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不明所以,见茶水未上,又忙着叫人催茶水。
云笙馆既然地处红袖巷中,就不会是什么正经酒楼,楚颐靠在椅背上懒洋洋打量了几眼,雅室内熏香缭绕,红罗纱窗下摆着两只偌大的铜制烛台,上面红烛高燃,一派喜气。
朱漆镂空屏风后,隐约可见摆着一张大床,鸳鸯红锦被,连床帐都是红的。
还真是诚意满满,也不知那朝云会是何等绝色。
顾期年皱眉坐在楚颐身旁,从进屋起就神情紧绷,见酒菜陆续上桌,他忍不住站起身道:“阿兄,我……我出去透透气,一会儿便回。”
他身中蛊毒,哪怕是真的去透气,也走不了多远,楚颐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去吧。”
江植皱了皱眉,等人离席后,悄然跟上。
钱老板打量着楚颐的神色,又看看门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考虑不周了,之前听朱兄说起过,这位小公子似乎是公子的……咳,小公子该不是不高兴了吧?”
“怎会?”楚颐笑道,“他乖得不得了。”
话音落下,雅室门被再次打开,小二手里提着一壶茶,身后还跟着个少年。
小二上前将茶放上桌后,恭敬道:“几位老板,朝云来了。”
楚颐闻言朝门口看去,见少年一袭红衣,不由怔了怔。
“这便是朝云了,不说云笙馆,就连整个红袖巷中都是数一数二的绝色,”钱老板笑着解释,然后看向少年道,“还不快去服侍公子。”
红衣少年应了声,低眉顺眼地走至楚颐身边,恭敬跪下。
朱湛明拿了把瓜子磕着,也忍不住好奇勾头去看,却微微迟疑地“咦”了一声。
“这个朝云看身形打扮怎么和唐小公子……”
说着又觉得不妥,立马止了话音。
楚颐有些恍惚,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道:“今年多大了?”
“回公子,小的今年刚满十七。”
楚颐没有应声,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雅室内一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片刻后,伸手过去,掐住少年的下巴微微抬高。
少年脸部线条柔和,鼻梁小巧,望着人时一双鹿眼仿佛会说话般,灵动秀美,可偏偏眼尾微微上挑,眉梢眼角尽显魅色。
果真能称之为绝色。
他目光一点点流连在少年脸上,直到对方逐渐不安,颤声叫了声:“公子。”
楚颐回过神来,微微笑道:“此等姿容沦落到秦楼楚馆内,实在是可惜了,你可愿以后跟着我?”
少年犹豫起来,片刻道:“我……”
雅室门骤然被人自外推开,顾期年直直站着,脸色难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又看向楚颐。
楚颐松开手,淡淡道:“回来了?”
顾期年没有回话,死死盯着他,连话音都带了气:“我有话想对你说,能出来一下吗?”
“有什么话非要此刻说?”楚颐好笑地看向他,“过来坐。”
少年没有回答,执拗地站在门口看他,见他始终不愿出来,脸色不虞地走上前,伸手拉住楚颐的手就往门外走。
楚颐皱起眉来,下意识挣了挣,却被他抓得更紧,修长手指几乎被禁锢在手心,指骨都微微泛起疼来。
“你做什么?”江植刚好进门,看到这一幕脸色顿变,立刻上前挡住道:“放开主人。”
“让开!”顾期年一脸怒火,看都不看他一眼,牵住楚颐的手却又收紧几分。
指尖的痛意让楚颐微微蹙眉,温热的触感让他有些不习惯,心里却蔓延出异样的兴味和好奇,越来越想知道顾期年此时想玩什么把戏了,于是抬眸制止道:“让开。”
江植犹豫片刻,最终顺从让出了路。
少年拉着他直接下了楼。
直到出了云笙馆,走在热闹纷攘的红袖巷中,顾期年却依旧没有将手放开。
他脚步略急,整个人像是笼着一层黑气,越过重重行人快步走着,等出了巷口,又一路走上街道,到了最热闹的街心处才停了下来。
楚颐看了眼自己的手问:“可以放开了吗?”
少年手指动了动,最终将他放开,却将脸别向一边解释:“路上人多,万一与阿兄走散了怎么办?你若不习惯,把我当五皇子就好了。”
楚颐捏了捏手心,心想还真是顾惜性命啊,无遥引不可分开百步,又不是不可分开半步,如此谨慎小心,真像是顾家人的作风。
不过此时他们到了这么热闹的地方,原本顾期年的计划应该已搁置,根本无法再动手。
明明他只带了江植一人,鱼都已愿咬钩,顾期年却不愿收线了。
如此意气用事,真想看看他日后一点点失望到绝望时,会是什么表情。
楚颐对他笑笑:“还有话说吗?若没有的话,我陪你一起转转?”
作者有话说:
后面两章小顾会委屈一点点点点
街市热闹繁华,行人在身侧来往不断。
顾期年半垂着眸,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半天又忍住了,抬头看了眼周围,拉住楚颐的衣袖道:“陪我去那边转转吧。”
楚颐放眼看了一眼,见他选的皆是游人最多最嘈杂的地方,心里反而疑惑起来。
明明都已布置好,为何却突然不动手了?
江植探听到的消息,此次与顾期年私下传递消息的不过是顾家从前的旧部,因宋总督严查防控,此事并未传出邑城,只是些忠心之士妄图拼力一搏搭救自家小少主而已。
而为了让他们安心,楚颐身边也确实没有安排任何人。
楚颐扫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微微蹙眉。
两人各怀心事,沿着主街闲闲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朱宅附近的巷口。
“对了,”楚颐停住脚步道,“朱老板答应我的画也不知找到没,不如你随我去看看?”
顾期年点了点头,率先进了巷子。
到了朱宅门口,少年替他敲了门,此次一见是他们,小厮很快客气将他们迎了进去,不忘往他身后看看:“世子来了,方才我们家主说是要去见您,不知……”
“他和钱老板在一起,晚些回来。”
“是是,不知世子可有用膳?小的让小厨房帮您去做。”
“不用了,”楚颐看向他问,“上次朱老板答应要找的画,找的如何了?”
“已经找到一些了,世子可要先去看看?”
见楚颐点头,他立刻唤了侍女备茶,自己则亲自带他们去往书房。
朱湛明平日不爱看书,书房远离卧房,位于后院假苡橋山后的一方水塘旁,小厮一边摸索着找出灯烛点好,一边忙着搬来凳子请他们就坐。
等两人坐好,他大步走到书架旁,搬起一摞十几卷画卷,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暂时只找到这些了,其余的小的们还在找,世子看看若是缺了哪副,也可告知小的。”
楚颐伸手随意拿出一卷展开,萧瑟秋风中,满地金黄落叶的银杏下,身穿红衣的少年手持长弓,笑的张扬肆意。
顾期年抬眼扫了过去,微微怔了怔,目光落在了楚颐脸上。
楚颐微微笑了笑将画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卷。
还是同样的银杏树,这次上面的人却不再是红衣少年,而是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正以枝条做剑,切磋着武艺。
顾期年愣了愣,道:“这是……楚小将军?”
楚颐点了点头:“四年前我们随二叔来邑城时,朱宅正巧有位名画师,小住的那段时间,留下了不少手作。”
“二叔死的冤屈,连副尸骨都未留下,还好这些画还在。”
顾期年沉默下来,想再替顾将军解释,又觉得根本无从解释,伸手替他拿起桌上的画卷小心一幅幅打开。
画卷很多,大多是三人比武斗酒的场景,偶尔也有单独的画像,皆是笑容明媚。
顾期年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楚颐笑得那么开心,最后的印象,还是在他九岁那年冬天的宫宴上。
那年宫宴,皇后为祈福国运,在外请来一位术士,据说隐居避世多年,已算得上半仙,能掐会算十分精准,术士在宫宴上为各位皇子们看了相,虽命途各有所缺,却皆还算顺利。
最后目光落到楚颐身上时,却骤然大惊,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才道,安国公世子命里富贵非凡,将来必定是国之栋梁。
皇上高兴地重赏了术士,还将属国进献的宝剑赐给了楚颐,大臣皇子们也纷纷敬酒道贺,顾期年坐在角落里,看着楚颐笑着谢恩,客气地回礼,忍不住也跟着笑。
只是那夜过后,楚颐回府便受了风,从此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也很少再出现人前。
他又打开一副画卷,上面是红白两道身影亲昵靠坐在一起,似在谈天说地,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顾期年皱了皱眉,将画重新卷起放在一旁,又捞起一副新的打开。
这次是楚颐的独像,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头发用玉冠束起,手持长弓背风站着,衣角发丝在空中飞舞,眉目清冷,却有着凌厉的贵气。
顾期年手指顿住,忍不住轻抚着画像,心骤然狂跳起来。
“阿兄……”他抬眸看向楚颐,有些犹豫开口道,“这幅画像……可以送给我吗?”
“你也喜欢云鹤生?”楚颐扫了一眼随口道,“他画工的确特别,笔锋随意却又重细节,若喜欢就拿着吧。”
“谢谢阿兄。”顾期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将画小心卷起放在了身边。
看完了画,楚颐令人将它们暂时收起,自己则起身打算回去。
顾期年拿起画像随之起身,却有些紧张起来:“阿兄,眼下天色已晚,不如我们明日再回?”
楚颐笑道:“邑城的夜市才刚开始,有何晚的,你若不想回,自己留下便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颐冷冷看了他一眼,径直出了门,小厮想要安排马车护送,也被他拒绝了。
巷中灯火昏暗,顾期年抱着画卷走在身侧,不时紧张地举目四看,直到进了主街,周围灯火辉煌,行人依旧热热闹闹地来往嬉笑,才微微放下心来。
“此处距离回去还远,不如我们再逛逛,等江植找来了,再乘马车一起回去?”少年试探问。
楚颐深深吸了口气,点头:“也好,许久没吃过这里的小吃了,我记得四年前,这附近不远有个云吞面的摊子做得不错,不如一起去尝尝?”
顾期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远处灯火零星,皱眉道:“阿兄吃的东西一向不是特意做的药膳吗?再说那里人烟稀少,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江植又不在……”
“什么意外?”楚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少年愣了愣,很快别过脸去:“我是说,万一。”
楚颐点点头,“也是,那就不去吧。”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前方却突然传来一声烟花飞溅,随即几匹烈马快速奔上主街,朝他们所在方向而来。
马匹跑的飞快,根本来不及避开行人,路人受惊吓纷纷尖叫逃窜,沿路贩卖的推车小贩躲闪不及,车被整个撞翻在地,满车货物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
楚颐静静站着,目光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兵荒马乱,毫无避让的意思。
“小心!”
顾期年脸色骤变,紧紧抓住他的手将他带到街边,而那些骑马的黑衣人,却像是认准目标一般,再次向他们冲来。
楚颐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都来邑城了,还紧追不放。”
他看向顾期年道:“看来,真的是很想让我死了。”
“阿兄,其实……”
“将他们通通拿下!”
一声高呼响起,无数身着软甲的士兵飞快从四面八方涌出,宋总督高坐马上,神情紧绷地飞驰到了楚颐近旁,翻身下马。
“属下宋长丰见过世子,世子可有受伤?”
楚颐问:“是何情况?”
宋长风道:“两日前,这些人便一直鬼鬼祟祟,大多藏身云笙馆附近,属下查到他们皆是顾氏旧部,目标正是冲着世子而来。”
顾期年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抿唇看向楚颐,一脸的欲言又止。
楚颐冷笑道:“难为他们有此雄心。”
他回望着顾期年,此时二人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周围惊魂未定的路人尚未弄清楚情况,见宋总督在,纷纷朝他们方向看来。
楚颐没有放开他的手,牵着他在众人的注视中一路走向街对面。
对面高高的冬青树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隐在堆叠的摊位后,黑暗中只看清一个靛蓝色的轮廓,江植坐在马车前,不知等了多久。
二人上了马车,紧紧靠坐在一起,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阿兄。”少年轻声道。
“我知道,不必解释。”
楚颐紧紧握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他看向少年,目光冰冷道:“他们又未曾得知你的身份,若真将我抓走,最后受苦的还不是身中蛊毒的你?”
楚颐淡淡道,“除非……这些人是你安排的。”
少年手指微缩,指尖扣在楚颐掌心处。
楚颐忍不住笑了:“玩笑而已,你这么乖,我都答应会放了你了,又怎会做这种蠢事。”
“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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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朱湛明和钱老板已等在门前,身旁还立着一脸拘谨的红衣少年。
楚颐下了马车,目光朝少年脸上扫了一眼。
钱老板立刻上前笑道:“方才你们二人出去得急,饭菜都未吃一口,实在是抱歉,我看公子还算喜欢朝云,所以……”
他朝一旁的顾期年看了一眼,有些尴尬道:“不唐突吧?”
他知道楚颐身份非比寻常,可对一身轻佻装扮的顾期年却有些拿不准,两者相较,还是硬着头皮将朝云给送来了。
朱湛明站在旁边摇头晃脑,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楚颐目光冰冷,静静看了他片刻后,忽而笑笑:“多谢美意。”
“如此说来……”钱老板眼睛骤亮,忙拉着朝云上前,“听公子似乎有为朝云赎身的打算,在下摸不准,若公子真心喜欢他,那赎身一事便包在我的头上,权当再次为堂兄赔礼了。”
顾期年正俯身出马车,听闻抬头看向他们,脸色微变,从车上跳了下来。
楚颐又细细打量了朝云两眼,点头道:“赎身倒不必急,在我身边不一定就比云笙馆自在,也要看他是否适应。”
“公子说笑了。”
顾期年站在车边,手里捏着那副鼓足勇气才求来的画卷,目光死死盯在楚颐脸上。
楚颐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对了,今日你非要应邀去云笙馆,想来心中已原谅了那位钱大,既如此,那我就当着钱老板的面应下,稍后便令人将钱大放了。”
少年神色微变,垂下眸来,似乎觉得好笑:“阿兄如此做,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他,是因为钱老板所为合了你的心意,所以才要放了他吧。”
楚颐笑意未消,声音却冷淡疏离:“怎会?云笙馆是你一心要去,若非是早已原谅了钱大,还能为着什么?”
顾期年指尖微颤,紧紧握住了拳头。
“哎哎哎,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虽然那个钱大有错,但是也小惩大诫,应该不会再犯了,”朱湛明两头听着,脑袋都有些大了,却还是连忙上去打着圆场,“两位公子都是心胸开阔之人……”
说着,他话音越来越弱,挠了挠头,又强撑着底气道:“两位确实心胸开阔,想当初我与小公子你的二叔不也是不打不相识吗?”
楚颐点了点头,对钱老板笑道:“的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令兄未能免俗,也可以理解。”
说完还特意补了一句:“若非我实在是喜欢他,就算真送了令兄又有何不可?”
朱湛明脸色骤变,连忙朝顾期年看去,少年却直直站着,不反驳也不动,又是那副倔强执拗的模样。
“公……公子言重了……”钱老板表情尴尬,小心朝马车处看了一眼,又拱手道:“那就多谢公子大度,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在下定会另请二位。”
等二人离开,楚颐冷漠地扫了朝云一眼,对一旁道:“带他去换掉这身衣服,晚些送入我房中。”
江植道:“是。”
正欲进门,少年却突然在背后出声:“楚颐。”
楚颐眉头皱了皱,回头看他。
顾期年抿着唇,一脸的愠恼和委屈:“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楚颐冷冷看着他,半晌,轻轻笑了笑。
“怎会?”他淡淡道,“我能看上他,难道你不高兴?”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需要懂。”
看他表情受伤,楚颐莫名觉得有趣,缓步上前轻轻拨了拨少年垂在胸前的发丝,柔声道:“你这么乖,等送你走后,若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让人送去顾府好不好?”
少年神色微怔,软声道:“阿兄。”
楚颐笑容微敛,转身离开。
朱湛明想的没错,他的确不是心胸开阔之人,尤其面对欲图加害之人,更是从未手软过,顾期年勾结顾氏旧部妄图对他下手,已触及他的底线。
放他离开?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但是,仍然可以逗逗他,给他一丝希望,像逗弄猫狗一样,在眼前吊着一根骨头,看他听话,看他顺从,再看他一点点绝望。
楚颐没有在前厅用膳,而是令人将药膳送至了卧房。
江植进了门道:“方才属下经过前厅时,顾小少主问了主人一句,似乎是有话想对主人说。”
楚颐一向不爱听人狡辩扯谎,一边盛了粥出来一边淡淡道:“不必理他。”
江植应了一声。
楚颐想了想,又道:“明日上山不必带着他,派人守好,不准他迈出院子一步。”
江植犹豫了下,问:“可是他的蛊毒……”
“绫罗不是配有许多解药吗?你随意给他吃些,只要不死人就好,”楚颐手指微顿,将瓷勺放在炖盅中,抬眼看他道,“你知道如何做。”
江植点了点头:“属下明白。”
粥用了一半时,沐浴更衣过的朝云在下人的引领下了进了屋子,他低垂着眉眼,一见楚颐便下跪行礼,很是恭顺的样子。
楚颐扫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茶水喝了一口。
“你是谁的人?”他把玩着茶盏盖子,突然出声问。
朝云身体颤了颤。
“我记得四年前邑城有令,凡秦楼楚馆内不可着红,你今日这身扮相,难道不是有心为之?”
朝云脸色瞬间苍白,立刻伏地道:“公子明鉴,小人……小人身世清白,身后没有任何人,是钱老板以为公子会喜欢,所以才让人将房间布置成婚房模样,小人这身衣裳不过是凑趣罢了。”
“是吗?”楚颐淡淡道,将茶水放在桌案上,“起来吧。”
“小人……小人不敢……”
楚颐抬眸看向他,冷冷道:“这么怕我?你平日见其他客人也这么畏畏缩缩吗?”
朝云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许久后才轻轻磕了个头站起身。
楚颐目光冰冷地打量着他,片刻后,对一旁不耐烦道:“将他带下去休息。”
护卫应了一声,上前打开房门,朝云反而微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等人离开,江植悄然上前道:“主人,属下也觉得这个朝云有问题。”
楚颐四年前初来邑城,与记忆中的红衣少年几乎形影不离,若顾氏那群人刻意利用此来引起他的注意,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朝云性子怯懦,顾期年那日的表现又实在不像对此事知情的样子,安排这么个人接近自己,也不知有何目的。
楚颐沉声道:“先静观其变。”
第二日,楚颐照例在午膳后出了门。
江植坐在车前驾马,等到了山下,小心扶楚颐下车,低声道:“属下已按主人昨日吩咐的,给顾小少主吃了解药,虽不能解蛊毒,却不至于让他丢命。”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他倒是很爽快吃了,只是询问主人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他?”
楚颐嗤笑一声,随江植一同上了山。
张九重所写的方子药性虽霸道,效果却是极好,服用几日后加上泡汤,楚颐咳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脸色也微微有了血色。
傍晚下山时,却见山下护卫一脸焦急地来回踱着步,时不时还朝山路看几眼。
“世子!”
见到他人,护卫马上迎上前恭敬行了一礼,焦急道:“回世子,午后宅中有人过来回禀,说是顾小公子蛊毒发作,已十分不好,属下不敢叨扰世子疗养,未及时通传,求世子恕罪。”
午后发作,眼下已整整一个下午,即便发作也该发作完了吧。
楚颐点头:“回去吧。”
回了宅中,却见院中下人们一脸惊慌,不时来回往屋内送着冰水,皆是六神无主的样子,见到他,立刻如获大赦,惊慌上前道:“世子,顾小公子怕是不行了!”
楚颐皱了皱眉:“什么叫不行了?”
“顾、顾小公子他……”
不等他说完,楚颐径直进了西侧厢房内。
屋内窗户紧闭,却因傍晚余晖落尽,房间内没有一丝热气,楚颐拢了拢衣襟上前,就见少年只着贴身素白单衣蜷缩在床上一角,双目紧闭,满额冷汗,呼吸微弱地几乎像是垂死一般。
无遥引不可离开主人百步,他都给了解药压制了,怎么还会如此严重。
楚颐问:“请大夫了吗?”
护卫们对视一眼,无人敢接话。
也是,若没他的吩咐,谁敢去给顾家人找什么大夫。
“去请位大夫来看看,”楚颐淡淡丢下一句话,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他伸手触碰少年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而顾期年的痛苦想来不是因为发热,因为离近了才发现,他的手心指尖早已被自己掐得血肉模糊,就连下唇都被死死咬出一道血痕。
楚颐垂眸看着他,忍不住唇角微挑,手指下滑摸了摸他的脸。
“阿兄。”
冰凉的触感让少年觉得舒适,下意识动了动,想贴近那微凉的指尖。
楚颐适时收回了手,低低笑了笑道:“怎么那么没用,不是给了你解药吗?要乖点快些好,等你好了,阿兄亲自送你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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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颐:空头支票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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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请来后,果然如楚颐所料,只看了一眼便直接摇着头离开了。
离开前,甚至欲言又止半天,好心提醒可以提前准备身后事了。
顾期年紧紧闭着双眼,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身体因剧烈的疼痛颤个不停,一身单薄衣衫几乎全部被汗水洇湿,贴在了身上。
楚颐坐回床边,闲闲看着少年,笑问:“哪里不舒服?”
顾期年缩成一团,似乎已根本听不到声音,嘴里不停呓语着,却都是不成调的语句。
楚颐静静看了他片刻,起身欲离开,衣袖却猛然被抓住。
“阿兄别走……”少年脸色苍白,喃喃叫着他的名字道,“楚颐……不要走……”
楚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点头坐了回去:“好,那我不走,不就是无遥引,我们不分开便是了。”
他伸手摸了摸顾期年的脸,手指停在血迹斑斑的唇上时动作微顿,那日少年向他赔礼时还那么乖,可谁能想到这乖顺的外表下如同所有顾家人一般,一心只想看他死呢?
他收回手,目光落在江植腰间挂着的匕首上。
“匕首给我。”
江植愣了愣,听话地拿下递给了他。
楚颐打开看了看,刀刃锋利,白光乍现,他用指尖轻捻了一下,执着刀柄在掌心比划了一下。
“主人!”江植脸色顿变。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将匕首丢在了床边桌上。
“本来想着这蛊虫认主,兴许闻到我身上血的味道,能缓解一二,”他淡淡道,“可若无用,那我这血不就白流了。”
但是若叫绫罗来,一去一回途中耽误,顾期年又不知道还能否撑到那时。
楚颐冷声道:“令人收拾东西,即刻回京。”
江植松了口气,恭敬道:“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当初来时本就是轻装上阵,楚颐一声令下,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已经备好,他令人告知了朱湛明,除了画像,其余一概留在了所居的住处内。
至于朝云,楚颐倒真想知道顾氏的安排,想了想道:“你问他可愿一同走?若愿意,等下去帮他赎身。”
江植应了声退下,没多久便过来回话,说朝云从未离开过邑城,担心无法伺候好公子,多谢公子美意。
这便是拒绝了。
楚颐微有诧异,却也懒得深究,安顿好一切,马车很快上了路。
来时他们快马加鞭,在途中都用足了六日,离开时即便紧赶慢赶,也只在第六日傍晚到了长宁城。
顾期年昏昏沉沉,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靠在车内几次痛得闷哼出声,偶尔转醒时,也只是眼神疲惫地看楚颐一眼,很快又会陷入昏睡。
马车回了府,接到消息的绫罗早早迎了出来,见了楚颐,立刻上前道:“主人,究竟出了何事,你有没有受伤?”
楚颐道:“去看看他还能不能救活。”
说完,令手下带了画像朝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