三个人的这次碰面不是偶然,是苍特意安排的。而他们说起这件事,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么简单。
“你们——是希望我做什么?”祝子绵问。
苍也不兜圈子,“没错。我们希望你能参与到峦的治疗方案里。”
“我?我能怎么做?”祝子绵想不明白。
苍咬了咬唇,似乎在小心地组织语言,顿了一小会儿,才开口:“我们不敢保证这个治疗方案一定能成功,只能说有很大的希望。那就是把他重新带回那天夜里,让他重新面对一次。”
祝子绵听得揪心,眉紧紧皱了起来,“这可行吗?那一次都让他有心理阴影了,还来一次?”
苍的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正是因为那一次的记忆在他脑子里扎得太深,拔不掉。所以我们只能试图修改、干扰他的那段记忆。那天夜里,他的很大一部分恐惧来自于,他是无力自保的。如果不是家人碰巧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这才是他真正害怕的地方。我们必须让他独立面对一次,让他相信,他可以一个人应付这件事。”
祝子绵手心冒出冷汗,紧张地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他预感到苍想让他做什么了。
一定是让他扮演那个躲在峦床下的人,在夜半三更峦入睡后,去对峦做不轨的事。
他垂下头,紧张地问:“所以,具体,我要怎么做?那天夜里,那个人到底对峦做过什么?”
苍用手捏着眉心,沮丧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峦不说,那个人也死了。只知道当时家人冲进去的时候,那人浑身赤裸,已经在情欲的高潮状态。峦的衣服被剪碎,散落一地,两只手被皮带绑着,绑在床头的铁栏上,控制着他逃不掉。”
祝子绵胸内翻江蹈海,双拳紧紧地攥住颤抖不止,整个身体在这颤抖下快要散架一般。
他带着哭腔咆哮:“那你还说,峦没有什么身体上的侵害?”
苍过意不去地按住绵的肩,想帮他缓解一下,“绵,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事后检查身体,峦的身上并没有被那人抚摸的指纹,也没有那个人的唾液或是其它体液。仅仅是峦的手腕处,有两个人搏斗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峦惊醒后,那人给峦绑皮带时留下的。”
祝子绵眼底腥红,咬住唇无法苟同。没抚摸没亲吻就不算侵害了吗?把人衣服撕光看着意淫就不算侵害了吗?
苍看得出来绵的意思,躲开绵的目光,对自己的话有些内疚。
他收回手,弯下身将手肘撑在膝盖下,看着脚下沉声道:“对,是我说错了,是侵害。而且这侵害的余震比想象还要长,还要重。很长一段时间,峦没有办法和人靠近,他不能听到别人的呼吸声。一起长跑的时候,身边有人稍重的呼吸都会让他崩溃。所以我们怀疑——”
苍顿住,有点不想启齿。
“怀疑,什么?”祝子绵声音颤抖。
苍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绵看到他的表情,声音也更低了几分,“怀疑那人趁峦睡着的时候,剪碎他的衣服,然后就离着很近的距离,在峦身上不停地用鼻子闻。”
“闻?”祝子绵五官都扭曲变形,“这么变态吗?”
苍不及回应,一直不坑声的哲突地冷笑一声,“当然变态啊。不变态,能干出半夜躲人床底下的事吗?”
祝子绵不说话了,抱着双臂不停地用力抓着自己,好像身体里有虫子乱爬乱咬。
他有一种想回到那个夜里,把某人撕烂碾碎的冲动。
然而,苍却要他回到那个夜里,去扮演这个“某人”,用变态的方式去污辱峦,折磨峦。
而峦是他全心全意喜欢的人啊,是他想要像人妻一样去照顾的人啊。
祝子绵疯狂地摇起头,哭着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苍用力扣住绵的肩,带着几分威严大声说:“你听着,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住进峦的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被铐住,峦都能睡得着。你是唯一一个能完成这次治疗的人,也是唯一能帮峦的人了。”
“我不要!我不行!”祝子绵似乎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是麻木地不停摇着头。
苍变得有些焦灼,他力度更大,控制住绵动弹不得。嘴唇颤了颤,似乎还要进一步劝说,一个类似广播的声音在三层响了起来:“苍医生,峦先生来了。”
苍的手微微一松,祝子绵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站起身落荒而逃。
峦看到冲下楼的绵,吓了一跳。
祝子绵从峦骤然变化的眼神里,也意识到自己脸色不太好,估计泪痕都还没干。
他快速拿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勉强挤出个笑容,“峦,你来了。”
峦没有说话,质问的目光向他身后探去,还有些隐而不发的愤怒。
祝子绵顺着峦的目光,回过头,就看到苍和哲一起走了过来。
“他怎么了?”峦问。
苍面色不改,平淡地笑笑,“没什么,他不是脑子失过忆吗?正好哲来了,帮他做了做催眠治疗,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峦脸上没什么怒气了,只剩不安。他捧住绵的肩,小心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祝子绵看了看苍和哲,不得不佩服他们这么快就编出了个峦毫不怀疑的谎。
不过,他也不想戳穿这个谎,而且确实是些不太好的事,只不过不是他的,是峦的。
那件事在他脑子里又复演起来,他刚止住的眼泪又快要喷涌。
他不想峦看到他这个样子,于是抱住峦,把脸藏到了峦的肩上,“峦,想起什么都不重要,都会忘了的。我们回家吧。”
峦拥着绵,费解地看了看苍与哲的方向,两人均微笑着向他点了下头,示意他没大事,好好安抚就好。
峦只好不再多问,带着绵离开了诊所。
回家的路上,峦看了绵数次,感觉绵一直失魂落魄的。因为不知道绵想起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能怎么安慰。
眼看家越来越近,峦想着会不会吃点好的,能让绵心情好一些。于是尝试着问:“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去吃大餐?”
祝子绵听出峦安慰的语气,不希望峦担心,努力整理了一下情绪,笑了出来。
“其实,我想给你做顿饭的。”他说。
做不做饭的无所谓,峦见绵笑了,神情也放松了不少,开起了玩笑,“你要做饭啊?那是要赏我,还是要罚我啊?”
祝子绵冲峦噘起了嘴,知道峦在笑话他,每次斗志昂扬地做饭,做出来的都是死亡料理。
但他不服啊。而且那是以前。以前他给峦做饭,做的那叫饭,现在再做,做的叫饭吗?那叫爱情。味道在其次,过程很重要。
想到这里,他认认真真地说:“其实那天,我之所以去小便利店,就是想买些食材做饭给你吃的。”
车子摇晃了一下,峦看上去如坐针毡。
他不能提那天的事,提起来就心悸,还有强烈的负罪感。
此刻,听绵说,那天之所以去小便利店,是为了买食材做饭给他吃,那份负罪感更强了。强得他一时没办法安心开车,只得停靠在了路边。
“怎么了?我做的饭有那么难吃吗?瞧把你吓的。”祝子绵看出了峦的不安,开了个玩笑调节气氛。
峦倦倦地牵起唇,“为什么突然想做饭给我吃啊?”
祝子绵有些羞赧地把头转到一边,看向车窗外,支支吾吾地说:“就是觉得应该做饭给你吃啊。那——当人妻的那个,都会做饭吧。”
祝子绵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峦还是听见了。
“谁说的?”他笑着问。
祝子绵声音更加含含糊糊,“网上都这么说。”
峦伸手捏着绵的下巴,让绵把头正过来。他看着绵的眼睛故作委屈地问:“你和我在一起,是听网上说,还是听我说啊?”
绵垂下眉,不好意思看峦,问:“那你怎么说呢?”
峦一边用鼻尖碰了碰绵,一边爽声说:“我说啊,你只要养好了胃口,我做什么都能好好吃,就行了。”
祝子绵抬起头,假装生气地扁起嘴,“那得我让你做什么吃,你就做什么吃。”
峦捏着绵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力,捏得绵嘶了一声。
伴着这声嘶,峦笑着揶揄:“给个竿子就往上爬,你是猴子啊?”
祝子绵赌气地仰起头,“不敢答应啊?”
“我有什么不敢答应的?说吧,今晚要吃什么?”峦说着,松开了绵,只定睛看着绵那双转来转去,不知打什么鬼主意的眼睛。
祝子绵的眼睛,此刻看上去确实不怀好意。他舔了下唇,像看到美食的饕餮。
“我想吃——”长长尾音绵延不绝,与此同时,他的手悄悄地滑向安全带的锁扣。
啪的一声,随着安全带弹开,祝子绵像只小豹子扑了上去。
“你!”
话音未落,祝子绵已将峦扑到避无可避,呼吸也在瞬间升温,灼热地涌上了峦的脸颊。眼看一个比呼吸还要灼热的吻即刻就要将二人黏在一起。
但好像滚烫的开水泼在零下四十度的天气里,瞬间成冰。在一个微乎其微的距离,祝子绵顿住了。
恐惧,一种他从来没有在峦眼里看到过的恐惧,刺痛了他。
这恐惧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条件反射,让峦变得完全不像自己,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即使现在的峦像一匹战狼,已经有了一打十的强悍,即使面对的仅仅是一只战斗力悬殊的小白兔,这份恐惧还是会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冒出来,无法掩盖。
当然,事隔多年,峦已经学会把自己伪装得很好。他只让这恐惧快速地闪了一下而已。
很快,他便调整好自己,呼出一口气,看着不再向前靠近的绵打趣:“怎么了?等我扑回去啊?”
祝子绵眼神飘忽了一阵,此时的他已是兴趣索然,但害怕峦发现什么端倪,忙展颜笑了。
他调皮地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峦的唇上,又凑上去在自己的手指上亲了一下。
接着,他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啦。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身上大伤小伤还一堆呢,现在不是时候,等你的伤全好了的。”
峦原本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不太好,好像还下意识地推了绵一下,明显对绵有所排斥。不过见绵这么说,还说得这么嬉笑,他心宽了下来,眼神还因某种渴望闪出了星辰。
“绵,等我的伤好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祝子绵与峦的视线交汇,眼睛里同样被映射出了期待的星星点点,“结了婚,是不是你就可以天天搂着我睡了。”
峦眼底的星辰像突起阵风的海面,凌乱了一下。但依旧是一闪而过,他抿起唇,嗯了一声。声音有些虚浮。
峦,你在说谎。
祝子绵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他猜峦也不是有意说谎,峦或许也想尝试,想突破,想抵抗住自己的过激反应,但峦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祝子绵不说破,把头藏进峦的怀里,软语中携着十分的笃定:“峦,我们会结婚的。一定会的。”
第二天,祝子绵醒来的时候,峦已经去上班了。
他摘下护腕,看着新勒出来的淤痕,脑子里浮现出峦无助地被人束缚在床头的一幕,心被砸得钝疼。
那一夜,峦手腕上留下的痕迹一定也还在,只是峦小心地把它们藏起来了。
祝子绵把护腕重新戴好,草草吃了些东西,又去了苍的诊所。
苍依然在三层咖啡室里,哲也在。两人就坐在那里,衣服都没有换。这让祝子绵有种错觉,仿佛他没离开过,只是做了一个梦,又醒来。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猜出来:苍和哲肯定是料定了他一定会回来。
祝子绵坐到了昨天同样的位置,就在苍的旁边。哲见他落座,起身去操作咖啡机。
“这个计划,你们计划了很久吧?”祝子绵平静地问。
苍不否认,倦倦地点了下头,“是很久了。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必须能让峦完全放心地自然入睡,进入到深度睡眠,才有可能复刻出那一晚。”
“你都不行吗?你们那么熟?”祝子绵还有些困惑。
苍沮丧地摇起头,“不行。虽然铐着我的时候,他也能睡着。但睡得很浅,提防心很重。我稍稍的一点声音,都会把他惊醒。”
祝子绵两手握在一起,用力捏了捏,小声嗫嚅:“如果,我是说如果,峦一直带着这种心理疾病,会怎样?”
苍顿了顿,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最终看向窗外,好似茫然失神,嘴上喃喃:“如果不医好他,峦的家人不会允许他结婚的。因为峦就像一座活火山,不知道哪一次,情欲的呼吸声就会让火山喷发。谁也不知道,那时候会怎么样。”
祝子绵想到昨天他突然扑到峦身前时,峦眼底不正常的底色,那是火山喷发的预兆吗?
他手心被汗水浸透,纠结的思绪在脑中翻滚。
“可是,峦明明说,他要和我结婚的。他没有说他的家人会不同意。”祝子绵的声音有些酸楚。
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峦错误地以为一个完整的婚姻,一个他真心喜欢的伴侣,就可以帮他战胜这份恐惧。但不可能的。尤其是夜半三更,意识恍惚的时候,他根本分不清躺在他身边的人是谁。就算你们真的结了婚,那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祝子绵的双手已经用力到麻,他听得懂苍的意思,即使他与峦结了婚,他与峦都不能像正常的夫夫那样生活。
峦不会搂着他入睡,甚至两人情动时,还要提防峦会不会突然发疯。
煮好的咖啡一缕缕落入杯中,发出舒缓的水流声,祝子绵无意识地听着,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他身体里慢慢流失。
祝子绵越来越看清自己,他不怕危险,但他不想看到峦害怕他的样子。
最终,他站起身来,走到苍的身后。压抑着紧张的心跳,郑重地一字一顿,“好,我答应。”
苍缓缓转过身,手里多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举在绵的眼前,“这是峦家里那副手铐的钥匙,小心藏好。”
祝子绵盯着那把钥匙,像盯着即将打开的潘多拉盒子,不放心的他再度询问:“你真的确定,这样对峦有帮助?”
苍自信地勾起唇角,“怎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是啊,总不会更糟的情况下,为什么不赌一把。
祝子绵深深呼吸了一次,毅然决然地拿过了钥匙,转身向屋外走去。
这时,苍的声音又从身后飘过来,“出事那晚,是个晴朗的月圆之夜,在此之前,不要让峦发现异样。”
祝子绵没回身,认真点了个头,离开了。
直到祝子绵的背影消失,哲才从咖啡机前移开。
今天,他好像一直在事不关己地准备着咖啡,并做得很是陶醉。做好的两杯咖啡上,还精心制作了草叶图案的拉花。
哲将两杯咖啡放到桌子上,端起一杯小啜了一口,不浓不淡地说:“话没说透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年的峦只有十二岁,而且身体不太好,像个病美人。从那以后,峦疯了一样健身,还学了拳击,搏斗。早不是当年的他了。”
苍懒散地坐下来,轻飘飘地回应,“有什么奇怪吗?我们要的,不就是今天的峦,去面对昨天的事。”
哲把咖啡放回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同时他眼神变犀利,盯着苍质问:“那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峦真的回到那一夜,他会怎么做?”
苍迎着哲的眼,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那只能拭目以待啊。但绵不能有一丝恐惧,我干嘛要提前吓唬他?”
哲逼近了苍一些,眼里有些不忍,“可如果峦清醒前,疯狂地下了死手,一个不慎把绵打死了,他会不会患上更严重的心理疾病?”
苍面无表情,如果有,也只是一层冷漠,半晌后,他毫无生气地说:“有病就继续治啊,我们是医生,怎么能害怕患者生病呢?”
说罢,他从桌中央放咖啡勺的陶瓷筒里,抽出一把小勺子,把咖啡上的拉花,搅到粉碎。
天气预报说,这个月的阴历十五,是个观月的好日子。
祝子绵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仰头看着一轮满月徐徐升起,思绪似在神游。
峦从浴室出来看到这一幕,随口调侃:“干嘛呢?打算低头思故乡啊。”
祝子绵扭过头来,“我的故乡就在这里啊。”
说罢,他含着一点暧昧不明的笑意,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峦。
今夜的峦,穿着那件挂猫尾巴的情侣睡衣,野性张扬,如同初见。
他见绵笑得勾引,便顺从地走过去,把窗帘拉起,坐到了绵旁边。
“好了,不早了,该睡了,明天我要上班呢。”峦说着,在绵的耳朵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祝子绵似乎感觉痒,笑着逃开,但嘴角笑得却十分享受。
自从两人关系确定,祝子绵发现峦真的好喜欢亲他。临上班要亲一下,下班进门要亲一下,只要在一起,见缝插针都会忍不住亲一下。
这记亲吻也不定落在哪里,反正祝子绵觉得短短几天,他肩部以上,没有峦没亲过的地方了。
只是这些亲吻都是点到为止,从不吻到彼此失控。好像一块垂涎欲滴的大蛋糕,不舍得一口吃光,所以分成了无数的小口,一点一点地品。
从祝子绵的角度来说,更像一块美味的蛋糕,不能让他一口吃光,所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
他们的感情增长着,又克制着,夹杂着一些不可明说的秘密。
祝子绵把头枕在峦肩上,目光涣散,幽幽地说:“峦,今晚,我可不可以在你床上睡啊。”
这个暗示足够明显了,谁听到都该心中一荡。
但峦的身体颤都未颤一下,恰恰因为颤都没颤一下,显得心里早有预案。
“怎么?”峦说,“等不及了?小朋友要乖,有些事要结了婚才可以。”
祝子绵的头从峦肩上移了下来,用手撑着斜睨着峦,“唉哟,峦哥哥好保守啊。不结婚不上床的。”
峦没被绵叫过哥哥,冷不丁听到,心被挠了一下,笑出了声。赶紧又收敛起来,耐人寻味地问:“对啊。不好吗?该不会你——”
“我可没有过。”祝子绵赌气地打断,“人家还小呢。还不会呢。”
这是实打实的实话,贵族胶囊里也只教了他怎么当个男人,可没教他怎么当人妻。
想到这里,他脸红起来,钻到峦怀里,黏黏糊糊地喃:“哥哥教我。”
峦心跳有些快,强呼吸了几次才能说话,还没什么力气,“别闹了,结了婚再教你。”
祝子绵仰起头一脸天真,还有些失落,“可是,在我心里,我们已经结婚了啊?为什么要整那个仪式感啊?我不在乎的。”
峦看着绵那双眼睛,迟疑了一下,噗呲笑出声。他在绵的头上带着惩罚意味抓了几下,把绵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接着,他戏弄意味极浓地说了句:“因为我怕你始乱终弃啊。”
祝子绵像听了什么大笑话,张着口就要反驳,但峦明显不敢再往下聊,他捂住绵的嘴:“别想了,等结了婚,天天教你。”
说完,他把撒娇不肯动的绵连拉带拽弄到了绵自己的床上,习惯成自然,顺手便把手铐铐了上去。
听着那熟悉的咔哒声,祝子绵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是他最后的试探。
他好希望峦能和他相拥而眠一次,哪怕就一次,他都可以去与苍商量,让他们更改治疗方案。
但显然,峦自己都不敢做这样的尝试。
灯熄了,祝子绵摸出了手铐的钥匙。
这一刻,他的心反而安稳了。如果说,必须要有一个人对峦做这种事,他宁可那个人是他。
凌晨两点。祝子绵离开了自己的床,并把窗帘撩开。
月光的银辉顿时毫无保留地倾倒在房间里,昏暗依旧昏暗,但足以让人看清每一个精致的细节。
祝子绵甚至觉得,他可以看到峦的眼睫长长的,弯弯的,一动不动。峦真的睡得很好,很熟。
换言之,当他被铐住的时候,峦真的已经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但他现在却将这层安全感击碎。
开弓没有回头箭,祝子绵不再犹豫了,用苍的话说,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了,那就赌一把吧。
他拿出准备好的锋利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峦的衣服。一寸一寸,直到完全衣不蔽体。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峦的身体,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语。
峦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彻底,透亮的月光映照下,能看出来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还在。还有些比较大的划伤,伤疤未清。但不影响结实厚重的身体散发着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