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by惊世柴
惊世柴  发于:202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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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已经了结了好几个人,林琅对着这一个却迟迟下不了手。
手下颇有微词,谢兰因走过来,手起刀落,跟林琅说杀不了就先别动手,你刺歪了他痛苦更久。
林琅道,我只是觉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们也没有。谢兰因道。
王爷后面知道这件事只是皱了皱眉,这孩子打猎都只爱捉兔子。
谢兰因同他下棋,道,有些人连猎都打不了。
谢庭道,你对他倒是偏心的,只是他心太实,你一贯纵着他,他又在这样水深火热里,总有一天会出事。
所以当长剑刺穿林琅身体的时候,谢兰因生生吞咽下一口血。林琅驻剑在地,他心太实,只对自己够狠,临死也不倒下。
谢兰因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棉布包严实的手臂上肌块和青筋凸显。
床边老人一身麻布衣裳,正在盆里净手,周围只有他弄水的声音。“不要太用力,”他声音老得像是吞了一把泥沙,“容易挣破伤口。”
谢兰因闭上眼,等待噩梦灰色的斑块彻底从脑中沉去,再度睁开,眼神清明不少,压着嗓子问,“我这是哪里?”
老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佝偻着身体,擦手,自言自语道:“那人一连守了你几天几夜也没醒,他一下去歇息你就醒了。你说这是有缘还是无缘?”
一支箭射出,正中靶心。
北狐的箭比大魏宫廷的要重一些,也许是因为原木的关系,他们的弓也很紧,张力十足,上面没有雕刻扭曲的花纹。
“怎么样,”颜虞渊收弓,笑着看向寒无见,“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把人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还能爬那么远。据我所知,那个死人坑挪过去的人,即使是当下还活着,扔进去也死了。所以他到底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为他?”
寒无见握着那张弓,心里挂念谢兰因,无心与颜虞渊多说。颜虞渊是个不错的人,不是对手的时候两人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寒无见不认为自己有要和他全盘托出的必要,尤其是涉及兰因的事。
他实在是太害怕兰因再出事了。
“我弟弟。”寒无见问,“我现在可以去看他了吗?”
闻言颜虞渊惊讶,很快又抿住嘴,依稀想起来了什么人,笑道,“所以是当年那孩子,眼睛凶的跟什么似的,当时单手就能拎起来丢雪地喂狼那崽子?没想到都长这么高大了,还结实,下了毒那么折腾都没死。他不是你亲弟弟吧?”
寒无见抿唇:“不是。”
“难怪,我看着也不像。”颜虞渊道,“知道你护他心切,你放一箭我看看,射的好我就放你过去继续守他,不然还是老老实实再去休息一阵吧。”
寒无见二话不说,拈箭搭弦,瞄准,稳住,一拉一放,利箭快如闪电,径直劈开先前钉在靶上的箭,没入靶心。
颜虞渊勾唇,给他让开道,做了一个中原人“请”的手势。
寒无见道了一声“多谢”快步走开,颜虞渊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者还没说完那句“缘分”的话,寒无见就跑了进来,望见床上谢兰因已经睁开眼睛,他先是停下脚步,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跑了过来,摁住谢兰因胸膛:“快躺下,别想着乱动。”
谢兰因望着寒无见,像是突然不认识他了一般,寒无见担心的用手掌捂了捂谢兰因的额头,已经凉下来了,谢兰因发烧的日子里,他一夜没合眼,白天最多睡了两个时辰,冷了手给他散热。
谢兰因拿开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握紧了,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也不眨眼睛,似乎是一件他需要盯紧的易碎品,太脆弱,容易消失。
寒无见是他阴影丛生的噩梦里唯一可以抓住、并把他拽出泥潭的人了,他不想失去这种安全感。
老大夫对两个人的执手相看毫不见怪,似乎习以为常,他简单收拾了药箱,与寒无见道:“把你手探出来,我给你看看。省得你捻上什么瘟疫痨病。”
寒无见小心移开谢兰因手,欲走,又被谢兰因抓住衣角。

第75章 颜虞渊
寒无见握住谢兰因的手,重新在他床畔坐下来,与大夫道:“不必了,多谢了。都过去这两天了,我想着是没什么事的。”
“你是从死人堆里把他捞出来的,难免你就沾了什么,这两天不发作,说不定就是一辈子的病症落根。”
他说得严重,寒无见倒不觉得怎么,谢兰因把手松开了。寒无见知道兰因是醒了,也听得懂说话了,只是昏迷太久,他还有些不习惯。
大夫给寒无见搭脉,说了些忌口的事情,又叫人给他抓两幅补药,“衣不解带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他倒好了,你一身病气。”老大夫哼了一句,“我未来是绝对不想再给你看病了的。”
这大夫是个有趣老头,虽然有些古板老套,但为人甚是正直。
寒无见背着谢兰因晕倒在野外,正巧被北狐探子发现,上报王子颜虞渊。颜虞渊靠身形就认出了寒无见,寒无见昔日算是救过他一命,他也就涌泉相报,把他和他带的人一并救了。
只是那人伤得实在太重,普通郎中都说恐无力回天。寒无见倒是醒得很快,听见这话差点又晕厥过去。出乎颜虞渊意料,昔日铮然的将军寒无见居然肯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低声下气求不同的郎中救人,尽管收效甚微。
一位被他耐心和好脾气打动的大夫告诉寒无见哪个方向住了一位神医,他是游医,一年要去各种不同的地方,今年恰好在这边,而且就在不远处,草原的尽头,也许他可以救人。
寒无见知道他。寒无见重伤好几次都是他搭手救过的,只能说是巧合,也许这位神医偏爱住在漠北天高的地方。
更巧的是大夫也认识他,连门童徒弟也认识他,有幸见过他好几次半活快死的模样。
徒弟跟他说你回去吧,我师傅说你命轻,治得了病治不了命,给你治病招晦气。
寒无见卡住门说你误会了,不是给我,是给我弟弟。
所以神医就挎着药箱过来了。
不出一天谢兰因就开始好转,两天过去烧也退了,脸也有起色了。
寒无见只会跟着他一天问十几遍兰因什么时候醒。
你就放心吧。老神医跟他说。他命比你重多了,又狠又硬。你这种人怎么还会来打仗呢,早些死了也好,活着平白受罪。
寒无见倒不生气,只是笑,道,您让我想起我祖父,他也总是用呵斥代替关怀。
神医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寒无见向神医微微低头,他这辈子少有会折腰的时候,除开君主父母,疼痛也不曾让他下跪折辱。但是为了谢兰因,让他向神医老者下跪都是值得的。
“多谢您。”见他收拾药箱,寒无见就知道他不会再过来了,已经是习惯使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如果没有您……”
“废话少说,”老人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我可没时间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念叨。我回去晒药了,有什么事问我这个小徒弟就行,他如今也该自己顶片天了。”
正在一旁困得打盹的小徒弟慌忙站直:“是的!”
老人落下一句“以后别再叫我看见你们”头也不回走出去了,留下小徒弟紧张地看着他俩,有些手足无措。
寒无见冲他点点头:“也多谢你,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下去休息吧,我看着就好。”
他点点头,走开了。
帐篷里彻底静下来。谢兰因叫了他:“无见……哥哥。”
原本,谢兰因是抬着眼望向虚空的,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纷杂不堪,同时胸中燃着别人无法察觉的怒火。这所有的一切,他一定会让谢余他们付出代价。
他闭了闭眼睛。脑子已经十分清晰,他在心中开始了算计,冷静地为复仇的火焰浇下冷水,有时候过度情绪只会适得其反。无用的绊脚石。
但有些情绪始终蠢蠢欲动,比复仇的怒火还要更甚。林琅,父亲。他闭上眼,把自己拽出这个泥泞的深渊。他哑声叫了寒无见的名字。
寒无见本是有些思虑重重,闻言落向谢兰因的眼神重新变得柔软。
“怎么了,兰因?”寒无见坐着面向他,“怎么突然叫起哥哥了?”
谢兰因微微摇头,道:“不想在别人在时候说话。累。”
“好,累了就再睡一会儿?”
“不了。”谢兰因问他,“天黑了吗?”
寒无见让他“等等”,自己跑出去看了一眼,确实是黑了,天空浑浊翻涌,树木青灰,阴影如同一堵厚实的墙。黑得这样早,怕是要下雨。
他思绪刚念及此,山边就裂开一道紫色的闪电。
“神医应该是带伞了的。”寒无见跑回去,告诉谢兰因,“天暗了,你要吃点什么吗?”
外面重重一声雷鸣,重得似乎就滚落在两人耳边。谢兰因惊得抱住了寒无见的腰,睁着眼睛。
“我……我冷。”
知道他怕雷声,寒无见俯身抱住他,在他后背小心地抚摸:“没事,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跟你说,”谢兰因说话有了些力气,“我刚刚梦见林琅了。”
寒无见听得垂了眼,也许谢兰因已经猜到林琅是死了。那种情况,他不降,原是活不下来的。
“他是个好孩子。”寒无见道,“无论如何。”
“我小时候跟他练剑,他不好好练,只想着怎么抓鸟。”谢兰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他跟我说,他爹就是在抓鸟里让他练武功的。他抓了又不吃,他和谁都玩的挺好,和鸟也是,自己掰草茎都能玩,但我叫他他就会回来,用跑的。除了我,大家都很喜欢他,我父亲也……”
有关这一切、王府的覆灭,他父亲的失势,寒无见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寸步不移地守着他,配他渡过这段艰难时光。
“他死了。”谢兰因说的平淡无奇。“我看到了。”
寒无见搂紧他,轻轻叫他,似乎要帮他驱赶什么。
“兰因。”
一道闪电,跟着就是雷鸣,大雨,蜡烛光亮角落滋生的阴影。
谢兰因缩进他怀里,阖上眼睛。
门撩开了,冷气入侵。谢兰因迅速睁开眼,但环着寒无见腰的手更紧了,警惕地望着来人。
颜虞渊。他记得还很清楚。

第76章 相谈
颜虞渊望着这一幕,疑惑地皱起眉头,为他们私下过分的亲昵感到不解。这似乎并不符合他所了解的中原礼仪。
寒无见被撞见的刹那有片刻的难堪,但他没想过推开兰因,很快面对来人的目光就坦然了。
颜虞渊指了指:“小子,你最好别那么看着我,我救了你,也还是能把你剁成几段去喂狼的。”
寒无见神色立刻严峻下来,颜虞渊笑:“怕什么,开个玩笑而已。放心,你是我的座上宾,我们是很好客的民族,说一不二,何况是你这样的人才。”他跟寒无见说话,“说实话,你弟弟也醒了,你没必要再这么守着他了,你自己不休息吗?”
他着重咬紧了“弟弟”两个字,有些逗趣又带些挑衅意味,控制得很好,叫人挑不出错处。
寒无见道:“多些王子好意,我在他这里休息就好。”
颜虞渊叹一口气,“也不能时时待在一处吧?知道你是担心他,你放心,我是绝对叫人看好了,不叫人伤他来的,用不着你这么保护。”颜虞渊勾手,“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寒无见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松了,当是同意,寒无见点点头,和颜虞渊走出去。
外头有人抱着晒好的兽皮四处跑动,捡拾,雨还很大,颜虞渊拉他钻进最近的帐篷,有人过来想烧炭火,被拒绝了,“不会呆太久。”王子道。
寒无见稍稍放心,对乍暖还出的春寒并不在意。
“有什么事,直说吧。”寒无见道,“除开归降你们北狐,其他的忙,我一定会帮。”
“听你的话,你带着他已经是大魏通缉的犯人了,为什么不好好考虑加入我们北狐的事呢?生活在这里,你会很快乐的。而且我们不总在一个地方,不然多无趣。你不是想去看看大好河山吗?”
寒无见嘴硬道:“倒也没有沦落到你口中囚犯的那种地步。”
知道寒无见还是讲究点骨气脸面,颜虞渊道:“好吧,但其实也差不多。你的陛下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守着你的忠义做什么呢?”
“我父亲从小就是这样教导我的,国家君王为重。也许有时候陛下会做错事,你可以规劝他,或者换一位明君,但不能叛国反戈相向。我父母至今健在,我不希望他们看见我的画像是以叛国者的面孔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寒无见道,“我知道规矩不是死的,所以我才与王子你交好。我也很欣赏你,但有些事的根本是不能动的。何况王子你真的能接纳一个背叛者吗?如果是我,我做不到,一个背叛者,你得时刻小心他叛逃第二次。除非你只是想利用我这一次。”
“好,不愧是寒无见。”颜虞渊甚至象征性鼓了鼓掌,“神医说你性命轻薄,但你骨头很硬。不过说实话,如果是你,我不会利用你,在我这里,你这根本不叫叛逃,而是——你们中原话怎么说——人往高处走,识时务者为俊杰,拣高枝——”
“王子,拣高枝在我们那里不算什么好话。”
“我知道。我喜欢你们中原的书,还有很多你们中原文化下生长的人才。”颜虞渊背手靠近他,“还有你。”
寒无见微惊,想后退两步,颜虞渊及时拉开距离,寒无见才忍住那不合礼且颇为此地无银的举动。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母亲是中原人。”他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皮肤比之前略黑,但显得更英俊有力。
“她是一位举家牵连后贬为官奴,又流放这里的琴师。我父王没见过她这种小巧玲珑的女人,却又不柔弱,我父亲把她从关市当街劫走,她挣扎得很厉害,这只是让我父王对她更有兴趣。他把她抱上马摁在怀里,在他部族的帐篷周围小小环视一圈,相当于昭告天下,这是他的女人了。”
寒无见微微瞠目。
“我母亲当年就生下了我。听部落的老人说,她生产时艰难万分,但她是她们见过的最要强的女人。母亲此后在部落里一直郁郁寡欢,至死也没有多么高兴过。也许她一直想回到故乡看看,尽管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处,那里的云也不是她当年记住的那一片。”
颜虞渊转身,语气变得轻松些,“正是因为她的缘故,我对你们中原的文化习俗感到好奇而热爱,除开一些真的很讨厌的繁文缛节。”
寒无见点点头:“我也讨厌那些。”
颜虞渊笑了,寒无见也笑了。颜虞渊用手拍拍寒无见的肩膀,觉着他伤也养好起来了。
“真的不考虑我?”
寒无见笑:“无名无德,我不算什么人才。”
“名?你还想要什么名,你要和亲嫁给我的事在附近小村庄都传了好几年了。”
“原来流言都已被涂抹成这幅扭曲模样了。”
“可不是。”颜虞渊问他,“你不会真喜欢,你那个,屋里那个弟弟?”
见他终于还是刀枪直入,寒无见眨了眨眼,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窘迫,他佯作镇定,点了点头。
说不出是什么时候,谢兰因在他心中占据的板块越来越大,他公务闲暇时间想起他的时间变得更多了,之前还多数是因为被他半强迫的情事,在哪里都如坐针毡,感到一阵眩晕和难堪,后来重心逐步偏移,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说喜欢谢余是多年情谊和知己的相守,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计回报的默然爱慕,彼此恪守着那条礼仪的安全线,不越雷池一步,把这份感情变成一份天长日久的习惯,那么谢余无疑是破坏了它。
这份爱夹杂的东西太多,双方都没有尝试多靠近一步,始终靠着时间和空间上的感觉在支持,而且始终拽着他在那根止步线前徘徊的一直是谢余,他从来都知道这会是无疾而终的恋慕,也安心于此。他甚至想过和一位好女子成婚的。然而一切都变得不复从前了。他累了。

第77章 别离开
他和谢余都已不是昔年鲜衣怒马拥有鸿鹄之志的少年,朝堂的诡谲和生活的重担足以将最后细弱维持的丝线压断,摆在眼前的事情和相互牵扯的选择太多,有谁还能再去伤谁的春悲悯什么人,寒无见忙起来连自己都会忘掉。
但是兰因,兰因是冷的,靠近他却像团灼热的新火,那种独特的热情,专心致志地盯着他,望着他的时候别的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看他。
寒无见突然意识到这样也挺好的,这才是两个人最原本的模样,简单,生活是有的,但是插手不了太多,他对幸福从来就要求不大,也不需要太多功名利禄的附赠品,有个人这样诚心爱你满心满眼地欢喜你就已是求而不得的事,追求那么多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就是为了这一点吗,不然呢,单纯地为了钱?
兰因对他无疑是好的。在其他方面那么喜欢工于心计的人在情感方面居然单纯的可怕,给一点甜头就三番五次地主动来缠着想着继续,再怎么装老成装狠辣厉绝,眼睛里那种容易受伤的期盼感就是动摇了他。
寒无见曾一度担心兰因容易遭受女人欺骗……如今看来倒像是不大可能了。
除非是在战场上,寒无见不做果断的事,他的感情一向潦草,他考虑过很多有关兰因的事,大部分还是想拒绝,犹豫半载,随他闹腾一段时日,也算绝了和谢余的心。
但是兰因的这次遇袭可谓是打乱了他的阵脚,在还没有完整思考后他的心已经做好了选择,他害怕兰因死去,怕得不行,他流血的样子令他心痛,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也不想。他不能失去兰因,其他什么就随便它去吧,他的心清楚意识到了这点。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仍会后知后觉地感到些微羞耻,但也依同了此事。接受兰因也就是顺从他自己的心,而不是身体,他清楚这点,也意味着打破过去恪守的礼教的枷锁,同时承担打破它的风险和责任。这才是他需要认真考虑的。
颜虞渊问,“你是天生喜欢男人,还是怎么?”
“遇着了,便是如此吧,人的问题,想来和具体男女无关。”寒无见道。
颜虞渊点点头,“那是,所以,你真的爱他——原谅我用这个颇为冒犯而且稍微不太得体的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应该比你小很多,他像你这般爱你吗,愿意付出那么多,等价上你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这份情?”
“他待我很好。”寒无见道,“感情没那么多需要计较的地方吧。”
颜虞渊点头称是:“我只是稍微有些太惊讶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和当年那个小狼崽子相恋。他有点太年轻了,我一时有点……抱歉,他是个很幸运的年轻人。大难不死,还有你在身边。”
寒无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他也知道兰因很年轻,简直是个才长大的孩子,虽然他也已二十出头了,但在他眼里,兰因还是那个站在木桩上练武术、看见他就像怕生的小动物一样跑进花影深处的小男孩儿。
如果自己不是同他相差那么多岁便好了,虽然其实本来也不算多,只是辈分差了。他想。至少让事情听起来别那么荒谬。也许全京城的人都会笑话他们,拿他们填充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其实也没关系。
“没事。”寒无见道,习惯别人的眼光也许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只要不带来麻烦就好了。“我很……爱他。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让他再受伤。他吃的苦够多的了。”
“嗯,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颜虞渊道,“我只是有些羡慕他。”
“对了,我母亲的琴至今在留在这里。”临别,颜虞渊问他,“你会弹琴吗?”
“技艺拙劣。”寒无见走了两步,回头与他笑,“你不嫌弃,未来有空弹给你听。”
“好。”
寒无见冒雨跑回去,看护的侍女朝他一拜,陆续下去了。
寒无见擦了擦脸上雨水,叫了两声兰因,没有回应,以为他睡着了。寒无见轻手轻脚走过去,谢兰因还睁着眼睛。
寒无见在他身边坐下,问:“怎么样,好点了没。”
“你不在,很难受。”谢兰因去握他的手,扣紧,“你跟他说我是你弟弟?”
“嗯,方便掩人耳目。不过不是亲弟弟。”
“我不做你弟弟。”
寒无见想也没想,“好。那不做。”
谢兰因伸手摸了摸寒无见的腰,他记得这里是有一道伤,“你呢,好些了吗,疼吗?”
“好多了,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寒无见主动倾身过去,方便他起身抱住自己的腰,也许这个姿势可以带给他缺失已久的温暖和安全感。
“他跟你说了什么?”谢兰因问的是颜虞渊。
“没什么,他想劝我归降,我没同意。”
“确实是。”谢兰因在心里计量稍许,想起来什么补充,“那不要再和他单独出去了。”他道,“他看你的眼睛不干净。”
寒无见听着有些许好笑,但他还是同意了。
“他连妻子都娶了两位了。好,听你的。”
“我听他们说是你把我救出来的。你还连轴照顾了我这么久,真的不累吗?”
“有点。”寒无见道,“不过不碍事,随便睡一下休息休息便好了。”
谢兰因拉了拉他,寒无见俯身,谢兰因捧住他的脸吻了吻,像一只幼鸟喝水一样。
“上来和我躺一起。”谢兰因道。
“兰因,你还重伤……”
“你放心,我有分寸,”他道,“我只是想和你躺到一起,我会安心很多。”
寒无见脱了鞋子外衣,在他里边躺下了。两个人的臂膀相贴,寒无见能听见两个人浅浅的呼吸,还有微弱的心跳。更多是感受到。
幽暗处,谢兰因打破沉默。
“他们说,你把我从死人一样的围城里救出来的。你受了好多伤。”谢兰因顿落片刻,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寒无见在被子下抓住他的手,为他暖着,“傻瓜,对你好到底需要什么理由?”
“不要怜悯我,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歉疚之类的东西。还有感谢。”
“我是心疼你。”
谢兰因摸索着转动手腕,握住了寒无见的手。
“你就这么背叛他了?”
寒无见想说这不是叛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杀你。”这是实话。
他做的很对。谢兰因想。如果是我,我也会把他千刀万剐。
“到我身边来,别再离开了好吗。”
“好。”
谢兰因转过身,趴到寒无见怀里,外面大雨滂沱,隐隐还有雷声轰鸣,但都与他们暂时无关了。
寒无见额头触碰着谢兰因的头,以环护的姿势拥着他,一合眼就要睡着了,他实在太累,嘴里还咕哝着念叨,“别怕。”
谢兰因睡不着,他心中藏着暗火,势要灼烧一切,但却在看向寒无见的刹那熄灭了一瞬。寒无见让他感到安心。
他失去了一切,就算拿回来也是别的东西。他很明白,他只剩下寒无见了。
他望着他,竭力享受这疾风暴雨里难得的安宁。
一夜无梦。
第二日,谢兰因甚至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小徒弟给他们搭脉,告诉他们适当的运动有住恢复。
他没有说适当的具体范畴。所以在第四第五天,谢兰因试着把为自己上药裹细布的寒无见压到了床上。
寒无见手压紧在他裸露的手臂下,微烫。
谢兰因道:“别动,伤口会流血。”
寒无见点点头,抬头吻住了谢兰因,手在背后一下一下地抚摸他。
谢兰因撩开他的下摆,手指探入裹裤,拽下脚踝,再从小腿往上游移,停在他紧实的大腿侧。
上药时候,没有人会进来。谢兰因轻柔地吻他,把自己陷进去,一寸一寸地剥夺,却是温柔得紧。
“不要离开我。”
寒无见在他身下仰起脖子,微张着嘴一下一下地呼出热气。
不几日,神医小徒弟腆着脸找着了寒无见。看他那紧张的架势,寒无见也紧张起来,问他:“是兰因出什么事了吗?”
小徒弟慌忙摇摇头,有些结巴地开口:“那个,那个您,您,能不能不要和他,一天做……做好几次?”

正是因为不敢找谢兰因,他才来找寒无见说这种事。
寒无见脸倏忽红了。他“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迅速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跟着他胡闹了。”
小徒弟也一个劲摇头:“不,不是,只是别,别做那么多,一天,一、一两次就够了,你……自己,也有、有伤。”
寒无见脸薄,只会更红,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比这更窘迫的事,除了和谢兰因在寺院偷情险些被发现。
小徒弟也缓和下来,舒一口气,说话捋直了许多道:“我,我师傅给他用的药里,有一味很重的雀南子。”
寒无见点点头,他知道这个,神医特地嘱咐,这种药性极烈,能快速愈合伤口、增强精、体力,喷张血脉,救死扶伤有很大效用,但过多会导致一定程度的上瘾,致人疯魔还容易猝死。所以只能限制最少的量,严格按时间混合其他良性药一起用。
这药太强横,寒无见曾担忧过,这难道不是石灰散吗。
老神医让他不必太担心,这药和石灰散等易上瘾物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它不会事后致人体虚,而是易精神错乱。在南疆常常会有侠客比剑前服用,过多者精力无法发泄还有暴体危险。而且它是需要一定的量才会上瘾,是药都有瘾性。
一些民间还会含它的草茎用以提神清目,在安全范围内它是副作用最小的药类,对身体几乎无影响。超过才会夺人心魄,物极必反,不外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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