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换一具新身体—— by不间不界
不间不界  发于:2023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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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寅和辛蓉二人在第一道口就被赶了下来,理由是科研人员的住所和军职人员安排在不同的区,络腮胡长官又早就想把他们这两个累赘甩下,所以丝毫没有为他们绕路的打算。
当然,络腮胡拒绝给帕尔默搭顺风车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说是要以最快速度将为掩护队友逃离英勇被俘的赵志勇队长送医。天知道赵队和辛蓉被俘期间,一点皮都没来得及掉,络腮胡就带人支援过来了,也不知道这是带赵队去就哪门子的医。反正总结就是一句话:接下来的行程请帕尔默教授自行安排。
当然,如果不是碍于面子,络腮胡更想直接地说:你快给老子滚下车,真的不想再看到你了。
下车之前,戊寅回头最后看了眼在沉睡的解临渊,一头杂乱的银发随意披散在担架上,发缝里都是草灰,还有几捋紧紧贴住他脸颊,一路上都没有人愿意为他整理。
戊寅没有留恋地转身跳下了车。
运输车接受完车辆安检,趾高气昂地甩下一地车尾气,眨眼间就没了影。留下灰头土脸的戊寅和辛蓉站在第一道口的岗亭前,看着眼前排列入内的长队,分外茫然。
在他们前方,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咬着树枝在骂街,抱怨说今晚还得熬夜写任务报告,还有一个说他要写枪支遗失补办申请,财政那帮子人下巴在眼睛上面,成天哭穷,也不知道批不批得下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终于轮到了他们安检。门卫在庇护所人员系统中再三核实,表示外派的科研队中并没有一个叫辛蓉的女性,他从对外窗口后抬起头来:“您好女士,您并不是我们狼烟的常驻居民,外来人员请走隔壁窗口排队登记,核实身份信息,确认后,我们会有人统一安排入住和管理。”
“帕尔默……”辛蓉再一次紧紧贴住戊寅。
戊寅疑惑看向这个被点名的女人,不明白她现在这副模样是想做什么。
辛蓉液直勾勾地望着他,等了一会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眶逐渐变红,几乎就快哭出来。
戊寅:“……”什么情况?
“你,”辛蓉泣不成声,“……你不认账?”
戊寅:“???”
目前,各大避难营基本上都是无条件接纳一切外来幸存者,但生活条件大多恶劣。说是新人统一住宿,其实就是去住那种临时搭建的铁皮屋,一间一间沿着街道排列,又小又窄,潮湿闷热,蚊虫还多,运气好里面能有个折叠床,运气不好就只能睡地上,还得是两三个人挤一间,几十个人抢一个公共厕所。
辛蓉之前在盟友避难营就住在这样的“集装箱”里,她胆子小也吃不了苦,又孤身一人,待了快小半年也没能攒够积分点,住到为数不多的居民楼里。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在一个月之前鼓足勇气去勾引帕尔默,央求他带自己去狼烟庇护所,想借爬床攀附上有身份的人,得到好一点的生活条件。
和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远不止一个,帕尔默色中饿鬼的名声在外,避难营里好多人都知道他男女通吃,来者不拒。不过辛蓉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忍饥挨饿,把本就不多的食物打点出去,这才有机会爬上帕尔默的床,然后使尽浑身解数伺候他,好不容易得到承诺,带她去狼烟庇护所,还说什么会让她住进自己的科研员宿舍。
结果等到实际出发的时候辛蓉才知道,帕尔默这家伙居然要带整整三个人走,还是两女一男,并且都许诺了住自己40平方米的员工宿舍,一张床给四个人睡,打算来个三妾侍一夫,坐享齐人之福。
她气得人都在发抖,但又没办法,只能咬牙切齿地跟着启程。
最开始辛蓉还憋着闷气在车上跟其他两个“妾侍”别苗头争宠。那男的上车之前行为举止扭得像一只妖娆的花蝴蝶,缠着帕尔默的胳膊各种‘老公你说句话呀~’,可奇怪的是,上车后这人却忽然沉默起来,闷声不吭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另一名女人则和辛蓉一个臭脾气,估计发现自己不是唯一之后也攒着满肚子火,被挤兑两句之后立刻和辛蓉互相阴阳怪气起来。帕尔默也不拦着,反倒很享受这种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的感觉,辛蓉简直又气又恨,认为自己做了一个错误得不能再错的决定。
但谁也没想到,仅仅过去了两天时间,三人里竟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被这48小时的逃亡经历吓得魂不守舍的同时,她又不由自主产生了由衷的庆幸,想着自己终于能独占帕尔默……
可现在看来……这名金发研究员似乎不太想认账?
如果帕尔默不出声收留她,按照狼烟庇护所常规新人入住的流程,辛蓉照样还是只能住铁皮屋,盖着发霉酸臭的枕被,吃最差最少的食物,还要早出晚归地做体力劳动挣积分点,甚至是一些危险的所外工作。
“帕尔默先生。”辛蓉还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苦苦哀求道,“您答应过我的……”
戊寅就差把茫然刻在脑门上:“……”
答应什么了?帕尔默到底答应过你什么?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初只是草草确认车是往狼烟庇护所开的,他就随便挑了个年轻男人一头寄生了进去,其余一概不知。
辛蓉流着泪道:“您答应我,让我……”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包括岗亭的值班人员,前面本来要走的咬树枝大汉,排在后面的一批扛着锄头出任务回来的居民。辛蓉的脸皮还没厚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些腌臜交易摊开来讲,委屈、害怕、羞愤百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哽咽着说:“让我……做您的,助理,对,生活助理,您不能说话不算话……”
生活助理?
什么是生活助理?
“是吗?”戊寅后退半步,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这种场面。
“是啊,你的生·活·助·理·”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戊寅转过身,就见一名有着棕褐色卷发的矮个男人微笑站在他的背后,穿着标志性的白大褂,意味深长地笑道,“帕尔默,是爷们就敢做敢当,还不把人姑娘带回去?”
戊寅迅速瞥过他胸口佩戴的工作证:纳特·弗洛伦。
“弗洛伦……?”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后者立刻大笑着上前搂住他,好哥俩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好久不见了帕尔默,怎么这么生疏地喊我弗洛伦,是气我没有及时来接你?抱歉,被一个笨手笨脚的男孩拖了会时间。”
说着,他还俏皮地朝帕尔默眨了下右眼,意思是你懂的。可惜此刻他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戊寅什么都不懂。
……不过他会不懂装懂。
“纳特。”戊寅很自然地顺势改了称呼,他推测出这人是帕尔默在研究院的同事,并且看起来关系很好,“你是来接我的?”
“当然。”纳特一直在笑,看起来非常阳光开朗,不过能和帕尔默关系这么铁的人,想来不会是什么善茬。他朝辛蓉挥挥手:“好了美女,别哭了,我的小老弟帕尔默最是怜香惜玉了,他肯定是在跟你开玩笑的,快上车跟我们走吧。”
听到这句话,辛蓉瞬间止泪,激动地望望纳特,望望帕尔默,又望望岗亭值班人员。
在场的人重除了戊寅以外,全都理解这个所谓生活助理的实际含义。混乱的末世,什么妖魔鬼怪都有,门卫见怪不怪地在系统中录入信息,不一会就递出来两张表:“辛蓉女士,请在这边填写新人入住登记表,打星号的是必填项。另一张是狼烟庇护所的生活须知,您可以带走阅读。”
“好的好的,”辛蓉忙不迭瘸腿过去拿起笔写下了名字,什么都不敢多问,生怕有人反悔。
戊寅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垂眸扫视表上的内容,迅速锁定庇护所内住址那一栏,记下了宿舍楼编号和门牌。
半个小时后,在纳特的带领下,他熟门熟路地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0411的门,扔包换鞋掀开防尘布往沙发上瘫倒,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好似他真的是这间一室一厅小房间的主人。
纳特时常到这来拜访帕尔默,对房间内部也很熟悉,不过他很有眼色地不曾进门,只是叮嘱帕尔默好好休息一天,明天他们在研究院见。
临走之前,他还贴心地塞给帕尔默一条塑料薄片,大概有四五个,悄声说:“欢迎你回来的小礼物。这东西可越来越难弄了,供不应求。”
他走后,戊寅疑惑地对着这一条折叠起来的薄片看了许久,又转身看向站在玄关四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辛蓉:“这个……”
辛蓉愣了下:“要,要用吗?”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样干瘪迟疑的回答可不会让帕尔默对她产生任何性趣。
但是她虽然有心想要像之前在盟友避难营一样,卖弄风情勾引帕尔默,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总觉得眼前人很有违和感,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根本做不出往帕尔默腿上一坐的动作。
从辛蓉的反应来看,这些薄片应该是十分常见的东西,戊寅捏了捏上面圆圈形的凹凸痕迹,随手扔到桌子上,没有多问。
“生活助理……”他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换了个话题,“生活助理都要做些什么?”
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是在以揶揄的方式跟我玩情趣吗?辛蓉紧张地握了握手,小心地顺着帕尔默的话说下去:“生活助理大致就是……为您提供一系列日常服务,您,您可以命令我做任何事情……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还有暖,暖床……”说到最后这个词的时候辛蓉故意暧昧地停顿了一下。
色这个字可谓是帕尔默的要害,也是她能够站在这里的原因。
可惜她的心机都耍给了傻子看,戊寅只听到了第一个字就转移了注意力:“做饭?”他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我饿了。”
辛蓉:“……”可以说清楚是哪种饿吗?
她艰难地通过语境判断了一下:“……那我现在就去做饭?”
“好的。”戊寅很欣赏她的觉悟。
三分钟后,原地罚站的辛蓉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帕尔默先生……我没有钱,您的家里也没有食材……”
戊寅“恍然大悟”地哦一声,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研究院工作证,一张研究院办公室门卡,还有三张不明作用的卡片。
最终还是辛蓉比对着手里的庇护所新人须知,挑出其中最像食堂饭卡的那张。
她隐约有些奇怪,但生存环境恶劣,摊上个喜怒无常的金主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容她细想。辛蓉请帕尔默稍等,急急忙忙拿着饭卡就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第13章
吃完午饭,戊寅计划着补眠,而且是那种‘一觉睡到吃晚饭,吃完再一觉睡到隔日太阳升起’的棉被成精补觉法。
结果人刚在床上躺下,辛蓉就没眼色地进了卧室,还用一种在戊寅看来非常扭曲的表情做作地望着他。
至于有多扭曲……戊寅觉得比混乱后的解临渊遍布黑色血管的右半张脸还扭曲。
“帕尔默……”辛蓉的嗓音甜得像蜜糖,她吃得饱饱的,还刚用浴室的热水清洗过自己,天知道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用过独立浴室和香皂,而且还是持续不断的热水。
为了感谢给她带来这些恩赐的男人,辛蓉决定要多多主动稳固二人之间的关系。
但还没等她碰上帕尔默的脸,后者就警惕地从床上坐起来,“你在做什么?我说过我要睡觉,不要进来打扰我。”
你是说过,但这句话不是欲拒还迎吗?辛蓉着实愣了一下:“可是……你让我跟你走,不就是要我和你睡觉的吗?”
专门要个人陪他睡觉?这帕尔默该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戊寅非常不能理解地皱起眉:“这也是生活助理要做的事?”
辛蓉尴尬又羞耻地点了点头。
戊寅思考了一会,还是不能接受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个陌生人:“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你去外面睡,晚饭之前别来烦我。”
他斩钉截铁地下了逐客令,辛蓉却犹犹豫豫地不肯走,磨蹭得戊寅都想踹她了才心一横:“我腿上的枪伤化脓了,我想去医院……”
戊寅把口袋里的所有卡都递给了她,不耐烦地回到被子里:“关门。”
辛蓉自己也没想到她能跳过付出过程达成最终目的,千恩万谢就差跪下地拿着卡带上了门。
她好像明白帕尔默想让她做什么了。
当晚,戊寅睡醒来到客厅的时候,辛蓉已经将积了三个月灰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顺带把二人的脏衣服也洗了,满是污泥的鞋刷了,桌上是从食堂买回来的温热饭菜,还有一杯温度恰好入口的热水。
原来生活助理是这样的……戊寅非常满意,半个小时后吃饱喝足,继续回房睡觉。
吃得好又睡得安心,这令翌日出现在科研院大楼下的戊寅精力饱满,神采奕奕。
他身着白色的研究员工作制服,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楼的休息区里。帕尔默的身份不低,沿途几乎遇到的所有同事都会颔首朝戊寅打招呼。十分钟后,他成功等到了他在这里唯一的“熟人”,棕色卷发的矮个子纳特。
“嘿兄弟,昨晚过得好吗?”纳特大步走过去拉他起来,“你居然没有被榨干?我还以为你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很合你胃口……不如把我最近喜欢的那个男孩介绍给你怎么样?”
戊寅听不太懂,但他照样可以鸡同鸭讲地和纳特交流顺畅:“她还不错。”
“哦?”纳特暧昧地笑起来,“怎么个不错法?”
“生活助理,很不错。”戊寅由衷地说。
有生活助理在的日子太过舒心,让他打算以后不管去哪都要随身配备一个生活助理,平时为他忙前忙后地服务,关键时刻还可以充当他的备用身体,一举两得!
纳特明显误会了戊寅的话,还以为这是什么有颜色的隐喻,他狼狈为奸地勾住戊寅脖子,“走吧兄弟,一周一次的晨会还在等着我们,部长可不会因为你刚回来就让你休息,他五天前就已经准备好给你派的活了……”
不出所料,十分钟后戊寅就在椭圆形会议桌上收到了一沓他一个字也看不懂的文件,据说都是原本要和他一起回来的那位作死老教授留下来的研究课题,部长大言不惭地让他一并负责。
戊寅人模狗样地坐在工学椅上,装模做样地翻了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油滑的男人会像以前那样,找各种理由推脱的时候,他合上资料扔到桌上,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三个月借调回来,这老油条受什么刺激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以前的帕尔默虽然奸懒谗猾,脑子里只有胯/下的二两肉,但好歹末世前是个货真价实的硕士。在科研院里正经活干得不多,可至少他干了。
可现在的“帕尔默”,三天下来真是一点跟科研沾边的事都没做,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或者玩玩电脑,再就是跑到养殖室里逗那里的小白鼠、小白兔和小奶狗。
知情的同事忍不住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说帕尔默果然仍旧死性不改,这是对部长安排的重活非暴力不合作。与此同时,戊寅也在心里嘀嘀咕咕,因为三天过去,他竟然没有发现一点和他偷渡进狼烟庇护所要找的那个东西相关的线索。
到底是那东西的保密等级太高,还是他搜寻的方向有问题?
但戊寅又没办法找人问,只能郁郁不得志在食堂刨了三大碗杂粮,反正不是自己的卡,刷起来毫不心疼。
吃过午饭,戊寅又来到他的科研室继续混日子,结果坐垫还没捂热,纳特就跑了进来,通知说要开个临时会议。
“说什么开会,其实就是给我们加活。”他无奈地说,“帕尔默,你可别再像上次那样什么活都一股脑接下来,有些麻烦的事,能推尽量推。”
戊寅对人情世故可谓是一窍不通,他问:“什么叫麻烦的事?”
纳特真心感觉他的好友出去一趟回来变傻了,他小声提示道:“我听说,明天要抽调几个科研员去边陲监狱地下三层,给那些特殊监控室里的高危怪物做检查,这就是麻烦事,千万,千千万万别接。”
“……”
“性格好、情绪稳定、有研究价值的实验体都在核心站,有专人负责。只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失败品才会关在边陲监狱,那群怪物们根本不受控制,动不动就凶性大发,每个月给它们做检查的医务工作者或者科研员一定会死伤几个,都成消耗品了,傻子才愿意去。”纳特嫌弃地撇了撇嘴,回过头,却看见好友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
“……帕尔默?”
戊寅抬手掩唇,勾起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谢你的提醒,纳特。”进入会议室之前,他真诚地拍了拍纳特的肩膀。
随后,就在部长头疼地表示他们需要出两到三个科研员前往边陲监狱地下三层,负责一些采样检测工作的时候,戊寅第一个举手报了名。
纳特:“……”
纳特:你他妈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虽然有戊寅身先士卒,但这项艰巨的任务到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报了名。部长也没多说什么,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一个科研员愿意去,他就能向上头交差了。
为此,部长还大发慈悲给戊寅减轻了不少工作量,把先前积压的任务给其他人分了分,只求帕尔默明天别死在监狱里面。
会议结束后,戊寅得到了一份明日的体检人员名单,数目不多,一排下去全是没什么规律的编号,也没有照片,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他快速浏览,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一个熟悉的编号上——Z1932。
这人怎么会在监狱?戊寅十分疑惑,他还以为混乱期的解临渊会被关在纳特口中的那个核心站,亦或其他类似精神病院的地方,没想到庇护所倒是简单粗暴,直接把人整专门用来关高危失败品的监狱三层去了。
戊寅莫名有点不爽。
或许对于狼烟庇护所来说,Z1932从来不是和人划等号的。
他是战神实验体,是半个污染者,是交易换来的武器,是锋利的双刃剑,是嗜血的怪物……唯独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第二天,坐在中巴车里前往边陲监狱的五个人里,只有戊寅一个人还算平静,甚至还挺高兴地吃着车里监狱方为他们免费提供的豪华早餐。
其余四个医务工作者可就没他这样的好心态了,都以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吃着这顿断头饭,味同嚼蜡,好像这趟旅程的终点不是监狱而是地狱。
驾驶中巴车的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姓杨,除了戊寅也就他还有心情讲话,路上一直乐呵呵地活跃车里气氛,把人送到之后还祝愿大家待会都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到时候他再来接各位回去。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呢,听着跟诅咒似的,总觉得会一语成谶。
边陲监狱这边负责接待的同样也是五个人,为首的是个面容冷峻的高大女人,名叫卡玛,身着狱警制服,一路上都非常严肃,除了一些必要的介绍和说明以外,半个字也不多讲。在她的带领下,其余的狱警也都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说。
戊寅在临时拼凑的五个人里地位最高,所以是由他担任这个体检小队的队长,也是由他来分配每个人负责的检测对象。
无需多言,他先面无表情地将解临渊的检测单收归自己名下,接着不动声色地询问女狱警卡玛:“这些患者都只有编号吗,有没有名字?会好记一些。”
“患者。”卡玛为这个称呼冷笑了一声,她斜睨一眼帕尔默,讥诮地说:“教授,您可真是问了个可爱的问题,好记的名字,为什么要有好记的名字?这群怪物有什么值得被记住的地方?它们只需要编号就够了。”
“……”事实上戊寅也不是过来和怪物们交朋友的,他只是需要名字来判断他要找的那个东西在不在这里。
既然卡玛表现出这么直勾勾的抵触与嫌恶,戊寅也识趣地没有多问,准备待会见了解临渊之后再见机行事。

第14章
边陲监狱前往地下三层有单独的通道,和其他两层完全分离开来,不过并不能完全隔音。走在盘旋向下返潮的楼梯上,可以清楚听到一墙之隔的监狱内部,一些不消停的犯人在鬼吼鬼叫。
狼烟庇护所的囚犯待遇很差,原本就是缺吃少喝的末世,外面的人都没东西吃,里面这些作奸犯科的人只会更惨,几乎是被当做牲口般的奴役。
女狱警卡玛用工作证刷开地下三层最外侧的大门,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整理地位列内部过道两侧,其中领头的一位军官走上前,向戊寅自我介绍说他们隶属庇护所戍卫边防第7分队,奉命在此次任务中保护医务工作者的安全。
狼烟庇护所里的这些士兵职能区域划分得相对细致,最开始戊寅接触的是赵志勇队长带领的护卫队,然后是解临渊隶属的先锋队,现在这个则是叫戍卫队,专门负责庇护所内部的安保工作。
戊寅没有多说,将检测表分发传递下去,然后手持解临渊的那份表格率先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立刻有两名高大健壮的持枪士兵紧紧跟随在他身后,不多时,卡玛吩咐好她那边的事情,也快步跟了上来。
地下三层的主基调是枯燥的灰色,清冷幽森的浅光下,还算宽敞的过道两边是没有任何花纹的纯色灰墙,其间点缀着一扇又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门,无法直接窥视墙内究竟关着什么东西。
每一扇门代表着一间牢房,门上有白纸黑字写着被关押者编号的名牌,一面10寸大小推拉式的探视窗,以及位于最下方餐食等物品的传递口。
戊寅漫不经心地看着门牌的编号,大多数牢房都是空置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腐烂的味道。微有磨损的旧皮鞋踩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一步步地朝里走。
最开始的几个房间都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比较奇怪的是经过其中一间的时候,戊寅听到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像是……猫科动物被挠下巴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声音。
他疑惑地放慢了脚步,仔细去听那到底是什么响动。
突然,一阵猛烈的拍门声从隔壁牢房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焦躁,拍到一半又变成狂乱的撞击声,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精神病在门后发疯,间或伴随着猖狂又歇斯底里的怪笑声。
敢吓我?戊寅记仇地看了眼这间牢房的关押者编号,着重记忆,并且决定有机会一定报复回去。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卡玛反应比他还要激动,听到怪叫的瞬间她就反身恶狠狠地踹了一脚门,厉声喝道:“闭嘴渣滓!你这个屁/眼长在嘴巴上的蠢货!”
戊寅:“……”
听到她愤怒的叫骂声,门后的疯子顿了一下,可马上就又继续怪吼怪叫起来,笑得凄厉无比,像嚎哭的婴儿一样。
戊寅默默加快了脚步,他决定速战速决,这里根本连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就算是正常人,呆久了也变得不正常了。
一直等这条冗长又阴暗的过道走到最末端,戊寅才在最里的那扇房门上看到了Z1932的编号。他停住脚步,隐约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和锁链碰撞的敲击,可等再去听,又什么也听不见了。
戊寅侧身后退半步,示意卡玛上前来开门。
女狱警冷着一张脸,心情好似比刚见面的时候更差了,她动作流畅地刷工作卡、键入密码,再扫了指纹,接着才回头看向戊寅,似笑非笑地说:“运气不错教授,让你撞上了最难搞的一位。”
厚重的铁门自动往侧边平开,内里还有一道铁栅栏门,需要用钥匙打开。
隔着一条条护栏,戊寅抬起双眸,将视线投向牢房内部。
阴暗、湿冷,到处都是腐朽发霉的气息,血腥味扑面而来。打开白炽灯,数日未见的银发男人就跪坐在房间中央,双臂被锁链高高吊起,身上的衣服还是多日前的那件,但早已不复整洁,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血迹,破破烂烂、皱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除此之外,他身上到处都是各种或是结痂或是新鲜泛着血迹的伤口,青紫交加,几乎没一块好肉。
栅栏门也从外打开,戊寅踏进门内,从始至终解临渊都狼狈地垂着头,杂乱的长发散落,没有一点反应。
“为什么……?”戊寅抬手朝卡玛示意了一下解临渊目前的状态——比几天前他们分开的时候还要糟糕数倍。
“他之前处于污染期,”卡玛很没耐心地解释道,“这么说吧,就在昨天上午之前,这位还是个见人就咬的畸变体,刚清醒过来,所以我说你碰上了最难搞的一位,他的攻击性是这一层里所有怪物中最高的,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死亡率高达80%。”
刻意的危言耸听并没有达到想象中的效果,金发科研员的脸上丝毫不见惶恐和慌乱,就连他讲话语调也依旧那么平缓毫无起伏:“那你们也应该把他绑在床上,而不是像这样……”
好奇心旺盛又读不懂空气的戊寅沉吟数秒,给出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形容词:“屈辱?”
卡玛彻底不耐烦了:“教授,他在来到庇护所的短短两个月内杀掉了我们六名狱警,难道我们还要恭恭敬敬地求他到床上躺着睡个好觉吗?”
“啊……”戊寅明白了,“所以你们是在公报私仇?”
女狱警发出一声哧笑,撇过头保持缄默。
戊寅观察了一会,拎着工具箱缓缓走到解临渊身前。随着他的靠近,戍卫队的二人迅速将麻醉□□上膛,瞄准昏迷中也被锁链捆得严严实实的Z1932。
戊寅半蹲下身,白大褂拖在地上,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抵住解临渊的下颚,将对方的脸拖了起来。
合金防咬口套后方,长了满脸的黑色血管消失无踪,他的左眼依旧是半睁着,底下是漆黑的显示屏,青蛙似凸起的右眼珠则恢复正常大小,安静地蛰伏在眼皮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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