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进去了。顾影扶着窗,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再忍不住,眼圈红了,只得用手蜷在嘴前,以防自己哭出声。
谢兰因走到寒无见身边,在他身边坐下,这一刻仿佛经过太久太久的跋涉,他已经精疲力尽,终于到了他跟前。
寒无见唇是毫无血色的白,整个人消瘦,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散。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谢兰因,轻轻喘息,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谢兰因凑近,听见寒无见问他:“陛下,现在您还孤独吗。”
谢兰因弯唇想笑,却险些落下泪来:“有你在就不会。”
寒无见看见他,似乎感到些许安心,重新睡过去了。谢兰因俯身吻了吻他的手心,在他床边趴下了,守着他蜷缩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寒无见提出要给景行,意思是不直接给景行,给景行也就是让二哥介入,公主明显不太愿意,而且害怕放寒无见出去(谢兰因不怕但是她怕,虽然他们都了解寒无见不会。但是公主更会以防万一)。所以她干脆杀了寒无见灭口,说现在都乱世了,管什么是谁的东西,想要就去直接抢。皇印也破罐破摔不要了,当初谢兰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上位的。总之意识到不能利益最大化,那就防止可能的最大损失。
寒无见之所以会突然这么问谢兰因还喊他陛下,象征他记忆混乱且开始倒退,也说明他心里一直记得谢兰因之前跟他说的自己很孤独的话,当时寒以“谁都会孤独的”作拒绝,现在他重新回答了。
大结局我修理一下晚上发,说今天完结就是今天完结,大雪,注意防寒保暖哦
第281章 [结局]归途
公主死了,我没去见她最后一面。公主很好,就是有时候过于疯狂。他们以为我喜欢公主,就像她手底下大部分的男人那样,尽管在知道我是女人之后,也没对这点有多少改观。
我确实挺喜欢公主,但和情爱不能归一码,她是我的老师,虽然有很多事我不能苟同。比如利用男人这一点,不过我现在又觉得,把利用这种事当成锦上添花,而不是主要手段,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乐趣。
苏殊刚开始不是很能理解我,如果哪天她当皇帝,她一定首先扩张六宫,杀掉仇恨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放走谢兰因,因为我喜欢寒无见?哈,你为什么那么想?
她耸耸肩,我瞎说的。
杀掉该杀的人而是曾经仇恨的,这对我来说不得不算是个进步。毕竟我现在根基不稳,谁能想到一个孤女也能有一天坐上这个位置呢,坐上之后才不免对谢兰因产生些许同情,接受皇帝的荣耀同时意味着被它束缚手脚,不能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也许也是公主早料到的事吧?她很要强,给谢兰因的药她同时也在服用,我知道劝她没用,只能送她离去。她是我在朝政上的老师,而寒无见是我在用兵上的老师,这才是我没有杀他的原因,他还救过我,也许他忘了,就这么简单。
没什么好纠结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阮媛了,我想要的东西目前才走第一步,有那么多事情亟待处理,尤其是那个眼高手低的夏知。
我的幕僚也以为先除掉夏知比较好,但是现在恐怕不行。李容清问为什么?
他现在是非常少数私底下能单独来问我为什么的人。
其他的人,比如说苏殊,已经开始离我远去的,这完全是不自觉的。
也许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孤独吧,不过说到底,人生就是一个逐步失去的过程,任何人到了最后都要独自走下去,谁都不例外。
我给李容清简单分析了利弊,我需要一个很熟悉宫中事物、又没什么实质地位的宦官来暂时辅助总理事物,这样日后处理起来也方便些。
李容清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一直有意无意地瞥我头上的珠花。
我干脆在他开口之前告诉他,这是公主生前送的。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我的衣服有问题?
他恭敬知礼又严谨十分道,没有,陛下仪态端庄,微臣敬慕。
好看吗。我抱着胳膊问他。我第一次穿这种裙子,是不是有点短?
好看。他道。但是他看都没敢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耳朵红了,但是那副板正固执的模样还在端着。于是我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在他耳畔笑道,爱卿也是。
卷十[尾声]:归途
大魏在经过长达一年的分崩离析之后终于迎来新的皇帝登基,只是这次不同以往的是,这是一位女帝。作为大魏自古以来第一位女性皇帝,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在有关她的浩如烟海的著述中,她的面目也是难以捉摸的。有人怀疑她身为皇室公主的正统性,说她不过是尼姑庵里一个见机行事的乡野孤女;有人怀疑她是之前曾一度权势滔天的安平公主的私生女,为了应对大魏帝台上百年难得一见的真凤显象的神迹,把她推了出来。而所谓帝台真龙或者真凤现形以应验天子女帝的传说,说到底不过都是政治的把戏罢了。
有关她的来处始终是个未解的谜团,但是她的行迹却实实在在于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整合朝野,重新订立南周合约,增开关市,互通商贾,在前武帝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女子科举,开设武举,大幅削藩后复原军队,扩大农耕范围并降低税收,未来长达三十年的时间没有上调过一次,在位期间也再没有过任何大规模战役。结束了上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后,女帝开启了大魏历史上著名的天铭盛世。
“走一走看一看啊,国师算命,算准了真龙算准了女帝,算一卦不亏算一卦实惠,算不准不要钱诶这位公子看一看……呃,是你啊?”瞎子摇着扇子笑。
“我们是不是见过?”寒无见蹲下来问他。
现在大街上都是算命的神棍,而且都不出意料地打着国师的旗号,寒无见只是随便逛逛,看到一个人感觉有点眼熟,于是干脆蹲下来。
“我记得你。”寒无见道。
瞎子心说你当然认识我了,我前几天还给你把脉呢,要不是龙大力回宫述职去了,还把他长空一起带走了,他也不会无聊到出来摆摊算命。
瞎子刚想问寒无见他身体怎么样了,结果寒无见道:“我记得你,你之前给我算过命,可惜我看过红楼梦了。你现在还是不够钱吃饭吗?”
瞎子想说什么,笑了,道:“托公子鸿福,现在干啥都吃的饱。你呢,最近怎么样?”
寒无见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人走到他旁边,柔声问他:“怎么往这边来了,给你买了点吃的,现在吃吗,还是回去吃?”
瞎子跟他打招呼:“这两天好吗,谢公子。”
寒无见顿了一下:“你们认识?啊,不好意思,”他拍了脑子一下,“对不起,这两天忘事有点太严重了,抱歉。”
“这不算什么。”瞎子问谢兰因,“怎么样,他的伤也快好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了。”谢兰因道,“还有一些事要做。”
“你们俩说什么呢,”寒无见笑,“好像故意撇开我一样。我是病人,又不是傻子。”
“当然不是了,”瞎子道,“是这样,你们要走那天我可能送不了你们了,干脆现在吧,替你们算上一卦,如何?”
“算什么?”寒无见问。
谢兰因道:“算你什么时候好吧。”
于是他们算了一卦。
“怎么样?”寒无见笑着问,“我还能活多久?”
瞎子眯起眼睛,神态高深莫测,哼了几声,道,“不知道对你们是不是好事。”
“什么?”
“这样,”他伸出手,点了一下两个人的头,装神弄鬼拿出两个香包,“我已经给你们平均了寿命,把这位公子的,”他指了指谢兰因,“性命分了你一半。”指了指寒无见。
寒无见道:“那我不要。”
谢兰因开玩笑一样问:“那我们都还能活多久?”
“起码二十年,”瞎子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会很久的嘞。”
寒无见问:“那是多久?”
“反正很久。”
于是两个人打算收了。瞎子又“诶”了一声,冲两人伸出手:“每人二十五两,不接受砍价。”
许乔跟顾影吐槽:“那个江湖骗子简直就是奸商。二十五两他怎么不去抢,他们也信。”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不过寒叔叔高兴就好咯。我听说他最近身体很不好,而且只能记得之前的事了,最近发生的事会越来越记不住,就像……嗯记忆倒退一样。师傅你听过这种病吗?”
顾影摆弄着手心的笛子,反问她:“你最近有去看过你寒叔叔他们吗?”
“去过一次。听说他们要去见景行,嗯,也就是回寒家一趟吧。那可能就是要走了,大概就今天吧,我已经和他们告过别了。只是我不喜欢那个白头发戴面具的。”
许乔抬着头,掰着手里的雏菊,苏殊做了女官,阑珊年纪轻轻已经可以上朝了,听说陛下还有意让他入阁。寒景行则是用功读书,她跟景行一年考,但她懈怠多了。因为景行是文试,而她立志做个女将军。
因此有事没事都来找顾影,一来二去竟开始思春了,掰着花瓣,她问顾影:“诶你说,我都这么大了,苏殊姐姐都已经在追容清哥哥了,而我想经历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情怎么就那么难呢?”她想起了民间话本里听的各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捧着自己的脸,“师傅,你觉得我应该喜欢谁好一点,是阑珊好呢,还是景行好啊?……”
听到寒无见要走,顾影已经先行离开了。
寒无见偏头看了一眼谢兰因,两个人都是常服,也没有通报,他问谢兰因:“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进去?”
谢兰因笑:“如果我不陪着你你会进去吗,你会不会就坐在门口,一个人呆一会儿就走?”
寒无见确实很犹豫,他心中的酸涩感无与伦比,五味杂陈,而非简单的悲伤,害怕,怀念,这些词的意义在它们之前早就已穷尽了,修辞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在真情现实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谢兰因陪寒无见进去,在要见到来人之前主动放开了扶寒无见的手。这一幕像极了昔日他还是王世子时期,陪同寒无见回家,也是这样一个不晴的雪天,老夫人不待见他,不许他进去,他就在门口踢雪,等寒无见请安出来。
只是这一次老夫人出来了。她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侧的鬓发业已花白,另一侧则没有。而相比之下的两个年轻人,寒无见似乎没有变化多少,似乎永远不会变了。而谢兰因则是早已一夜白发。
寒无见感到心脏一阵紧抽,甚至有些害怕,差点令他呕出血来,当下想抓住什么,谢兰因伸过手去握了一下他的手,隔着袖子,示意他很安全。然后抽手撇开他向前走去。
寒无见愣神看着他,谢兰因走到寒老夫人和寒无缺跟前,眼神淡漠,不卑不亢,抽出了袖中的剑以剑尖对准自己的姿态递给他们:“往前的恩怨是非尽可以在这一天分明了。我可以给寒老偿命,把你的儿子换回来。”
“兰,兰因。”寒无见叫他。
容淑摇晃一步,被寒无缺扶住:“母亲。”
她推开二儿子,把谢兰因的剑夺在手里,又扔回地上,一声铿然,她看也不看谢兰因,从他身旁走过去了,走到神情恍惚甚至有些胆怯的小儿子跟前,重重给了他一耳光。
“无见!”谢兰因跑过去一把搂住毫无反应的寒无见。寒无见盯着自己的母亲,那副神情,叫人不忍细看。
容淑看着自己的儿子,眼含悲伤,但话语却冷漠至极:“滚出去,你跟他,从今往后,无论你跟他过的是好也罢,是坏也罢,都是你自己选的,有什么样罪孽的后果也是你应得的,今后都要你们自己承担,便不用再……回来了。”
寒无缺送弟弟出去,在门口,一边走一边道:“你不要怪母亲。你经历了这些事,却从来不肯告诉她,这些年宁愿自己默默生病也不肯回来,你害怕拖累家里,她很生气,但其实更多的是心疼你。”
寒无见神情黯然地摇摇头。
“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要告诉你,”寒无缺道,“父亲当年已经患了不治之症。他确实有些过于偏执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某种愧疚之中。跟他,”寒无缺看了谢兰因一眼,“我确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借用母亲的话,从今往后好坏都要自己担着了。”
谢兰因道:“我会对他好的。”
寒无缺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和寒无见道:“母亲没有怪你。也许她只是不知道怎么下这个台阶。”
“我知道了。”
两个人临走又谈些地产的事,寒无缺替他打点的有一些靠近北境的地方都重新还给了他,“比起担心阿姐,你还不如担心自己,”寒无缺笑,“出门在外,好歹要些钱财傍身。何况你还是去治病的呢。”
寒无见点点头。寒无缺的猫跑了出来,蹭蹭谢兰因的腿又蹭蹭寒无见,谢兰因蹲下来抚了抚它,小家伙享受了一会儿,忽然跑进一处假山后。
那后面有个人,寒无见没看清楚,但互相心里都能猜到是谁。
临走,寒无缺让开,寒无见朝母亲房间的方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谢兰因也跪了下来,然后扶寒无见站起来,悄声问他:“怎么样,累不累?”
寒无见近来越来越嗜睡了,容易忘事,也容易累。
寒无见悄声回复:“还好。”
寒无见走出了寒府,这边寒老夫人听闻他走了,不仅悲从中来,叫了一声“无见”又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追出去。
寒无见上了马车,寒景行才追出来,跑的气喘吁吁,却一时又不敢上前。
谢兰因知趣先进了马车里。留下两个人叔侄叙旧。
其实也没什么可叙的了,寒无见甚至惊讶了一下,景行都长这么大了。他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拉扯着他的战袍怯懦依赖地问叔父能不能别走的小孩儿时期。同时他也能隐约记得景行如何地逼过他,因此内心感到一阵钝痛。
但他仍然展露了笑颜:“你来了,我好久不曾见你,心里甚是想念。”
“我这几日,一直在用功读书。我也很想您。”寒景行冲上来抱住了他。
寒无见也抱住他,在他耳畔轻声道:“宫中南苑,我曾住过的地方。翻修过的墙那边,有一只盒子,里面有一把钥匙,如果你需要的话。”
说完寒无见拍了拍他,上去了,寒景行又叫了他一声,充满哽咽,帘子已经撂下了。
谢兰因在帮他和药,要帮他把眼睛蒙起来,寒无见听见了一声唤鹰的哨音,充满熟悉感,于是暂挡了下谢兰因的手,撩起窗帘看了一眼外面,远处晚霞满天,笛声悠扬,一只灰鹰拍打着翅膀斜飞而过,有人在风里吹笛。
“怎么了?”谢兰因轻柔地问。
“好累。”寒无见把眼睛蒙起来。马车动起来了。
“累就睡一会儿,”谢兰因握住寒无见的手把他拥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路还长呢。”
[全文完]
帝台春连载一年,正文八十三万字,大雪完结,感谢陪伴。
作者有话说:
吹笛子的人是顾影,本来想让他露面的,想了想还是没有,他的段落放在了补充的番外,番外的时候镜头会给一下他。笛子是寒无见送他的,送礼物那段也删了,七七八八删了很多细节,仍然被人说拖沓,结果了估计还会有一批人反过来说我仓促,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希望这不是同一批人,不然真的6
(当然删减主要是作者的在各种衡量下做出的调整,读者不需要负责,只是希望多少口下积德,好坏留给以后评去吧,累了,蒙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