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by惊世柴
惊世柴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关灯
护眼

没有两步,寒无见迎面撞上顾且,一年半载不曾相见,顾且老将军的短须居然已经半白了。
顾且对面见他毫不惊讶:“你不必担心陛下,我们给他服了药,他现在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寒无见脸色大变,他以为顾且是给谢兰因用却南子的主谋,斥道:“你给他喂了什么药?你想对他做什么!”
“这个就不必告诉你这个外人了吧。寒大人,既然已经解甲归田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按理说你有些事不该管就不要管。当然,我很感激你为保护陛下所做的一切,给你银钱想必是对你的莫大侮辱,为此我准备了别的补偿,你有什么想要的,只要顾某能够做到,都会满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见兰因。”
“您不能见陛下。”
“为什么?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很危险,他还在戒断期。”
顾且明白一旦叫谢兰因见到寒无见,他就绝对会不顾一切跟着这个男人跑掉。索性在回宫之前都不打算叫谢兰因醒来了,让他好好睡一觉,等再次醒来一切成定局,闹够了,他也就会死心了。
“我不在乎他在什么期,他就算是残废了,也还是大魏的皇帝,就该回去坐在他应该坐的位置上,他之后对我们做什么那是一回事,我们为此对他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你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吗,你难道不是他的叔叔,不是他的义父,你不是看着他长大的,你对他没有一点人性,他今天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你们所赐,你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顾且波澜不惊道:“是,我不像你这样面面俱到,也不屑。要是什么都要顾全感受,我们都不要活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说这些话难免有些幼稚可笑。我说话难听,您别介意,我没有你这样的文人气节,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让我们以其他方式了结这件事,如何?”
“什么方式?”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让我借此为它加上一个赌注,”顾且伸手,立刻有人奉上两柄剑来,他丢一把到寒无见跟前,自己抽出一柄,“陛下在偏西方向大路二百步的二层客栈楼里,谁能从这个门走出去,谁就带陛下离开。”
“好。”寒无见咬牙撕下袖子一长条布片,把自己散开的头发束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的剑。
长剑相击,雪花从两人眉间缓缓飘落。
顾且一边大气不喘地向他挥剑,一边问他:“您离京已大差不差有近一年,这些年一个人过得怎么样,这边是否也有京城那样大的雪?”
寒无见咬牙挡开他的剑,以致连退几步,不服输勉强自己回应他道:“您当心雪路难行。”
“再难行也比你跟陛下的绝路要好。你们从来不是一路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绝对不是。你只会是他大伟业道上的阻碍,一块,绊脚石,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他很早之前就在犹豫要杀掉你。但是他还是没有,所以我决定来帮他付出最后行动。”
“好,我不怕您来,呃。”
寒无见又生生扛下一剑。
“你跟陛下的感情早已结束,都该回归你们人生的正轨,他鬼迷心窍,你也跟着他一起发疯不要命?”
“他会自己走,但不是现在,”长剑擦出火星,又被雪片熄灭,寒无见额头沁出薄汗,“不管如何我今天不会让你带走他。”
顾且加又重了力道,一剑劈下去差点压得寒无见跪到地上,寒无见偏身挡开,手臂上又多了两道口子,刚换的干净衣裳重新洒上斑斑血迹。
“父亲!”
一个人影贸然冲过来,挡在寒无见跟前,想阻止他们的战况。
顾且毫不留情一剑斩来,险些砍在顾影肩头,寒无见抬剑替他挡开,手心震得发麻。顾影叫道:“父亲,不要!”
顾且一脚把碍事的儿子踹开,继续和寒无见刀锋相向:“我是你现在就该跪地求饶了,因为你的对手就算业已暮年,但他甚至没有使出三层的功力,而你的弱点是那么明显。”
“你做梦。”
顾且眯眼,收起口舌之争,开始了剑剑杀机,寒无见很快落了下风,毫无还手之力。
顾影拔剑冲上来,把压倒的攻势瞬间反压回去,但鉴于是自己父亲,他也只敢做防御:“父亲,您不公平,他用的左手剑!”
寒无见推开顾影,重新冲了上来。
顾且不堪其扰,一剑挑断寒无见绑发的带子,长发在剑尖散落,顾且乘机精准刺中寒无见肩胛,把他钉在了墙上。顾且松手:“在这样的美景血溅三尺那可就太刺目了你说是不是?”
寒无见用左手掰住剑刃,用力把卡死的长剑拔了出来,驻剑半跪在地上,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细微的薄雪,血往下淌。
“我一定要带兰因离开。”
顾且捡剑重新对准寒无见,顾影冲上来把伤痕累累的寒无见抱在怀里护住,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怀中人的挣扎,冲顾且大喊:“父亲,不要再伤他了,如果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顾且用长靴踩上顾影肩膀,推了推:“松开他。”
顾影很固执,八寒无见抱得更紧了。
顾且对寒无见道:“我确实想杀你,但是我儿子喜欢你,你也看得出来,他是个死脑筋,跟陛下一样他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但不一样的是他从来没有陛下那么无情。”
顾影想阻止他:“父亲大人!”
顾且不管他,继续与虚弱不堪的寒无见道:“你不能跟陛下在一起,但是你可以跟小影在一起,你跟他远走高飞,永远不出现在陛下跟前,我是你我就会答应,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苦纠缠陛下?你跟陛下不是一路人,你跟我儿子在一起你就算是我的另一个儿子,我也就不会再杀你。”
说完不给拒绝的余地,他转身就走,寒无见俯身扯住他的衣角:“兰,兰因……”
顾且冲顾影道:“小影,把他抱进去疗伤。”
顾且扯回自己的衣角,带人离开了这里。
顾影把寒无见抱起来,抱回床上,把他散乱的头发拂开,手忙脚乱撕开他血迹黏湿的肩部衣料,擦掉他唇畔血渍,给他喂下一颗丹药,捧住他的脸半是安抚半是哀求他:“你睡一觉就好了,吃下这个睡一觉吧,睡一睡好不好,不要再想那些让人伤心的事情了。”
寒无见果然沉沉睡去。
再醒来,身上伤口都已经包扎好,衣服也换了,炉火正旺,室内打扫干净,外面也是,雪停了,空气还沾着血味儿,顾影在院子里给他洗衣服,盆里都是血,抬头看到他,用手背擦了擦沾着煤灰的脸,冲他笑。
“你醒了?”
寒无见问:“兰因呢?”
“陛下应该已经回去了。”
寒无见失魂落魄走回去,想给自己倒杯水,顾影跑进来给他拉座椅,给他倒水:“我帮你。”
寒无见没接水,顾自坐回床上,问:“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顾影道,“陛下还睡着。他们给他用了迷魂药。”
“没用那个,”
顾影似乎明白他所指,坦诚道:“陛下的补药只有自己能接触。我父亲不会管这个事,我想如果有人想逼他服用,也得他自己愿意吧。”
寒无见听了这番话,似乎解开一些心结,好像这样能勉强接受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了。其实他也不很明白当时固执要留下谢兰因的那种心血来潮。现在直觉头脑空空,一片空白,谢兰因突然地来突然地走,他都不是很习惯。只是感到劳累。
“你还是很在乎他。”顾影失落地问。
“没有。”寒无见淡淡否认道,“仅仅是,一种过去残存的义务吧。”
索性什么都不再想,寒无见终于喝了顾影端过来的热水,顾影还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很快重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审核那啥变更之类的事,我要调整更新时间了,由早上五点二十调到下午五点二十更,十二月七号大雪那天完结

第269章 我们已经
谢兰因从沉沉梦境中醒来,梦里有什么惊骇的事物,醒来都抛之脑后,一束光刺在他眼里,他快速爬起来,引得一群宫人来按他:“陛下,陛下当心,……”
“无见呢,他人呢,”谢兰因环视富丽堂皇眼花缭乱的大殿,质问在座的人,“寒无见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啊……”
他捂住头,痛苦不已,太医也站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他服药,还在絮絮叨叨一些其他的什么。
谢兰因挥开他们:“滚开,都滚开,我要阿见,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你们说话啊,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说话!”
“陛下,这……”
李静过来了,她几乎是带着欣喜的一路小跑:“陛下,陛下,您醒了?”
其他人不说话,谢兰因一把抓住李静,急切地问:“他们都不肯讲,你来跟我说,说实话,他们把无见藏到哪里去了,他明明昨天还跟我在一起的,他为什么今天不见了?”
李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太医偷偷与她道:“娘娘,陛下受了激,有些精神错乱,他的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先安抚下来他吃药最为要紧。”
李静瞥了他一眼,重新挤出生硬的笑容:“回陛下,寒公子正在歇息,他也受了伤,正在修养呢。他说你好好吃药,他就会过来看你,”她像劝小孩儿一般,接过药碗给他喂,“这是安神的药,您服一些,身体渐渐就好起来了。”
“不,他不会,他不会这么说的,之前都是他给我喂药,今天为什么你来,我要他,我要无见,”他突然抓住她的袖子,面露少有的惊恐之色,“我知道了,他又生气了,我又惹他生气了,我真该死,我怎么惹他生气了你告诉我,告诉我我改好不好?”
“静儿,静儿不知道……”
“我想起来了,我推了他。他肯定在生我的气,他都不肯来见我。他要跟别的人成亲,成亲,他不跟我成亲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抓紧了她,用令人窒息的语气哀求她,“静儿你去帮我求求他,求求他来见我好不好,求他别生我的气,告诉他我什么都听他的,让他别丢下我,让他回来,我只有他了,让他过来看看我,没有他我就死了,没有他我什么都不是,你快去啊,你快去啊!”
李静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还是那个她心目中不可一世的君王吗,只是他的眼里从未有过她,一直都是那个,那个男人。她站起来,空瞪着眼睛,声音干涩:“好……那您喝药……静儿先走了。”
李静几乎是逃离了这里。
轰出所有人,她大哭了一场,拿出剪刀,把鸳鸯帕对镜绞了,一条条扔进火盆里,火光在镜中映照出她灰白的脸,犹如鬼魂一般。她确实也感到自己有一半死去了。
谢兰因服了药,安和了许多,这日就算对付着过去了,又过了两天,他能下床,和几个理事大臣面见谈话,慢慢身体好起来,情绪也恢复了往昔的稳重,李静重新见到他,开口便道:“陛下,您还记得自己问过我的,寒公子哪里去了吗。”
谢兰因眼神一阵游移:“他,没有跟我回来。”他这些天似乎已经冷静通晓了许多。
李静道:“他死了。”
“你说什么?”
李静平静地看着他,甚至是面无表情,不再做任何解释:“他死了。真的,静儿能以性命担保。”
“你胡说!”他的自持瞬间消失殆尽,她的担保让他一下子激动起来,“不可能,他不可能死!你真的敢拿你的性命发誓,”
“是的,臣妾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发誓。陛下,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您是陛下,您不应该——”
“你凭什么跟他一样劝我?你是什么东西,”他用力攥住她的肩膀,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我要让所有人都去找,把整个天下都翻过来,向你证明他还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说过无论他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他的。”
寒景行至今被囚在宫中。
谢池走了一步棋,想也没想:“这好办啊。”
陈相因反应得最快:“您的意思是……”
“是啊,”她无所谓道,“告诉他叔父不就可以了。谢兰因回宫那两天不是为了他叔父又要死要活的,最后尸体都烧焦了捞过来给他看,要不是死不相信估摸着现在人已经疯了。满朝文武都在劝他看开点呢。我们这是送他一份大礼。”
“那倒也是。以这种方式闻名天下寒无见想必也很无奈吧。”
寒无见很是无奈。
他转过身,道:“如果不是太阳快下山了,周遭方圆十里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什么人家,我是真不太愿意让你知道自己的跟踪能力其实是很糟糕的。”
顾影慢腾腾走出来,他略显拘谨地抬头,神态有那么瞬间像极了是在装乖求欢的谢兰因。
“看来几年前受命跟踪画你的肖像就是个不太正确的选择。”
“我只是反追踪比较好。人嘛,现在打不过别人了,总得磨练一下逃跑的技术吧?所以当年那些画呢?”
“被烧掉了,都,”顾影道,“就像你把你的木屋烧掉一样,你还把我们埋掉的尸体挖了出来装成自己的模样放在里面烧了。所以说你的逃跑真的很厉害,如果不是跟得这么明显,我真的会被你弄丢。”
哪里是跟踪,顾影简直就是黏着他跑。寒无见无奈扶额,“我就当你夸我咯。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成通缉犯了呢。”他苦笑,“为了那个房子我真是欠了别人一大笔债。”
“你是说小乔吗,我觉得她不会让你还的。”他也曾经教过许乔,所以对她并不陌生。他照顾寒无见受伤头两天,有一次被许乔撞见两个人一起吃饭,留她一起吃她说不,捧着小脸一脸幸福地走了出去,这姑娘从此再没在寒无见面前提过苏殊,反而荒唐而使劲儿地撮合起了寒无见跟顾影。所以顾影对她印象很好,觉得她人还蛮好嘞。
“话是这样说,我心不安诶。”因为许乔会说这是给他的份子钱。寒无见道:“总之那些事就先过去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捡一些树枝来,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小心附近有狼,先生个火吧,记住捡干的,不要雪地里的,毕竟没你的那些画好引火。我去找个背风的地方,好了吹哨子叫影子找我。”
火生起来了,两个人的影子在雪地上摇晃,拉长,寒无见看了顾影一眼,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他脸上有灰。
顾影不清楚他想表达什么,于是把自己凑上去,寒无见无奈,用手指帮他揩掉了。
“你好像每次生火都会把自己弄脏。”
“有吗?”顾影抬起手,“其实你也有。”
寒无见避开了,“……可能是因为很多人,都对一些显而易见的事为他人所道而不自知吧……哎,我什么也没说,我乱说的,这里休息一晚你就走吧,我真的不太想你继续跟着我了。”
“为什么?”
“你跟着我,我都不知道往哪里去。”寒无见苦笑。
“其实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想回去了。”顾影道,“我可以和你坦言说吗?”
“啊,说,说什么,”
“我不想离开你。之前知道你醒了,仍然安然活着,我真的好高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想找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
“你是怎么知道我,那个,醒过来了的?”
“我一个朋友偷偷告诉我的,他姓龙,你可能不熟他,不过你放心,他们都有过命令,不会胡乱宣扬你活过来的事。”
寒无见感到无可奈何,这已经跟宣扬无关了,谢兰因突然大肆寻找他,找到一具烧焦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和之前宣扬他已身死的言论互相矛盾,有关他的事不是神话就是妖话,有人说陛下疯了,有人干脆说寒府五公子不存在,寒无见从来没有存在过,否则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这一切都是悖论的。
“没事,你看,你也还是有朋友的,干嘛非要跟着我呢,”寒无见搓搓自己的手,把干粮拿出来分一半给他,让他拿着,“还说什么对不起什么的,是朋友就不要说对不起。”
顾影没有接,只是看着他,道:“我对不起你是因为,我们不是朋友。难道你忘了那之前我们,我们已经,”
寒无见差点没抓稳半张饼,他把食物塞进嘴里,拖延回答,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表面上默不作声,内心却紧张得很,希望他别说了,他都刻意忘记那事了,养伤期间两个人以礼相待,没人提过去,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种问题。
“那是我一生最美妙的时候,”顾影诚恳道,“是你给我的。你已经离开陛下了,我父亲也不要我了,为什么我不能跟着你?”
顾影很坦诚地说这些,寒无见当时死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他真想把顾影或者自己打晕,或者任意一方失忆,但这确实是不负责任的体现。寒无见决定也跟他坦诚,道歉。
“不是你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小影,我那个时候完全是因为,我,我当时完全搞不清状况,我真的是,服了我自己了,”
“你以为你快死了,你想临死补偿我。其实我不想要补偿,但是你跟我睡觉我会很开心。就算只是拉拉你的手,跟着你也足够了。”
顾影夺过他手里的酒,一连灌了几口。

第270章 抱一会儿
寒无见看着他喝酒,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有一种恨不得把自己杀了谢罪的冲动。
“对不起,你真的不能跟着我。我心里也很乱,”寒无见站起来,“我去附近转一转——”
“小心!”
顾影拉过寒无见,一只飞镖被钉在了雪地上,留下一张正逐渐被雪水浸湿的纸条。
寒景行被囚将晚台,不日处刑。
这是一个陷进还是什么,意图都再明显不过,她要寒无见重新进去斡旋,也许还要重新牵扯谢兰因方的注意尤其是谢兰因——他已经实在不想这么做了。他原本的遁死就是错洞百出,不好说谢兰因为了留下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也不想继续互相折磨了,之前在小院度过的最后安宁的日子,就全当是对过去所有的和解释然吧。他好了,他也会走。但他从未想过回去。
这件事对顾影倒有转机,他知道对寒无见来说景行的意义,纵然他愿意放下过去一切也是不会愿意侄子出事的。
顾影清楚他的顾虑,道:“我可以帮你把景行救出来,这之间我们不必让他见到你,不会叫他知道你还活着。”这个他自然是指谢兰因。
“你回去,不会引起注意吗?”
“不会,我是个不很起眼的人,一段时间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又突然回来,其实根本没人重视,因为没什么人在乎我。你放心吧。”
听着他这番叫人听了倍感酸楚的话,寒无见对他道:“谢谢你,顾影,这次又要麻烦你了,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我倒不希望。”顾影冲他抿唇笑笑。
天气冷了,宫人大多忙碌,但脸上具无除夕将至的欢欣之色。大底是年末各地纷争四起,朝前朝后都在忙碌,白昼软瘫缩短,个人份内之事反而比往常多了更多。
“总觉得春天和夏天都是一瞬间的事,秋天简直没有。”谢兰因挥散博山炉里袅袅而起的沉香,淡灰色的烟雾缓缓浮在下方盛水的绿釉长盘上。
“陛下是事务繁忙,不过问这些气候变迁的琐事。如果您是在夏天,也会感叹冬天短暂的。”徐瞎子正把他的长签一一收进一只铜茶盒里,一边道,“你呢,也要放宽心。俗话说得好,心静自然凉,”
“这种天气,只怕朕会冻死。”谢兰因懒怠地瞥了他一眼,用手指搅动烟雾,他莫名享受这种混乱的、虚无缥缈的感觉。沉香过浓,会自舌根莫名生出一股苦味,失去本来面目,这香有些冷,让他的思绪不自觉滑向寒无见身上曾有的那股若有似无的淡竹味儿。
他习惯性想了一会儿寒无见,就听见瞎子道:“所谓凉心而不冷,是谓叫人平静,不急躁。只要静下心来,您所思所想自然都会得到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龙大力硬生生把哈欠咽了回去,跟寒无见道,“你不觉得自己很危险吗,你不觉得顾影也很危险吗,还有,我,”
寒无见道:“我知道,顾影是你朋友,你不想他被我拖下水,我已经自己决定好了,我会去把景行独自带出来,不用麻烦他的,也希望你保密,他能带我回来已经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哎,说了几遍了,我跟他不是朋友,我们上下属,他一个铁面无私冷面阎王,简直是个二代陛下,”
寒无见还有点意外,他眼中的顾影其实完全跟谢兰因不一样,没想到在别人眼中居然是这样。
顾影过来了,问:“再说什么?”
龙大力“啊”了一声,道:“在说我的猫头鹰。”
“长空?”顾影把剑放下,把一张图纸给寒无见看,“这上面有景行被困地方的侍卫分布情况,包括他们什么时候换班,还有密道,但似乎不很连贯。”
寒无见看了一眼,略微记熟了,道:“好的,那个没事,我已经有办法了。”
本来与顾影说定了一个宴会的日期,但寒无见本身在那之前的一天就开始了动手。
他打量过这周围这两天都在放松警惕,他本身也很熟悉密道,等他把景行带出来就会自行离开,到时候也不必牵扯到顾影。
结果刚挨上墙,就把一个人按住肩膀,一回头,是龙大力,寒无见问:“你怎么——”
“我真是怕了你们了,”龙大力道,“他很忙,叫我看着你,我没办法只能跟好你。你放心,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拦你,也没有偷偷去告诉他你的意图,只是我向他保证过你的安全,我可以帮你把寒景行救出来,出来之后你自行离开就好了。长空,去。”
他肩膀上的长空一下子蹿出去了,“这边走,”他带寒无见猫腰过去,看了一眼寒无见侍卫打扮,道,“等一会儿换班我带你进去,你不要出声。”
换班时候到了,一个侍卫出来和他击掌,“诶”了一声:“怎么是你,今天不干酒了,你长空呢,看什么人去了?你还带了个人,怎么长空终于修炼成人了?”
旁边一个人哈哈笑起来:“别逗了,应该是新来的吧。这两天不是缺人吗,”
龙大力有些生气:“你们问那么多干嘛,上头叫我过来巡查,这边也要看一下,废话少说快开门。”
“你喝假酒了吧,这边不是没陛下口令不准进的嘛。”
龙大力挤眉弄眼,咳嗽两声:“我是密令,有带话过来给那小子。”
其他人“哦”了一声,拍拍他,道:“你小子御前发达了千万别忘了哥几个。”
放他们进去了。
后面的人围拢起来,默默对视一眼。
寒无见把门打开,寒景行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看到他激动地站起来:“叔父,叔父,我就知道你——”
龙大力打手势阻止他们有可能就地的温馨叙旧:“我们要快,越快越好。”
寒无见拉过寒景行,寒景行回头看了一眼:“拿个斗篷,”
寒无见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上寒景行:“忍一忍,外面没有那么冷,我们走。”
他们还没有走到密道口,忽然有人叫了声“拦住他们!”
寒无见把蒙面的龙大力和寒景行推走,自己留下殿后,拖延时间。龙大力很怕被自己人发现,只能带寒景行先行一步。
寒无见手无寸铁,只能被他们团团围住,后面一排人举着火把,照得雪都融落了,一声“陛下到”,人群齐齐让开,报告有刺客的人在前面领路,谢兰因冷着脸快步而来。
两个人上前把寒无见押下,正绑他的手,有人把他蒙住半张脸的灰布一把扯了下来,向谢兰因道:“正是此人欲劫走寒景行,寒景行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但此人蓄意阻拦。”
谢兰因望着被迫半跪在地上的寒无见,瞳孔一点点放大,冰冷的表情像雪水一样融化了,他挥手:“放开他,都让开!”
寒无见扭着手腕站起来,看着谢兰因向他小跑过来,差点还被自己绊了一跤。谢兰因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把他揽进了怀里,揉摸他的背,再到手臂,瘦削的肩膀,反复看他,问他:“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到你,这群废物饭桶,还不快把剑收起来!”
虽然是厉声喝道,但他的喜悦简直是溢于言表的,寒无见有些尴尬地想把手臂收回去,大庭广众之下被谢兰因这样摸不是他本意。
谢兰因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可以说他的眼里只有失而复得的寒无见,唯一寒无见。
有人看威严冷漠的皇帝突然欢欣鼓舞地像个小孩子甚至偷偷笑起来,但是自然没敢出声。
谢兰因又高兴又紧张,简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仿佛害怕这是幻觉,有人在故意骗他,但是没关系,能一直骗下去,活在梦里也没什么不好的,现实太冰冷了,没人能长久呆在那里很久很久,而寒无见显得那么真实,他指尖的触感,每一寸,每一丝气息,都是万分熟悉,有些冷,谢兰因把他的手搓了搓,又弯腰哈气,又把自己斗篷解下来严实地围在寒无见身上,寒无见注意到他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一时在心底斟酌许久的求他放自己走的各种说辞一句也没能出口。
外面在下大雪,谢兰因还没有穿斗篷,里面就穿了一件暗金色的圆领袍子,寒无见能看到他脖子部分暴涨出来的青筋,想帮他捋捋衣领,被谢兰因牵住了手,谢兰因的手心异乎寻常的热,甚至出了汗,怪不得牵之前他顾自擦了好几下手。
谢兰因带寒无见回到最近的御书房,丝毫不问寒景行的事,只是问了一些毫无意义乱七八糟的琐事,什么想吃什么,冷不冷,类似问题问的最多,寒无见只是道一两句“不用”“多谢”“嗯”,有时候也不说话,只等待他抛出最核心的问题,自己好做早已拟好的回答。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