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by惊世柴
惊世柴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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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寒无见旋身进了门,及时转身,要把门合好,“现在虽然身手不行了,但要是想躲开,不被什么人跟上,这对我还是挺容易的。”
谢兰因闻言一把撑住门板,不过微一用力,原本就破烂不堪的门扇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尘埃纷起,谢兰因道:“对不起。”
“没事,它早该坏掉了,”寒无见扇扇灰,退回到自己的小茅屋,冲谢兰因挥挥手,“我这里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你快些回去吧,天都要黑透了。”说完关门,还落了锁。
不远处某个地方燃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火光映红半边窗,寒无见本身就睡不着,这下更是睡意全消。
鞭炮声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停了,亮光消弭,他睁着眼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虚空。
其他声音逐渐填补了这场空虚。下雨了,雨下得很大,敲击声此起彼伏。
寒无见披上一件衣服,打伞出去。
谢兰因坐在他门口,头靠着破烂的门框,冷雨淅沥把他整个人打湿了,这里没有屋檐,他也不知道躲避一下。
寒无见心里突兀腾起一股火,他把撑开的伞丢到谢兰因身上,冷下语气:“你还在干什么?下这么大雨,你到底想什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你——”
“我想给你修门。”谢兰因道。

谢兰因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看上去像是水流进了他眼里,又像是流过泪。
谢兰因捡起伞,努力遮住寒无见,寒无见道:“我不需要你给我修门。”
寒无见把谢兰因带进了他说容不下两个人的小屋。雨下得太大了。谢兰因全湿了,一走进来,很快把木制地板淋湿。
寒无见动手烧火,他现在做这些已经很熟练了,正要去打水过来烧,看见谢兰因还站着,道:“你愣着做什么,把湿衣服换下来。”
谢兰因赶快“哦”了一声,像个被老师教训的学生一样,着手去脱外衣。
寒无见打水进来,看见谢兰因正脱下上衣,露出浑厚的背部肌肉,他身材挺拔,肌肉紧实,体格比穿上衣服时看起来要健壮得多。寒无见移开目光去烧水,谢兰因围住胯部,在他身边蹲下,想帮忙,寒无见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混合着雨水味,想起来要给他找衣服。
寒无见找了一身自己穿过的玉青色麻布衫给他套上,果不其然地小了,前边还好,袖子根部绷得太紧,显露出谢兰因圆实的肩膀,他的行为受到束缚,用点力衣服就裂缝了。
寒无见道:“我明天去庄子上买一身给你。”
谢兰因看上去好像还很开心,“你记得我的尺码吗,可能会要再稍微大一点。”
寒无见想得是,麻会缩点水,各种不可控因素杂在一起,他算不来,于是让谢兰因站起来。后者很听话地站起来,寒无见倾身过来环了环他的腰,谢兰因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
寒无见发现他身体滚烫,抬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谢兰因摇摇头,这个姿势让他习惯地想拥抱寒无见,但他一动,衣服又裂开一道缝。
寒无见看出他企图,尴尬地避开,道:“不早了,睡觉吧,我明天上完课就去给你买,换了你就走吧。”
但是只有一张床。两个人都没有提出一起躺的建议,寒无见觉得不合适,谢兰因想,但是知道寒无见觉得不合适,互相谦让过后,两个人都靠着床畔睡了。
寒无见睡着了。余火还在燃烧,落在寒无见熟睡的平静的脸上,谢兰因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窗外雨声泠泠,屋里很暖和,一切都很朴素,自然而然,谢兰因把寒无见轻轻抱起来,放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子,注视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他心底万般柔情涌动,隔着衣袖吻了吻他的手,趴在他床畔睡着了。
寒无见清早起来,火焰已经熄灭,窗外发白,谢兰因伏在自己旁边,像只蜷缩成一团的大型兽类。
寒无见笨拙地下了床,努力不惊醒他,把被子一同抱下来,轻手轻脚盖在谢兰因身上,谢兰因一定很累了,他昨天那副架势像是长久赶过远路的,加上又淋了雨。
谢兰因抓住了他的袖子,“不要,不要走。”
“我只是去上课。”
谢兰因才松开了。
寒无见看着他这幅不安稳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回到私塾给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儿上完课,他心里一直惦念谢兰因,绕路去镇上衣庄里挑了两身合他身的衣裳,结果发现钱不够。
老板不愿给他赊账,哪怕他韩先生是出了名的好人,寒无见又不愿换成料子差些的,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去其他店子看看时,一只钱袋扔过来,一个声音响起:“他的我买了。”
老板立刻迎上去:“诶哟,苏大小姐,大驾光临,这是来取您上次订的那几匹响云纱吗?”
苏殊根本不理他,只是走向寒无见,拿起他挑好的衣服:“这衣服不像是你这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脸能穿的,无所谓,”她挑挑眉,“把它给韩先生包起来。”
“不了,”寒无见道,“多谢苏小姐好意,韩某无功不受禄,先行告退了。”
寒无见最终还是去别处买了衣服,出于对自己厨艺的不信任,他顺道把晚饭一起买了,回来时候天色仍然冷淡,像是还要下雨的模样。
谢兰因在院子里给他修门,看到他回来寡淡的神情立刻有了起色,他跑向寒无见,接过寒无见提的东西,寒无见碰到他的手,凉凉的,发现他还穿的湿衣服。
谢兰因道:“没事,穿穿就干了,你的衣服我都不小心弄破了,我没找到针线,也不敢乱翻你东西。”
实际上寒无见东西少的可怜,一眼就能到尽头。寒无见道:“我衣服有点破都是隔壁大娘帮忙补的,我给你买了新的,你去试试看,不合身我再去找老板改改。”
谢兰因听话去换了,寒无见捡他散落在地上的工具,门被他用榫卯接合挂在了框上,屋子一角也修缮了,还挺稳妥。谢兰因走出来,折着袖口:“刚刚好,袖子有点宽。”
寒无见特意选的大了些的,宁大不小。谢兰因还把他买的饭菜拿了出来,因为只有一只碗,他嘟囔问他是不是还要做一个碗,寒无见搬出来唯一一张椅子,同样觉得很为难,如果是许乔过来,这理所当然归她坐,但如今却是谁也不肯上位。
恰巧住的几步远的大娘过来,想让寒无见帮她修补一下瓦片,看见小院里站着两个人,“咦”了一声,“韩先生,你来客人啦?”
这是寒无见来这边几个月,头一次看到有人来小院探望他,她觉得很新奇。
“不是客人,”谢兰因道。
“那是兄弟?”她问,“亲的吗?”
“哎,”寒无见有些闪烁其词,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太多,“大娘,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很快想起自己来意,一拍腿:“刚好你们有俩人,快来帮我理理瓦,昨天漏了一天水,晚上再下雨可就来不及了。”
“好的,”谢兰因主动帮忙应下了,出人意料地积极,“我们去帮帮忙吧,哥。”他喊寒无见。
寒无见听得怪怪的,闷声应了。
两个人一个扶梯,一个去房顶,两个小孩儿坐在天井边读书,看到寒无见齐齐叫了一声“韩先生好”,谢兰因爬上梯子,问他:“这也是你教书的小孩儿?”
“对啊,”寒无见闲聊道,“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更细心,爱读书,弟弟有点耐不住,但也不怎么捣蛋。都是聪明孩子。”
“看起来也都挺乖的,”谢兰因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小孩子很胡搅蛮缠,像一群小乞丐。如今你在这里,就觉得不同。”
“哪里不同?”
谢兰因一下子又说不出来了,成功为难到他,寒无见笑起来,又叫他小心点,不要掉下来。
谢兰因道:“掉下来摔成残废你又不会养我,所以还是决定不要摔了。”
谢兰因在开玩笑,寒无见听这个试探的玩笑不高兴,“不要老胡说八道。”谢兰因下来一半时候他故意晃动梯子,谢兰因半真半假跌下来,扑进他怀里,冲力太大险些把他撞倒在地上。
寒无见却用力抱着他臂膀:“怎么样,你没有事吧,我没想到你真的没站稳,我只是——”
“我故意的。”谢兰因笑道。
寒无见迅速蹙眉,转身就走,谢兰因追上道:“好了好了,你下次在我下梯子时候直接松手让我摔好不好?”
“我下次不会给你扶梯了。”
寒无见顺便去考量两个小孩儿功课,依次给他们奖励糖果,温文尔雅又亲切近人,还剩下最后一个糖果的时候,谢兰因走过去拿过来,放进自己嘴里。
寒无见用疑问的眼神看他,谢兰因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也想吃,怎么了?”
谢兰因笑:“这都是外面贩子挑担顺便卖的便宜麦糖。你小时候可不喜欢。”
“所以现在弥补过去。”
谢兰因注视他,小女孩儿打断两个人渐入佳境的对话,问谢兰因:“大哥哥,你喜欢吃吗,我这里还有先生给的,你拿去吃吧。”
谢兰因摆手:“不用,我跟你先生开玩笑的,你乖,自己留着吃吧。”
寒无见在旁提点道:“不要一下吃太多,小心牙疼。”
小孩子们“嗷”一声跑开了。
房顶修好了,为了感谢他们,大娘想留他们吃饭,但被拒绝了,寒无见表示家里有,于是最后借走一只碗。
两个人慢腾腾走回去,谢兰因问:“他们父母呢?”
“修那边的什么工程了,短时间回不来。”寒无见漫不经心。
“什么工程,”谢兰因回想了一下之前堆在书案上的各种奏请,“这边有大江,修沟渠河道还是建桥?”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对这些不怎么关心。”
谢兰因点点头,寒无见有点担心他看出自己的欲盖弥彰,问:“在想什么?”
“没有,”谢兰因道,“在想明天做什么给你吃。”
他们到了院子,饭菜已经有些冷了,谢兰因动手要去热,寒无见看着他仔细认真的侧脸,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为此心中一阵难受的股动,那句“不必你麻烦,你总归要走”之类的话一直卡在喉头,叫他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其实都是虚无的假象。他想。
熟悉的声音又传来:“真是好巧啊,寒,无,见。”

寒无见看着苏殊:“不巧,苏小姐,你到我家门口了。”
“没什么大事,我是特地来给你送你之前看上的衣服的,”苏殊穿着一身男装,手里打着一把折扇,一挥手,跟着她的下人把包袱送了进去。
寒无见再三推拒不过。苏殊道:“这衣服说到底也都是些粗糙布片,寒公子是在京都繁华地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会甘居于此呢。”她用折扇去挑寒无见的下巴,预期暧昧得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更适合养尊处优?”
“有,”谢兰因出来了,道,“如果你再不把手收回去,它可能就要作废了。”
寒无见道:“她是姑娘。”
“看出来了。我一般不打女人,”
苏殊也不生气,神情傲然,“我还得谢谢你抬举我不一般咯,倒也不必冠冕堂皇地拿性别说话,如果今天不是看在韩先生的份上,你的舌头我也要定了。”她横了眼谢兰因,问,“这你谁,弟弟吗,衣服都是给他买的?”
“我不是他弟弟。”谢兰因道。
寒无见阻断他们俩的话,对苏殊道:“他是我一个朋友,我现在要吃饭了,苏殊小姐还是离开吧,恕韩某不送。”
“那我就不打扰了,”她往外走,扭头冲寒无见笑了一下,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两个人好容易坐下来吃饭,气氛由轻松变得沉闷,谢兰因问:“她是谁。”
“这,应该没必要让你事事都知道吧。”
谢兰因不吭声了,又过一会儿,他突兀地问:“你喜欢她吗?”
看出谢兰因的难受了,寒无见无谓道:“她比景行就大个两三岁,我要喜欢她可能会遭天谴。”
谢兰因愣了一下,好像没弄懂,很快露出笑容,但他的笑容没有留存多久,寒无见放下碗筷,与他郑重其事道:“陛下,你该回去了。”
谢兰因把头扭回去,“不要叫我陛下。”
“就算我不这样叫,也改变不了你是个皇帝的事实。”
“再这样,我会因为你这个称呼去退位的。”
寒无见为了适应这个笑话简单温和地笑了笑,但是谈话依然延续着妥帖的认真:“你是皇帝,你不能总留在这里。”
“如果我不是,那不就可以了?我就是想留在这里。”
“我说真的。”寒无见不再笑了,也坐的正了些,“其实也与我无关,你愿意留就留吧,我总归是要走的。”
“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寒无见几乎像是长叹了一口气,“你也走吧,地方风景本身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不过是故人曾在罢了。”
“你知道吗,我在这里就像过完了一辈子,感觉很长,却又很短暂。”谢兰因道,“跟你在一起就是很开心,很轻松,好像没有身上的重担,或者说你在我身边,其他困难都就算不了什么。我不是希望你同我一起承担的意思,其实我更愿意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覆灭。我是因为爱你,我知道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但我就是想说出来,有好多话,我在见你之前一个人在心底排练了许久,见到你之后反而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在你面前显得既幼稚又无能,语无伦次,随便哪个靠近你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让我嫉妒得要命。都是因为我爱你,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很想你,反复回味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才发现快乐的时光那么短暂,痛苦大多来源我的不信任,猜忌,易怒,还有不自信,而所有的痛苦都是加倍在你身上的,无论是身体还是你的心。我一个人想过很多,你说的或许是对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但我们也许可以重新开始。”
他说了大段,担心地看着寒无见,后者其实听得很认真,没有露出厌烦的情绪,他一直是这样一个温柔的人,但在拒绝人的时候,这样的温柔往往也是最叫人致命的痛楚。
谢兰因又道:“我不想为自己之前的错误开脱,也不想显得它们无关紧要——相反,我是想弥补你的。”
“说这些没有多少意义,陛下,徒增你我尴尬罢了。”寒无见道,“我替你打点下行李,你真的该回去了。”
“我真的不能再多留几天吗,”谢兰因语气非常得低三下四,“国事你放心,我安排了人监国。我没有那么不顾大局。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多看看你,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继续坚持下去。让你觉得很尴尬我很抱歉。”
“留多少天都是一样的。早结束这一切早轻松,对您也有好处。”
“对我没好处,真的,对我没好处,一点都没有。”
寒无见唉声叹气站起来,开始收拾,“您愿意怎么办怎么办吧,在那之前,你能习惯粗茶淡饭还能帮我修缮下屋子我都十分感谢了。”
听了这话,谢兰因快速腾起:“我帮你收拾。”
寒无见上午去教书,下午把孩子们放回家,他就回到小院,谢兰因为了显示自己留下来的意义简直快把这所破房子翻修一遍。
这本来是设立私塾的老夫子的儿子的临时居所,他儿子在一次工程事故中受伤了,此后一直在修养,这也是寒无见能来接替的缘由。
“就是那个什么工程吗,”谢兰因问,“沟渠还是什么的。”
彼时两个人正走在集市上,买卖途中也有听见旁人在谈论这事,似乎还挺人尽皆知的,但外人又好像没有接触到它的实质,似乎经过了一层别有用心的伪装。
“嗯吧。”寒无见道,看着这来往人流,他有些担心,借口带谢兰因去买了只面具戴上,他正想着给自己也买一只,却恍然发现兰因不见了。
他心中预感不好,四下找起他来。
寒无见走到城门附近,在正在挖掘的沟渠后方,正是无数支起的脚手架,人群密密麻麻,士兵来回巡查,木头支撑着巨大厚实的城墙,而城墙还在扩建,两边依靠山势修剪了瞭望塔楼。
寒无见在引起官兵注意之前找到谢兰因,并把他往回带,谢兰因看上去并不意外:“所以,他们是借着这笔钱在修筑防御工事,仅仅面向东南,未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他们不是面向东南,而是会把整个城市围起来,”寒无见道,“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我知道苏牧有反意,但不知道他变卦这么快,想来这年头墙头草大多都一样,又不能突然真把他杀了,你说对吧?”谢兰因又想起来什么,“那个叫苏殊的是他女儿?你既认识她,又仿佛看过修建的图纸,她对你的穷追不舍倒是有几分耐人寻味了。”
谢兰因果然看得通透。不过他话中并没有要嘲讽或者责备寒无见的意思,只是突然有些明白了其中利益,而寒无见明显更偏向对家,愿意瞒着他,也许有为他着想的意思,但还是叫他吃了醋。
寒无见刚打算解释点什么,一对人马巡查过来,最前面淡黄色披风的男子翻身下了马,动作利落敏捷,径直向寒无见而来。
“寒三哥哥,”谢阑珊冲寒无见笑,“怎么有空来这边走一走了,听小乔说,我还以为你不愿见我,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世子牵挂。我不是不愿,只是事多走不开,而且喜欢宁静,偶尔出来走走罢了。”
“偶尔出来?那可更要时常走动了,有空一定要来我家里做客,我父王前些天骑马扭伤了腰——真是骑马,您不要笑,让我们给家父留点尊严吧。他现在卧病在床,我母妃又在济州,他一个人无聊的紧,我不许他买妾,他现听你来了,每天就眼巴巴等着你过去和他话旧事呢。你就当行行好,多走几趟,咦,三哥哥,你身边这位是?”
正经来说寒无见排老五,上面还有两个姐姐,而且还是谢阑珊叔叔辈,但谢阑珊仍是坚持着小时候的习惯——或者说爱好,爱捉弄人的喜好,就愿意这么叫寒无见,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狡黠,以示亲近。
不仅仅是寒无见,就连在旁的谢兰因也恼火地发现了,面前少年这幅游刃有余的姿态和举手投足间透露的贵族气息,甚至语气里自然而然的那种近乎诓骗(谢兰因眼中)和挑逗的谈笑口吻,都十足像极了一个人——谢余。
也是察觉到了寒无见旁边那位身材高大、脸覆面具、浑身散发凶险的冰冷气息的男人刀割一般的目光,谢阑珊才把话风投向他,并挑衅地挑了挑眉。
“啊,呃,他是我,一个朋友,”寒无见不是很会撒谎,但为了谢兰因他已经拿出了至少七八分的真挚,“特意来这里看我的,我带他随便逛一逛。”
“哦,城门无论前后出入都有登记,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朋友,为何似乎没有留下什么记录呢,”他很快笑着粉饰自己的话语带来的不安,“其实根本不用记录,光是凭这身独特的气息,也能让人猜出是来自京城呢。”

第265章 不舒服
幸好目光不能成为杀人凶器,否则谢阑珊纵使有寒无见护着,也不能在这里继续侃侃而谈了。
谢兰因用剜人的目光打量他:“什么独特的气息?”
“您别当真,我瞎说的,只是想说您像一位我曾见过的人。就连声音也很相似呢。”
他笑着看向寒无见,寒无见不安地应付过去,“呃嗯。”
谢阑珊立刻作出惊讶的表情:“果然是这样,原来真是这位。”
谢兰因问:“谁?”
“顾统领。”谢阑珊惋惜道,“听说您最近不做统领了,是吗。”
一下子对面两个人都暂且沉默了。
“是的,”谢兰因道,“一个侍卫而已,没什么好做的。”
“您的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景行还曾同我私下议论您木讷又腼腆呢,兴许只是不大爱说话。”谢阑珊问,“说到景行,我许久不曾见他了,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挺好的。”谢兰因争在寒无见之前说,他不想让寒无见和这个小子多加交流接触,这势必让他不断想起那个死人。谢兰因心里感到很讨厌,当初没有直接杀掉谢阑珊就是个不容忽视的错误。与其说他是谢允的儿子——除了长相有那么几分继承其他都大相径庭——不如干脆说他是谢余的儿子。
面前两个人,一大一小,一个成年一个尚且少年,一个冷脸一个笑脸,却在言语上不断针锋相对,寒无见只觉得头疼,他想赶快把谢兰因带走,这里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世子,你来这边监工,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
寒无见说罢要拉着谢兰因走,又被谢阑珊拦下。
“不急,三哥哥,我听说了最近苏小姐的事,近日我也同她打过交道,本以为只是说笑,但如今看来她倒是极认真的。”说罢他高深莫测地瞥了谢兰因一眼。
寒无见想的却是,苏殊很可能是预定的未来王妃人选,这俩孩子年纪相仿,又可以带动家族结盟,联姻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玩笑罢了,”寒无见道,“这种事不必放在心上。”
谢阑珊已经完全把谢兰因撇下,挨着寒无见肩膀同他单独寒暄:“我倒是觉得,苏殊小姐若真有意,您也可以稍作考虑。如果是介意我,其实大可不必,我同苏殊只是朋友。我和小乔都觉得,您同苏殊未免不是良配。”
寒无见被他这话讲得极其尴尬,“不了不了,我就不耽误人家小姑娘了,”他转身去拉被撇在一旁的谢兰因,与谢阑珊坚决道别,“我真得走了,希望你也多劝劝苏小姐,就说我已拟好结亲人选,不出一年半载就会娶亲。”说完领着谢兰因快步走了。
谢阑珊转头看着两人步履匆匆地离开,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殆尽,沦为不合年龄的高深莫测。
寒无见拉着谢兰因往前,后者不是很配合,不时撞到路人,寒无见道歉,然后压低声音对谢兰因道:“你必须得走了,我带你去收拾东西,你现在就离开。”
“你觉得我会怕他这样一个毛小子吗,”谢兰因冷笑,“我随时可以杀了他。”
他声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憎恶,寒无见缩了一下手,垂下眼睛,谢兰因见他冷淡以对,不觉更气上几分:“你偏袒他?是他对我先阳奉阴违又冷嘲热讽的,是他造我的反想杀我,你不要跟我说他还是个孩子或者说是我弟弟之类的话,如果今天换个场景他对我可是一点也不会留情。”
寒无见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快走吧。”
“你就是想叫我走,是不想叫我看见、知道这些?”谢兰因甩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
“什么瞒着你多少,”寒无见道,“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事情需要别人都知道。”
“什么?”
“陛下,我觉得你应该更好地理解一下自己的站位,你并不是我的谁,我是出于一种道义和对任何人都有可能的心软才收留你,归根结底我们已经是两路人,你有你尊贵的身份,我有我清静的生活,我们俩已经过去了,您还是收起自己这幅无理取闹孩子般的架势,毕竟我的耐力也是会耗尽的。”
寒无见之前从来不说这种话,他在坚决的和他划清界限。谢兰因感到难受至极:“你烦我?”
“我,”寒无见左顾右看好几番,哪里都不太正常,他最后快速妥协,“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是大街上,太引人注目了,你不要在这里闹,我给你去收拾东西,你快回宫,免得路上出什么变故。”
谢兰因像是反应力一下子迟钝了,他固执地抓住那几个点,要求寒无见立刻当下给他说法:“不要,我们不过去,过不去,”他激动得就跟喝醉了一样,孩子气十足,似乎以为只要自己缠着寒无见他就会心软,“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不要去娶亲,那个女人是谁?”
“一个很小时候长辈玩笑定的娃娃亲,听说她这两年在守寡。我觉得跟她搭日子不是不行,”
“不行。”
“你……唉,行不行都跟你没关系,快走吧。”
“我说不行!”谢兰因突然大声道,他眼眶已经泛红了,但是是因为激动,“我回去就杀了她。你跟谁在一起我就杀谁,谁都杀,谁也别想靠近你。”
寒无见对他这突然的态度转变感到不可理喻:“你真的是——”
忽然一只绣球从上空抛下,打中寒无见的头,中断了两个人火气愈涨的谈话。
一身淡紫色罗裙的苏殊依着栏杆向下眺望,折着手里的斯帕道:“呀呀,真不巧,刚我还跟我身旁这位女伴说,绣球砸中谁我就让谁做我的新郎,看来寒公子跟我注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谢兰因已经第一时间跨到寒无见跟前,悉心察看他被砸中的额角,问他有没有事,还帮他揉了揉,呼呼气,一改之前暴戾不堪的语气。
寒无见道:“不碍事,竹子编的,裹了绸帕不重。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谢兰因抬头瞪了一眼苏殊,一脚把绣球踢进了水沟,跟着寒无见走了。
苏殊“啧啧”了几声,嗑着瓜子问旁边女伴:“我们大魏的皇帝,一直这么粗鲁没有礼节的吗。”
陈相因抱剑自阴影里走出:“他一向如此。你又何苦去招惹他们。”
“哪能啊,这不是劲头上来了,遇到这么难追的男人,”她道,“再说了,第一次和皇帝抢男人,想想都有些激动呢。”
陈相因把话都跟谢池说了,谢池对看账簿,打了一个哈欠,笑:“那死丫头。她的话你都不要当真,指不定她背后反将你一局。把这账目拿去给她看一下,让她想想法子怎么弄到钱,那几个男人是一点事不顶,真当银子是流水来的,不到一个月就来要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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