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我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我害怕,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就像个怪物?”
谢兰因不想看他,总想把脸挪开,寒无见抵住他的额头,吻了他,嘴唇冰冷而颤抖。
谢兰因覆上寒无见捧住他脸的手,贪恋地握住,闭眸回应他,希望他多亲亲自己。
但是寒无见唇抖得越来越厉害,宽大的帽子落下了,寒无见的手掌按上谢兰因后脑,用力箍紧他,颤抖地哭了起来,雨声越大,他的哭声越明显,但只有谢兰因能听见。
“兰因,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你这个傻瓜。”寒无见一点点把谢兰因搂在怀里,仿佛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自己却哭得好似破碎了一般,“我该拿你怎么办,兰因,兰因……”
“我没事,不要难过,”谢兰因帮他擦掉眼泪,“我这样就很好,我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你好,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说什么傻话,”寒无见握住他的白色长发,心痛难忍地掉眼泪,“这些天你一直为我试药?”
“这不算什么。真的,不要哭,其实你这样为我激动,我心里很高兴,但是我还是不想看到你难过。我不难受,只要你活下来,活的好好的,我时不时远远看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你是傻子,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不肯见我……”寒无见泣不成声。
“我想给你写信,又担心你厌烦。我其实也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你要离开我,害怕你突然间就不要我了。”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傻瓜,你是兰因,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了,只有你会这么傻,因为我,做这些傻事。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傻事,我都要跟你一起承担的,不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谢兰因用自己的斗篷搂住他,悲喜交加而小心翼翼:“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原谅我了,这次是真的了?”
“不要再做傻事。”寒无见道。
谢兰因没有回答,用自己的嘴唇触碰着吻他,寒无见闭眸,启唇,一些嗫嚅的话消融在这个吻里了。泪水和着雨水滑落,檐外雨声淅沥,一把纸伞遮住两人相拥缠绵的身影。
第279章 筹码
寒无见的病情稳定了,但是还是让人忧心,瞎子也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他在左思右想过后,建议两个人去草原找他师兄,一个游历天下的能妙手回春的神医。
寒无见和谢兰因对视一眼,笑了,与瞎子道:“你说的这个神医我似乎认识。我们与他有些渊源。”
“哦?还有这种巧事?”
但是寒无见又有些忧心:“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当时,他明确说了日后再不会医治我,我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谢兰因握住他的手,“我去求他,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他,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瞎子拿扇子打开他俩牵在一起的手:“得得得,你两在我面前就不能收敛点?我一把年纪了,你俩也老夫老妻了还老来这套,我跟大力不是人?是吧大力?”
龙大力在逗鸟,听见这声,看了一眼除了单看寒无见温柔似水对其他人都是冷眼甩刀子的自家主子谢兰因,立刻支楞起来:“啊,有,有吗,你个神棍懂什么,这叫——小别胜新婚。”
瞎子把扇子砸过去:“去你的!逗你的鸟去!”
寒无见笑出来。
瞎子转过来没好气对两个人道:“行了,我会写一封信,你们带过去给他看,他是我师兄,自然,应该,可能,”他陷入沉思,带着两个人也十分忧心。然后他探过头去,小声:“不过不用怕,那老东西有把柄在我手上,嘿嘿,只是这封信吗,谢公子,您大人懂的,虽然您派人把我事变的时候接出来了,但这一码归一码,帮你救这个,寒公子,又要写信的,林林总总加起来……”
谢兰因露出无奈的表情:“在之前说好的基础上再加一百两,我现在就这么多银两了。”
瞎子拍板:“成交!”
打点行囊的时候,寒无见走到谢兰因身边,谢兰因刚刚放飞传递信息的隼,回头看到寒无见,解释道:“我去通知一下颜虞渊。现在外面很乱,到了草原少不了要和他来往。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手上还有些方便的消息,对他会有用,加上我们那些情分,嗯,你懂的。”他耸耸肩,“除此之外,我以后就是个穷光蛋了。”
寒无见笑:“那我现在可比你有钱多了。”
“啊,”谢兰因意识到了什么,但其实寒无见只是在说自己之前的一点乡下农庄,谢兰因笑,“那以后只能仰仗我们无见哥哥了。”
寒无见道:“好说。你也得干活,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我那边没有什么,当时打算随时走的,所以基本不用收拾。”
谢兰因应了一声,让他稍等,自己去收拾东西了。
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寒无见独自出去买菜,忽然感到不对劲,他抬头,看到不远处一只摇摇欲坠的纸鸢。
他心里咯噔一声,往那边走去。是景行,他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跟着他,他想绕看,没有多久,几匹快马破开迷雾,将他团团围住,对着他撒了一把迷魂,将他蒙头捞上马公然带走了。
再扯开头套,他已不知人间几何,只是咳嗽着,辨识昏暗的光线,嘶哑着声音,硬生生压下呼唤兰因的欲望,问:“这是哪里?”
有人对着他说了什么,走开了。这是牢房,水牢,手脚被缚住了,重温这噩梦般的场景,寒无见手脚冰凉,但却异常冷静。
不一会儿来人了,居然是夏知,他隔着栅栏看寒无见,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鄙夷的神气:“好久不见,寒大人。别来无恙啊,本以为在这里您会手足无措呢,看来您怕黑的消息不实啊。”
“如果你像我一样死过一回,便什么都不再怕了。”
“死?”夏知仿佛被这个字眼激怒,“我活的好好的,还有荣华富贵,为什么要去死?”
注意到夏知对自己莫名激涨的恶意,寒无见皱眉:“小夏子,你,投了谢辞了,因为荣华富贵?”
夏知冷漠道:“我不过是一个宫里的下人,比不得你们,都讲自己的道义。我又看不见是非对错,谁坐上这把龙椅,谁自然就是我的主子了。”
“也是。”寒无见道。夏知很熟悉宫中事务,他被留着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寒无见忍不住提醒他道,“你为他做事,还是小心。他为人毒辣,易猜忌。”
“论猜忌恐怕比不过我们那位陛下。”
寒无见一时哑口无言。夏知的消息渠道很多,这些年他发展自己的枝叶,恐怕知道谢兰因没死,也算不上稀奇。
夏知面向他,以一副了断的神情道:“可以了,叙旧到此为止吧公子。我们来谈正事。”
“什么正事?”
“不要装蒜。国库有很大一笔账目对不上,我们有消息跟你有关,您不应该不知道吧?如果不想受刑,劝你少嘴硬,王爷的刑具您想必还没领受完全吧?”
“我不知道,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没事,你放心,你不知道,但是谢兰因会知道的。”
寒无见抓住栅栏:“你们要对他做什么?”
“拿你做交换。”夏知转身离开,“他那么稀罕你,不至于不肯拿那笔钱来赎你。对了,”他停了一下,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有国印。真是好大一笔交易。”
谢池咳嗽着,按下手帕:“谢辞狗急跳墙了。寒无见在大街上他都敢抓。”
“没办法,”陈相因道,“也是您有些计策。只是现在寒无见落在他手里,怎么办?”
谢池道:“落在他手里不就是落在我手里,这有什么区别?在谢兰因眼里我跟他叔叔不过是一丘之貉,你要做的就是在谢辞之前找到谢兰因谈,谢兰因很重心机,但是在寒无见的安危前就是个傻瓜。”
“那寒无见——”
“寒无见是生是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又咳嗽两声,“你快去做就是了。”
陈相因笑了:“没有,我只是在想,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圈,原来只要抓住一个寒无见就够了。”
“这谁能知道。”
寒无见被抓了,谢兰因也是第一时间接到了要挟,他没死的事情基本上已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不成想他们如此嚣张,尽管他为此留有一手,但仍然感到焦急。
在简单打点后,他同解甲归田的顾且见了一面。
顾且看着他,也不同他叙旧,开门见山把一个包裹递给他:“拿它换寒无见?”
谢兰因勾勾唇:“最后的事了,多谢您老,等他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听听这话,你真是鬼迷心窍了。”
说完这句,他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好,只是叹了一口气,第一次用长辈看晚辈的略带关切的目光,戏谑道:“还真是江山换美人了。想不到我们陛下居然是如此一个痴情种。”
谢兰因亦笑笑,内心仍然十分焦急。
顾且最后道:“我们小影也是。”
顾影在事变后最先去找了寒无见,可惜早已人去楼空,最后,他在密室里发现了一条暗道,但他并没有追上去,只是收起了地上那副画。
之后回到父亲身边,暂作歇息。但在顾且送走谢兰因后,房里已经不见了儿子的踪影。他应当是偷听了两个人的对话了。
果然。顾且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兰因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回到京城,只带了十几个人,而去到交易宫殿时,只有他一个人过去。
谢池她们本人不曾来。
来的是夏知。
夏知看着单枪匹马的谢兰因,笑:“陛下,奴才还以为你会说:真是狗跟对了主子。你这样不嘲讽我,我会很受宠若惊的。”
谢兰因挑挑眉:“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我记住?”
夏知暗咬牙,笑了:“当然,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原本不配为人,得托您留一条命。但您就算是上等人,也得明白什么叫风水轮流转。寒无见在我手上,而我可不在乎你手上有什么国印和银两——论银两,我可以靠自己赢得更多。而印章,缺了它,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谁做皇帝与我都不要紧,哪怕是一个女人。”
谢兰因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夏知笑盈盈道:“意思就是,你手上的东西对我来说不管用。现在寒无见不在任何你考虑过的人手上,而只在我手上,我,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奴才,您平素恐怕不会看上一眼,如今却要来求的低贱下人。”
“你要我求你,怎么求?”
“你是聪明人,谢兰因。”夏知站起来,“跪下来求我,我告诉你他在哪里。”
谢兰因抿唇,夏知进一步道:“时间不等人,陛下,我虽是阉人,但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以这种方式喊出这声“陛下”,他似乎更得意了。
谢兰因屈下腿,然后干脆利落地折起另一只,眼神直视他,那模样简直不像在求人,但也不像憎恶。
“他在水牢。你有那么多牢房,你要自己慢慢找他。”夏知冷眼道,“给我磕一个头,我给你钥匙。”
谢兰因握紧拳头,低下头依言照做了,近乎是低吼出来的:“把钥匙给我!”
夏知差点笑出来,他蹲下来,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记不记得一个女人,她原本只是个小宫女?你不记得,没关系,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迟早都会死绝的。”
谢兰因瞪着他:“如梦。”
夏知笑了,带着一点疯狂的意味,把钥匙丢给了他:“去吧,去找他,慢慢找,但愿您还来得及。”
夏知说完带人快速从密道离开,确保谢兰因追不上,他以非常快的速度到了水牢,叫人解开了寒无见的铁链。
寒无见有些发烧,有气无力地问:“怎么回事,你要带我去哪里?”
夏知冷目道:“送你上西天。动手。”说罢后退一步,命令行刑人上前,用铁链缚住了寒无见脖颈,两方收紧。
看着剧烈挣扎的寒无见,夏知悲悯道:“去了下头您可别怨我,冤有头债有主的,是王爷想杀你,不止是王爷,反正不是我。您自己也是造孽。下去后您要看清了人再报复……算了,搁你这德行也报复不了什么人。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的好公子。够了!停手。”
于是他们停了。
寒无见跌在水里,剧烈喘息,脸涨的通红,不住的咳嗽,还咳出了血丝。
夏知故作慈悲的面具已经逐步被疯狂渗透,但又隐藏地恰如其分,他跟寒无见道:“我这不是为了别的,我是为了如梦。”
话一出口便颤抖起来。
寒无见不明白:“什、什么?”
夏知告诉他:“如梦死了!”
“她,怎么会?”
“她是因为你死的!”夏知也激动起来,抓住他的衣襟,“她都是为了救你,她担心你,担心你的死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吗?所以她是因为你死的!”
寒无见被这个消息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夏知压抑住怒火:“我放过你,完全是因为如梦!她不希望你死,那你就好好活着吧。但是你要给我永远记住,如梦,她是因为你死的,你听到没有?”
寒无见悲伤地看着他,夏知受不了他这幅仿若洞察一切的表情,毅然推开他,悄声命令狱卒:“按计划,把他带走。”
夏知一个人呆了一会儿,快速收拾好情绪,令他没想到的是,谢兰因找来得这样迅速,他简直始料未及。但是对方一开口他便知道不是他。
“夏公公?是你。”顾影抓住他,“你有没有——”
“是的,寒公子,我知道,”夏知小心翼翼避开他的剑,依靠那么微薄可怜的情分,他与他道,“寒公子被王爷转移了,我在他手底下做事,想帮一点忙,奈何人微言轻。我只知道他如今被转移到了安平和安乐两位公主手上,他们这些权利纠纷我们怎么能懂呢?但是两位公主总比王爷要仁慈地多,王爷不仅狼子野心心狠手辣,而且对寒公子有不轨之图……”
顾影皱眉听他这番说辞,打断他:“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会去把他带出来。”
夏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位与谢兰因极其相似但心思却是格外单纯的顾统领,“您这样莽撞说不定会伤到寒公子。这样吧,我来给您支一个招,您知道,谈判是需要筹码的。”
第280章 有你在就不会。
夏知本来是想折断与公主的交易,他想干脆杀了寒无见,然后让谢兰因过来找到他的尸体,再欣赏一次谢兰因疯狂堕落的样子。但最后他还是觉得不必为此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但如果有人愿意用他动了恻隐之心为他进行粉饰他也不会在意。
背着谢辞送寒无见去了公主那里,谢辞不能留,夏知不必公主少明白这个事情的重要性,自古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狗尚且不能有两个主子呢,当狗凌驾人之上,谁又能说得清谁是贱种呢。
夏知与顾影道:“您去取了定安王项上人头,我去为您同公主的交易牵线搭桥。相信我吧,看在如梦的份上——您还记得她?再好不过了,那你就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
陈相因进来的时候半身是血,不过只有少数是她自己的。
谢池看了她一眼,与趴在桌上奄奄一息的寒无见继续叙旧:“你听,外面打打杀杀的,这样的事一个月发生好几回,我四哥就是不中用,兰因这一不在,这个世界都会崩盘。那几个没用的哥哥又压不住,还不如女人呢。你说是不是,不央?”
陈相因听见这声,道:“您放心,已经解决好了,我去换身衣服,你们继续。”
寒无见奇怪她叫“不央”,但也没问,如梦死了,加上各自世态炎凉,他心力交瘁,只能有气无力地问:“景……行,”
公主善解人意道:“他很好,我只是借他骗骗你。你也知道我骗你,但咱们就配合得挺好,百试百灵,你说是不是?”
寒无见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简直要绞在一起地疼。
“歇着吧,省得死在这张桌子上,我怪害怕的。”谢池道,“煦华就是这样死的,就在你坐的位置。我的好侄子将了我一局,害的我把好容易从九弟手里拿过来的皇印弄丢了,哎,让兰因拿它来换你,这不算什么吧?这叫物归原主。”
寒无见努力支起身:“你,你想当女皇。”
“而且很快就会成真了?没有那么简单,你不惊讶,好的,你没有你爹那个老东西那么顽固不化。无见,我看着你很是喜欢,要是我们都在年轻些,你家里势没那么大,或者你出生得卑微些,我就会很喜欢你。你看,我都老了,你还是这么漂亮。”
“公主,煦华死在你面前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不如去问问兰因在想什么,当他亲眼看着你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吓坏了,你还记得吗?完全像个小孩子,这谁能想到。”谢池讽笑,“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寒无见问:“您到底想要什么?”
“最简朴也是最原始的答案,钱。”谢池道,“国库的账目有至少一半都对不上。谢兰因曾经给你下过聘礼,粗略算了一下,光黄金就有五百万两,白银的数目远在这个之上。当时的国库都没有这么多。他哪来那么多钱?恐怕用了之前王府的家底。我曾经以为他打仗花掉了,后来发现他根本没动过这笔钱,还有淮南一带的地权,如果把所有混淆的账目理一理——我们苏殊姑娘对此道还是很精通的——这样算大魏有一半都能是你的名下了。除了你和谢兰因两个人,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恐怕没有了吧……不,具体应该是只有你知道了,因为兰因全无保留地送给你了,近乎半个大魏江山。他真是了不起,你们在赌什么,谢兰因赌你不会反他,而你因为这个事深受感动,觉得他爱你爱疯了。你们简直可以,就这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当成你们感情的赌注吗?”
“我并不需要那些,也从来没有过要挑起事端的意思,所以它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基本上等同于无。公主,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但是,”他按住胸口,缓了缓,“我要给景行,我要见到他是完好的。”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顾影走进来,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寒无见想站起来:“小影!”被身后的侍卫强行按下了。
顾影把手里的袋子丢下来,道:“放开他。”
陈相因走出来,把袋子打开看了,面无表情,走向公主,低声:“谢辞死了。”
公主与眼神凛冽的顾影道:“夏知跟我说了,你可以带走寒无见,现在他是你的了。”
她转向寒无见,低声:“无见,我原本以为你远远活不到今天的。看来你总是会超乎我的预料。你说的话,可以。希望你不要反悔,毕竟景行可是一直在我这边,如果你不给他点东西,在这样萧瑟的时代里,他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呢。我们回见。”
侍卫松开寒无见,扶他起来,顾影快步走过来把寒无见拉进怀里,寒无见回头看了一眼谢池,后者淡漠的眼神在缓慢变化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微妙。
陈相因问谢池:“真要放他走?那皇印——”
“他和谢兰因想彻底离开就得把皇印双手奉上,谢兰因就应该会料到这种事。”看着寒无见和顾影走到马匹前,她的神情忽然变得高深莫测,“再说了,其实那都不算些什么。没有皇印人一样可以当皇帝,在这种乱世,想要什么去抢就行,还管谁是谁的东西吗?”
陈相因反应慢了一拍,谢池抬了一下手,几只箭就那么放了出去,寒无见用力推了顾影一下,一支箭贯穿了他的腹部。
顾影躲开了致命箭,但被射中脚踝,他反应十分迅速,几乎是瞬间把箭拔了出来,血流如注,他丝毫不顾,砍断寒无见腹部的箭杆将他带上马,用力夹马肚带着他跑了出去。
谢池也有些体力不支,她抓住陈相因的胳膊:“去,把他抓回来。不能叫他回去,我不是不相信无见,我只是以防万一。”
陈相因道了声好,快速上马带人追出去了。
马蹄震荡尘土,马腿都跑折了,两个人会狠狠摔到地上,顾影挣扎着向寒无见爬去,把他抱在怀里,寒无见用手握着腹部的半截箭杆,那里被血浸红,痛得他浑身发抖。
他抓住顾影肩部衣料,含着血艰难道:“小影,兰因,不要告诉兰因,不要跟他说我死了,咳咳,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
顾影给他喂服药丸,把他的手反复拿开,不许他拔腹部那枝箭,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不要,我不跟他说,你自己跟他说。你不会死的,先不要取箭,不要碰它,不要。”
寒无见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尘渍和眼泪,“可是我疼得紧,把它取掉。”
“你会流血而死的。”顾影把他抱紧,“我不要你死。你好容易才活下去,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本来,我本来就快死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寒无见咳嗽起来,“不要告诉兰因,如果我死了,不要跟他说。他会……会难受……”
寒无见一咳嗽,血涌得更快了,顾影的手捂在他腹部,温热的血打湿他的掌心,让他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我也很难受,”顾影抑制着无法言语的悲伤,落泪不止,“我好难过,我爱你,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对不起……”
寒无见越来越虚弱了,他们在荒郊野外,一户人家也没有,追兵很快就要上来了,寒无见推顾影走,顾影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他更紧,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似乎要履行自己跟他一起死的承诺。
不是追兵。
一辆马车停下来,王熙宣掀开帘子,纳闷地看着这抱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俩人,“那个,喂,你们干啥呢?”
谢兰因找了大部分的地方,没有找到寒无见。他的心冷了一半,手心却是汗渍。
夏知在骗他。不然就是无见被其他人带走了。
这不难猜。果然,不多久,谢池派人来找他了。
王熙宣简直觉得震惊。这个人不是谢兰因陛下,居然是那个侍卫顾什么。
这八卦要跟吕韦说过去,也得惊倒一片人。
幸好王熙宣这边逃跑时候把家眷厨子和府医都稍上了,不然寒无见根本没得救。
帮寒无见处理完伤口,大夫顺便帮顾影处理了一下脚上的箭伤。方才帮寒无见拔箭时候,抱着他的顾影的表情心疼得就好像箭在他身上一样,轮到他自己就清干净伤口撒点药草草包扎了一下。
王熙宣纳罕地看着他们,顾统领就算伤成这样也是很有男人气概,毫不喊疼,但是在寒无见面前愣是……显得铁汉柔情。抓着寒无见的手不放开。
王熙宣懂了。他也喜欢寒无见,这下谁能分得清他跟谢兰因?
要出城门,他们果然被拦下了,王熙宣把自己老子都搬出来了,仍然不被叫过。
有人过来了。是陈相因。
顾影很警惕地拔出剑,她瞥了他一眼,径直掀开帘子,一眼看到了仍在重伤昏迷的寒无见。
陈相因毫无情绪道:“回去告诉公主,寒无见已死。不必再追了。”
顾影盯着她的侧脸,直到她放下了帘子。
一只苍鹰盘旋在宫墙之上,谢兰因按规定的时间到了他们约定的校场。
陈相因正在喂鹰,看了他一眼,面具,白发,似乎已然不同过去。她挑眉,放飞了手里的影子。
谢兰因对着她走过来:“现在应该称呼你为什么,孤女阮媛,暗卫陈相因,还是十二公主谢不央?”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仇恨,要在今天做个了结。”
陈相因拔出两把剑,丢给了他一把,谢兰因稳稳接住,道:“你是个女人,我很敬佩你能走到今天。”
“到不用因为这点敬佩我。”陈相因抬剑起式,“你要能活着走下去,才能见到寒无见。”
“知道了。”谢兰因摘下面具,满头银发被风吹起,“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的。”
两剑相交,铿锵有力,刃口磨出火花,一招一式你来我往都是死招,互不相让。陈相因习武起步很晚,胜在后天勤加练习,谢兰因体格和力气更胜一筹,但后天远远没有那么刻意修练武艺,加上试药元气大伤,两个人打了几十回合没有决下胜负。
一阵大风起,两人再次长剑相击,剑身剧烈震颤过后,谢兰因的剑断掉了。
“太刚强的坏处。”陈相因收手了,“我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陈相因把剑插回去,夹杂剑回鞘的声音,她道:“林琅。不是我杀的。好了,结束了,你可以去见寒无见了。但是还有一个条件,我想不需要我再重复吧?”她笑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想要就拿去吧,”谢兰因把皇印掏出来,非常随便地扔到了她脚下,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别了,代我向姑姑问好。”
寒无见还在昏迷,他之前醒了一会儿,服了点药,很快又躺下了。
顾影出来见谢兰因,两个人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一个白发,一个黑发。
顾影也没有问他怎么回事,似乎通过这一眼便能清楚所有。谢兰因同样不问,他们的对话向来拘束,如今也只是夹杂了一个寒无见。
“在里面。”顾影擦了擦脸上的灰尘,道,“他还睡着。他受了重伤,命是保住了,但是大夫说他内里衰竭得很厉害,恐怕要养很久。他似乎在失忆。”
谢兰因“嗯”了一声,但仍然没有进去。
顾影却催促他:“进去吧,看看他,照顾好他。他……一直很牵挂你,尤其是在受伤的,他完全在想你该怎么办。至于我,他活下来,我就很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