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顾期年骑着马晚一步赶到,看了看浓黑的树林,平静道:“林中没有光线,骑马不方便,不如走路过去。”
楚颐没有理他,点燃风灯,打马从旁侧小路进了林子,一直走到林深处,小路越来越狭窄,才翻身下了马。
林中寂静,只能听到啾啾虫鸣声,偶有夜鸟飞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期年跟在身后随他一起下了马,将弓箭拿在手中,抬头看向上方遮天蔽日的浓荫。
“不是说不来吗,为何又要来?”
他的声音平静,低沉中带着一丝少年气,很是好听。
楚颐取出一支羽箭架在弓弦上,目光紧紧盯着头顶繁密的枝叶,片刻后,将弓拉满,箭矢骤然飞速射出。
一只黑色的影子不过在枝叶间轻微动了动,便被急速而来的弓箭射中,凄厉叫着跌落在地。
“去捡。”楚颐道。
顾期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朝那团黑影走去。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手中提着尚在扑棱翅膀的夜鹰,随手丢进马身用来放猎物的袋子中,目光落在楚颐脸上。
“你看什么?”
楚颐紧皱眉头,向来傲气不服输的顾家小少主故意输了比赛,就为了盯着他看?
顾期年没有应声,他面色不虞地看了楚颐片刻后,最终却没有发脾气,快步走上前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的手臂落在腰间,收得极紧,温热的呼吸徐徐喷在耳侧,将冰冷的皮肤一点点温热。
楚颐推了推他,却未能推开,林中的风带着寒意吹在脸颊,他忍不住低咳起来。
顾期年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让你不听话,若你好好吃药,哪里还会咳得如此严重。”
“等回京了,你就好好吃药好不好?”
楚颐懒得再与他纠缠此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干脆懒懒靠在他怀中,安静欣赏起寂静无人的树林。
林中光线几乎皆被参天的树木吞噬,小小风灯挂在马背上,只堪堪照亮眼前的寸许距离,楚颐仔细分辨着方向,有风吹过,凉意瞬间扑了满脸。
他忍不住又低低咳了起来,烛火在夜风的吹动下微微晃个不停。
顾期年微微放开他,垂眸看了他片刻后,又将他重新抱紧,问:“冷吗?”
“冷,还困,”楚颐故意道,“想抱不如等回去了在我帐中好好抱,抱上一夜如何?”
顾期年低声笑笑,放开了他。
他们两人在林中穿梭寻找,不到半个时辰,五只夜鹰已皆打到了手。
顾期年将楚颐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忍不住道:“虽然来时知道与你定然待不了多久,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阿兄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楚颐方才虽是玩笑,却知道顾期年根本就没胆量做什么,于是笑道:“自然是真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睡着的样子,还能怕你不成?”
顾期年静默片刻,看向楚颐道:“你若真这么说,我要当真了。”
说完微微走了两步在楚颐面前站定,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楚颐血液瞬间凝固,抬眸看着他,冷冷问:“你做什么?”
“这就怕了?”顾期年道,“不是还敢让我去你帐中吗?”
楚颐眉头紧皱,总感觉眼前少年此时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他转身朝林外走去,道:“你再敢乱说话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顾期年沉默看了他的背影片刻,想要开口,最终一句话未再说,跟在他身后上了马,一起出了林子。
他们二人箭法精湛,虽大家知道他们会尽快回,却也没想到会那么快。
楚颐到时,却发现原本席间的众人皆围在了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地与中间一人聊的正开心,就连他们来了都未曾发现。
楚颐正想开口,身后的顾期年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目光深深看着他,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无论遇到何人、何事,答应过的事都不会变得对不对?”
楚颐眉头紧蹙,没想到他竟如此执拗,看着他清冷的眉眼和紧抿的唇角,楚颐莫名觉得他的样子伤心又害怕。
堂堂顾家小少主,伤心什么,又害怕什么?
沉思间,一道声音骤然传来,被众位公子皇子们围在中间的男子站起身来,笑着开口道。
“阿颐。”
楚颐心底猛然一震,回头看去,那抹红衣几乎毫不犹豫走到他身边,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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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草原上的风无遮无挡, 夜间尤其的冷,那一袭红衣热情洋溢,身上满是熟悉的淡香, 夹杂着些微风沙的味道。
楚颐整个人被定住了一般, 一时都忘了做出反应。
“唐小将军好不容易回来,就只顾抱着世子,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吧?”顾期年紧抿着唇, 在身后冷冷道。
唐知衡很快放开了手, 目光落在楚颐身后, 笑道:“顾期年?”
顾期年身着黑衣静静站着,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表情紧绷,如玉的面庞在月色下冷得如冰雕一般,目光死死盯着他。
唐知衡面色如常,打量他片刻后, 对楚颐道:“方才我听大家说你是帮他捕夜鹰去了,怎么看着像是刚吵过架似的。”
楚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阿衡自幼相貌清秀, 一双眼眸却极明艳,眼尾泛红微微上挑, 眼下还有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每每看人,总是笑盈盈的,像沙丘上调皮的小狐狸, 穿上红衣, 更是相得益彰。
四年前唐知衡离京时, 脸庞还带着些许稚嫩, 而如今的他,沙场历练几年,脸庞线条变得更加轮廓分明,只有那双眼睛一如往昔。
他衣衫轻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连夜赶路过来的。
楚颐问:“你不是明日才能到吗?”
唐知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若我不说明日,万一路上耽搁了,让你白白等着怎么行,我一路快马过来,就是想要给你个惊喜。”
楚颐忍不住笑了笑,的确算是惊喜。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顾期年,随口道:“方才林中黑,夜鹰难捕,顾家小少主向来事事精益求精,因此稍微浮躁了些,阿衡不必管他。”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手指紧紧蜷了起来。
唐知衡点了点头,收回目光笑道:“输了游戏,心里有气也是难免,阿暄自你们走后,也失落了许久呢。”
说着,他走到四皇子身旁,揽住他的肩膀道:“眼下我跟阿颐都在了,你总该高兴些了吧?”
他和楚颐当初同为阿暄伴读入宫,因阿暄性子安静,楚颐始终和他处不来,倒是阿衡性子和善,和谁都能玩到一起,与他的感情比楚颐倒还更近了些。
阿暄偷眼看了看楚颐,沉默着垂下了头。
篝火旁的众人方才与阿衡聊了一半,如今正在兴头上,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二皇子笑着对楚颐道:“方才你和阿年前脚才刚离开,阿衡后脚就到了,他等了你许久,都打算亲自去找你了。”
“对对,”三皇子在一旁看了半天,露出关切的表情,也看向楚颐,“阿衡真的等了许久,难得大家凑在一起,我提议,不如今晚我们彻夜畅饮,就当为阿衡接风了。”
周围众人立马出声附和起来。
唐知衡笑了笑,目光轻飘飘对上楚颐望过来的视线,眸光微闪,摸了摸鼻子。
楚颐瞬间了然。
四年未见,两人命运早已各不相同,可幼时的习惯和默契却依旧保留着,楚颐明白他无心应付,只是三皇子开口,以阿衡的身份并不好推拒。
他看向三皇子,似笑非笑道:“阿旭有心了,只是阿衡赶路已经累了,不如让他先回去休息,后面机会还多,明日也一样可以聊。”
三皇子笑意微凝,偏头看向一旁的唐知衡。
有他开口,阿衡也随之点头,歉然道:“阿颐一说,我确实觉得有些累了,只想睡上一觉,倒是辜负了三皇子的一番美意。”
三皇子连忙道:“怎会?你毕竟刚回来,反正多的是机会。”
说着,他面色如常地看向顾期年道:“对了,那些夜鹰捕够了吗?不如大家吃点东西就散了吧。”
顾期年沉默片刻,回头令下人将马上的布带卸了下来,丢在了篝火附近的地上。
“都在这里了。”他低声道。
三皇子一声令下,立刻有下人上前将里面的猎物倒了出来,黑乎乎一团,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阿昱上前用脚踢了踢,低头数了数后,立刻道:“怎么少了一只?”
楚颐眉头皱了起来,他缓步走上前去,一眼就看到四只夜鹰静静躺在地上。
方才在林中,他们明明的确捕了五只的,而且每只都被顾期年好好地收回了袋中,又怎会少?
他目光冰冷,偏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顾期年。
顾期年表情平静,对周围的讨论和质疑充耳不闻,直至三皇子开口。
“算了算了,只差一只而已,夜鹰本就难捕,你们那么短时间捕了四只已经很厉害了,我和大家都佩服到不行呢。”
众人听了立刻连声附和,说笑着吵吵闹闹一团。
“不行,”顾期年抬眸,固执道,“说了五只就五只,我去再捕一只就是了。”
三皇子抬眼看了看天色,劝道:“眼下太晚了,你一个人行吗?还是算了吧。”
“那不然,”顾期年面容平静,看向楚颐道,“只能再劳烦世子随我走一趟了。”
楚颐心里冷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方才在林中,他想着顾期年为了独处,都能放下顾家小少主的傲气主动求输,着实是执拗可爱,才对他的又搂又抱放任包容,眼下竟敢玩些小手段装可怜逼他。
楚颐似笑非笑看向他,冷淡道:“我陪你去?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顾期年面色阴沉下来,他忍着怒意,一瞬不瞬地盯着楚颐,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周围人感受到二人的剑拔弩张,一时都止了话,一脸小心地看着他们。
楚颐继续道:“自己连东西都看不住,也好意思麻烦别人。”
顾期年脸色难看得厉害,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唐知衡眉头皱了皱,关切地看了一眼楚颐,笑着出声打圆场:“阿颐向来身体不好,我骑射并不输他,不如我陪你去。”
顾期年冷冷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你不是又累又困连三皇子的提议都推了吗?不必在我面前做好人,若世子不想,我自己去就是了,大不了捕不到的话,我就在林中过夜,反正我不累也不困。”
唐知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三皇子在旁听着,想上前劝,又一时不好开口,楚顾两家若真是因为此事再闹出什么新的矛盾,他这个当初提议之人便是导火索,无论哪边都不讨好。
楚颐冷笑一声,道:“顾家家风严格,就是教你如此说话的?”
“我一向如此说话,从未见你说过什么,”顾期年紧紧攥着手指道,“你会这么生气,还不是为了唐知衡。”
草原上顿时寂静无声。
一旁的阿曦见气氛紧张,满脸担心地走上前,在身旁轻轻拉了拉顾期年的袖子道:“阿年,你……别跟颐表兄吵,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顾期年甩开他的手道:“你弓箭还没我用的好,你去有何用?”
楚颐目光冰冷,根本懒得看他在这里无理取闹,对阿衡说:“阿衡我们走。”
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阿衡的营帐距离楚颐的不远,他回来得匆忙,侍女们还正忙着收拾整理,楚颐干脆直接将他带入了自己的营帐中。
上次一起喝酒,还是在四年前阿衡离京的前夜,那时两人一杯接一杯,几乎没有停过,最后连向来酒量好的楚颐都微微醉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再醉过,他所信任,又可以一起畅快喝酒的人难得回来,楚颐立刻令江植去搬了两坛草原特有的烈酒,靠在桌旁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推杯换盏起来。
阿衡笑道:“本以为你在京中一片顺遂,没曾想这个顾期年倒这么难应付。”
楚颐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疼,干脆转移话题道:“我听你信中说,你长兄马上就要成亲了,你特意回来,是你父亲的意思吗?”
阿衡静默片刻,道:“他哪里会在意我,即便是他的意思,也不过看我在外多年终于有了出息,想拉回家里光宗耀祖罢了。”
唐知衡的父亲任职翰林院学士,共有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和次子自幼便得重视,悉心栽培,成年后皆顺利入朝为官,为唐家光耀门楣。
只有唐知衡,在唐家是个例外。
阿衡并非唐大人正妻所出,他只是妾室生的庶子,三岁便没了母亲,父亲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若非楚颐的二叔当初一眼看中他聪明乖巧,早已不知被唐家磋磨成何种样子了。
可他却从未因身世自轻过,自幼便心怀坦荡,和善为人。
楚颐轻轻笑了笑。
唐知衡喝了口酒,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跟顾期年究竟怎么回事?两年前我回京时,他还曾因为你找上过我,前因后果皆不肯提,只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行踪。”
“若非我向来了解你,你那样一句话不说失联三年,我真的要以为你如传言所说是死在外面了。”
楚颐笑意未减,手指轻轻把玩着桌上的杯盏道:“你可记得年幼时雁子岭狩猎比赛?”
“当年那个掉入陷阱的小团子并非江陵西,而是顾期年。”
“顾期年?”阿衡微微坐直身体,难掩意外地看着他,“你那时候那么喜欢他,还曾救过他,他居然是顾家人……还拿假名字糊弄人,我看他现在看你的眼神,都恨不得吃了你,真是救了只白眼狼,还是小时候可爱。”
说着,他又感叹:“不过,他自己去了林中捕夜鹰,终究有些危险的,三皇子也太心狠了。”
楚颐淡淡道:“他是顾家人,三皇子又怎会对他心狠。”
阿衡笑了起来,轻声道:“也是,不过,那林中蛇虫多,也不知道顾期年会不会运气不好像小时候遇到陷阱兽夹?”
楚颐手指微顿,沉默下来。
阿衡静静看着他,继续道:“遇到也没事,反正他也不如小时候可爱了,阿颐你应该也不会在意他了。”
他伸手为两人将酒盏倒满,自顾自拿起一杯喝了一口。
楚颐看向他道:“看你好像很关心他。”
“我关心还不是因为你喜欢,”阿衡道,“那时你回京后找了他那么久,除了阿曦,你还对谁这般喜爱过。”
“算了,不说这个了,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两人絮絮聊着,从顾期年聊到阿曦,又从阿曦聊到阿暄,京中几年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挨个拎出来讨论了一番,到了最后,两坛子酒都见了底,唐知衡半趴在桌子上,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是不是困了?”楚颐拿着一个杯盏,自顾自地将酒水一饮而尽道,“我让江植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阿衡本来昏昏欲睡,听他开口立刻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身,垂头缓了许久。
楚颐轻笑一声道:“我喝醉时你又不是没背过我,逞什么强,下次不想再喝了吗?”
“好吧,”阿衡轻捏着眉心道,“那明日我们一起去骑马。”
楚颐点头:“好。”
等他走后,绫罗忙着去隔壁煮药,楚颐喝了几乎一摊子烈酒后,难得带了一丝醉意,他的头微痛发胀,浑身难受的厉害。
帐外夜风清凉,自垂挂着的门帘处徐徐送入营帐,楚颐的头忍不住疼了起来,干脆起身出了门,出来透透风。
夜色已深,原本墨蓝的天空一点点变黑,满天星斗光芒灰暗。
想到阿衡的话,楚颐眼前突然出现顾期年伤心又害怕的表情,若他真的再遇到了什么,偌大的林子,也不知该如何自救。
他随口问一旁的侍卫:“顾期年回去了吗?”
侍卫愣了愣,马上恭敬道:“回世子,顾小少主进了林子后并未出来。”
楚颐皱了皱眉,虽然早猜到如此,可心里还是浮现出一丝复杂,想到他幼时跌在陷阱中都不肯吭声求助,那么执拗的顾期年,若真遇到什么,必定也不会冲任何人开口。
他目光落在一旁拴着的马身上,缓步走上前,翻身上马。
算了,就当骑马醒醒酒好了。
他调转马头朝林子方向而去,一路策马奔腾,风灯悬挂在马身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草原上几乎不辩方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那片林子外。
楚颐顺着之前的小路策马过去,伸手点燃风灯,一路往前走着,却又突然想到林子这么大,就算过来找,也未必就能找到他。
等小路逐渐狭窄,他勒马下来,林中一片漆黑,风灯微弱的亮光几乎无法照亮前路。
楚颐站在黑暗中朝四周看了片刻,继续顺着小路往前走,有风自林间吹过,顺着脖颈直直灌入领口,激起一片冷意,他才后知后觉忘了穿上披风就出了门。
冰冷的感觉刺激着肺腑,楚颐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醉意上涌,几乎连脚步都软绵起来,他一手撑在树干上,疲惫地缓着气。
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顾期年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是不来吗?”
作者有话说:
顾期年: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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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颐的手无力地扶着身旁的树干, 回头看去。
顾期年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林间,身体几乎皆隐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团朦胧的黑影, 如同鬼魅一般。
“你故意少一只夜鹰, 逼我过来,想做什么?”楚颐强撑着站直身体,冷笑道,“林中这么黑, 星星月亮都没有, 遍地蛇虫, 很好玩吗?”
顾期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隔着浓郁的黑夜静静看着他, 好半晌,才轻声笑问:“星星月亮?你想看吗?”
楚颐皱了皱眉,不理解他关注点为何会在这种地方。
他看着顾期年手中空无一物,又抬头看了眼向头顶, 高大树木枝叶浓密,黑压压的一片静谧, 连一丝活物的影子都没有。
“先去找夜鹰吧。”楚颐随口道,忍着上涌的醉意, 就打算沿着小路继续走。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点头道:“好。”
两人沿着狭窄的小路一路往林深处走去,手中的风灯在夜风的吹动下扑朔个不停,微弱的光线下, 脚下的路依稀看不清楚。
顾期年走在身侧, 忍不住开口。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他低声道, “你都有了唐知衡了,还会关心我吗?”
听着他满是怨念的话,楚颐扫了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提阿衡?当众说那种话给他难堪,这难道就是顾家的教养吗?”
他心知顾期年想要什么答案,不过小孩子争宠的把戏罢了,可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楚颐淡淡道:“你除了家世出身比阿衡好,哪里还能比得过他?又有何资格对他冷嘲热讽。”
“我……”顾期年脸色微变,脚步停住道,“你觉得我比不过他?”
楚颐没有回答,停住脚步回头,见他一脸阴沉山雨欲来,干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弓箭,独自朝林深处走去。
顾期年紧紧捏着手指,忍着怒意跟在了他的后面。
此时已是后夜,林中比之之前更加安静,连虫鸣声都少了许多。
脚下荒草遍布,中间混着尖锐的石子,行走间发出轻微的撞击声,楚颐目光不时看向头顶,直至小道到了尽头,依旧未再看到任何夜鹰的影子。
“之前明明是五只,你把那只丢哪里了”楚颐忍不住回头问。
顾期年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听闻薄唇紧抿,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脾气还真是倔,楚颐皱了皱眉。
此时已到了云浮山脚下,不远处便是上山入口,透过蜿蜒山道上稀疏的树木,依稀可以看到一弯新月高高挂着,星子光芒昏暗。
风不停擦着脸颊吹过,衣衫袖摆翻飞起舞,楚颐等了片刻,浮软的腿脚早已撑不住,干脆将弓箭一丢,随意坐下。
“不想说就算了,”他淡淡道,“大不了真的熬上一整夜。”
楚颐酒意上涌,头微微发胀,胸口又闷又痛,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他的眉头紧蹙,苍白的脸上布满细细的冷汗,身体却因寒意止不住微微颤抖。
“你喝了多少酒?”顾期年问。
他缓步走上前在楚颐身前蹲下,垂眸死死盯着他的脸,面色不虞道:“是不是跟唐知衡一起喝的?”
“这你都要管?”楚颐淡淡道。
顾期年的手臂撑在膝盖处,冷笑道:“你明明说过不喜欢别人抱你,唐知衡却可以,你明明喝酒不会醉,跟唐知衡却可以不醉不归,有时候我是真的很气,可是看你这副模样,又不知该气该笑。”
楚颐微微蹙眉,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我说错了吗?”顾期年回望着他,继续道,“在你心里,唐知衡是不是事事都比我好,你是不是就只喜欢他,若他拉着你不准你来,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风灯就在两人中间的地上随意放着,因距离近,融融暖光打在二人脸上,连眸中冰寒的恨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听他话语如此咄咄逼人,楚颐都要被他气笑了。
阿衡明明就那么好,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清楚,就连顾期年当年坠落陷阱,也是后来阿衡将他送下了山,即便不知感恩,又何必事事都扯上他。
“说够了吗?”楚颐目光冰冷,嗤笑道,“能不能别再无理取闹,若非他在我面前替你说好话,你以为我会来找你?”
顾期年原本语调平静,听闻脸色瞬间变了变,道:“所以,你是因为他才来的?”
“对,”楚颐看着他,冷声道,“阿衡事事为你考虑,可你何时考虑过他的心情?”
顾期年抿了抿唇,忍不住倏然冷笑:“既然如此,你又过来做什么呢?”
“你明知道,我知道了真相会……”他话音顿住。
山间的风不停吹过,沿着蜿蜒山路灌入林中,带起一阵落叶飞扬,顾期年手指蜷起,浑身散发着迫人的寒意。
“楚颐,”顾期年对上他的目光,缓缓道,“是不是每次要我逼你,要我对你下狠手,你才能乖乖听话,才能好好看我一眼?”
不等反应,他倾身上前,将楚颐狠狠推倒在满是荒草的地上。
秋日的荒草柔软干燥,猝然倒地后带着一阵“哗啦”轻响,尖锐的石子散乱在地,磕得后背生疼,楚颐想要起身,而顾期年已死死扣着他的手腕,将他牢牢固定在了身下。
楚颐立刻拉下了脸,冷声道:“你做什么?放开!”
“我不要!”顾期年面色阴沉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轻嘲不屑,“反正你就要死了,你也不会喜欢我,就算我做了什么,你也至多不过恨我两年,总比什么都得不到的好。”
楚颐眸光沉了沉,眼前的少年满脸怨恨,又是那副极端的执拗样子。
也不知道顾家是如何将他养成了这副模样。
楚颐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期年静静看着他,自顾自道:“九岁那年,我在陷阱中听到唐知衡说要救我,但是是阿兄你不肯,可是后来,却是你出现在我面前。”
“我本来没有对你抱过希望的。”
“所以呢?”楚颐冷冷看着他的双眼,嗤笑道,“你还记得我救过你?你现在是把我当什么?你的玩物吗?”
“你知道不是。”
顾期年看着他乌沉的双眸,胸膛微微起伏着,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唇上。
“你敢乱来,你可以试试后果。”楚颐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下来。
被他这么按在地上,楚颐莫名就想到当初被他关进顾府时的事,莫名就回忆起这个狼崽子当初是怎么咬的他的脖子。
楚颐手指紧握着拳警告:“不准咬人。”
“原来阿兄怕这个啊……”顾期年忍不住低笑出声,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表情冷淡地没有一丝温度。
“阿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顾期年轻轻道:“叫——怕什么来什么。”
说完,他俯身狠狠咬在了楚颐的颈侧。
楚颐浑身一颤,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带着温热的潮意,迅速传遍了身体的每寸感官。
因常年病着,楚颐身体本就易冷,此时衣衫单薄,又在幽深的树林中,肌肤更是冰凉一片,顾期年唇齿温热,灼烫的气息拂过小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楚颐身体僵硬,忍不住闷哼一声。
“很痛?”顾期年偏头看了看他的表情,再贴上去已变成了轻柔的撕咬,牙尖轻轻在皮肤上反复刺过,还未感到疼,又被温柔的唇盖过。
楚颐抖得更加厉害,此时不再只是痛,还痒,酥麻感觉沿着颈侧一点点蔓延,直至肩膀后背,再到全身。
他心里说不上的怪异,微喘着伸手欲去推眼前的少年,手指却被轻柔抓住。
“顾期年……你给我……”楚颐使劲挣脱着他钳制,从齿间勉强挤出几个字,很快因刺痛咬紧牙关,面色微微发白。
顾期年忍不住笑出声,故意折腾他一般,动作极慢极轻,好像山林猛兽一点点享用捕获的猎物一般,和那一小块皮肤反复较着劲。
楚颐颈侧又痛又痒,浑身难受,很快便感觉皮肤终于破了皮,温热的液体沿着脖颈蔓延而下,渗入了衣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