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翻阅史书后,顾期年才看到了一个与此时完全不同的大陈,看到一个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楚颐。
也看到了他的理想、追求和满腔抱负。
楚颐向来是天上月,而他自己,却不过凡夫俗子,事事想赢拼力去争,不过是为了拼个虚名和满足私欲而已。
顾期年手指动了动,指尖下皮肤温软,呼吸微微乱了,睫毛抑制不住轻颤,见楚颐只是皱眉看他,执拗地又问了一遍。
“你是真心的吗?”
他的目光让楚颐浑身不适,起身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出去,我要睡了。”
“出去?”顾期年轻笑出声,“阿兄不敢吗?”
“不敢什么。”
顾期年撑脸看着他道:“只是睡一下而已,怕我吃了你吗?”
激将法这种事对楚颐向来没用,他莫名就觉得顾期年所说的“睡一下”和他想的单纯睡觉是不同的。
从他给自己戴上那条金铃起,顾期年想要的似乎已不再是单纯对他用手段打压报复,而像是换成了另一种方式。
楚颐冷冷道:“即便把我当做男宠,也没有必须为床伴的道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把我当何种人?”
顾期年一瞬不瞬看着他,垂眸低笑出声:“床伴?”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似笑非笑道,“只是眼下外面下了雨,出去不便,我才有此一问,世子怎会如此胡思乱想?”
楚颐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发现乌沉沉的天空似乎更暗了些,细碎的雨点轻打在窗棂,声音轻微。
他冷笑一声,淡淡道:“既如此,你去竹榻上睡。”
顾期年收回撑脸的手,干脆起身吹熄了烛火,一声不吭坐在床边脱起靴子来:“我长手长脚,竹榻上如何能睡着?这张床宽敞,足够睡下你我二人。”
楚颐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缓缓道:“好,既然此处是顾府,自然没有赶你这个主人的道理,那我去睡竹榻好了。”
说完就欲起身下床,却猛然被身旁少年按住。
顾期年倾身上前,俯身将他禁锢在身下,黑发垂在楚颐脸侧,如一匹上好的绸缎,他的双眸在黑暗中有着晦暗的光,仿佛虎视眈眈的狼。
“都说了没把你当床伴……”顾期年声音极轻道,“怎么就不信呢?”
楚颐身体陷进温软的锦被里,双手被抓得死死的,二人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他呼吸微窒,胸腔处撕扯般的疼痛袭来,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顾期年静静看了片刻后,很快放开他,轻笑出声:“你这副身体,即便想做些什么,也有心无力,所以担心什么呢?”
他伸手捞过一个软枕放在外侧,和衣躺了下来。
楚颐咳了许久后才渐渐稳住呼吸,窗外雨声更大了一些,紧闭的房门处也传来积水滑落的哒哒声。
他闭了闭双眼,苍白脸上满是疲惫,最终都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了过去。
第二日,一直到了晌午,房门才被侍女们轻手轻脚打开。
楚颐醒来时身侧已没有了人,他独自躺在大床中央,身上严严实实盖好了被子。
侍女们忙进忙出地准备洗漱用具,等热水和更换的衣物备好后,又连忙去准备午膳和药。
楚颐浑身乏力,欲撑坐起身,胸口处却依旧疼得厉害,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他眉头紧蹙,喉间泛起浓重的甜腥,整个人苍白无力,虚弱地跌回了枕上。
“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一个侍女惊慌上前问。
楚颐头昏涨得厉害,伸手搭在额上,声音干哑问:“顾期年呢?”
“回公子,少主他进宫了。”
眼下临近中秋,宫中惯例会论功行赏,顾期年此行回京,应是在边疆立下汗马功劳,提前进宫领赏去了。
他心念微微一动。
“把我的侍女带来见我,”楚颐撑着力气道,“再让人将顾期年叫来。”
侍女们对视一眼,犹豫起来。
楚颐抬眸扫了侍女一眼,见她们兀自站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怎么?是想让将军府上出条人命?你们担待得起吗?”
侍女脸色吓得煞白,却又不敢自作主张,只好道:“奴婢这就去请少主回来,公子稍等,待少主回府,便会让那位姑娘来见你。”
说完匆匆离开了。
楚颐深深吸了口气,无力地闭上双眼,脑中快速思索着,不知不觉间,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屋内燃起了烛火,桌旁添了个炉子,上面温着一个青色药罐,不停朝外冒着白气,顾期年背对着他坐在桌旁,手里拿了张纸认真看着。
楚颐咽了咽口水,喉间有淡淡的药草苦味,四周静的厉害,不时听到烛火噼啪的爆裂声。
他没料到自己竟昏睡这么久,往日每逢换季或寒气加重,身体都会因吃不消而虚耗过度,衡州距京城路途遥远,气候不同,本就难以适应,自来了顾府,所服药方也再无沈无絮重新调理,这次病倒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
楚颐看着那道背影,出声问:“绫罗呢?”
顾期年恍然回神,放下手中纸张走至床边,却在接近时微微停住脚步,垂眸看他道:“醒了?”
楚颐蹙眉起身,忍不住又咳了起来,靠在床头软枕上休息好一会儿才止住,轻声道:“让绫罗帮我看看。”
顾期年神色犹豫,却还是依言点头:“好。”
侍女们离开没多久后,绫罗边被带了过来。
她依旧一袭粉色衣裙,却已不再是来时的那套,轻薄软缎滚着银色边缘,很是灵动俏皮,可她的神色却不大好,眼底乌青一片,一看就是几日没睡好的样子。
进了门后,她脸色变了变,立刻飞扑上前道:“主人!”
楚颐又轻咳起来,静静看了她一眼,将手递了过去。
绫罗会意,立刻过去跪在床边,手指轻搭在了腕间。
片刻后,她的表情反而稍松,安慰道:“主人放心,看脉象并无大碍,只是眼下所服用的药方已用了许久,早已该找沈大夫另外调整,只是不知……”
她话音微顿,看向沉着脸站在一旁的顾期年。
顾期年淡淡道:“今日我请来的大夫是京中有名的神医,他已为你诊脉,沈无絮年轻,未必就能比得过神医的见多识广。”
楚颐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沈无絮在他离京后并未跟随一起,当初选择衡州,则是因为他的师父张九重正定居在那里,自安国公中元节中箭受伤后,沈无絮便被昭康公主接到了国公府内。
若顾期年去国公府请了他来,除非将他扣下,否则楚颐在顾府一事根本无法瞒住楚家。
不过既然顾期年已请了大夫,想来也已了解他的身体状况,知道以他的身体,本就熬不过这两年。
楚颐闭上双眼,轻声道:“我想再睡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绫罗应了一声,听话离开,顾期年扫了她一眼,站在原地却没动。
楚颐睁开双眼看他,淡淡道:“怎么了?”
“你……大夫说……”
他神色紧绷,清冷双眸藏着无数情绪,犹豫片刻,始终说不出口,转口道:“你方才昏睡时一直说冷,现在好些了吗?”
楚颐轻轻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顾期年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淡淡道:“药已温了许久,既然醒了,便先吃药吧。”
寻常大夫开的方子自然都是寻常药,楚颐心知这副药对自己病情毫无作用,却依然听话点头:“好。”
顾期年将药碗取来,坐在床头小心将他扶起,然后一勺一勺小心喂他服下。
顾期年道:“吃了药后,我让人准备些吃的给你,这两日你好好休息。”
“等你身体稍稍恢复,可以见风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楚颐刚吞了口苦药在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险些被他的话给呛到:“回去……去哪?”
“自然是国公府。”
楚颐整个人怔住,其实他执意要见绫罗,又特意诱绫罗说那番话,不过都是说与顾期年听罢了,可是没想到,不过只说了一次,他就这么应下了。
楚颐下意识道:“你不是说过要熬死我吗?”
顾期年抬眸看他,又忍不住轻笑起来:“怎会?有这功夫不如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让我欺负一个病人,那人还是你……我哪里会如此狠心。”
楚颐靠在枕上,似笑非笑地从他好看的眉眼上扫过,心道果然。
顾氏一向追逐名利胆小怕事,若真被发现自己死在顾府,别说是楚家,即便皇上也不会放过顾家。
顾期年放下空了的药碗,认真看着他道:“这次真的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顾期年:真的,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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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捉虫)
整个晚上楚颐睡睡醒醒, 断断续续吃了两次药,而顾期年始终坐在桌前,沉默看侍女为他温药、擦脸、喂粥, 陪着他熬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早上, 楚颐又开始烧起来,浑身冷得厉害,侍女再端来新的药时,他已有些不耐烦。
“绫罗呢?”楚颐声音干哑道, “这些药对我没用, 不必浪费功夫了。”
侍女面色为难地站在床边, 回头看向了顾期年。
顾期年笑了笑,站起身来。
“这世上怎会有只沈无絮一人能治的病?”他缓步走到床前, 垂眸看着楚颐道,“若非沈无絮有问题,就是你不肯配合,昨日的大夫行医数十年, 曾医治无数疑难杂症,你听话好好吃药, 不然身体一直不好,又怎么出门?”
听他话里的怀疑之意, 楚颐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所以意思是他故意不想将病治好?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顾期年道:“你请的大夫没用, 倒还怪上我了。”
顾期静静看着他,笑道:“你离京三年,身边没有沈无絮, 不也一直好好的?世子不是第一日骗我了, 若我还是轻易相信, 岂非傻子。”
他坐在床前伸手将楚颐扶起, 让他靠在床边软枕上,然后接过侍女手中的药碗,柔声道:“你乖乖养病,马上中秋了,等你中秋前能病愈回去,安国公和公主一定很开心。”
此话楚颐听着莫名熟悉,三年前,他似乎也曾给顾期年无数次许诺过。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推开顾期年的手,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许久才勉强止住。
楚颐冷笑道:“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顾期年脸色变了变,将药碗重重放在了床边矮桌上,似笑非笑道:“你以为我真想留你这个随时会病死的人在府内?若非你从前那样对我……”
他顿了顿,似乎不想提,最终却忍不住道:“今日大夫诊脉时,说你思虑过重,劳心成疾,我倒是想知道,不过送走一个男宠,你究竟有何可思虑成疾的?”
楚颐皱眉看向他,没料到他会将此事联系起来,不由微微垂头,嗤笑出声。
“你也知道是送走了我的人?”他静静道,“司琴对你来说是可有可无,但对我却意义不同,你逼我抉择,不顾意愿强行将他送走,是君子所为吗?”
顾期年紧紧抿唇看着楚颐,目光满是隐怒。
“当初的陆文渊也是,”楚颐继续道,“原本他在我身边又乖又听话,若非是你拉他一起做出那种事,我又怎会把他送走。”
顾期年兀自沉默着,许久后,才低低笑了起来,轻蔑道:“说来说去,你心里装着这个又装着那个,滥情不专一,才被自己给气病,凭什么怪在我身上!”
“你怎知我对他不专一?”
楚颐面容冰冷,一字一句道,“三年来我身边只有他一人,若这不叫专一,那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才叫专一。”
“是吗?”顾期年突然笑出声,冷声道,“说够了吗?”
他猛然站起身,紧握拳头满脸不虞,缓缓道:“既然那么舍不得他……昨日你又为何答应那么痛快?若你求我……”
他表情变了变,又沉默下来。
楚颐都要被他逗笑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还想拿来糊弄他。
“怎么不说了?”楚颐似笑非笑道,“若我求你你会如何?”
顾期年冷冷看着他,脸色都气得微微发白,咬牙道:“话已至此,你若真不想喝,那在这里留一辈子也好。”
说完站起身,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侍女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看着楚颐沉下来的表情,小心翼翼欲将药收走,才拿在手中,楚颐却突然开口。
“拿来。”
侍女怔了怔,连忙将碗递了上去。
楚颐仰头一口气喝光,空碗还给侍女后,躺回了床上。
顾家文臣世家,几代都是满肚子之乎者也的伪君子,既然顾期年已亲口承诺,想来没有食言的道理。
只是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沈无絮颇有意见,这点倒是让楚颐想不通了。
他将自己拢在被子里,暄软的棉被温暖厚实,可浑身依旧止不住冷得发抖。
楚颐忍不住又低咳起来,撕裂般的痛意让他眉头紧紧蹙起,不知过了多久,药效终于上来,他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中间睡睡醒醒几次,苦涩的药一碗一碗灌下去,楚颐的高热终于退了,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侍女们忙着将晚膳摆上桌,又新煎好了每日要服的药,送到了床前。
楚颐整日就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刚起身就看到黑褐色的药汁,眉头不由皱了皱。
“还不愿吃吗?”
门口处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一整日没见到人的顾期年静静站着,似是刚进宫过,身穿一件端庄的阔袖黑袍,清冷的眉眼间依旧带着未化去的隐怒。
明明是他自作主张不顾楚颐意愿将他的人送走,却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样子,想到阿昱曾说过,顾期年最爱装了,倒真没说错。
楚颐扫了他一眼,接过碗一饮而尽。
他将碗丢回侍女手中的托盘里,浑身无力地靠在枕上,冷冷道:“我一贯喝的药,当然会吃,只是你找的那个大夫,恕我直言,即便我能退烧,能下床,也不过治标不治本,若没有沈无絮……”
“不需要治本。”顾期年冷声打断。
他缓步走到桌前坐下道:“沈无絮为你医治多年,也没见他把你治好,你倒是心心念念放不下他了。”
说着看了眼满桌的饭菜,伸手盛了一碗粥,起身走到床前。
“先吃点东西。”
楚颐被他的话堵得说不上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等顾期年在床边坐定,吹凉勺子里的鸡丝粥喂过来时,还是顺从地张口吃下。
顾期年脸色缓了缓,轻轻挑唇道:“我就喜欢你这点。”
“什么?”楚颐皱眉看他。
顾期年搅动着碗里的热粥,目光认真看着勺子上底部精致的纹理,淡淡道:“无论生气,或者病痛,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身体,你一向如此,我觉得很好。”
“所以,只要你愿意,你的病也会很快痊愈,对不对?”
楚颐眉头越皱越深,好笑道:“你以为我想病着?”
顾期年没有接话,又吹了吹勺子里的粥喂了过去。
“被我送走的那个叫什么司琴的,还有陆文渊……”他静静看着楚颐,自顾自道,“你真就那么喜欢他们,就那么放不下他们吗?”
楚颐吃完一口,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他紧紧蹙着眉,苍白脸上泛起细密的冷汗,手下意识抓住了顾期年的衣袖。
“很痛吗?”顾期年放下勺子,面容无波地看着他,直到楚颐平复下来,才冷笑一声继续道,“原来你也会痛啊。”
楚颐松开他的衣袖靠回软枕上,淡淡道:“整日说些乱七八糟的,到底喂不喂了。”
顾期年垂眸盛起一勺粥,重新喂了过去。
直到一碗粥见了底,顾期年将碗交给了一旁的侍女。
“都出去,”他冷声道,“没我命令无需过来打扰。”
侍女扫了眼床上的面色苍白的楚颐,恭敬道:“是。”
等人陆续离开,屋内很快恢复了安静,连门都被自外锁了起来。
楚颐躺回床上,浑身无力道:“你也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出去?”顾期年轻轻笑了一声道,“你让我去哪?”
不等楚颐再开口,他起身站在床边,面色阴沉,伸手开始慢慢解起了自己的衣带。
楚颐脸色骤沉,静静问:“你做什么?”
顾期年手下动作未停,自顾自脱去身上的外袍,再是中衣,直至身上只剩下雪白的里衣,才似笑非笑看着他,重又将昨晚的话重复了一遍:“怎么,真怕我吃了你?”
秋日天气渐冷,窗外光线昏暗,隔着窗纸打进来,更是清冷几分,顾期年站在床前静静看了楚颐片刻,声音都冷了下来。
“你还没回答,是不是真的放不下他们?”
听他执拗的话语,楚颐心脏骤缩,强烈的不确定促使他强撑着坐起身,目光沉沉看着顾期年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期年冷笑道:“我想做的,只怕你……”
楚颐面色紧绷,见他始终没有说下去,呼吸都微微沉重了几分,他闭了闭眼,最终道:“好……我回答你,没有放不下他们,没有放不下任何人,谁离开了都只是离开,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也不会不舍……”
“那我呢?”顾期年问。
“你……”他皱眉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淡淡道,“你也一样。”
顾期年面色紧绷,满身戾气和怨恨几乎抑制不住,最终沉默片刻,却只是点点头,上前坐在床边脱掉靴子,顺手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道:“知道了,睡吧。”
楚颐坐着没动,楠木雕花的大床宽敞舒适,可被子却只有一床,虽平日玩笑着说愿意给他当男宠,可真躺在一起,却又说不上的别扭。
“怎么不躺下?”顾期年翻身朝向他,皱眉看着他道,“阿曦说小时候你曾两次和他睡过一张床,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那都是阿曦三岁时的事了,没想到这种小事,他们居然也会拿出来说。
可阿曦是他最喜爱的表弟,平日也最乖最听话,顾期年又算什么,凭什么与阿曦相比?
楚颐冷冷看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穿,而顾期年却始终紧抿着唇,回望着他,最终,楚颐不敌秋夜的寒意,还是顺从躺了下来。
他平躺在大床内侧,习惯了一人睡,骤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楚颐浑身都觉得不舒服,看着头顶床帐上的鸳鸯戏水雕花,不舒服的感觉更甚,干脆闭上了眼睛。
顾期年目光落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又一路下滑至下巴、喉结,最后落在了颈侧被他咬过的那块皮肤。
原本暗红的痕迹已渐渐消退,只剩下淡淡一抹粉,像是不经意沾染的胭脂,衬得苍白的皮肤雪一般清透。
顾期年呼吸渐渐凌乱起来,闭上眼睛翻身平躺下来,手指紧紧蜷在一起,却又忍不住开口问:“楚颐。”
“你冷不冷?”
作者有话说:
顾期年:我很热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 20瓶;Camot1000瓶 10瓶;孤惜阙 5瓶;不要秃头 2瓶;X、水澹兮生、壬癸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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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楚颐静静躺着, 被角勉强盖住右侧肩膀,却始终存不住热气,加之他本就畏寒, 整个身体几乎没有一丝温度。
他胸腔闷痛, 忍不住低咳起来。
顾期年偏了偏头,目光从他面上扫过,道:“真的很冷吗?”
说着手臂微微伸展凑了过去,修长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 一点点下移, 将楚颐的手拢在了手心。
“好凉, ”他掌心轻轻摩挲着楚颐的手背,皱起眉来, “怎么会这么凉。”
九岁那年的白衣少年在雁子岭温柔为他包扎时,掌心温热,笑意明媚,轻捏着他脸的样子几乎可以融化一切防备。
可现在的楚颐, 苍白脆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就算一直看着他, 守着他,牵着他, 依旧会担心他随时消失。
楚颐淡淡道:“知道我病重畏冷, 还非要来抢被子,是生怕我好得快吗?”
说完,欲收回手, 却被少年抓的死死的, 攥在手心中不肯放开。
他目光沉沉看向身旁的少年, 满脸的不悦, 可顾期年却不似以往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根本没有怕他的意思,反而倔强地回望着他,执拗道:“我又不动你,你乖乖别乱动好不好?”
说着又威胁般道:“你若听话,明日等你退烧了,我带你出去走走,顺便选个合适的日子送你回府,不然,就别想出房门一步。”
楚颐皱眉看着他,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火气,狠狠将他甩开,坐起身冷笑道:“吓唬我啊?”
“你若真的敢这么将我关下去,等有朝一日病情无法控制,死在顾府,你觉得皇上会放过你吗?”楚颐似笑非笑道,“用我多则两年的命换你们顾府全家,你认为值吗?”
顾期年闻言脸色变了吧,冷冷看了他片刻,低低笑起来:“世子说笑了,我怎么会让你死呢。”
他起身慢慢凑近楚颐身边,几乎倾身将他逼至内侧角落里,柔声道:“我好不容易将你找到,你若死了,我怎么办?你乖乖听话好不好,若你再惹我生气,我就让人锁着你,让你整日躺在这张床上,让你……”
顾期年伸手扣住楚颐的脚腕,金色链条上铃铛清脆,他轻笑一声,目光冰冷道:“算了,我怎么舍得呢?”
楚颐脸色骤冷,伸手欲推少年,却被他反手制住。
顾期年死死盯着他,胸膛微微起伏着,话里有话道:“在你病好之前我不想对你做什么,但是你若不听话,真的打算两年就去死,那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得咬牙切齿,目光里是汹涌的怒意,楚颐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反而忍不住冷笑出声。
真是疯子一个。
他伸手抓住少年的手,将指尖与他交扣在一起,点头道:“好,你想拉手便拉吧。”
他倒真的很想知道,整个京城太医一致确诊了的病情,沈无絮和师父张九重亲自照顾着的身体,顾期年又能如何让他活过两年。
楚颐拉过被子,自顾自在床上躺好,交扣在一起的手就放在心口处,他闭着眼静静道:“我先睡会儿,若还需服药,记得叫醒我。”
顾期年手指微紧,直至眼前的人彻底睡熟,才伸出另一只手过去,轻轻拢住他微凉的脸侧。
第二日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楚颐烧已经完全退了,外面是难得的艳阳天,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纸打在身上,浑身像是笼在温暖的泉水中,呼吸都是温热的。
他一条胳膊有些发麻,似乎被压到了一般,吃力地地打算翻个身,却发现整个人被禁锢着,根本动弹不得。
楚颐睁开眼睛,正看到顾期年睡得正熟,双目紧紧闭着,浓密纤长的睫毛铺上一层阴影。
他们此时躺在大床的最外侧,顾期年半个身体几乎被挤得悬在床边,两人面对面躺着,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呼吸清浅,徐徐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楚颐微微动了动,才发现他此时正枕在顾期年的一条手臂上,整个人婴孩般缩在他的怀里,而对方的另一条手臂还搭在他的腰间。
他脸色变了变,目光沉得不像话,一把推开少年坐起身来。
半梦半睡中的顾期年狠狠撞在床边的镂花雕栏上,禁不住闷哼一声睁开双眼,静静看了楚颐片刻后,这才彻底醒了。
“你……”
他扫了眼床上,像是才明白过来方才的情形,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楚颐,唇角忍不住抿出一点笑意,却紧紧绷着表情不虞道:“世子怎么可以趁别人睡觉就乱抱,太过分了!”
楚颐正揉着有些胀痛的额头,闻言几乎被他气笑,“我抱你?”
“难道不是吗?”顾期年冷着声音道,“你从前那样对我,不是你抱我,难道还是我抱你吗?”
想到方才被他揽住腰的样子,楚颐就觉得浑身不适,尤其此时顾期年居然还振振有词恶人先告状,他忍不住点头冷笑:“好,我抱你。”
“就算抱你又如何?谁让你长得好看还投怀送抱呢?”
“你!”
顾期年抿唇看着他,脸颊都微微泛红,一副气恼的样子,翻身下床穿上靴子,捞起那件黑色织金外袍随意往身上一搭,大步离开出了门。
此时侍女们已候在外间,见自家少主出去,连忙拿了干净的衣物进和洗漱用品进来。
楚颐在床上坐了许久才渐渐平复心情,起身更细洗漱后,又去用早膳,侍女端来了药,恭敬道:“公子,我家少主说等您用完早膳要带您出去走走,奴婢把药温好了,可要趁热喝?”
这个方子虽是沈无絮亲自所开,可已吃了超过一个月,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药碗,最终还是接过一饮而尽。
吃完了药,侍女们便为他披上披风,带他去了府门处。
马车早已备好停在门口,依旧是上次那辆密封严实的车身,防备严密,几乎没有一丝疏漏。
顾期年没有如上次一样与他一同出府,而是早早坐在马车里,脸色依旧紧绷着,似乎依旧满肚子火气。
楚颐上了马车,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很快地便出发了。
马车跑的飞快,车轮咕噜噜响个不停,车厢内却极安静,连呼吸声似乎都清晰了不少,顾期年兀自沉默着,过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们随意聊聊吧。”
“正好有些话想问你。”
看着眼前的少年,楚颐懒懒靠在软枕上道:“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