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瞪大眼睛,他们没发出声音,但是李暮因为太紧张呼吸重了些,陈相因不能总捂紧他。
谢兰因走上台阶,到了侧门前,李暮这才发现这边也有门,但是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只会发出更大动静。
陈相因也很紧张,手心是汗,李暮做了一个大胆举动,侧身把陈相因挡在后面,希冀只有自己被抓走,她还可以跑。
谢兰因打开门,垂目看了一眼他,深情淡漠如故。“没什么,”谢兰因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
“赶出去,”谢庭厌恶道。
“是的,”谢兰因把门掩上,随意道,“说起来我一朋友的猫也是丢了,可能胡乱跑了过来,方才有人传话给我,他正找呢。”
谢庭道:“我记得寒无见并不养猫。”
谢兰因道:“孩儿说的并不是他。”
谢庭直戳了问:“他有什么表示想和你一道吗?”
谢兰因摇头。
谢庭道:“那他最好放去地方,省得一天天也不知道帮皇帝做些什么。你和他又算是什么关系,不清不楚的,他还来找你听戏了,看戏?”
“孩儿正是不知道他背地里卖什么关子,所以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行了,随便他做什么,都不是什么大事,下面是没人了吗,叫你被这种琐事缠身,都是进内阁的人了。”
谢兰因答了一声“是”,一行人走远了。
全无动静后大概又过了好一会儿,陈相因才放开李暮,在地上喘气。
“走远了应该。”她已经满头大汗,李暮这才发现她身上有刀伤,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一团,李暮一时间不敢动她,她咬着牙,“他们应该不至于玩这种把戏。”
“什么什么?”李暮抚平自己,“他们说什么?王世子去内阁?他们还要威胁陛下?混淆血脉?还有你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伤怎么……”
陈相因比他清楚,但也不想过多解释,只道:“他们想栽赃陷害呢,明面上玩不过就想暗地里使绊子。”
“我们是不是应该赶快告诉陛下?”
“先出去再说吧。”
李暮焦急起来,他总觉得大事不好。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外面一阵脚步声,杂乱琐碎,没几个人,窗口跑过几个手持长戟的侍卫,口里和另一边赶来的人叫道:“在那边!闯上去了,保护王爷!”
“不是我们,应该,”陈相因拉着李暮重新蹲下,道,“刚刚听谢兰因的口气,寒无见在找你?”
“很可能是,无见说来接应。”李暮道,“阿见说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的。”
“不会,”也不知道陈相因指的什么意思,她道,“话说起来,这里这么危险,你是怎么跑过来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寒无见让你过来?”
李暮赶快摇头:“是我自己提议帮他看看的,想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麻烦。对了你怎么又在这里,还有你身上的伤,严重吗?”
陈相因冷哼一声:“陛下不养闲人,我当然是帮他做些事了,这次有些意外,没想到会遇上谢庭这个狗贼,还有他儿子。外面入手加派了,恐怕一时之间出不去,至于我的伤,还好,简单处理了,没伤及命脉。”
虽然是这样说,李暮还是能看到她肩膀上的伤口在往外渗血,李暮很是心疼。
外面混乱动静大起来了,李暮倒认为是个可以混出去的好机会,与她道。
“我这里有交接文书,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你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你还有伤,行动不方便,你先躲起来,千万不能被他们抓住了,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上无见,再把你救出去。”
陈相因觉得在理,点点头:“你别和那些人起争执,都是些卖命的角色,不听皇令的,你能跑就不用管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李暮点点头,把旁边的书箱里的书取出来,所幸不多,“你进去躲起来,勉强挡一挡,我做个记号,到时候很容易找着你。”
陈相因跨进去,漆红的书箱,里面还有一股怪味道,尽管已经死里逃生多次,她不是很喜欢这种被关在黑匣子里的感觉,像睡棺材一样。
盖上之前,陈相因抓了一下李暮的袖子,难得的示软。
李暮对她笑了一下,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小媛,我会回来找你的。”
盖上了。李暮吐出一口气,看了看旁边的书,依着记忆在木箱上磊了一个方堆,看上去和旁边堆着的书没什么不同,其实参差间是有迹可循的。
李暮退出去,刚走出不远,对上一柄大剑,是那个武官,他问他:“你都听见什么了?”
寒无见好容易甩开那个多事的暗卫,打晕门口守卫混了进去,他并没有找着李暮,心里隐隐担心。
他犯了一个错误,在成功翻上内墙后,本来是想去储书楼上看看的,临了觉着还是李暮重要,遂向李暮之前所言的交接地而去,半路遇见抓刺客的响动,心里更担心起李暮来。
寒无见没有心思和门口书房里的小官啰嗦,直接拔剑横在他脖颈上,问:“今天来的那个城门郎李暮,他人走了吗?”
“啊啊李大人他走了,”对方吓得脸色发白,“不过门房说没看见他出去,也许他走得其他道路也说不定!”
寒无见没有要伤他的意思,他脸上围了一块灰布,不认为他认得出来自己,外面传来哄闹,也不知道那些人闹了什么乱子。
他刚冲出去,后面那名官员大声嚷嚷起来:“救命啊!这边也有刺客!”
寒无见没跑出两步,一道掌风挥出,寒无见转身,谢兰因把他的灰布取了下来,又赶快把他拉到一边,低声:“我想不到你这么喜欢不请自来的吗?”
寒无见问:“这是怎么回事?”
“来了刺客,”谢兰因攥住寒无见,把他带进自己歇息的一间房间,不许他随意跑走,“被我父亲和顾且抓到你就死了。”
顾且是回京述职的边关将军,实则是荣安王的人,相传被招安前也是个嗜血凶残之辈,很难服人,十分难缠。
寒无见反握住谢兰因的手:“你望见李暮没有?你见过他的,瘦瘦的,脸很白,头发只会用木簪子挽起来,你有看见他吗?”
“我……”谢兰因叹口气,“我去看看,你别胡乱走动,我不想跟我父王交代你为什么在这边。”
寒无见点头,谢兰因快步走出,吩咐下属:“守住他,出来就把他打晕,送进马车去。”
“是!”
藏书隔有三层,已经起了火势,浓烟滚滚,四处蔓延,谢兰因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安排灭火。”
寒无见听见外面夹杂纷乱脚步声里的大喊:“走水了!”
“快救火!”
是那边藏书地的火势,烈焰像结成一片的云霞,看得人眼睛生疼。
如果李暮还在那里,那岂不是凶多吉少,寒无见不能等着谢兰因把李暮带回来,顾不了多少,他跑出去,守门暗卫左右冲过来,想将他打晕,被寒无见避开。
两个人都打不过寒无见,被寒无见快速撂倒在地,倒在地上起不来。
寒无见跑向金阁藏书地,阳光下阴暗处闪过兵器的冰冷光芒,一把匕首向他刺来,斩落他一缕头发。
第36章 面具
穿着影子阁暗卫装束,上半张脸罩在黑色面具下的男子半路跃出,与寒无见过招,招招致命。
寒无见心念李暮,无意与这人纠缠,速战速决将其踹到地上,对方眼神阴鸷,但有几分熟悉。
寒无见想不起哪里见过,匆匆望了一眼,抽出匕首但没有伤他,只是把它丢给他,跑开了。
谢兰因从另一边跑出来,看见地上的人,愠怒:“谁叫你过来的。”
林琅知道谢兰因不满暗卫对寒无见下死手这种事,给地上人使眼色:“还不快走。”
谢兰因去追寒无见,被下人拦住:“世子,去不得,上面都是火。”
寒无见冲进火楼里,大声叫李暮的名字,火海犹如活物,吞噬着几乎一切。
一根横梁砸下来,火星四溢,他的胳膊被灼伤了,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内心的慌张和一种几乎喘不过气的恐惧摄住了他,将他淹没,比他第一次站在战场上拿起刀剑还要糟糕。
阿暮甚至连剑都拿不起来,他从小就害怕锋利的东西,那行笨重的冷兵器,他连死人都没见过,自己却让他跑到这里来做这种事,面临这样的状况。
寒无见叫李暮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希望他只是摔倒了,被浓烟熏昏过去,或者干脆已经跑出去了,这样更好。
寒无见踢翻挡路的书架,一堆刚刚被灼起来的书堆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们小时候在学府藏书阁捉迷藏,寒无见总是找不到人,李暮为了不让他失望,就在自己藏身的巨大书箱外磊一个书堆,层叠起来看上去非常不整齐,似乎是某个不懂事的奴仆大意的结果,但寒无见知道,那是一个悄悄的讯息,每本书的间隙都是计算好的,一个小小的提示。而李暮总是喜欢躲在书箱里。
“阿暮!”
寒无见掀开箱盖,陈相因躺在里面,肩膀上的血几乎凝成了黑色。寒无见摇晃他,问他:“阿暮呢?”
陈相因眼睛都要睁不开,一说话就呛起来:“他在……他,好像出去了……”
他已经昏死了,可能是吸入太多浓烟所致。寒无见不能耽搁,将他抱在怀里,在更多的火柱坍塌之前跑了出去,将他放到地上,抓起旁边一人的水桶把一整桶水浇给了他,又淋湿自己,想再度跑进去,
谢兰因抓住他,把他拉回来,在他来得及反抗前一手刀把他劈晕了。
背后林琅推开人群,用披风把陈相因裹住抱起。
寒无见没有昏迷多久,谢兰因在马车里给他上药,他醒了,不顾疼痛,问谢兰因:“阿暮呢?”
谢兰因道:“还在找。”
寒无见想出去,被谢兰因带回来:“别再给我添乱了,他要是真的还在里面,你现在进去找到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知道他什么意思,寒无见脸色煞白。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谢兰因抿唇,给他道了个歉:“对不起。”
“没事,你说得对,你说的对。”寒无见低声喃喃,听起来更像说服自己。
他抓紧了谢兰因的手,显得有些无助,似乎他是一个溺水的人,谢兰因是他唯一能够触碰到的稻草。
寒无见第一次如此慌乱的模样,谢兰因把手放上寒无见肩膀,道:“没事的,说不定他已经跑出去了,根本不在里面。”
“你说的对,”寒无见道,“只是我心里很不好的预感。”言罢他甩开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得对”,再没有其他的话语,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对话上了,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和疲弱,他根本已经无力应付,脑子里全是有关李暮的万一。
谢兰因提议让他睡一会儿,他目前的状态很不好,如果李暮看见,估计也会吓一跳。寒无见点点头,靠在谢兰因身上闭了会儿眼,可根本睡不着。
寒无见用手握住一截车帘,收紧得手指微微颤动。谢兰因不太会安慰人,鬼使神差,他把手伸过去,抽开那截帘子,握住了寒无见的手,寒无见无意思考其他,与他扣紧手指。
车门拉开,面具影卫撞见十指紧扣的两人,愣了一下。两个人飞快把手撤开。
谢兰因微怒:“谁叫你进来的,退下!”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好依言退下。
寒无见问:“他是谁?”
谢兰因对此表现得有些冷漠,仍然回答了他:“一个手下。”
“他为什么戴着面具?”寒无见问,“你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不知道。”谢兰因避开话题,“不过还算信任得过。”
寒无见点点头,问起陈相因,谢兰因这才想起那个莫名出现的守卫,道:“在林琅那儿,会把你们一起送回去的,你放心吧。”
寒无见点点头,道:“这一切,还有阿暮的事,真的是太麻烦你了。”
寒无见把陈相因送回去,林伯还没听见消息,望见伤痕累累的二人吓了一跳,问:“小暮呢?”
寒无见把陈相因抱在怀里,避开这个问题,道:“林伯……麻烦您烧点水,我给相因换身衣服,上药。”
林伯点点头,默默走开了。
寒无见把陈相因放在床上,他肩膀上的血块已经洗去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比原先那个可能是他自己草率包扎的要好很多。
寒无见俯身叫陈相因名字,想了解更多有关李暮的事,但他没什么反应,紧闭双眼,要不是微弱的呼吸还在着,寒无见恐怕要以为他已经死了。
寒无见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稳定着,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寒无见有些不自在,他的手腕太细了,露出青灰的血管;虽然他一直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但这未免也太薄弱了。
寒无见把他的手放回去,动手去解他的衣服,想给他换下衣服,望了望他颇为光滑的喉咙,手顿住了,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寒无见收回手。
林伯走进来,敲门,用不咸不淡的声音道:“您也累了,您先去洗漱吧,我来给相因换衣服。”
寒无见不像从前那样和他谦让僵持,点点头,出去了。
等他自己洗完,再重新给手臂上好药过来,林伯已经走了。
陈相因躺在床上,仍然睡着,不知道有没有醒过,很可能没有,他眉头一直蹙着,似乎沉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噩梦深处,别人无从打捞。
寒无见想起来,兰因小时候睡觉也总是蹙着眉头,成天皱着个脸,逗他他可能还咬你。他现在好些,脸上总是端着一副淡然处之的神情,叫人猜不透心思。
屋里已经凉下来了,寒无见仍然感觉热热的,像站在一堆火里,而这场火燃烧得极其缓慢,甚至是阴暗的。
寒无见找了交椅坐下来,心里稍微好受些,所谓好受,也不过是更稳定得心烦意乱。
他帮陈相因掖了掖薄被,虽然热起来了,晚间还是怕着凉,何况他还伤得严重些。
周遭一切都很寂静,看门的侍从估计已经睡了,陈相因养的狗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它们总不会晚间出现,没人知道它们会在哪里。
林伯应该是照顾景行去了,这孩子刚来时总是过分吵闹,对各种事情不依不饶,认清父母离世的厄运后,才勉强消停一两天,现在估计也已经睡着了。
寒祁之本来差人想把孙子接过去的,景行已经赖上李暮了,李暮有没有闲暇总会帮着照顾他。
比起李暮,寒无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负责任,一直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兰因小时候就没被自己照顾好过,那些庶出的弟妹也并不喜欢自己,连景行都要阿暮帮忙照看……
一想到阿暮,寒无见心湖像激起浪千层。其实他已经很克制地去想这种事,试图说服自己没事的,但都没什么用,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紧张、焦急甚至害怕都没有用,只会打乱阵脚,平添麻烦。
但是真的不行。寒无见感到口干舌燥,想找口水,但哪里都找不到杯子。平时都是李暮递给他的,如果没有阿暮怎么办,寒无见首次思考起这个问题,越想心越慌。
如果说大哥的死就像挡在面前的一面高墙的坍塌,寒无见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只能站起来,隐忍地承担一切,那么阿暮就意味着站在自己背后的支持的动摇,甚至可能令他站立不稳。
李暮总说自己没什么用,但寒无见知道,他的存在一直是那么的重要,那么令人愉快、习惯默默做事、喜欢为别人鼓掌的人,几乎不会妒忌,很少感到愤怒和不满,总是踏实勤恳的人,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的挚友、他的不会特别理解但某个层面上极其亲近的家人。
如果他出什么事,自己要怎么和他的家人交代,尽管他的家人已经廖廖,要怎么和阿余交代,和阿余,和陛下,和他的同僚,和那些见过他并且始终相互抱有善意的人?又怎么面对自己?
寒无见第一次感到生发自内心深处难以掩盖的无措与慌乱,这使他无法离开这个房间,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好的,小天使下线ing,面具男二攻上线(前期戏份仍然比不过某谢式皇帝)(谢余也是男二攻咯……不过感觉没那么明朗)
第37章 卷三
他说自己很怕黑。我本来想嘲笑他,但想了想也没必要。阿见也很怕黑,但阿见没他这么愚蠢,会主动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那您也会怕黑吗?在我指出这点后,他趴在桌子上问我。
我坐在台阶上削着木头,让他没事去帮我倒杯水,而不是在我旁边碍手碍脚,问题连篇。
他跑去倒了杯水,喂我喝,水温不对,姿势不行。他真的很碍手碍脚,而且一事无成,而且问题连篇,并且不愿意放过刚刚那个问题。
好吧。我说。我不怕。我告诉他,并且让他记住,我是个不会拥有弱点的人。缺点,是的,人多少都会拥有缺点,但只要你想,或者说你够狠,够优秀,你就没有弱点。狠和优秀在皇族里几乎是一码事。
他嘟囔着,哦哦,兴高采烈地补上一句,殿下做得好好看!可以把名字刻上去吗?殿下会给阿见也做一个吗?!
会的。我颇为幽怨道。
至于那些,听听就够了。他会认真听的,但思考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费劲了。这不能说全是他的错,毕竟他父亲死的太早了,没法让我猜测他是天赋结束得太早了还是从来没有被挖掘过。
这样也挺好的。我想。接近真实的我就是很费劲的,但他从来没有真的离开过我。
卷三:落花人独立
李暮是找着了。
是在三天后,王府的人找着的。距离金阁火灾也有了些日子,京城流言四起,王爷满心愤懑,毕竟烧得是他的东西,对此皇帝要负太大责任。
谢余也没想事情会变成这种样子,这是在是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生枝行为,比起无处发泄的怒火,更让他悬心的是李暮的安危。
各处都派去了人去找,明里暗里,他第一次推迟早朝,消息雪花般堆在案台上,臣子们首次惊讶于陛下对一个籍籍无名城门郎生死去向的过分关注。
他是陛下皇子时期的伴读。茶楼里的人说。
他也是吗?一个人问,我以为陛下的伴读只有寒将军,就是那位正在平反的大人,是这样说的吧?
我听说那位李大人和陛下认识得更早。一个人插嘴,就是李大人的父亲把皇子时期的陛下带回宫的。后来李大人父亲失足跌死了。
如今李大人也是死了。引得一阵沉默。
天空下起小雨,雨势渐大,寒无见握着的竹骨伞几乎握它不住,湿腻腻的,也可能是冷汗,这是风寒的前兆,他每次发热前身体总要经这么一遭。
抓点药疏散就好了。他闭上眼睛,自我安慰。以前在练武场,偶有这种情况,他都不甚上心,捱过就好,除非严重到捱它不住。
有一次他连弓都拉不开了,头晕眼花,许陌年以为他是饿的,因为在那之前他很少规矩吃饭,路都几乎走不动。
李暮抱着一堆签字文书过来握他的手,然后被吓了一跳,叫阿见,醒醒,你烧着了,我们喝点水好不好,去叫大夫……阿见,醒醒。
门打开了,李公公先跨出来,他还是很镇定的,仿佛里面躺的不是他的侄子。他想去扶谢余,谢余摆手,示意自己能走。
谢余看上去被抽掉了些力气,剩下的都花在走路上了,步子很稳,甚至有些急躁,像要寻回一件遗落半路的物件,但又无从找起。
他看见寒无见,走下来,李高伞都未及撑开,叫了一声“陛下”,惊飞雨中两只燕子。
寒无见把伞倾给谢余,谢余打开他的伞杆,似乎那是一柄对他命门而来的武器,寒无见在他眼里相当不怀好意。
“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谢余稍微整理情绪,维持平素作派,只是面上没了笑意,甚至有些紧绷。
寒无见张嘴,门二次打开了,短暂地牵引了二人的目光,谢兰因走出来,望向二人。
寒无见对谢兰因熟视无睹。他问谢余:“真的是他吗?”
这种语气。谢余又看了谢兰因一眼,突然就爆发了,把寒无见侧举在二人身侧的伞彻底打开了,怒道:“你说啊,你解释啊,他为什么会去金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你告诉我,你说啊你解释朕会听的你知道吗!”
寒无见明显被吓了一跳,但惊吓更多来源于对李暮死亡事实的锤定。
雨伞跌落在地,溅起水花。
谢余与寒无见对视片刻,移开目光,敛起浑身戾气,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寒无见是想说点什么,谢余离开了,干脆利落,寒无见回头望他的背影,自己停滞不前,好像忘记自己要去的前面是哪里与及原因,也不明白为什么阿余会离去。
他站在雨里,垂着肩膀,想说点什么,但只是就说这个意义上想想,没有别的内容,雨水打落,他像淹在水里。
一柄伞倾过了他的头顶,把他完整罩住。谢兰因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道:“雨别呆在雨里了。冷。”
寒无见弯腰,可能想蹲下去,临时改变注意,用手背抵着额头,低声与谢兰因道:“你能扶我进去吗?”
“还是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谢兰因道,“你想的话,我告诉你。”
他起先被人缚住了手脚,手腕上深深的勒痕说明了这一点,但后来他挣脱了,可惜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他被人押进一个书箱,檀木黄铜包角,也许是被准备丢进河里的,但后来被遗忘了,因为火灾。
他没有被丢在阁楼多深远的地方,所以大火灭绝后不久,他们发现了他。火势没有蔓延到他,将他吞噬。吞噬他的是无处不在的浓烟,半边箱面被熏燎得灰黑,他挣开了束缚,但是已经没有力气去推盖子。
仵作以为他其实没有受多少罪,浓烟浸没他,他很快就会失去力气,知觉,在更多的痛苦灼烫席卷之前就已经沉入意识的昏迷,然后慢慢死去,这个过程大约不出一刻钟。
“那在之前呢?”寒无见问他,“在火势刚起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还是被打晕的?”
“清醒的,”谢兰因道,“没有打晕的痕迹。”
“有人封住他的嘴了吗?”
“没有。”
寒无见沿着石砌的围栏坐下来,捂住额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懊丧,也许都有,他道:“他一定大声叫了救命,也许还在叫我的名字,没有人注意到他。我说过要去接他的,在更久之前,我说过我会保护他,但我根本没有找到他,我……”
李高从一条石子甬道迈出,相当敌意地望了二人一眼,但敌意很快消失,他盯住寒无见的眼睛,似乎要提示他什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却是对着谢兰因:“陛下让老奴向王爷与世子表示对李暮大人尸身关照的感谢,”他着重咬紧了尸身二字,弯腰,“陛下要我来把李暮大人的骨灰带回去。”
寒无见受激一样站起:“不能完整入土为安吗?”
“不能。”李高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而且陛下希望即可施行火化,不得有误。”
寒无见想进去,被重新接管的皇宫的人拦住了:“寒大人,陛下口谕,你不得靠近李暮大人尸首半步。”
“为什么?”寒无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把手放在他们挡起来的剑上,带着恳求的语气,“我就进去看一眼,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没有弄错,”一个侍卫首领一板一眼道,“不仅如此,陛下还说了,李暮大人火葬时您也不能入场。我们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为难。”
“为什么会这样?”
没人回答他,态度坚决,不让他进去。谢兰因快步上前,一脚踹开挡路的:“让开!”
“世子!这是陛下旨意,你们不能进去!”
谢兰因拉着寒无见进去,被里面的人围住,抽出刀剑,谢兰因身后跟着的人也抽剑出鞘,大战一触即发。
谢庭的声音传来:“兰因。”
王爷所跟更多的人包围场地,里面的人面面相觑,把刀剑收了回去。
谢庭走过来,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脸色不佳的寒无见,与谢兰因道:“都说了是陛下的旨意了,你还在这里捣什么乱。”
谢兰因低头,以示知错,脸色恭顺了些。
王爷与李高道:“深知陛下哀恸,这种事也是发生在我们金阁的意外,不若我们代为处理,如何?”
一个侍卫要反驳,被李高抬手制止,道:“趁着天色早,现在就送李暮大人走吧。”
寒无见出声想阻止:“现在还在下雨,不若再等些日子,等天气晴朗些……”
李高打断他:“寒大人,李暮大人在那个匣子里躺了好几天了,已经等不得了。”
谢庭同意了李高的说法,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语气说的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喜事。谢庭转过脸与寒无见道:“我看寒大人脸色很不好,还是尽早找个大夫看一下吧。”
谢兰因刚想上前,被谢庭出声制止:“顾影,你,去把寒公子哪来的送哪去,顺便给他请个大夫。”
戴面具的暗卫闻言出列,低头:“是。”
第38章 进宫
顾影送寒无见回去,走到路中间,雨退变成蒙蒙一片,街道在眼前都软化了轮廓,连绵作湿漉的、模糊的一团块。
顾影默默无声跟着他,寒无见期间叫过让他离开,他没有走,寒无见走了一会儿,顾影几乎是提醒式的问他:“您要回到哪里去?”
寒无见思索了一会儿。
走回去的时候林伯看见了他,本来是想转头就走的,仍然留了一会儿,与他道:“寒小公子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