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忽然把他拉进无人可见的阴影里,抱紧了他:“不要说话,我也不说了,让我静静抱你一会儿,我心里好乱,我抱你一会儿就好了。
“乱什么?”寒无见问。
“你说什么?”谢兰因道,“我被你跟他们吓怕了。下次不要再装尸体吓我,就算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不会死,但我还是害怕,我怕这只是梦,你这么真万一又是假的,万一其实我什么也没有,你不要说话,让我多抱你一会儿,以后可能就不肯叫我抱你了,你一开口说不定我们就醒了。”
“说什么胡话,语顺不通的,你喝酒了?还是病着了,我不说话怎么说明我是真的。我当然就是啊,眼见为实。”
寒无见抬头努力挣开,谢兰因怀里够热的,室内也很热,自己还披个厚斗篷,又热又重。
看着寒无见脱下斗篷,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谢兰因坐在旁边,简直跟看不尽他一样,寒无见只好也给他倒了一杯:“喝点吧,你最近怎么样,我是说回来之后,有吃什么奇怪的药吗,身体大好了?”
“没有,我一直很听你的话。这些天我身体一直好了,多亏你之前照顾我,你后面,怎么走了?”
“这不,你好了,刺客也解决了,”寒无见把眼神移开,装作不经意道,“他们也来接你了,我不就走了。我这次回来完全是意外,对了,你这里应该还有公务要忙吧,我是不是,应该告退了?草民告退。”
“等等,没有人要找我,没有任何人和我待在一起,我,”谢兰因拉住寒无见,但没有怎么用力,“你能不能别走?”
寒无见很为难。谢兰因试图打消他的顾虑:“景行的事你放心,我已经没有派人去追他了,你还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就是我生病那段时间,你说过的答应我的三个要求吗?”
“那个,只是当时是特殊情况,我现在还有点急事要尽快回去,既然你已经好了,我想我们也没什么好叙旧的了吧?”
面对寒无见一概推拒的态度,谢兰因并不气馁,他道:“我不要叙旧,我这是和你商量。你放心,并不是什么特别为难你的事情,而且很快就能完成。给我半个月可以吗,如果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也希望我忘掉过去,放开过去的一切,那就帮我这最后一次,我希望通过这次机会能最后对你做一些有可能的补偿,也好慰藉自己,说服自己真正告别过去,面对新的生活,第一个要求——不如说是愿望——就是希望你再陪我十五天,十五天之后,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再不会疯疯癫癫再缠着你,让我用最后的十五天慢慢接受没有你的现实,可以吗?”
谢兰因很真挚。寒无见在心里默默叹气,他明白谢兰因并不是真的想告别——也许十五天之后还会有更多天,他或许想靠这些天来挽回感情。但是真的太晚了。
兰因很可怜。寒无见想拒绝,谢兰因道:“其实你不答应也没事,你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的,你走就是了,因为我再也不会做强迫你叫你不高兴的事了。只是我有最后一个微弱的请求,如果你要走,能不能告诉我一声,我像去年一样再去送你,我不跟着你,我发誓,你不想我送你也没关系,我不叫你看见,不让你心烦,只最后看你一眼就行,我发誓,如有违背不得好死。”他最后甚至哽咽了一下,但是话语很坚定。
寒无见把他发誓的手掰下来,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似乎服输了:“那今天算第一天?”
“你答应了?”谢兰因猝不及防冲上来把他抱了起来,还转了一圈,开心得忘乎所以,两个人差点撞上柱子,寒无见严词要他把自己放下来,谢兰因这才听话,但是脸上那种委屈的阴霾迅速一扫而空,反而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朝气,和……精明。
“今天不算第一天。”
“啊,为什么,那连半天也没有吗?”
“怎么可能有半天,我看到你的时候天都黑成这样了,而且一半都被你消耗掉了。”
“怎么被我耗掉了,”寒无见扶额做出一副求他讲点道理的样子。
谢兰因非常认真地跟他算:“本来就没有,我吃完饭的时候的时候刚好是戌时,来的路上花了一钟茶时间,那个时候你还被押着呢——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给你叫个太医看看,现在他们都闲得很。”寒无见连忙摆手,谢兰因继续道,“然后你看,现在都又过去好久了,完全花在了和你商量这个事上。”
“难道不是因为你抱我抱了很久?”
“有那么久吗,”谢兰因道,“我感觉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寒无见妥协了:“好好好,今天不算,那我就——第十五天的这个时候走,怎么样,今天当弥补那个晚上,喂那个门口那个谁,看看现在几点了。”
“不许看,”谢兰因扭头吩咐宫人不要听寒无见的话,他甚至跑过去把钟盖上了,不开心道,“晚上走就晚上走,算那么清做什么,别到时候天一黑跑就行。”
“好吧好吧,我尽力留长一点,”寒无见说完快速伸手防止他胡闹突然又冲上来抱住自己,“但是有几个条件,你不能再抱我,我们要行正常的君臣礼仪,不要规定我叫你什么,最后,不要乱发毒誓。”
“都行,不过,君臣之礼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想做我哥哥吗,你从小到大都挺想做我大哥的啊,我反正没有哥哥,你就不能做一下吗?”
“嗯……都行吧,”寒无见费劲地思考了一下,“你想见想咯,我其实无所谓,毕竟在我眼里你已经算一个故友了。”
谢兰因压下心头因“故友”二字不断升腾的酸涩感,道:“还有那个抱的话,”谢兰因强词夺理地问,“你允许也不能抱你吗?”
寒无见纳罕:“我,那怎么允许?”
“比方说你要走的时候,我也不能抱一下你吗?”
“好的吧,”寒无见也变得有些迟疑了,不知道为什么十五天其实听起来有些长,他还没想到走时候的事呢。谢兰因说得对,他想走随时可以走,不过……十五天刚好是除夕吧,除夕当天晚上走,寒无见不安地看了谢兰因一眼,“那就到时走的时候抱一下吧,就这么说定了,谢陛下给草民的这个荣幸。”
听到这个让人熟悉得难受的称呼,谢兰因惨然一笑:“要是对你真是荣幸就好了。好了少说这些伤感的话,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是你的每一刻都比春宵要重上千百倍,我希望同你的每一天都是最快乐的日子,这样以后留给我温存的回忆也……”
寒无见打断他,打趣道:“你看你看,又来了,不是说少说这些吗,你吃饭了?可惜我还没有,能向陛下讨一点夜宵吃吗,草民饿了。”
“当然可以啊,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都做一遍好不好,很快就能送过来。”
寒无见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讨厌大张旗鼓,随便做点吧,这个点了也不必催他们,送来什么吃什么就行了,能带点果脯吗,感觉自己老了好多年没吃那些东西了,你当年给我买——”
说到这里急转直下,他一时没有成功绕过去,谢兰因却难得接得自然:“啊我知道那个,当年买过的好几家做果脯生意的店都关门了,可能当时为了重农不小心打压过分连累了一片商铺,现在估计在种地吧。诶当时翰林院有一个考试进来的姓齐的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件事他公然在殿试上骂我抢钱,哈哈哈。”
寒无见也配合地笑起来:“看来那只能是回忆里的味道了啊。”
笑了一会儿,好像暂时没得话说了,谢兰因道:“其实我本来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浪费在口舌上有些,嗯,浪费。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不行奥,”寒无见微笑摇头,“我以后居无定所的,还不知道哪里去呢,大魏的信差送不到,而且啊,眼睛也不大仔细了。”
“你的眼睛。可是我想给你写,送不到也没有关系。你不看也没事的。”谢兰因说到这里,明显地吞咽了一下,抑制住快要流露出来的哀伤。悲伤的情绪一旦流出来就会变成洪水,他不想扫兴,不想让寒无见选择茫然而困惑地安抚他放宽心,劝他看开点,他不想,不想让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人重新变得陌生而遥远,触摸即幻影。
寒无见放松地叹了口气,用慰藉老朋友般的语气道:“别说了下棋吧,我们来对弈一场,别看我手不行了,但之前和徐国师练了许久,如今棋艺大涨。”
“好巧,你不在这些日子,我也跟他切磋了许久。让我们相逢在棋盘上试个高低吧。”
“好啊,输的人怎么办,罚酒吗?”
“不要,我一杯倒。输的人明天做饭吧。”
“哈哈,陛下真有趣,明天不上朝?”
“上,但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寒无见笑了笑。这一夜的对弈很尽兴,他喝了很多茶,似乎很口干舌燥,但明明是谢兰因一直在说话,谢兰因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拿茶当酒喝,寒无见回答的没头没脑,说他戒酒,能活长。
太晚了,谢兰因必须睡了。寒无见自己走去铺好床的最近的宫殿睡,不要他送,谢兰因也没有执着,嘱咐他裹好斗篷,小心风雪。把门合上了。
寒无见也把门关上,然后脱力滑倒下来,瞪着虚空,好像进行了一整天的表演终于结束,那种虚浮的快乐远去了,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后悔答应留下来了,他其实不比他更有勇气。寒无见扶着木桶吐了出来
第272章 不去追
第二日,寒无见睡的很沉。他许久没有睡这么沉了,仿佛卸下所有负担,任由自己漂浮在一望无际的黑色湖泊上,逐渐划入虚空。白昼。
寒无见起来,独自洗漱毕,宫人告诉他,早些天没亮的时候陛下来过,呆了一会儿就去上朝了。
寒无见隐隐约约想起来,谢兰因在他睡着的时候匆匆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嘴唇很冰凉,他以为落了雪。
其实雪停了,天气很晴朗,寒无见不知道做点什么,但是干坐着确实有点浪费时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谢兰因说浪费时间的样子,心理不自觉向他靠拢。不应该这样。他想。做点什么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他去找徐瞎子,他知道路,不想叫人跟着,宫人很听话,没有擅作主张,也没有跟踪。寒无见走在雪地里露出青黑色小石子的小径上,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影,早上好。”
最终没有去成徐瞎子那里,两个人爬上了一座宫殿的房顶,拂开白雪,坐在潮湿的瓦片上。
顾影迎着凌冽的风,摘下面具,道:“大力把景行送出去了,你不要责怪他胆小。”
“我谢他还来不及呢。应该是希望你别怪我,跟他,瞒着你。他真拿你当朋友。”
顾影“嗯”了一声,有些失落:“为什么留下来?”
寒无见便把满足谢兰因三个要求后彻底分手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听了这个,顾影顿时又有了精神,他坐到寒无见旁边,很小声道:“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因为我跟他又好上了?”
寒无见肆无忌惮地拿这个开玩笑,顾影以为他已经丝毫不在在意谢兰因,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很快又忧心忡忡:“可是,如果十五天后他不放你走你该怎么办?”
“不会的。”寒无见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地方,有人在雪地里放起了非常鲜艳的风筝,像一朵纸剪的薄花,颤动着贴在青灰的冰穹上。“他会放我离开的。”
顾影拿出一把糖,展在手心,很快两只灰影快速掠过,寒无见也拿了一些,剥开壳,丢给影子和长空。
寒无见感觉也没呆多久,但是下来的时候宫人看到他简直有如见神,连忙跑过来:“寒公子您可回来了,快跟奴婢回去吧,陛下找不着你简直要疯了。”
寒无见与顾影道别:“我先走一步,回见。”
顾影点点头:“你快去吧。”
谢兰因殿中的人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看到寒无见具是舒开一口气,连把他迎了进去。
谢兰因早已从一路奔跑过来的宫人那里事先知道寒无见没走,已经回来了,但当他看到寒无见本人,还是仍旧克制不住激动,想上来箍住他。
寒无见后退一步,礼节性地微笑:“陛下,我们做事要合些礼数。您忘了吗?是我的错,我不过出去和人散了下步,没想到你这么快来找我。让你这么急,无见罪该万死。”
“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说这种话,”谢兰因看着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悲喜交加,“我怕你走了。更怕你遇到危险。”
“我不是答应过陛下,如果要走会事先告诉您的。”
“嗯嗯,对,其实是我的问题,我昨日明明答应等你醒了就能见到我的。”
“看来是我醒的太早了。”
“是我来晚了,”谢兰因道,“我明日会更早一点来的。”
“不必如此,陛下,还是以国事为重。”
“好的,都听你的,”但是他又道,“我会以国事为重的,也会早点来看你的。对了,你还没用早膳吧,我这里,我弄了一些比较新巧的点心,你要不要尝一尝?我煮了粥,但是还没好,你吃吗,好像凉掉了,还是不要吃了。”
谢兰因揭开盖子,寒无见捕捉到了他手上沾着面粉的红色伤口:“你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谢兰因道,“我一会儿抽空自己包一下就好,你尝尝这个?”
居然是果脯,还是温热的,寒无见明显愣了一下,问:“你刚做的?”
一个宫人讨巧接话道:“公子,这是陛下昨个儿熬夜蒸的,刚又去亲手热了一下,这才来晚了,陛下的手艺千金不换,您尝尝吧。”
谢兰因瞪了他一眼,又满面笑容转向寒无见:“吃一下,赏个脸给我,看看还是不是你回忆里的味道?”
“就因为我昨天说,随口说的那种话,你就熬夜去蒸了?”寒无见心里涌起难以言表的伤感。
“那有什么,”谢兰因扶他坐下,给他倒茶,“我给自己喜……给自己在乎的人亲手做羹汤,其实是很幸福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看着谢兰因快乐期待的模样,寒无见一连吃了好几个,有些刻意地点点头:“嗯,很好吃,你做的味道果然跟之前的一模一样。”
谢兰因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夺过他手里吃了一半的果脯,尝了一下,皱眉吐掉了,不及阻止把一整盘都倒掉了。
“好难吃,”谢兰因道,“都弄糊了,居然叫你吃这种东西。对不起,这个是我第一次做,笨手笨脚,太难吃了。”
“有,有吗,”寒无见眨了眨眼道,“其实,可能还挺对我胃口的。”
“你不用安慰我,”谢兰因道,“我闲暇再去想想怎么弄,你再喝点粥吧,这个我比较拿手,应该不会出错。”
寒无见点点头,把粥喝了,谢兰因问怎么样。他由衷赞叹道:“好喝,甜而不腻。”
谢兰因脸色微变:“可是它是咸的。”
“对不起,太好吃,一不小心说岔了。”寒无见不动声色地改口。其实他已经几乎不能尝出除开冷热之外的任何味道了,“好喝,你看,一不小心喝完了,不要怪我,我真的饿了。”寒无见笑起来。
谢兰因点点头:“没事,你喜欢我还给你做。”
两个人只用膳时在一处,晚上谢兰因才真正得空,再和寒无见下棋。这一日平淡地过去了。
次日,用过午膳,寒无见去了御书房帮谢兰因研墨,这一日谢兰因没有再召见任何人,安静地和寒无见度过了这个落雪的午后。然后又是一天,两天,白天,夜晚,一次年前的宴会,寒无见移开散乱厚重的折子,在下面发现了好几张谢兰因画的他的侧影,整齐地放在一只沫白琉璃盘里,像什么宝贝一样齐整收着,然而又忍不住放到日常伸手就可以触碰的地方。还有几行没什么意义的诗,韵律也没对,像是几棵良莠的草,简单地放在一起。
寒无见和谢兰因走的很近,顾影有些不开心。他很担心寒无见对谢兰因旧情复燃,甚至是害怕他们重新在一起。这天雪霁宴席,他带了糕点过去。
谢兰因必须出席晚宴,寒无见不想去,怕生是非,便缩在暖阁里,靠着楠木床,半个身体仰躺在床上,放轻松,眼睛上盖着一块沾了徐瞎子给他试制的草药汁的手帕。反正已经半只眼睛瞎了,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了,也只有自己给自己试药。药水有安眠效果,他很快放轻松,睡着了。
顾影走近他,在他耳边轻声叫他的名字,他“唔”了一声,其实没醒,顾影轻轻趴过来,手轻轻扶住寒无见的腰,贴上去浅浅吻他。
寒无见梦到了谢兰因,在梦里安然地回应起他来。顾影同他加深、加长这个吻,房间里回荡着两个人暧昧的亲吻声,渐入佳境,手帕落了,寒无见望见他,脸都白了,“小,小影,放开我。”
顾影望着寒无见,没有要隐瞒自己心思的意思:“怎么了?”
“你先放开我。”
顾影好像不是很理解:“为什么?”
寒无见脸一阵白一阵红,顾影把他结结实实压在了床上,他有些呼吸不畅了:“我不习惯和人挨这么近。”
“我们之前比这还近过,你忘了吗?”
顾影指的他们之前的亲近,寒无见感到气血逆流,有些难堪:“你,先松开我,那件事我跟你好好解释一下行不行?”
“不要。”没有之前那种退怯,顾影突然变固执了。
顾影附身继续吻他,寒无见躲避不及,含糊道:“顾影,你冷静点,我对你没有,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我一直对不起你,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就,我知道自己不是人,你可以打我,但是别这么对我,”他撑住顾影的肩膀,把有些难受的话说得其实很柔情,他不想伤害顾影,但是顾影生气了。
“你不是已经离开陛下,不再爱他了吗?”
“可是,这并不是说我就应该和你在一起啊。”寒无见无奈苦笑又郁闷至极。
顾影很生气,道:“我不想听你说话。父亲大人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说完他强制亲吻他,把他压在床上,吻得又狠又重,不容置疑地要他接受自己压抑已久的感情。
寒无见竭力想阻止他,让他冷静点,但被扣紧了手腕,话都说不出声,喘息都支离破碎,顾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狂热,似乎下定决心要得到他。
门口有动静,谢兰因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亲热了一阵,但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他转身走了。
寒无见和顾影也看见了他,寒无见一把推开顾影,快速爬起来,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兰因”,似乎想把他叫回来,但冷静下来又停驻在原地。
顾影伤心地望着他:“你不去追他吗?”
寒无见摇摇头:“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73章 浮光掠影
顾影看着寒无见的侧颜,道:“你不用骗我,其实我能看出来,你心里还是很在乎他的对不对,你刚刚把我推开,下意识就想去追他。”
顾影看上去简直要心碎了。寒无见道:“我骗你做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是很清楚,我想让你知道。”顾影站起来,把门关上了,道,“我想跟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希望你跟他剩下的这几天结束后,你是在知道所有实情的状况下拒绝他,并来好好考虑接受我的。”
寒无见本来想拒绝,因为他并不需要考虑,但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开始沏茶。
“你知道他为什么至今不杀我吗?”顾影的第一句是问他。
“也许是你们之前多少有些情谊,很难究底说清。我不知道。”寒无见最后老实承认。
“我们没有情谊可言。”顾影道,“就算是王爷,如果威胁到他自身,那么至亲也是可以毫不犹豫铲除的。他一直不喜欢我,他留下我是因为他很早就不想做这个皇帝了,他希望我代替他。”
寒无见提着把手的手迟迟没有动作,他的思绪在翻腾,其实有很多事情早已露了端倪。
“可是我没有答应。”顾影道,“但是他跟我说,这是我的最后一道命令,我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在影阁密室里同我说的,他们把我关起来,要求我在短时间内更好地学习陛下之前学过东西,让我能在他离开之后更好地模仿他。”
“那他呢,”寒无见终于放下了把手,选择去翻动茶盒,“他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但是大略能猜,他可能快死了。我从父亲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结合你上次在小院里说的担心他的话,他应该在服用一种依赖性很强的药物,轻则损伤心智,重会致人暴毙。那这就很直观了,他担心在自己死后大魏会直接崩裂,所以安排了我这个替身做支撑,我没有什么治世之才,只是替他当个象征罢了。为此他才那么心急地想杀了那么多人,包括一些宗室,还有安平公主。安平也猜到了他的意图,所以很快逃走。”
寒无见淡淡“嗯”了一声,道:“那他想过继景行的事你知道吗?”
“我好像听到过闲言碎语,不过你这样说那应该就是真的了。其实不用我继续说下去你也能猜到,过继景行只能是个敷衍的幌子,除了试图弥合和仕族的割裂痕迹向文人示好,就还剩下一个最明显不过的私心意图——他想讨好你,不想你继续跟着你的家族站到他的对立面。他做的事情看起来可能很复杂,但其实都是为了你。包括内阁的重整,我看过一些清册,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他是想属意你做辅助陛下的内阁大臣,因为你刚好是景行的叔父,景行无论如何只能是个傀儡,他压不过陛下这边的人,你当然也很难,为此他让我跟我父亲还有几位老人看着你,你本人也很聪慧贤德,靠自己就能走很远。你父亲之前做过权倾朝野的左相,你也有功勋,在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都是配位的。说简单点他想给你铺路做外戚,为此他很可能还必须杀了你哥哥,你二哥想必也猜到了。”
寒无见听见自己道:“他到底没有杀我二哥。”
“他很可能想这么做,那个时候他时间不多了,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他似乎戒掉了药瘾,这也是为什么他回来没有当即过继景行,反而一直关押他的原因,关押他很大一个原因也是为了逼你回来,你果然还是回来了。他不放心你在外面,你知道有很多人想杀你,明处,暗处,他干脆把你囚禁在宫中,他希望自己能掌控你。在那之前,他本来是想把你送走的,他可能意识到在自己死后会有一场不小的变故,我只能勉强支撑,风波过后再接你回来,到时一切成定局,尘埃落定。”
“而他死了,留下我跟你。”寒无见道,“坐在我们都不太喜欢的位置上。”
“他毕竟没有死。你伤心了?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你说得对,他毕竟没有死,人没必要为幸好没发生的事担心。”
“你在想,万一……”顾影停了一会儿,走过来给偏头遐思的寒无见沏茶,把茶盒从他手里抽回来,裹好绸袋放回去,“现实却是你为他去死了。你打乱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计策,他希望你为他感动,为他后悔不已,永远想念他。实际上却从未考虑过你真实的感受,你被他伤得那么重,最后还要被他们逼得自尽,服毒是吗,是什么时候,那天晚上还是之后,多久,你在那一刻有想过我吗,哪怕就那一刻,”顾影握住寒无见的手腕,要他看着自己,“想过你那天给了我什么,我又会失去什么,你想过我会怎样,知道你自尽的消息,我心里会怎么想,会多难受,很痛苦,想跟着你一起死……你能不能别再那么对我。”
面对他带着责备、疼惜和无尽委屈的话语,寒无见毫无招架之力,眼睛湿润了,他把手抽回来,擦了擦脸,背过身:“我只能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就算知道这一切,也不会跟你们任何人在一起的。我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让它过去吧。没有发生的事,也不必再介怀了。”
“说这种话其实还太早,”顾影带着片面的乐观道,“你现在,以后说不定……我们来吃糕点吧。”
寒无见道:“不是。已经很晚了。”
顾影以为他在说天色。
谢兰因把宫人都打发走了,一个人坐在竹林掩映的湖水边上,静静坐着,看着青绿色湖水里羽毛蓬松的灰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无见站在横斜的竹枝后面看着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也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看着谢兰因把做好的果脯糕点一块一块捡出来,再一一丢进冬天的湖水里,没有结冰,但水很冷,溅到了他的脸上,应该很冷,寒无见想。他穿得很薄,像任何不喜欢添衣服的小孩那样,百无聊赖地往水里丢碎石子,不同的是他从来不会像那些孩子那样发出天真的笑声。
“去哪里了?”寒无见帮他折叠着散乱的宣纸,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天已经特别黑了,像块密不透风的绒布,寒无见本以为这天晚上不会再见到谢兰因了,在撞见寒无见跟顾影的事后,他显得那么落魄,寒无见一直望着他在湖水边走开,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便在心里想他可能不会再来找自己了,至少是今天,避免尴尬和一种无可奈何的解释讨要,这对他们两个人都是无果且无意义的。果然,一直到夜深了,他没有来。
但最终还是来了。
“蒸糊了。”谢兰因把盖子揭开给他看,声音闷闷的。
“没有啊,”寒无见理好宣纸,伸过头去瞥了一眼,“这不是好好的?我可以尝吗?”
“我是说,之前失败了好几次,糊了,所以才来这么晚。”谢兰因把碟子推给他,“就是给你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