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养我众将士—— by稼禾
稼禾  发于:2023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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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喝点水吧。”
茶碗放在面前用石头垫着脚的桌上,戚昔从面前的一双树皮似的手,移到老人的脸上。
他道:“谢谢。”
老人笑着,但手却摸索着桌面,随后慢慢坐下来。
戚昔这才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
“天冷,还麻烦你跑这一趟。”
戚昔双手捧着茶碗,温热传递到手心,他眉头松开。声音也像沾染了温度。
“瞧见葫芦确实好,所以便多瞧了瞧。”
没说上一句,老爷子又转过身去捂着嘴咳。
他呼吸有些急,但仍旧急于给戚昔解释:“娃子别怕。不是什么痨病。只是前些天出去做些活计,凉了才咳的。”
戚昔顺着道:“早治才好。”
“挨着挨着就过去了。都是小病。”
戚昔不再多言。
他等着小孩的将葫芦带回来。
老人家却像难得找到人说话,自己便讲起来。
“我们这儿风沙大,十个人里有五个便会犯喉咙不舒服的病。娃子要是出门,蒙着脸才好。”
“晓得了。”
“听口音,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戚昔瞧着那房梁上挂着的葫芦,目光微晃。
“不是。碰巧游历到此地。”
“那便是了。”
“这边冷,出门时身上能捂多少就捂多少。病了不好治,也贵。”
戚昔看着老人满是沟壑的脸,笑了笑,又想起他看不见。低低地应了一声。
“爷爷,哥哥,我回来啦!”
老人家听他风风火火的,笑着骂:“这傻小子。”
“咳咳,咳咳……”
“爷爷,爷爷你怎么又咳了。”
小孩焦急的拍着老人的背,熟练地抓过桌上刚被戚昔搁下的碗,送到老人嘴边。
“爷爷只喝一点,一小口。”
等老人缓过来,戚昔指了指桌上的葫芦:“小孩,帮我绑在一起。”
“诶!哥哥你都要吗?你不验货吗?”
戚昔看着小孩的眼睛,道:“已经验了。”
还是照着一个五文,戚昔付了钱。
他拎着四个或大或小,但都品相上乘的葫芦出门。沿着来的路,戚昔去了之前看见的药铺。
再出来时,手上又多了两个葫芦。
回到客栈,掌柜的已经回来了。
后厨房里有炒菜的声音,戚昔想了想,将葫芦先放回屋子里,再往后厨去。
住客栈两天,他就没见过其他的人。店里只有他跟掌柜的两个。
他现在若是用热水,便会自个儿去提。
澡桶灌满,戚昔好好泡了个澡。
洗去一身寒凉,他坐在炭盆前取暖。
头发烘烤得半干时,饭也好了。
门打开,掌柜的一眼瞧见桌子上的葫芦。他笑,嘴上地八字胡跟着咧开。
“这是出去了?”
戚昔点头,接过饭菜。
掌柜:“这些个葫芦看着不错。”
“嗯,见模样好,买的。”
“嘿!买什么。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几个。咱着家家户户都种这个,多的是。”
戚昔:“这些也够了。”
“那你好好吃,吃完了像之前那样给我放在桌子上就好。”
戚昔:“好。”
独自在房中吃完饭,戚昔将碗筷端下去。
本打算顺手洗了,但掌柜的直接将他推出了后厨。
戚昔默了默,在外面大堂坐了会儿。等掌柜的出来,他问:“掌柜的,这城里哪里可以租房?”

戚昔:“总不能在你这儿待到明年。”
现下快十一月,斜沙城开春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一直住在客栈,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掌柜的搓了搓脸。
“有,什么时候租,我带你去找牙人。”
“就这几天。”
“赶早不赶晚,就这会儿。”
掌柜的双手往后一背,肃着脸,看戚昔跟看自家小辈似的。“去把大氅穿上,现在就走。”
客栈锁了门,两人一前一后出去。
“要我说啊。你就趁着这几天想想,要走就快点离开。真要像大胡子他们说的,明年才走,那你可要受一些苦。”
“就是现在去府城,也比在我们这里过冬好不少。”
戚昔:“这里就挺合适。”
掌柜的像听了笑话,八字胡颤颤巍巍的。
“合适。我们这儿啊,可不合适。”
“就说这会儿吧,雪还不是最大的。更晚一些,那雪大过头了会造成雪灾,房子都能压塌不少。每年死的人不少嘞。”
“等天气暖和了,风沙又多。正好种庄稼的时候吧,水又少。穷啊,都穷。”掌柜感慨得很。
“要不是大将军在这里守着,我们的日子是早就过不下去了。”
“而且就算将军守在这儿,每年那些攒够了银子,带着全家人走的依旧不少,还越来越多。”
“你啊,年轻,等你感受了,你就后悔了。”
脚底下地雪踩得咯吱作响,戚昔脑袋上扣着帽子,脸藏在阴影中。轻声道:“去哪儿不是活。”
掌柜的眉头一拧。
这会儿也顾不上人家是客人了,脱口而出道:“谁家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像你一样。怎么跟活了几辈子似的。”
戚昔脸上终于是带了点笑意。
“掌柜的如何知道。”
“哼!我要是你爹娘,见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着急。”
戚昔脸上的笑意缓缓落下,他垂眸,好像又藏进了阴影里。
后头掌柜的再说什么,他都没接话了。
掌柜自知多言,别扭地摸摸鼻子。
小少爷果真是小少爷,听不得真话。
到目的地了,牙人却不在家。不得以,两人又只能回去。
路上,掌柜的见戚昔还是不说话。露出来的下半张脸被凉得还有些白中泛紫。
他张了张嘴,道:“你别介意,我一时口快。对不住。”
戚昔头微抬起,露出一张脸。
他看着掌柜的眼睛,眸子里并没有锋芒。只如冰封的湖面,平静不已。
“您不用道歉,我只是在想事。”
“更何况,我无父无母,何来他们挂念。”
戚昔还是那副淡然模样,但掌柜心上却更难受了。本以为是谁家少爷,现在看来,却是……
总归是他失言。
“回去也无事,不若去酒肆暖暖身子?”
戚昔看出掌柜像表达的歉意,点了头。
不欠人,也不让人欠。相处才会自在。
斜沙城冷,但酒能暖身子。所以这里的人多少喜欢喝一点。酒多为黄酒,多为烈酒。
一口下去,没喝过的很快会晕乎。
但即便是醉了,大家也鲜少作乱。因为上面有人压着。
戚昔看掌柜的样子,知晓他是带着自己去他常去的那一家酒肆。
位置也在东边,就挨着之前他去的那一条小巷子。在路口。
店外面,一张写着酒字的旗子立在外面。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卖什么的。
店面破旧,但里面收拾得干净。撩起厚实的帘子,里头坐了不少人。
五六张小桌子搁在空地,桌上放着花生米。
一个酒壶,几个酒杯,就是斜沙城的人冬日里打发时间的方式。
“关掌柜,坐这儿!”
两个魁梧汉子坐在靠近窗边的地方,见打头的掌柜,立马招呼。
其余人跟着看去,见到他后头的人纷纷噤声。
刚才他们还说着这小少爷呢。
这白鹤似的人,怎么会到他们这破烂酒肆来。
“小公子也来了,坐。”
戚昔从掌柜的侧面看去,说话的人不是之前商队的领队是谁。
“大胡子,你这是活儿干完了?婆娘让你出门了。”
周围扬起哄笑。
笑着笑着,众人又悄悄摸摸看向戚昔。见他依旧是那副表情,有些不自在地挪挪屁股。掩饰似的,继续跟自己的同伴说话。
大胡子歉意地冲着戚昔笑笑。
戚昔颔首,跟着掌柜在他们一桌子坐下。
“有几天不见了,小公子可还习惯?”
戚昔:“还行,多亏掌柜照顾。”
关掌柜摸了嘴上的两撇胡子,谦虚道:“哪里哪里,那都是应该的。”
另一个汉子,也就是之前一直在戚昔跟前架着车的。名字叫常河。
他见着戚昔,目光先打量了一番。
见他好好的,面上才松快起来。
他笑着冲帘子后喊道:“老李,上点好酒好菜来。”
李老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这是卖酒的。好酒我有,哪里来的好菜。”
说着,从后面掀开帘子出来。
戚昔抬眸看了一眼,李老爷子立马哎呦一声。“好俊俏的小郎君!”
戚昔脸上挂起笑:“您老谬赞。”
“今儿你可来对了,老头子我那上好的云山酿还还剩最后一坛,等着,老头子我去拿。”
话落,众人立马叽叽喳喳道:“老李,你不说没了吗?”
“就是,有你这么偏心的。”
李老头嫌弃看着这些个嗓门敞亮的汉子、媳妇。
“去去去,你们都喝过多少了。也让小郎君尝尝。”
戚昔:“我不擅酒。”
大胡子将一边扣着的杯子正过来。“没事儿,想喝就喝。斜沙城其他的拿不出手,但酒可是一绝。南边那些,就我喝过的,尽是不够劲儿。”
戚昔不擅酒,但他曾今也喝过不少酒。不是品尝,是为了助眠。
一般一杯下去,他能好好睡个整觉。
李老爷子直接将一整坛酒壶端上来,扯开塞子。拎起来就倒。
酒是一丁点儿没洒出来。
“好!”
众人鼓掌。
戚昔也笑。“好技艺。”
掌柜的端起一碗放在戚昔前面。“他都倒了多少年了,这点功夫都没有,早该关门了。”
“慢点喝,这个烈。”
戚昔点头,鼻尖是酒液的醇香。一闻就知道是粮食酿出来的酒。
在众人眼神期盼下,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没入喉时,微微刺舌。不过那香味更浓了。待一咽下去,辣度立马上来。
戚昔闷咳了一声,脸上立马随着酒入喉的烧灼变得红润。
“怎样?”
戚昔眨了眨眼睛,眸子里的水光散去。“好喝。”
掌柜的见戚昔能接受,满意地端起大碗,吸溜了一大口。“可惜了,以后就喝不到咯。”
李老爷子笑骂一声:“斜沙城那么多的酒肆,还能缺了你的。”
“那不一样。你老李这儿的酒,是独一份儿!”
李老头不理他,围着围裙,去收拾客人吃完的桌子去了。
喝着小酒,众人聊着起来。说着说着,便说到了戚昔的事儿。
常河眼睛一亮,提议道:“要赁房,最好是选在将军府的那条街,安全。”
“不过那一方的租金会贵上一些,要是小公子觉得可行的话,不用牙人,我便知道几个。”
戚昔:“我一个男子,倒也不怕。”
“看哪处的房子合适,租金合理,那便租哪儿。”
“那小郎君看看,租我这儿可行?”
众人回头,见是李老爷子端着盘子,到了他们桌旁。
“你这儿?”关掌柜笑着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儿前面不是开着铺子,如何能住。”
“如何不能?”
李老头匆匆将东西往后厨一放,立马擦干净手出来。“我这儿前面是铺子,小郎君还能雇人做些营生。就是卖些瓜果,也能有些进项。”
“再说我这后头,有院子有房子的,怎么就不行了。”
“你去外面瞧瞧,瞧瞧有地段的有我这么大吗?有铺子的有我这院子好吗?呵,亏你还是个掌柜呢,没眼光。”
他这铺子从他二十岁开到如今七十岁,年头是大了些,可他也翻新了好多次。
现在铺子开了多少年了,哪家不知道。
“要我说,就我这儿好。”
“小郎君何不跟我去看看。”
老爷子是见着戚昔干干净净的,与那些个大老粗不同,瞧着就是那能爱护房子的人。
虽说他老了,做不动了。租出去好有个进项。但他也不想随便找个人来霍霍。
有时候就是赶巧了,能遇到个合眼缘的。
常河刚想说人家小公子不会在这地方待多久呢,大胡子就扯了下他的衣服。
常河闭嘴。
戚昔想了想,站起来。清俊的脸挂着浅笑:“劳烦您带路。”
“走,一起瞧瞧。”关掌柜也站起来。
老李一喜,客人也不招呼了,领着人往里。
“前面着铺子你们也能瞧见,重要的是我后面这院子。”
“当初建的时候,费了我好大一番劲儿。墙面垒得高,寻常人也翻不进来。”
“院子里中间铺着石板,边上种着些枣树。你要是喜欢花草,还可以在墙根自己种些。对了,这里边我还留了一块菜地。现在就种着些小葱。”
随着他的话,众人或是看围墙,或是瞅瞅他那已经被雪覆盖完全的小菜地。
戚昔目光转了一圈,看得很认真。
院子不小,四五十平,就是圈个地方养点牲畜都是可以的。能住的房子虽然只有两间,但是面积大,都是砖房。
“确实不错。”关掌柜冲着戚昔点头。
“就是外面开着铺子,吵闹了点儿。”
“你懂什么!这儿可安静着呢。我这些东西都是实打实的,老人家我睡觉轻都不会吵着。”
戚昔一圈看完,对老李道:“我考虑考虑,三天内给您答复。”
“行!小郎君要是真的租下,我也给你个实惠价。”
后院兜了一圈儿,众人又回去坐着。
大胡子:“若是小公子不满意,我兄弟几个也知道几处,都是安静的地儿。”
戚昔笑道:“不用麻烦诸位。”
整个下午,几人在酒肆里消磨时光。顺带让关掌柜跟老李一起又炒了几个菜,直接吃了晚饭。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黑了。
简单洗漱过后,戚昔直接回房间。躺下没多久,微醺的脑袋逐渐放松,沉入了梦里。
可睡到半夜,戚昔拧着眉头,一脸虚汗从梦中醒来。
他双手捂住肚子,只觉得腹部跟针扎似的,刺刺的疼。
戚昔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户。外面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几时了。
他撑坐起来,头靠着在床柱上。
又一股疼痛绵延袭来。
戚昔眉头紧皱,克制着咬牙。
痛感密密麻麻,不像以前他胃疼那般。但更折磨人。
顷刻,戚昔额前的头发汗湿,挂在苍白的脸上。
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又缓了一会儿,戚昔穿好衣服站起来。
桌上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他捂着稍微安分下来的肚子,往后厨去。
好在掌柜的捂着火,木柴引燃得快,烧一会儿水就开了。
温水入喉,腹部泛着寒意的地方好受了些。戚昔眉头松开,回到房间。
他掌心揉着肚子,有些犯呕。
他猜测或许是今天下午喝了酒,再加上才来这里没几天,水土不服。
戚昔深吸了一口气。又用热水压了压。
离了灶火,晚上的凉意很快浸透手脚。他加快步子往床上去。
再窝进被子里,全身用被子紧紧裹住。到下半夜,戚昔才睡得安稳了些。

他裹着被子动了动。
炭盆里的木炭已经熄灭,室内的气温降低不少。稍稍动一下,冷风灌入被窝。
他恹恹地蜷缩起来,将泛凉的脚搁在自己小腿上取暖。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戚昔才坐起来。
今日的雪停了,外面依旧是亮堂堂的。窗缝里进来了一缕阳光,瞧着舒服得紧。
戚昔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潮潮的,定是后半夜的时候又出了汗。但好在肚子不疼了。
换了衣服被罩,戚昔端着木盆出去。
掌柜的正坐在的他那烤火的小炉子边,吃着热乎乎的面疙瘩汤。
“醒了。”
“你的在锅里,刚煮好的,收拾好了就赶紧吃。”
关掌柜吸溜一口热汤,脸被热气熏得黑红黑红的。见戚昔端着衣服,他道:“要洗衣服是吧,放着放着。”
戚昔:“我自己洗了就好。”
“哎呀,叫你放着你就放着。别挡了人家挣钱的营生不是。”
戚昔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被罩子放回去。
从后厨端着碗出来,他坐在炉子另一边。
“什么叫挡了别人的营生?”
掌柜的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里头还有一颗是金色的。
“就是些媳妇婆子冬日里无事,靠着接点儿活计多挣几个铜板,补贴点家用。”
戚昔抿了一口浓稠的疙瘩汤,瞧着上面新鲜的嫩白菜。“多冷。”
“可不是嘛。”
“冬日里,寻常人家连柴火都舍不得用。用那刺骨的冷水洗,也是不容易。”
戚昔默默地吃着,胃里暖和了,他皱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何不做些其他的。”
“其他?能有什么其他的活儿。那些个媳妇婆子们没什么大力气,不像汉子,去扛东西一天还能挣个几十文。”
见戚昔若有所思的样子,掌柜的忙道:“哎!你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操心这些事儿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儿,这么多年了,咱这地儿的人还不是这么过来了。”
戚昔:“总有好营生。”
“好营生……那你觉着我这是好营生不?”
戚昔咽下嘴里的东西,扫了一圈他这不大不小的客栈。再看掌柜的面红色润,身体康健。
“应该是。”
掌柜的哈哈大笑。
“你这话我高兴。”他脸上的笑容一收,摇头道:“但哪里又算得上好。”
“单只靠着这客栈赚钱,我那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
“要不是这地是我的,开这个客栈下来,我怕租金都不够。”
戚昔:“那您也算富贵了。”
掌柜的谦虚:“是,日子还能过吧。”
他觉着戚昔想法天真,想着这小少爷以前恐怕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就多说了几句。
“做营生什么都得靠人。要有人来做,也得有人来买。你瞧瞧我们这个地儿,能有什么人买。”
“你就是去……”掌柜的冲着门外扬了扬下巴,“就像酒肆对面那包子铺,他家要是做纯纯的白面包子,都没几个舍得花钱买的。”
“有这个钱,还不如直接买白面回去掺着麸子,能多吃好几顿。”
戚昔目光波动一瞬,又恢复如常。
他直直地看着掌柜:“这么难,为什么不走。他们不可以走,你可以走。”
掌柜的一笑。
“走哪儿去,我祖祖辈辈都在这儿。离啊是离不了的。”
“而且咱们这儿差是差了点儿吧。”
戚昔摇头:“不止一点。”
掌柜的一噎。
“差是差了很多,但我高兴。”
“地总是要人守的,没人的地,那就成了荒地。多可惜。”
“你说是不是?”
戚昔:“你说的对。”
吃完饭,收拾收拾,戚昔又回去躺了一会儿。待到中午太阳大了,才慢悠悠地裹紧自己出去。
他打算在这里短期住上一段时间。
至于租不租李老爷子的房子,他还要想一想。不然就租上一段时间他走了,还要麻烦他的老人家继续找人。
若是这样,倒不如租其他的。
刚出门几步,后面掌柜的跟了出来。
“去哪儿?”
戚昔:“四处看看。”
掌柜的看了看戚昔的脸色。
阳光覆在他面上,人瞧着懒洋洋的。唇色还是白,看着怪让人不放心的。
他道:“要不我带你去转转吧。来了这么多天了,你怕是还没走完这斜沙城。”
戚昔眼里的笑意浅浅:“那就麻烦掌柜的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关掌柜走到他前面去,雪踩得吱呀吱呀响。
“咱们这儿地方,你别看着破旧,但着实不小。”
“城里面有两条主道,一个是咱们现在走的这一条。另一个是东西向的。”
“南边、东边、西边咱们都可以过去,也可以出去。但是北边没事儿的话就不要靠近。”
戚昔:“那边是军队。”
“可不是,将军府也在那边。咱们寻常老百姓也不会打仗,凑那边去小心给你抓起来当兵。”掌柜的声音唬人,脸上确实笑着的。
戚昔也笑笑:“那我不去。”
“城外西边、北边都有山,有时候年景不好,大家伙都喜欢往山上跑。运气好的话,里面能找到不少吃的。不过里头有大虫、黑瞎子,没熟悉山头的人带着就不要上去。”
说着,掌柜的感慨地看着西边:“说起来,去年上头还被咬死了人呢。”
戚昔往西边看。
隔着错落的房子,目光眺过十几米高的城墙。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山。山在冬季是白色的。
云层压得很低,直接跟着雪一起,盖住了山顶。
有些裸露出来的,还有黑色。
像被铁做的大刀一刀一刀砍上去。炸开了火花,也把山体燎得黢黑。
“瞧着光秃秃的。”戚昔道。
“这不是冬天。没叶子遮住,那可不就是光秃秃的。”
他们一直沿着南北大街往北走,慢悠悠的。
两刻钟后,便能清晰地看到在西北边处,看起来高大一点的建筑。
“瞧,那就是将军府。”掌柜抬头挺胸,看起来颇为自豪。
戚昔说实话:“跟客栈差不多。”
“你不识货!里面可比咱外面好着呢。”他跺了跺脚,“就是这地面吧,里面可是用上好的青砖铺的。”
戚昔眼里析出点点笑意,顺着他的话:“那确实好。”
“以前更好,不过几代将军住进去之后,就瞧着破起来了。”
戚昔不解。
“这房子是以前一个地主家的。”
“原来如此。”
地主家有钱,惯会装饰自己住的房子,越是辉煌越好。但一个为国为民,驻扎边境的将军便少有这追求。
没看多久,他们拐弯。
戚昔瞧着笔直的路,转身跟着掌柜往东边。
“城里的大街就着两条。小的就数不胜数了。走小道你也可以从东边走到西边。”
往东边城门出去,是平整的田地。
少许沟壑纵横,是细长的河流,不过这个季节已经冻结。
在远处是连片的枯黄草地被压在雪下,应该是湖沼之类的。
“咱们城里的百姓大都会出来种点地。这边铺子里的粮食贵,不如自己种地好。”
“而西边是大山,北边山矮一点。只有东边跟南边平缓一点的,可以种粮食。”
戚昔瞧着雪覆盖下,一望无际的平原。
河沟从中间穿过,蜿蜒如长蛇。料想时而变换路径,将这边难得的平地分割出不同的沟壑。
“收成好吗?”
“不好。”
“十种九丢。”掌柜的眼里露出几分苦涩,“埋在地里苦干,多数时候也饱不了整年的肚子。”
戚昔望着无边际的平地,眼中涟漪四起。
从他出生到成年,就是无父无母,也是被养得好好的。他鲜少尝过饥饿的滋味。
而这个地方,饥饿是常态,饿死的事儿也不算少见。
戚昔看着自己的手心。
掌柜看他脸色不对,立马道:“太冷了,回去吧。”
戚昔抿紧唇,跟着掌柜的回城。
这一天,戚昔跟着掌柜将斜沙城的情况了解了个五成。剩下的五成,两成是他自己看到的,还有三成,是他觉得还没看到的。
戚昔没什么大志向,他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但是现在……
脑中突兀地闯入买葫芦的小孩。
笑着的,一脸通红。他像雪山上与世隔绝的小草。渺小一株,但顽强扎根。
他很好,比自己好。他期盼着未来。而自己从来没想过未来。
或者,可以试着留下试试。
不是试一试做一个救济万民,拯救百姓的人。他没这个志向,他也没这个能力。
而是做一个参与者。参与他们的生活,感受这个在后世鲜少有的,表面破旧不堪,但内里干净淳朴的边关之城。
什么时候他觉得可以离开了,那便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就是。
而李老爷子的房子。
戚昔心中有了定论。
戚昔看着前头缩成一个球的掌柜,声音透着些许的松弛:“李家老爷子的酒肆租出去,他住哪儿?”
“他啊,他去他孙儿那里养老。”
“府城,你知道吧。他孙子在府城卖酒呢。”
戚昔:“我可以买下来吗?”
“买?”
掌柜看戚昔的眼神极其诧异。
“你……怕不是钱多?不然你干脆一直住在我那客栈算了。我包吃包住还给包洗衣服。”
戚昔忽然就笑了。
他笑得很灿烂,嘴角弯弯,眼睛在阳光下发亮。白皙的面庞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整个人都柔和下来了。
掌柜的看着,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他感慨:“多好看的小郎君啊,合该多笑笑。”
戚昔笑意收敛几分,耳垂微红。
这里的人,也很喜欢直白的夸奖。
戚昔笑容又深了不少。
他觉得挺好。

掌柜知道李老爷子家的情况,听到戚昔说要买下酒肆时,着实替自己的老朋友激动了一番。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让戚昔好好考虑考虑。
在斜沙城买房子的人,戚昔算得上是前头几个。
戚昔本就是不会轻易下决定的人。但决定了,便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轻易更改。
如此,约定的三日期限一到,戚昔去了酒肆。
说明来意,他还以为李老爷子会犹豫。
但谁知道他立马激动得抓住自己手腕,就差直接摁着他的手,在地契上摁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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