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死对头被我拐跑后—— by一纸行云
一纸行云  发于:2023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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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安州,越是临近京城长宁,各种流言越是传得沸沸扬扬。
传言中元节当日,众位皇子陪同皇上一同夜游,不料却遭遇刺客伏击,皇上有金吾卫护驾并未受伤,只是四皇子却不留意被刺客扣做人质。
同行的安国公拼力相护,不曾想刺客却是有备而来,临走前突然放出冷箭。
为替皇上挡住流箭,他几乎险些被贯穿整个左肩。
至于眼下伤势是否严重,无从得知。
而四皇子最后是死是伤,也无人知晓。
昭康公主的亲笔信中,也只是叮嘱他皇上近日有意唤他回京,让他务必注意身体,其余并未多提及半个字。
可是依照近日种种传闻,此事多半与皇储之争脱不了干系。
水路换成陆路后,距离长宁不过两三日的路程,他们换乘的马车依旧十分朴素,混在一众入城车队中丝毫不起眼。
楚颐懒懒靠在车内,随意朝窗外扫了一眼。
长宁城戒备森严,城外的各个路口,都安排了人手排查,来往行人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此时京中情况未明,楚颐身份不便暴露,一直等到天色接近晌午,前方路口处却突然传来马蹄兵戈声,夹杂着不满的争执,吵吵闹闹一片。
江恕半个身子探出车外,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不忘贴心解释:“似乎是某位将军回城,顺便协助排查刺客,与路口闹事的百姓起了冲突,正吵得厉害呢。”
京中防守多为金吾卫的人,金吾卫向来做事严苛,却不知还能劳烦得动哪位将军相助。
楚颐心下微微好奇,等终于轮到他们入城时,那位将军却刚好带人去用膳休息,江恕递上名牌,很顺利进了城。
他们没有走城中主路,为了节省时间,干脆绕过护城河,直接抄了条无人的近路。
马车缓缓进了京,路旁房屋寥落,又临着周围山脉,晨起的风一吹,从山口灌入,吹得马车上的帘布上下翻飞。
正赶着路,却忽然听闻后方传来兵戈碰撞声,落在耳中清脆又沉闷,随着马蹄密集迅速朝他们围拢而来。
“前面的马车,停下!”
一声粗犷的怒喝声起,兵马几乎片刻便追上了他们,两个小将率先挡在车前,生生将马拦了下来。
马车随着动作猛然停住,车厢剧烈一晃,楚颐险些撞上身前的茶桌,司琴小心将他扶住,努力才稳住身体。
楚颐心里微微不悦,不等反应,就听车外兵马很快将马车团团围住,兵刃出鞘声清脆刺耳。
“你们是谁?”车外的江恕不明所以,声音都带了怒意,“你们想做什么?”
“少废话!车上一共几人,从何地而来?”
楚颐眉头紧蹙,伸手掀开了车帘。
清晨的冷风呼啸而过,迅速灌入衣袍袖摆,剧烈的寒意扑面,他忍不住低头咳了起来,一缕血线自唇角滑落,唇色被染得殷红。
楚颐一手扶在车窗处,堪堪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抬起头,正对上前方马上男子望过来的视线。
那双眼眸清冷淡漠,包裹在厚重的铠甲后,几乎不含一丝活气,乌密眼睫映在瞳中,掩住无数心事,却在看到他的一霎,骤然缩起。
许久后,男子唇角微挑,极低极轻笑了一声,对一旁道。
“绑回去。”
楚颐双手被绳索死死反绑在身后,黑绸覆眼,等反应过来,已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内。
他半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微微动了动双手,却发现绳索似乎打了死结,根本无法挣脱。
眼睛被遮挡,周围一片黑暗,冰冷的气息却是完全的陌生。
马上那位少将军,他回忆许久,都确定自己与他素不相识。
京中将领众多,若他是负责追查外地来人,那当属金吾卫辖管,可金吾卫平日做事即便再不顾规矩法规,也断不会将人直接绑了扔在床上。
楚颐忍不住咳了起来,微凉的气息萦绕鼻端,肺腑的凉气让他胸口闷痛欲裂,他眉头紧皱,干脆先放下各种猜测,虚弱开口:“来人……”
屋门很快被人自外打开,一个侍女站在门口,小心问:“公子有何吩咐?”
“我要喝水。”
“喝水?”有些惊讶,却没有上前。
身后立刻传来另一道声音,劝道:“别管他,你没看少将军方才的脸色吗?此人定是与他有过过节的,让他渴着算了。”
侍女有些犹豫,最终却没有反驳,将房门重新轻轻关了起来。
楚颐喉间干痛得厉害,欲坐起身来,却被帮助手脚的绳索牵制,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缓缓而来的脚步声,房门被人打开,紧接着不远处桌旁传来倒茶的声响,然后慢慢朝他走来。
楚颐微微抬起头,隔着眼前的黑绸,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他却丝毫不显慌张惧怕,待光滑的瓷器贴近唇边,微微俯身,就着她的手就欲喝茶盏里的水。
双唇还未挨到,那双手却倏然将杯子收了回去,紧接着“叮咣”一声脆响,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楚颐忍不住又咳了起来,脸色沉得如笼了乌云骤雨,冷声问:“好玩吗?”
眼前的人并未接话,修长手指落在他的后脑处,轻轻一拉,将黑绸解开丢在了地上。
黑暗中待久了,骤然的明亮让楚颐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微微垂眸片刻,再次抬起头来才发现,眼前的并非什么侍女,而是那个有着清冷双眸的男子。
男子依旧一袭金红铠甲,面目被遮挡大半,沉默站着,却掩不住满身戾气,目光死死盯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而不远处的房门早被人关上。
楚颐几乎半靠在床上,反绑的双臂早已刺痛麻木,他冷冷看着眼前的男子,忽而低笑一声。
“把我绑来此处,又什么都不敢做,”楚颐淡淡道,“若你有何目的,不妨尽早说出来,否则,待我没了耐心,你只会得不偿失。”
“什么都不做?”
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却十分悦耳动听,他用手撑住床,固定在楚颐身体两侧,俯下身细细打量着他,意有所指道:“你都在这里了,想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着他执拗的目光,楚颐微微皱眉,喉间痛得更加厉害,忍不住又是一阵低咳。
“真是可怜,”男子轻笑一声,伸出手指轻抚在他下巴处,不咸不淡道,“都三年过去,身体依旧如此不济。”
他用指腹一点点擦去楚颐唇角的血痕,动作轻柔又有耐心,说出的话却带着威胁:“以后若不小心死在我手上,该怎么办呢?”
“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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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楚颐心头一震, 抬起双眸看他,对方紧紧盯着他的目光却骤然一沉,收回手指, 将他狠狠推倒在了床上。
宽敞的大床上铺了厚厚的褥子, 有淡淡的阳光味道,蓬松又柔软,可楚颐的手臂依旧被撞得生疼。
“看来世子还记得我是谁啊?”顾期年冷笑一声,慢慢站直身体, 居高临下看着他, 语气中满是恨意, “三年未见,你倒是活得惬意, 不仅诈死离京,身边依旧新人不断……”
说着,他话音一转笑道:“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楚颐整个身体几乎陷在床榻内侧,他微微蹙眉, 想到记忆中的白衣少年,却丝毫无法和眼前的男子联系在一起。
记忆中的少年明明与他身量相当, 一双眼眸清澈纯净,虽然倔强执拗, 行事却优雅端正从不出错, 可眼前的人却足足高了他半头,清冷的双眸睥睨着他,神情满是倨傲。
哪里还有半点当初的乖顺内敛。
“所以呢?”楚颐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道, “想找我报仇?”
顾期年笑了笑, 好以整暇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似乎在认真思考该如何处置了他。
“少将军……”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房门被人自外敲响,一道声音试探着询问道:“钱大人在前厅等候多时,您可要即刻进宫?”
顾期年淡淡应了一声,随口令他先去备马车,目光却不曾从楚颐身上转开半分,他轻笑道:“仇自然是要报的。”
“可是安国公世子性子坚毅,寻常手段又怎能入得了你的眼呢?”
楚颐手腕动了动,粗糙的麻绳硌在皮肤上,又痛又麻。
“我会让人绑着你,关着你,让你半步离不开这间屋子。”
“我要让你每日孤独待在此处,一天天无望地熬下去,”他的笑容满是残忍,缓缓道,“除了我,再见不到任何人。”
楚颐动作顿住,这个疯子。
他手指缓缓紧握成拳,甚至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恨自己,明明当初离京前,少年还用后背为他挡箭,将他护在怀中,曾亲口说了不会恨他。
哪怕伤得浑身是血,却还在不停安慰着他。
不过短短三年,竟然会转变至此。
楚颐一时竟接不上话来,喉中干涩得厉害,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好半天都止不住。
而顾期年只是漠然看着他,直到楚颐满心怒火遏制不住,冷冷对上他的双眼,才冷笑一声站起身,大步离开。
周围恢复了安静,暮色将至,天光一点点昏暗下来,屋内没有燃起烛火,楚颐独自坐在黑暗中,面色阴沉。
他的手脚身体早已丧失了温度,几个时辰姿势未变,骨头也已酸痛到麻木。
期间,只有先前的小侍女曾进屋一趟,为他将桌上烛火点燃,又将地上被摔得七零八碎的茶盏碎片收拾好,便沉默离开,还不忘将房门紧紧锁上。
楚颐闭了闭眼,满脸郁色,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当初他因为陆文渊一事,将顾期年强行带回府,少年乖顺、听话,却又别扭、执拗,谁能想到不过仅仅三年,当年的少年便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
独自坐在屋中久了,他竟有些期待顾期年快些回来。
顾期年回府时,外面已是浓郁的黑。
他换掉了那身冷硬的盔甲,穿了件黑底织金长袍,乌密长发以同色发冠束起一半,烛火中流光奕奕,贵气逼人。
自他踏入房门起,楚颐目光就再未从他身上移开半分。
虽然少年气质大不同,可脱去那挡住面容的盔甲,眉宇间依稀还是当年的样子,唇形锋利,眉眼精致,却不再如同三年前那般单薄瘦弱,几年沙场历练,他的身形愈发精瘦完美。
三年前的顾期年喜爱白衣,无暇的颜色配上纯粹至诚的少年,倒是也搭。
可此时的他,与这沉重又张扬的黑金才更是相得益彰。
顾期年在门口附近停下,隔着屋内宽敞的空地和微弱烛火回望着他,许是被楚颐认真的眼神打动,眸光动了动,唇角抿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走上前去。
“我帮你解开,去吃些东西。”他走到楚颐身旁停住脚步,坐在了床边。
楚颐整条胳膊几乎麻木,此时也懒得与他再辩,刚想转身将后背交给他,顾期年却已微微倾身迎面环住了他。
他的头挨在楚颐肩侧,手指轻拢住他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像是环抱一般,轻轻将绳索解开来。
楚颐脸色苍白憔悴,解开束缚后尝试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却发现早已酸软地没有一丝力气。
房门已被人打开,侍女们端着托盘陆续而来,一通忙乱后,十几样精致小菜摆满一桌。
顾期年率先走过去,在其中一个凳子上坐好,亲自为他盛了碗粥,抬眸道:“过来。”
楚颐皱了皱眉,坐在床上没动,冷冷问:“绫罗他们呢?”
“这么在意她啊,”顾期年表情淡淡,一如三年前那般纯良无害,“虽然当初她为我下蛊毒,几次害我险些丧命,可毕竟是你最信任的婢女,我自然不会委屈她了。”
“还是说,你其实想问的是那个清秀的小公子?”
清秀的小公子,指的应该是司琴了。
楚颐道:“他不过跟了我三年,与你更是素不相识、无仇无怨,若有不满不必冲着他。”
“三年。”顾期年冷冷看着他,重重放下手中的碗,似笑非笑道,“才刚离京就有新欢,还真是一刻都等不了啊。”
听他突然嘲讽,楚颐也忍不住气笑了:“我为何要等?”
顾期年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唇,拼力压抑着满心火气,眼中怒意几乎想要将楚颐撕碎一般,最终却只是轻笑一声。
他重新将碗拿在手中道:“你手伤不便,还是我来喂你吧。”
说完,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用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粳米粥,盛起一勺时还贴心吹了吹,喂到了楚颐唇边。
楚颐面色冰冷地看着他,却抵不过喉间干哑难耐,最终听话张嘴。
顾期年唇角抿出笑意,耐心地将一小碗粥喂完,又拿帕子帮他擦拭唇角。
等一切做完,才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绫罗他们,可是那个驾车的小厮身手极好,又不服管教,我令人将他暂时关押进了大牢内,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若不放心,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绫罗和那位小公子。”
说着,也不等楚颐回应,直接对门外道:“仇云。”
一个灰衣素袍的男子闪身而入,道:“少主。”
“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仇云抬头扫了楚颐一眼,垂眸道:“已皆安排妥当,若少主想见他们,此时他们应该还醒着。”
顾期年点点头,却又有些犹豫,轻声道:“天色已晚,他们快歇下了,我带你出去见他们一次,可你答应我不要乱跑,不然的话……”
他话音顿住,表情已不见之前的凌厉,反而满腹委屈,目光甚至带了一丝害怕和悔痛。
楚颐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转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懒得深究太多,此时只想赶紧走出这间屋子。
他目光冰冷地扫了顾期年一眼,点头道:“好。”
被绑住手脚关在屋内大半日后,楚颐终于得以踏出了房门。
外面天色已彻底黑尽,因天气不好,月亮被黑云遮盖,几乎不见一丝光亮。
仇云替他们打了灯笼在前面引路,借着昏黄的烛光,隐约可见他们所在的是一个临湖的小院,眼下还未到中秋,院中却已光秃秃一片,连根草叶都看不到。
出了院子,顾期年又有些不放心起来,干脆伸手牵住楚颐,将他的手死死攥在手心,似乎怕一不留意,他就会消失一般。
楚颐手指不自在动了动,冰冷的指尖在温热手心中一点点有了暖意。
沿着湖边鹅卵石小路走了不远,便到了另一座院子。
顾期年笑着问:“你想先去看谁?”
楚颐还未回话,却听到右手边的厢房内隐约有痛苦□□的声音,他神色微变,大步上前推开了门。
冰冷卧房内一片黑暗,隐约只看到除了一张床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而一身粉衣的绫罗倒在床边地上正痛苦□□着,她的衣衫脏污得不成样子,身边还爬着数十条手指粗细的蛇。
“绫罗!”
楚颐脸色骤冷,就要上前,却被顾期年狠狠拉了回来。
他看着眼前的情形,半垂着头止不住笑了起来,声音轻缓冷漠:“你想见她,我让你见了,可还满意?”
“不过你放心,这些蛇都没毒,不过是被她所服用的蛊毒吸引而来,再者说,即便有毒也定然难不住制蛊毒的高手对不对?”
顾期年唇角是快意的笑,轻声问:“你可还想再去见见那位跟了你三年的小公子?”
“你究竟想做什么?”楚颐心中是难以抑制的火气,他从未想过原本皎月般的少年竟成了这副面孔。
顾期年站在身侧垂眸看着他,再也不掩饰满身戾气和怨恨,死死钳住楚颐的手腕,倾身下来。
“我想做……”他话语微顿,像是咬牙切齿一般,呼吸喷在耳侧痒痒麻麻,“很多很多,你真的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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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颐被带回了那座临湖的院子。
屋内烛火被尽数点亮, 顾期年坐回摆满饭菜的桌旁,诱哄般对楚颐道:“你听话,我不再罚他们好不好?”
此时他的话楚颐是一个字都不信, 更不愿浪费时间与他讨价还价。
楚颐站在对面, 浑身似笼了冰霜,嗤笑道:“你觉得拿他们可以威胁到我?”
“他们不够格的话……”顾期年话音微顿,冷笑着看向他问,“那四皇子够不够格?”
不等楚颐回答, 他又咄咄逼人道:“再或者, 萧成曦呢?”
“顾期年!”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阿曦啊, ”顾期年漠然道,“也是, 他那么聪明,那么好,还会装可怜,世子不就是喜欢这种吗?”
“那世子是喜欢阿曦更多, 还是喜欢阿昱更多呢?”他声音温软,目光却似淬了冰, “你匆匆回京,是为了护着阿曦, 还是为了别人。”
楚颐蹙眉望着他, 胸腔疼得厉害,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明明阿昱和阿曦与他年龄相仿,当初更有同窗情谊, 为了报复他, 顾期年甚至可以将他们推出来威胁。
萧成暄被刺客挟持一事, 若真是与皇储之争有关, 那一向支持三皇子的顾家定然逃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顾期年是否知情参与。
“四皇子现下情况如何?”楚颐稳了稳呼吸,缓声问。
顾期年一瞬不瞬看着他,轻蔑笑笑,冷声道:“死不了。”
楚颐点点头,缓步回到床前坐了下来,他抬眸看了看桌前的高大身影,淡淡道:“既如此,吃完赶紧走,我困了。”
顾期年静静看了他片刻,拿起筷子安静吃了起来。
记忆中的顾期年挑食到令人发指,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宁愿饿着也绝不会吃一口,而眼前的他却吃得极认真,也极慢,优雅的样子仿佛是一场华丽表演。
楚颐冷眼看他故意拖延着时间,等终于放下筷子,天色已接近三更。
顾期年站起身,却犹豫着没有离开,他一手轻搭住桌角问:“你要睡了吗?”
楚颐看了他一眼道:“先沐浴吧。”
“好。”
顾期年令人准备了热水,又去拿干净的衣服,等侍女们忙进忙出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又抬来浴桶,他依旧站在桌旁没动。
“你不走吗?”楚颐皱眉问。
顾期年垂眸轻笑一声,泰然自若地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点头道:“好吧,那我晚点再来。”
等人离开,热水也已兑好,楚颐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目光落在房间内唯一的窗户上。
他缓步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却发现窗户早已钉死,窗户上方倒是留有一个气窗,只是那窗口极小,别说是人,就算是只猫,想通过都得费些力气。
看来,顾期年早已将里里外外布置好了,这个房间,整个院子,除非他点头,否则任何人都没有出去的可能。
楚颐走回屏风后,褪去衣衫开始沐浴,然后更换了崭新的里衣,回到床上躺下。
看着床上垂坠的穗子,心里又略略心安。
还好,四皇子并未遭到生命危险。
皇上欲宣他回京,大概也是刺客一事引起了他的怀疑,平日楚氏无论如何大权在握结党营私,至少还算得上忠良,眼看三年间顾氏一家独大,无人牵制,对朝政只会百害而无一利,也因此昭康公主和安国公也才会身在京中。
只要等圣旨下了,皇上就会发现他不见,到那时别说搜查一个顾府,就算将整个京城翻过来,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房门被轻轻敲响,有侍女端了托盘进来,恭敬道:“少主令人煎了药,公子喝了再睡吧。”
楚颐忍不住又低咳起来,他撑起胳膊微微坐起身,侍女立刻放下托盘,将药碗递到了他的手中。
药汁是黑褐色的,有淡淡的酸味,是楚颐一贯服用的。
想来是绫罗不放心他的身体,又苦于无法相见,于是将马车内的药皆交给了他们。
楚颐将碗贴近唇边,一饮而尽。
放下药碗,门再次被人推开,顾期年似乎也刚沐浴过,依旧一袭黑衣,头发微微带着潮气,浑身散发如朝露般清新气息。
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侍女,淡淡道:“下去吧。”
等屋内没了旁人,顾期年径直走上前,在床边坐下。
整日奔波过后,楚颐早已身心疲惫,此时根本懒得应付他。
他自顾自躺回床上,冷冷道:“还有话要说?之前是不给喝水,现在又不让休息,从前在国公府时,我何曾这般苛待过你。”
“那是因为你那时喜欢我,”顾期年目光凝沉,话里有话道,“对不喜欢的人,即便苛待又如何?”
楚颐冷笑一声,翻身背向了他。
“你不高兴了吗?”身后突然道。
“什么?”楚颐闭着眼睛,半是敷衍地应付。
身后却没了声音,好一会儿,顾期年才又道:“你若……想让我喜欢你,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
“不必了。”楚颐语调平缓,淡淡道,“你将我关在此处,想来也并非为了让自己喜欢。”
顾期年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又低低笑了起来,话音都带了一丝不屑:“你说的是,将你关在此处,不过是为报之前的仇,谁让你那样对我,还将我当成陆文渊之流呢?”
“既如此,你也尝尝给人当男宠的滋味如何?”
楚颐睁开双眼,莫名觉得好笑。
三年前他将少年抢回府中,今日顾期年又将他关在身边,谁给谁当男宠,有区别吗?
他倒是不介意,毕竟顾家小少主的人品相貌在京中都数一数二,可他自己声名如何,在京中也是人尽皆知的,就连皇后娘娘生辰宴,都尚记得给他宠爱的“男宠”多下一道帖子,更别提那些见风使舵想要讨好之人。
光是歌女舞姬、清倌才子,都不知曾送入府多少次。
楚颐回头看了顾期年一眼,微晃的烛火下,少年眼眸里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光,光洁如玉的脸紧紧绷着,一副忍着气的样子,依稀还是三年前倔强不肯服输的少年。
“当男宠啊?”楚颐撑着脸似笑非笑,缓缓道,“随你开心吧,我都可以。”
顾期年愣愣看着他,表情骤然变了变,霍然站起身来,好似被他轻薄了一般,脸色阴沉地厉害,最后却只是抿唇独自生气半天,拂袖离开。
第二日一早,侍女们便端来了洗漱用具和更换的衣物。
楚颐扫了眼托盘上叠得整齐的白衣,恍然忆起三年前南山汤泉,顾期年曾问过他,为什么不穿白衣了?
从前京中皆知他爱着白衣,那已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的他和唐知衡还每日跟在二叔身后无忧无虑,行事磊落、心底无暇,是别人口中的天之骄子。
十三岁的那场宫宴,他被术士指出命中富贵非凡,还得了皇上赏赐的宝剑,本该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回府后却大病一场,几乎丢命。
所有理想、抱负都成了遥不可及的美梦,人生只剩下无尽的苦药、针灸。
从此以后,他看淡了一切,不再执着沙场,学会了纵情声色、游戏人间。
楚颐手指从华贵的锦缎面料滑过,一旁的侍女忙恭敬解释:“这些是三年前府上为少主量身做的,都是新的未曾穿过,少主说公子与那时的他身量相仿,让您暂时委屈先穿着,等这两日请了师傅过来量下公子身材尺寸,会再为您准备新的。”
楚颐没有说话,安静地在她们的服侍更好了衣。
等用过早膳后,顾期年才从院外匆匆而来。
楚颐正坐在桌前服药,听到侍女行礼,下意识朝门口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少年望过来的目光。
顾期年停在门口,看着眼前男子白衣翩翩,温润如同羊脂美玉,眸光微微晃动,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这药是绫罗交给你的?”楚颐手指摩挲着药碗淡淡道,“那她有没有告知你煎药的火候、时辰都需精准参考药方,否则后果严重。”
他的病一向是沈无絮亲自过手,为避免意外,药方通常由绫罗过目熟记后便会立刻烧掉,楚颐本意是吓吓他,恍然回过神的顾期年却随口道:“药是她亲自煎的,不会有任何后果。”
楚颐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一口气将药饮尽,随手将碗搁在了桌上。
顾期年犹豫片刻,大步走上前。
他在楚颐对面的凳子上坐定,目光静静从他额头移到鼻尖,再到唇角下巴,想到昨晚他说愿意做男宠一事,忍不住自嘲一笑。
“还真是个骗子。”
“你说什么?”楚颐闻言看向他,皱眉问。
顾期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却没有喝,而是以指尖蘸了蘸茶水,在桌上轻轻写了起来。
“当初轩逸茶楼,你骗我说是顾府的马车接我,再然后,又说第二日会放我走。”他表情淡淡道。
“却只是当面杀了那个一心为顾家效力的刺客。”
“后来,”他看向楚颐,表情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后来你说只要听话便会放我离开,骗我服下无遥引,甚至故意引我蛊毒发作。”
“可我都信了。”
“你说一辈子都不会放我走,我也已做好了一辈子的准备,即便被关在国公府内,毫无自由地留在你身边。”
“可是……”他目光森冷地看向楚颐,轻笑道,“你为何要骗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那章上午更,然后等下夹子后,会尽量把更新时间固定在每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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