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过来的?”不知怎么判断的,他似乎认为客人不是本埠人,用普通话问。
既然如此,梁泊言也配合了一下:“上海。”
“上海好啊,”老板说,“上海遍地都是咖啡店。不像香港。”
但他找错了知音,梁泊言这人只会饮酒,喝咖啡很少,不但加奶还要加糖,毫无品味。看老板眼神有些失望,他便说:“不加也行,我也能喝。以前有个朋友就钟意饮咖啡多点,家里还有一台咖啡机,牛奶都不加,做好就喝。”
老板说:“那样才能喝出豆子本来的味道啊,你朋友还是很懂啊。”
梁泊言觉得可能不是,李昭只是为了能更方便地提神,喝完再去熬夜罢了。不加奶不加糖,是因为这人本身也抽不出什么时间去锻炼,于是干脆把口腹之欲也一起俭省掉了。
他觉得李昭这是毫无乐趣的活法,赚完钱就应当享受一下人生,寻找更多的乐趣,不要执着在一人一事上面,但李昭这人好像听不懂。脾气还大得很,明明是追人的那个,倒是动不动就不高兴起来。
梁泊言说着恭维的话:“虽然我不太懂咖啡,不过都觉得你给我冲的这杯闻起来就好香,口感也很好,有不一样的风味。”
“那当然了,这是我在云南的咖啡庄园专门定的豆子,用了厌氧日晒的工艺……”
梁泊言咳了两声。
老板想起了什么,停下滔滔不绝的介绍,旁敲侧击地问:“你声音好沙,是不是着凉了?”
梁泊言明白他问的到底是什么,笑了笑:“没事,我昨天才检测过了,是阴性的。”
老板这才松一口气:“现在covid实在太让人紧张了,不过普通的感冒也要多留心。”
“是啊。”梁泊言一怔,但马上接上话,“我刚刚在港大医学院去见朋友,他都说前段时间在医院加班支援,日日医院爆满。”
港大医学院的朋友还说,劝他去做手术,虽然也不一定能保证存活,但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也不要因为不能再唱歌,就拒绝做手术,生命可贵,应该更加爱惜。
沉默了一会儿,梁泊言说:“我内地的朋友也是这么劝我的。”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对方的语气也微微带了点怒意:“那你的意思就是不想听嘛,那来找我干什么呢?也是,你要是爱惜生命的话,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呢?”
他觉得还是需要给自己解释:“我也没多自暴自弃啊,这不就是运气不好。那喝酒太多得个肝癌什么的也很常见嘛,我就是部位不一样而已。”
朋友说:“收声,我不想再听了。既然不想活,请你现在就滚出去,一路走到坚尼地城,找到最近的海,跳下去。多谢!”
他当然不会去跳海,但是眼看快要天黑,去海边看看日落,也是不错的。
不过一路走过来,很快感到了疲惫,还好有这家咖啡店,能让他暂时落脚。
咖啡饮完,也该继续去看日落了。生意萧条的咖啡店,老板送他出去,又让他下次带那个懂咖啡的朋友来。
他这下没有随口答应,认真想了想,才对老板讲:“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带他过来。”
老板要过一段时间,在新闻里看到梁泊言的脸时,才后知后觉遇到过谁。他不是没有听过梁泊言的歌,只是那天客人的嗓子太哑,他才没有辨认出来。
那日坚尼地城的海蓝得出奇,日落的金光倒映在海面上,有街头艺人在吹萨克斯风,是一首流行乐,他也会唱,不过最好还是别开口了。
他想起了这些遥远的事,于是带李昭去喝咖啡。
侦探已经被赶走,只有他们两位。老板居然还记得他,拿出珍藏的咖啡豆款待,说起这是他今年在拍卖会上高价拍得的,菜单上没有,只有少量用来款待朋友。
“这是红标瑰夏吧。”李昭对老板说,“他倒是真会交朋友,才见过一面,你就舍得拿来请他喝。”
老板一愣,霎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梁泊言拍了一下李昭的手背:“不要发神经。”
李昭这才正常一点,老实喝咖啡。
老板放松下来,又把李昭当做同好,问着李昭,上海是不是真的遍地咖啡店,品质怎么样,跟他的店相比如何,如果他把店开到上海去,能不能行得通?
李昭迷惑地看向老板:“我不住上海的。这个真不太清楚。去上海的时候我也不怎么喝咖啡。”
上海物价在另一个世界,如果要喝,他会选择九块九的连锁咖啡店。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那个时间到处逛街,从安福路到武康路,在装修得充满情调的咖啡馆里泡着。
他通常都在梁泊言的房子里,更多情况是在梁泊言的卧室里。不需要咖啡,也能彻夜不眠。但梁泊言人缘太好,电话邀约不断,虽然梁泊言都一一拒绝,但一转头,又看到李昭脸色不好看。叹口气过去亲一下,手指缠着李昭的头发,问他这段时间是不是又在赶剧本,头发长了都没剪。李昭不回答,但按住梁泊言的肩膀。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在喝咖啡。
老板疑惑地问:“但你朋友不是上海的吗?”
“我不是啊。”李昭说,“双城生活。”
老板听得迷迷糊糊,但很快又转移话题,问起梁泊言能不能给他签名,跟他拍照,他好挂在墙上。
“签名可以。”梁泊言笑着说,“但影相就先算了。”
他现在这个状态,如果拍下来,并不是他真实的样子,还是不要了。
但李昭突然说:“拍一张吧,我帮你们拍,你别耍大牌。”
他甚至没有征求梁泊言的同意,拿过老板手里的拍立得,指挥着老板坐到梁泊言旁边,数着三二一,按下了快门键。
等了片刻,拍立得相纸才显影出来,老板一看,相纸上俨然只有梁泊言一人,至于老板,别说人影,连竖起来的剪刀手都没被照进去。
李昭说:“你这个取景框也太难对准了,我明明是对着两个人拍的,算了,把你手机给我,用手机拍一张就行了。这张你拿着也没用,还是给我吧。”
梁泊言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无赖,白喝了人家的咖啡不算,这还要白拿人家一张相纸。只是留了老板的联系方式,说回去再寄礼物给他。
“为什么要拍照呢?”他问李昭,“如果老板把合照发到网上,到时候网友会以为我去整容打针了的。”
“不会的,”李昭说,“他们会觉得你只P自己,不给素人老板P图。”
更何况,梁泊言消失在大众视野里这么久,让老板发个照片证明他还活着,也不算什么坏事。
至于那张拍立得,就只是李昭的私心了。
坚尼地城的海边,今日仍然有璀璨的日落。如今这里成了新的网红打卡地,游人们在固定的地点吹着海风拍照,然后乘坐着叮叮车前往下一个地方。
“拍张照也好,”李昭看着那张拍立得,“这个时候的样子,也不知道能留存多久。”
梁泊言说:“怎么没留存了,其实我们超级收音机乐队的抖音号上也有我的视频,你又不是没有转发过。”
“那不一样。”李昭反驳,“视频大家都能看。”
他总是这么觉得的。
梁泊言是大众歌手,所有人的明星,很多人的朋友。他的歌是公共的财产,播放在商场和小店,大家都能听,影像放到互联网上,大家都能看。
所以梁泊言是一个过于花心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大度和遵纪守法,实在说不准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先不说照片了。”李昭将拍立得收起来,胳膊靠在栏杆上,“你那天去了港大,去了咖啡馆,去了坚尼地城,然后呢?”
然后,便是去了原本约好的律师那里,看了那段他始终没有想起来内容的影像。
“你想起来了吗?”李昭似乎明白了一些,“就是之前在寺庙里的时候。”
“想是想起来了一部分。”梁泊言也有些犹豫,“但就像我跟冉东说的,全是口供,毫无证据,她人都没了,说她是编的,也不是不可能。”
梁泊言其实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世,十几年前知道冉东不是他亲生父亲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过寻找生父的念头。但如果两边都不是的话,实在也过于荒谬了一些。
“如果不在乎的话,”李昭看向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霓虹灯纷纷亮起,这是属于香港的风景线。
梁泊言决定讲一讲,他还记得的那部分。
录像里的女人仍然看着那张照片,感慨着她那时候多么年轻漂亮。
不过下一刻,她又拉开抽屉,将照片收了起来。
原来和他们推测的并不相同,照片并不是录像的主角,正式的录制,下一秒才开始。
“讲个身世秘密同你听,”梁幻说,“其实你不是我个仔。当年,冉东个衰人……”
她的粤语已经很标准,但讲完这句,又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很不顺口,又变回了普通话。
“当年,冉东这个傻x,不知道什么时候耍阴招让我怀了孕。我那时候还没有在香港站稳脚跟,他知道我想做生意就离不开他,又怕我成了气候就跑,搞这种卑鄙手段。”梁幻讲到这里,微微笑了笑,又开始点烟,“不过还好,我刚好在做检查的时候,遇到了跟我怀孕时间差不多的人。”
哪怕是一九八几年,那样保守的环境下,仍然有一些意外会发生。她在医院里遇到了未婚怀孕却被抛弃的女孩,舍不得堕胎,却又无力抚养。
她给予了丰厚的物质条件来利诱,承诺将对方的孩子当亲生的来抚养,将女孩带去香港,改了出生证明。
而她自己,一早就做了流产手术。待女孩离去,冉东飞过来,看到的已经是一副伪装好的景象。
“他由头至尾都没发现!”梁幻大笑,“蠢得像猪,迟早翻船。”
可是笑完之后,梁幻倒是有片刻的愣神。
“前几天我在一条街上遇到你母亲了。”梁幻说,“她原来没有回去,留在香港做工人,正在帮忙卸货,看起来还行。不过真奇怪,她没认出我来,就是说着唔该,从我旁边搬东西过去。我觉得她如果认出来,大概会问你过得怎么样。或者问我对你好不好。”
梁幻倒是有这个自觉,说不出好字,但是想半天,居然还给自己辩驳:“是她自己听错了,我当年也没说什么要对你好,我说的是当自己亲生的来养。其实如果你是我亲生的,我也会这样啊。”
“不过……”梁幻似乎也没多少愧疚,“我也不会告诉你她是哪位叫什么,总不能等我走了,你倒是享福拥有完整家庭了吧。如果你非要补偿的话,我倒是有一份东西留给你。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可能要很久之后才能交到你手上。你daddy,啊不,冉东和我,一起替不少人洗过黑钱干过脏事,所以我也留了一些备份。如果多年后你穷困潦倒了,拿去敲诈勒索,应该也能换不少钱。如果威胁得太过份,被人灭口了,只能怪你手段太低级,不要怪我。”
“你应该不会想着拿去举报吧?”梁幻最后才给出这个选项,“那样很危险的,而且那些备份,威胁敲诈还行,举报就不一定够分量了,灭口的可能性还更高。如果你要这么选的话,你还是别说是我儿子……丢,你本来也不是。总之,加密文档在律师那里,你自己选。”
说完这番话,录像也该停止了,这似乎是梁幻自己在家里录的,旁边没有别人,开关机都需要她一个人来完成。
眼看人已经走近,就要按下停止键,但隔了一两秒,画面又动起来,梁幻又回到了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照片。
“哎。”她轻声叹息,又说了一遍,“我那时候真漂亮,虽然现在也不差,但。”
她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视频停止了。
“……”李昭问,“可以骂人吗?”
“如果骂她有病什么的,也没什么新意。”梁泊言诚心建议,“要不使用你的特长,写到剧里去当恶毒反派吧。”
“那更不行。”李昭断然拒绝,“现在观众爱好太难捉摸了,我怕观众爱上。”
“算了算了,人都炸死了。”梁泊言安慰道。
梁女士最后留给他的,也不算一份诚挚的礼物。她非要说得那么具体,连路边搬运的女工都要讲出来,只是这茫茫人海,七百余万人里,大张旗鼓张贴寻人启事,都不一定能找到。她却还非要告诉梁泊言。给人渺茫的希望,还要抛下一颗危险的炸弹。
或许是过去的经历, 或许是自身的性情,她最终变成了一个残忍的人,将暴戾发泄到他人的身上。
梁泊言本来就一堆事情要烦,猝然接收到这么多的信息,实在也没有想好如何做决定,将录像交还给律师以后,又顺便问了问那份文档。
“那是加密的。”律师说,“需要输入密码,三次以上就会自动格式化。”
“没有密码提示吗?”梁泊言问。
“反正我这里没有。”律师答复,“会不会在其他的地方有暗示呢,比如录像带里?”
梁泊言猜不出来,也不想浪费这三次机会。他还有时间可以再想想线索,虽然时日无多,但起码还是有时间回忆一下密码。
可是,那天晚上,便是天降一场灵异事件,让他没法回去试一试密码,甚至连录像内容都彻底忘记。
可是对于这番事情,李昭有着自己的想法。
就算是灵异事件,或许也只是将他变回十六岁的模样,而那一段记忆的删减,并不一定来自耶和华、佛祖、观音、亦或是随便什么神明的旨意。
或许只是这个人太难过了,他也太疲惫了。他睡一觉起来,选择忘记,不用再管再理。他宁愿抛开所有的人际关系,变成一个丢失姓名身份的孤儿仔。
不过这么多的推测,似乎也没有必要跟梁泊言讲。
他以前可能会问梁泊言,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不是觉得他不配知道。但现在好像不会这么问了,梁泊言是一个内心有许多空洞的人,但是那已经是既定的形状,如果非要用水泥浇筑进去,填满那些空洞,只是一种侵占。那就是梁泊言本来的形状,千疮百孔,风刮进来,有巨大的啸声,也许恐怖得像鬼哭狼嚎,但也许也是一首特别的歌。
梁泊言仍然思考着,抬头问李昭:“你觉得密码会是什么呢?要么就是她生日什么的?机会太少了,也不太敢随便试。”
李昭低头,吻了一下梁泊言的额头。
梁泊言一愣,扭头看了一圈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但仍然低声跟李昭说:“都说了不要在外面发神经。”
“又没有人认出来,”李昭说,“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这个编剧是男同。”
梁泊言气笑了:“我跟你一起出柜是吧。”
“嗯。”李昭不否认,还更加口出狂言,“我之前一直想,万一哪天你恢复了,岂不是命不久矣。既然这样,还是提前先出柜的好,到时候可以帮你办葬礼。”
“……”梁泊言说,“大晚上的别讲这些不吉利的,我不想死的。”
原来现在梁泊言又不想死了,那也可以,回去继续喝符水练气功,外加找周其野算命,多管齐下,总有一招能见效。
梁泊言受不了了:“能不能谈谈正事,帮我想想密码!”
“这算什么正事?”李昭反问,“这关你什么事?你都香港人了,《国安法》不知道啊,东西拿到手,马上拿去报警交官方。多的是技术专家帮你破解密码,再说都快20年前的密码技术了,能有多难。你把这个烫手山芋接手里干什么,到时候解密了,冉东就真的要倾家荡产找杀手来索命了。”
李昭在空气中挥了挥手,仿佛要把这些莫名其妙的烦恼随便挥走:“行了,不想这些,再亲一下。”
梁泊言很想把李昭给推进海里,但他品德高尚,忍住了。
第81章
有时候梁泊言不得不承认,世界上的神经病太多,而李昭已经是其中最温和不害人的那一款。
比如当他大清早被电话铃声惊醒,来自白天刚刚见过面的冉东,告知他,这次是真的把律师给绑了,可惜现在的保险柜太过高级,还需要梁泊言的虹膜识别,才能拿到加密的硬盘,让梁泊言自己老实点过来,否则他只能再加钱去绑梁泊言了。
“那律师没讲,但我估摸着这女人不会留下什么好东西。所以今天保镖搜身的时候,在你俩身上放了窃听器。”冉东说,“真把老子给听累了,蹲了几十年监狱,现在你俩同性恋还想把我老命都给断送了是吧。就算不是亲生的,好歹养了你个崽子那么多年呢。喂?喂?人呢?”
“找窃听器呢。”梁泊言摸了一圈,才从鞋底的缝隙里摸出来,扔掉窃听器,“你现在是在哪儿?”
“xx银行,”冉东说,“保险柜是你的名字,只有你才能打开。”
“……银行是吧。”梁泊言明白了过来,“所以绑得还是比较文明的,只是限制他的人身自由,把他带去银行试图解锁,没有把他五花大绑带去抢银行。”
毕竟他刚刚搜了实时新闻,清早的热搜栏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大新闻。
昨天被李昭那么一说,梁泊言也颇为认同,一旦不要把这些事情当做自己的事,似乎就简单了很多。对于冉东这个前犯罪分子来说,他只想低调处理,不会闹出什么人命来,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梁泊言披上睡袍,用房间里的胶囊咖啡机冲了两杯咖啡,“你都去银行了,要么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保险柜给炸了,试试看保险柜质量怎么样,要么你把那个鬼佬律师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做了,虽然也没什么用。”
“我刚刚给出的选项是来绑架你。”冉东提醒。
“可能不行。”梁泊言提醒,走到房间门口,弯腰看了看猫眼,门外果然有两个站着的人,“昨天搜身的时候,顺便问了一下那位保镖,哪里能找到他这种专业的人保护人身安全,他还挺为公司着想,给我塞了一张他们保镖公司的名片。你总不能让他们同事互殴吧。”
冉东显然不信:“不可能,你给我唱空城计呢,窃听器完全没有听到……”
“为什么要说话?”梁泊言打断他,反问道,“你的思维真的还停留在二十年吧,你以为现在手机的功能还是打电话吗?名片上面都不仅只印联系电话和办公楼地址了。”
名片上还可以印着:扫描二维码,即可下载“保你安”APP,下单后30分钟内,保您安全。
全程甚至不需要说话,填好酒店房间号之后,没过一会儿,手机APP就已经提示,安保人员已到达门口,如有需要随时可以召唤。
平台甚至给了梁泊言一张新人注册优惠券,梁泊言都不忍心问冉东花了多少钱。
“还有,”梁泊言友情提示,“现在智能手机还能直接录音了,还能一键报警。等会儿我就可以带着录音去警察局了,其实要不然你还是去自首吧,当好污点证人,说不定到时候法庭看你年事已高,积极主动配合调查,判个缓刑呢。不然你现在一把年纪进去,还要继续看着李昭编剧的电视剧。”
冉东那边的沉默是带着粗气的,梁泊言等了半晌,才等来一句:“我顶你个肺。”
电话便断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昭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朝他走过来。
梁泊言伸手,止住他的步伐:“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知道,”李昭说,“刚刚听你电话里说了,冉东又把律师给绑了。你不是已经报警了吗?”
“倒不是这个,”梁泊言说,“我是要告诉你,我下载那个APP,绑的是你的卡。”
“……”
“还有他们公司收费真的有点贵,”梁泊言说,“难怪冉东能误以为杀人都够了。”
“多贵?”李昭问。
“五位数。”梁泊言说,“不过给了我五百块港币的优惠券。”
李昭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下上面的金额,陷入了沉思。
“等我回去之后还给你。”梁泊言说,“没办法,再法治的社会,也要以防万一的。万一他狗急跳墙呢。”
“还给我就不用了,”李昭说,“就是用错卡了,我另一张卡有境外消费汇率优惠的。回去等你接了演出,记得补我三百块损失。”
大编剧实在太小气了。
后面的事情便顺风顺水,去了趟警察局,将录音交上去。冉东果然没有听劝选择自首,将律师抛下之后,便不见人影。
梁泊言原本只想交加密硬盘,但警方询问完之后,还是要求他将录影带也交了过去。
“梁先生,多谢你的配合。我们警方也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泄露你的隐私。”做完交接的警察站起来,跟梁泊言握手,“如果你有相关的线索,可以随时联系我。”
梁泊言还是多问了一句:“但如果一直都没有解密出来,会不会有人来追杀我?”
毕竟再高级的保镖公司,也不能一直雇下去。
警察很是礼貌地给梁泊言纠正着逻辑错误:“如果您选择把东西留在手里的话,或许是有这个可能的。但是现在您把东西都交给我们了,都还没解密,谁要是来找您麻烦,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不过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跟内地那边也取得了联系,这段时间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梁泊言却有些犹豫,带着点心虚:“其实就像你说的,本来也没多大风险,要不就别保护了吧。”
他突然想起来,保证安全的同时,恐怕也会让人家看到一些别的画面。时隔多日,梁泊言终于想起自己也算一个公众人物,而李昭起码也算半个。
警察倒是贴心得很:“大家现在质素都很高,不会歧视也不会乱说话的。”
梁泊言:“……多谢。”
可是,遗产的事情解决了,灵异的事件,却仍然没有头绪。
哪怕是封建迷信底蕴深厚的、大师都能出书上综艺的香港,也没人能解决这个问题。古怪出现的照片,和仍然要年轻许多的梁泊言,依旧提醒着他们,这件事情没有完全过去。
伟大的超级收音机乐队精神领袖陈思牧同学已经催促了好几次,说他写了好几首新歌,就算他人不回来,是不是也起码录个demo交差。再这样下去,他无法跟乐队成员和粉丝们交代。
梁泊言回复:“录倒是可以录,但我最近处于变声期,声音可能会不一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变声没问题,”陈思牧无意间说道,“别跟和你很像的那个梁泊言一样倒嗓了就行。”
“……”梁泊言转头便去找了个录音棚,调整了一下嗓音,录完立刻给陈思牧发了过去。
“都说了让你不要刻意模仿梁泊言!”陈思牧很生气,“乐队主唱要有自己的特色!”
“一个人长得像梁泊言,声音像梁泊言。”梁泊言打着字,“会不会他就是梁泊言啊?”
“对。”陈思牧说,“连梁泊言是男同,你也是男同都模仿了……等等!”
侦探在送走两位大佛之前,又接到了一项任务。
“你说想找一名四十多年前来香港的内地女性,做的应该是工人一类的工作。”侦探叫苦,“您知道这个范围有多大吗?我爸妈都是那个时候过来的,很多人都是这样来香港的。”
香港曾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因时代而辉煌,聚集着各色各样的人,漂洋过海在此扎根,汇入人海之后,再难寻觅。
梁泊言当然知道:“但我只有这些信息了。你先试一试,万一呢。”
等侦探无奈地答应离去,李昭在旁边突然说:“其实有没有可能她说的是假的呢?只有她的单方面信源,让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核实。”
无论真假,这个女人到最后的视频里都要留下一个谜团来折磨人,但是凭什么被她这样戏弄。李昭想,应该找到一个办法来让梁泊言释怀。
“你的意思是,她拍这个视频,准备在确认自己死亡之后才放给我看,就是为了耍着我玩?”梁泊言问。
“她现在差不多也是在耍着你玩。”李昭说,“找了很久一无所获的话,会失望的。”
他们又要登机了。
空乘向他问好,递上毛毯和拖鞋,梁泊言在飞机上习惯睡觉,眼罩戴上以后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航程才刚进行到一半,机舱里有些吵,但李昭睡着了。应该是无意间入睡的,笔记本电脑都没有收起来,还亮着屏。
但并不是工作的页面,那种页面梁泊言很熟悉,看过很多次,让人不太感兴趣,要么是PPT,列着拟邀请演员和制作班底,要么是合同,旁边一列是李昭对合同的修改要求,要么则是剧本,比小说可读性差一些,总是写着这一幕那一幕,还有什么近景远景,看得犯困。
电脑上的页面是一个内地人不常使用的聊天APP,好友列表上只有一个人。
“你好啊李先生,你之前聯繫我說想找人是嗎?”时间是一年多以前,对方还用的是繁体字。
“是的,我听说你是个侦探,能办到普通人办不到的事情。”李昭回复,“不过麻烦做好保密工作,他很有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下面附了一个链接,从标题来看,是梁泊言失踪的消息。
“原來是他!不過李先生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呢?”很有好奇心的侦探问道。
而这句之后,李昭回复的间隔稍微拉长了一些,要大约半个小时后,他才发了一张图片。
一些非常意味不明的纸巾在桌面上,完全不能明白发送者是什么心态,需要李昭自己给出注解。
“抱歉。”李昭回复,“刚刚想到这个事情,哭了一会儿。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加我微信吧慢慢聊,我还是不习惯用这个APP。我的微信是x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