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陌循笑笑没接话。
一盏灯只要二十个铜板,摊主没钱找,让司徒陌循把碎银收回去,换成二十个铜板。
司徒陌循道:“不用找了。”
摊主怔了一下,叫住捧着灯傻乐着想走的无心。
无心回头:“怎么?”
“我给您换一盏灯。” 摊主从摊下拿出另一盏走马灯,比无心手这盏还要精致许多:“这是我今天摊子上的台柱,本打算天黑透了再挂出来的。”
手上的走马灯,无心都一看就喜欢,何况那盏台柱。
无心开开心心地换了灯提在手上,离开小摊,和司徒陌循并肩走在街上。
街道两边摆满了花灯,灯火通明,手里提着的灯,只能照出他们淡淡的影子。
两人之间隔着一拳距离,但影子却不时你挨我一下,我挨你一下,再加上两匹跟在后头的马,看着怪热闹的。
无心饶有兴致的看了好一会儿,‘诶’了一声,好久没有这样热闹的感觉了。
这时候府里早备下晚膳,但司徒陌循见无心正玩得兴起,不提回府的事,看向旁边的小面摊,问道:“吃面吗?”
无心几百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但饿不死不表示不会饿,但觉得总吃司徒陌循的,不好意思,而且他不爱吃面。
司徒陌循道:“狗肉没有,但卤大肉有一些。”
“我没钱。”无心视线从花灯移向面摊,看见面条上一堆一堆卤得喷香的肉块,咽了一下口水,宫里宫外跑了一天,确实饿了,看着正把马缰往木头桩子上绑的司徒陌循,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的马缰什么时候到了司徒陌循手上?
脑子画面飞转,停在他伸手去摸第一盏花灯的时候,司徒陌循无声无息地拿过他手上的缰绳。
司徒陌循栓好马,回头看了他一眼,走进小面摊,无心跟了过去。
“两碗卤肉面,多加两份卤肉。”司徒陌循在一边桌子边坐下,道:“找到尸块的酬劳。”
“就值一碗面呀,那我不吃了,换别的。”无心在司徒陌循旁边坐下,他没想过要什么酬劳,但也觉得自己干的事,就值一碗面,太廉价了。
他心想,如果司徒陌循问他换什么,他就换暖手。
司徒陌循道:“你在京里的吃住,我包。”
“住晋王府?”
“嗯。”司徒陌循在筷子筒里抽出两双筷子,用手帕擦了两遍,递了一双给无心。
无心接过筷子:“还是睡你的书房?”
司徒陌循道:“不愿意睡书房,换去厢房也可以。”
无心连忙道:“不用换,我就睡书房。”和他睡一屋,暖手的机会就多去了。
卤肉面端了上来,粗陶大碗上堆着满满的卤肉,浓香扑鼻。
无心一手挑面,一手伸出去摸花灯。
“吃完再玩。”司徒陌循把灯往旁边移了移。
无心睨了司徒陌循一眼,低头吃面,心里却犯着嘀咕。
他在忘川的那会儿,听着从人间传来的传言,真给气笑了,寻思着有机会撞上那个叫司徒陌循的狂徒,不把他打回娘胎回炉重造,他就不是忘川一霸。
现在他却跟这个本该回炉重造的司徒陌循,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吃他不喜欢的面和喜欢的肉,煞神奇了。
无心夹了肉块塞进嘴里,满口肉香,享受地一口咬下。
痛痛痛!
无心从嘴里拨出一根细骨:“这是什么肉?”
司徒陌循斯文地夹着两根细骨放到桌上,听了无心的话,头也没抬,道:“是野山鸡。”
“山鸡肉怎么就成了大肉了,大肉就算不是狗肉,好歹也该是牛肉吧?”
山鸡肉薄,需要细细剔骨,没有大口吃肉的爽感。
无心感觉自己被骗了。
司徒陌循抬头起来:“禁宰牛。”
无心:“……”
司徒陌循平静地看着他,桃花眼映着火光,褪去一些清冷,总算沾上了点人间烟火。
无心瞪了司徒陌循一会儿,哦’了一声,总算想起人间还有这么一条规矩。
山鸡骨头多,吃起来麻烦,但味道确实做得很不错,无心耐着性子,吃多两块,便也吃得津津有味。
司徒陌循见无心不再嫌弃,抬眼瞥了正在煮面的汉子,道:“他以前是我的兵……有一次,远洋求学的学者带着大批宝贵书籍回归。他们下船后,由我军负责护送他们归国。
途中遇袭,敌军人数众多,是我们的数倍。我等被围,援军未到,那一战十分惨烈。
军旗被人一刀砍了,士气大降。他冲上去扶住军旗,被敌军穿了十几个窟窿,他重伤,但我军士气大振,撑到了援军到来,那一战反败为胜。
战后,他昏迷了三天,人救活了,但手筋被砍断了一半,腿也瘸了,打不了仗了,便在这里开了这个面摊度日。寻常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口肉。于是,他便进山打猎,打到什么是什么。
这些事,他并未说与人听,但时间长了,附近百姓仍然感知了他的心思,所以有什么吃什么,也不在乎是什么,横竖不是人肉就行。”
无心没想到这人居然会给他科普一个面摊煮面汉子的生平。
转头,见那汉子正开开心心地把客人搁在桌上的两文钱收进口袋。
两文钱一大碗卤肉面,这肉等于白送。
无心转头回来:“他认得你吗?”
“认得。”司徒陌循往汉子睨了一眼:“但他会装不认得。”
无心笑了一下,放了块肉到嘴里,觉得这肉更香了。
或许是卤肉好吃,又或许是周围的花灯可喜,无心竟然觉得身上没平时那么冷。
钟灵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叔,给我一碗卤肉面,要大碗。肉还多吗,多的话,多给我两块。”
“肉不多了,多给两块倒是没问题。”汉子笑着答应。
“谢了啊,面煮快点,我快饿死了。”
“好嘞,这就煮。”
无心回头,就看见钟灵正把马往柱子上栓,没见跟着的随从,估计是被打发走了。
钟灵一脚迈进来,就看见正在吃面的司徒陌循和无心,眼睛一下亮了,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小板凳上:“小舅舅,你们也来吃面。”
司徒陌循“嗯”了一声,一个多的字都没有。
钟灵知道司徒陌循不想暴露身份,吓到百姓,也不再说话,在司徒陌循碗里捏了块肉。
他手很准,捏哪块就是哪块,手指绝不碰到除这块肉以外的任何地方。
无心觉得这技术算是相当精湛。
钟灵见无心往他手上瞟,把肉放到嘴里,嘟嘟囔囔道:“没见过偷食的?”
无心:“没见过水平这么高的。”
钟灵:“……”
司徒陌循嘴角勾了勾。
饭后,钟灵问了声:“小舅舅,走吗?”
司徒陌循道:“走。”
无心意会,伸着懒腰跟在二人身后,牵马出了闹市,便看见司徒陌循的一队亲兵等在前面。
灯市要持续到入夜,而宫里此时也是灯火通明。
近日朝中被司徒陌循搅得怨气冲天。
皇帝为了安抚朝中众臣,允宫中有封号的妃嫔与家人共赏花灯。
虽说,妃嫔能借赏花灯见见家人,但能去后宫的,仍然只能是女眷。
皇帝允许的是赏灯,不管晚饭。
宫门自然要等宫人们用完晚膳,收拾妥当,才会开启。
但要进宫的女眷,哪里敢吃了饭才来。
天还没黑,宫门外已经乌压压站满了穿着盛装等着进宫赏灯的女眷。
宫门前没有人敢坐,女眷们站得腿酸脚麻,头昏眼花,宫门才缓缓开启。
众人捶着腿长透了口气,总算站到头了,正要按品阶高低排队进宫。
一队人高调而来。
打头的竟然是那搅得满城不得安宁的晋王。
众女眷早已经站得脸青唇白,两腿打颤,眼见宫门开了,马上能有轿辇坐,这瘟神一来,她们不但上不了轿辇,还得给他下跪行礼。
太后平日最挂念的不是娘家的人,而是小儿子司徒陌循和外孙钟灵。
众官家女眷要进宫陪伴女儿姐妹,这瘟神和钟灵自然也得进宫陪着太后。
可恨的是这瘟神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宫门开启的时候来。
众人恨得牙痒,却没人敢给半点颜色,恭恭敬敬地退避两侧跪了下去。
这一跪,站僵的腿针扎一般痛,受不得痛的大姑娘小媳妇差点没当场飚出泪来,委屈的样儿子楚楚可怜。
可惜晋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连眼风都不给赏一个,对那些含嗔似娇的眼波完全看不见,带着他的人呼拉拉地径直纵马奔向宫门。
司徒陌循和平时一样,把亲卫兵留在宫门外,自行下马进宫。
钟灵年幼,一防他顽皮搞事,二为了防他出事,平时出门,大多时候会有小厮跟着。
不过进宫带不带小厮,就看他心情,他有时独自一人进宫,有时也会把小厮带进去。
这会儿,跟在钟灵身后的是常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小厮。
这两个小厮都是宫中众人熟悉的,宫里守卫不敢得罪司徒陌循和钟灵,看了跟在钟灵身后的小厮一眼,见是熟人,就连忙让开,唯恐慢了一步,挡了这二位祖宗的道,惹来无妄之灾。
晋王未到宫门,就已经有人飞奔去给皇帝报信。
最近破事接二连三,皇帝想到司徒陌循那混账,就脑瓜子痛。
一会儿要跟一帮大臣看灯,得摆出皇帝仁慈的模样,实在不想再看见那张冻死人的脸影响心情,传令太监去截下司徒陌循,说他此时身体乏力,正在休息,让司徒陌循和钟灵不要去打扰,直接去陪太后即可。
钟灵求之不得,和司徒陌循改道就往太后那边去了。
总管太监见司徒陌循独自一人,而钟灵身后跟的也是熟悉的小厮,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松了口气,吩咐下头人四处盯好,千万不可出了差错,就回去复命去了。
第19章 美人上门
主事太监走出宫门,拿着名册开始点名,一个个官家女眷由侍女扶着颤巍巍地走进宫门,坐上小辇,由宫人领着送往各宫。
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跟在钟灵身后的两名小厮,没再跟着他们的主子,而是往反方向去了。
更没有人知道,宫里侍卫熟悉的这两人中,其中一张脸孔下面藏着另一张极奇俊秀的陌生脸庞。
和无心一起的小厮叫李顺,一直贴身服侍钟灵,经常跟着钟灵进宫,对宫里十分熟悉。
无心在宫里逛了一圈,到了无人处,让李顺在路口守着,他靠着朱红宫墙,摘了一片叶子,吹了吹。
一个狗灵跑了过来,蹲到他面前,正是找到尸块的那条。
无心那日顾着案子的事,无暇理会这条狗,这时才有时间细看。
这条狗没有司徒陌循的那条狗将军威武膘壮,但体形也不小,生前应该也生得膘肥体壮,但此时瞎了一只眼,口嘴都淌着血,身上也是血肉模糊,模样便不太好看。
这狗是被虐打而死的。
无心在狗灵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汪~汪~”
“阿宝?”
“汪~”
无心摸了摸它的头:“我可以带你离开皇宫,你想走吗?”
“汪~”
阿宝冲无心叫了一声,跑走了。
无心:“……”
不愿意?
无心起身,双手抱在脑后伸了个懒腰,正想去寻寻其他狗子。
身后传来‘吧哒吧哒’的脚步声。
他转头过去,只见阿宝带着另一只体型比它小几圈的狗灵来了。
那只狗灵眉眼没有阿宝凌厉,柔和甜美许多,是一只小母狗,但同样身上皮开肉裂,同样的口嘴流血,形容凄惨。
又是被虐打而死。
无心皱了皱眉。
小母狗距离无心十步就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无心,不肯再上前。
阿宝在它脸上舔了舔,似在安抚,小母狗看了看阿宝,又看了看无心,沉思了一会儿,原地趴下了。
阿宝立刻欢快地跑到无心面前,用头顶了顶无心的手,然后回头看小母狗。
小母狗远远盯着无心和阿宝,神色依然警惕。
无心问道:“你的小妻子?”
“汪~”
那就是了。
无心又问:“你想让我带它一起离开?”
阿宝点头。
无心道:“它信不过我,恐怕不会跟我走。”
阿宝跑回小母狗身边,冲着小母狗‘呜呜’两声,在它脸上一通舔,小母狗紧盯着无心一动不动。
无心原地蹲下身,看着小母狗道:“我带你们出宫,无须再困在这里。”
这红墙内怨气太重,自成牢笼,许多弱小的魂灵困在这牢笼之中,永世不得解脱。
无利不起早,没有免费的白食。
无心不隐瞒自己的动机,把想要它们做的事说了。
小母狗看了无心一会儿,转头冲阿宝呜呜几声,阿宝看了无心一眼,跑走了,留下小母狗和无心大眼瞪小眼。
无心起身,懒洋洋地靠着宫墙,重摘了片树叶,吹着一曲江南小调。
小母狗听着那曲子,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无心停下吹曲,轻声道:“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死的。”
小母狗想要跑,无心勾了勾手指,小母狗身上飞出一缕幽幽暗光,飘向无心。
无心抬手接住那缕幽光,一些画面在幽光中浮现。
一位长得还算不错的宫装女子,两指拈着一块肉逗狗。
那狗体型不大,短短的毛皮厚而密,模样十分娇憨可爱,正是前面趴着的这只小母狗。
旁边还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大狗,和小母狗同一品种,但体型健壮,很是威武,是生前的阿宝。
宫装女子把肉块拎到小母狗头顶,小母狗抬头去含,宫装女子便将手抬高,不给它吃进嘴。
小母狗被宫装女子手上的肉逗得一跳一跳。
它含向肉块的动作很小心,不碰到女子的手。
但肉块越提越高,它得拼命往上跳,才能碰到肉块。
它不想跳了,但它动作稍缓,女子另一只手里握着的鞭子就会抽过来,它不想挨打,只能继续跳。
拿高的肉块终于超出了它能掌控的高度,它含下去的那一口,没能掌握好位置,含到了女子的手,牙齿在女子雪白的指尖上磕了一下。
女子尖叫了一声,它连忙松口,害怕地缩在地上。
原本百无聊赖趴在一边的阿宝,也一骨碌爬了起来,怯生生地看着女子。
没有破皮,但女子指尖磕出一个小小的牙印。
女子气得脸色发青,骂道:“喂不熟的白眼狼。”一脚狠狠踹在小母狗肚子上。
小母狗痛得‘呜’地一声缩成了团。
女子不解气,又一脚踩在小母狗的脖子上,用力捻搓。
阿宝冲过去,挡在小母狗身前,冲着女子哀求地呜咽。
“牲畜,敢拦我。”女子越加生气,提起鞭子披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阿宝吃痛,下意识地张口含住鞭子。
女子正往后抽鞭子,鞭子卡在阿宝口中,没有抽出来,女子怒道:“牲畜敢逆我。”
一把抓住阿宝的耳朵,另一只手扬起,将鞭子柄戳进阿宝的眼睛,阿宝一声惨叫,挣扎着往后躲缩。
女子抓着阿宝的耳朵不放,拔出鞭子柄,又要往阿宝另一只眼睛戳去。
小母狗跳了起来,一口咬向女子的手。
女子躲得快,但仍然被小母狗的牙齿刮出一道血口子,女子一脚踢开小母狗。
身边太监见狗子‘行凶’,连忙拿绳索套住阿宝和小母狗的脖子,将两只狗子死死勒住。
女子看着伤口渗出的血珠,勃然大怒,令人将两只狗子吊起来,活活打死。
后宫女子勾心斗角,戾气极重,但重到这程度,怕也是要沉入忘川。
无心挥手拍散那缕幽光,看向小母狗:“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帮我做了这件事,我送你们离开。”
离开便是往生。
小母狗歪头看了无心一会儿,站起身,以头点地,给无心磕了个头。
无心轻点了下头,算是承诺。
“汪……汪……汪……”夜幕中传来几声狗叫。
无心看过去。
一团幽冷的光团亮起,大宝的身影在夜幕中显现,接着它身后又亮起许许多多的光团,数百个狗灵的身影浮现出来。
大宝冲无心叫了两声,它身后众狗灵一起俯身,以头磕地。
大宝的小媳妇也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无心。
这许多的狗灵,身上均是伤痕累累,没有一个是好死的。
无心看过大宝媳妇的生前记忆,这些狗灵身上的伤从何而来,而它们又是为何而死,大体能猜到。
“你想我把它们一起带走?”
大宝:“汪汪……”
无心眉梢微挑。
大宝见无心没有说话,又‘汪’了一声。
大宝在说,宫外的世界很大,要找东西不容易,它需要帮手。
还说,它们都很有本事,不占他便宜。
无心嘴角勾了起来:“好一个不占他便宜。”
摊开手掌:“来。”
大宝回头看了小妻子一眼,立刻带头飞向无心,身躯在空中一翻,化成一道虚光,没进无心掌心。
数百个狗灵也跟化成光点,向无心飞去,纷纷没入他的手掌。
小母狗一直盯着无心的手掌,直到最后一只狗灵身影消失,才一跃而起,跳向无心。
无心轻叹,是被折磨得不再相信人的小家伙。
收了狗灵,无心和李顺一起去了太后殿。
一堆太后娘家的人等着和太后一起去看灯,司徒陌循和钟灵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退了出来,无心和李顺已经在人群外等着。
扮成小厮的无心低眉顺眼。
司徒陌循看他神情,知道他要办的事已经办了,也不多话,四人快速出宫。
到了无人处,无心向司徒陌循要了玉坠,放出众狗灵,将玉坠给它们一一闻过,众狗灵四处散去。
回到晋王府,见晋王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管家站在台阶下陪着,没有丝毫怠慢,但也没有特别热情。
司徒陌循下马,把缰绳丢给马夫,也不看那辆马车,径直上了台阶,仿佛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
钟灵跳下马,牵着马往里走,一脸嫌弃得不行的表情,对那辆马车更是一眼不看,好像看一眼都脏了他的眼。
无心正想收回视线,却听见一声狗叫,转头过去,见阿宝站在车旁,身后跟着它的小妻子。
阿宝见无心看见了他,便又冲他又叫了两声。
无心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阿宝惧怕司徒陌循身上的煞气,不敢靠近,缩到马车后面,冲着他摇尾巴。
管家道:“王爷,是张丞相的千金张凤娇,她是带着皇上的手谕过来的。”
司徒陌循停下,向管家伸手,管家立刻双手把手谕递上,司徒陌循看完,仍然连眼风都不赏马车一点,面无表情地道:“按府里规矩办。”
管家道:“是。”
无心已经下了马,正把马缰递给走到他跟前的马夫,听了这话,想起街上还有另一个版本的传言——司徒陌循用男尸泄毒,尸毒入体,阴寒伤身,会阳衰不举,于是便又修习采补之术来壮I阳。
说来说去,就是司徒陌循用了男尸,然后再在女人身上采I阴I补I阳,恶心得不行。
无心听完,‘啧啧’两声。
那些藏着掖着的私货,都不敢往这么重口的方向写。
这个司徒陌循顶着个尊贵的头衔,却被人编排得猪狗不如,实在倒霉透顶。
听了管家的话,不由得转头看向马车,恰好马车帘子揭开一缝,露出半张如花似玉的脸。
虽然只是半张脸,但那脸上确确实实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恐惧和悲痛。
女人眉心有一小团陈年旧棉絮般的浊雾进进出出。
此女修鬼道之术。
无心摸了摸下巴,这又是什么版本?
那姑娘瞥了无心一眼,就径直看向司徒陌循,大声道:“王爷,有样东西,您看了一定喜欢。”
她说完,也不管司徒陌循看不看,拿出一个白玉盒子,递给管家。
管家有些意外。
他家王爷征战杀场十载,满手血腥,再加上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奇毒,世人视他如魔似鬼,送来晋王府的女人,个个吓得面如死灰,别说说话,就连喘气都不敢,拿东西给王爷看,还是头一回。
管家不知道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不敢冒然接下,转头看向他家王爷。
司徒陌循本没把张凤娇的话当回事,只是见无心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无意间睨见张凤娇手上的白玉盒,抬眼看向张凤娇。
张凤娇见司徒陌循看她,大大方方地拉开车帘,迎视向司徒陌循的目光,道:“我是慧颖郡主的先生。”
慧颖郡主是大皇子的长女。
司徒陌循冲管家点头。
管家接过玉盒,送到司徒陌循面前。
司徒陌循接过,顺手打开,只一眼,便将玉盒盖上,道:“侧门进府。”
张凤娇眼里浮上一抹笑意,“谢王爷。”
无心站的低,没能看见玉盒里装的是什么,不过从张凤娇的表情来看,她得了想要的。
看着管家领着马车离开,忍不住问钟灵,“如果按规矩办事,美人从什么门进府?”
这事在府里不是秘密,无心在府里住上一阵,也会知道,钟灵也就不瞒他,道:“后门。”
无心心想,难道说,侧门是生门,而后门是死门?
头顶传来司徒陌循冷冰冰的声音,“难不成,你也想走后门?”
无心:“……”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阿宝等司徒陌循走开,上来蹭无心的手,无心轻道:“跟着她。”
阿宝在无心手上舔了一下,扭头跑走,带着它的小妻子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人注意到无心的小动作,进了府,司徒陌循走向偏门,无心只道他是去会那女人,不再跟着,仍往内院走。
“你看看这个。”司徒陌循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
无心回头,见司徒陌循递来的是张凤娇给的那个白玉盒。
那玉盒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无心接过打开,里面装着一颗红色的药丸。
无心拿出药丸,用手指捻着,对光看了看,“这是什么药?”
司徒陌循从无心指间拿走药丸,捏开,丢回玉盒。
药丸里有一只极小的白色蛆虫。
不过不是普通的蛆虫,白色里泛着一层死灰色。
蛆虫在盒子里蠕动,看着甚是恶心。
无心只看了一眼,便将手中玉盒拿远,与那玩意拉开距离。
这种蛆虫是长在死人身上的蛆,被人炼成尸蛊,这蛊下到活人身上,活人也会出现‘尸’变的情况。
梁宅的那位老太太,也是被下了这种尸蛊。
无心明白司徒陌循给张凤娇特殊待遇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不知阿宝跟着张凤娇,是因为这个盒子,还另有别的原因。
问道:“你去见张凤娇?”
“嗯。”司徒陌循从他手上夺过白玉盒,往前走了。
无心拉过钟灵,问道:“你舅舅是去问线索,还是睡女人?又或是一边睡女人一边问线索?”
如果是问线索,他想跟去听听,但如果司徒陌循是去睡女人,他就没兴趣去围观了。
钟灵翻了白眼,没好气道:“你当这是伶人馆?”
无心:“说得跟你去伶人馆睡过似的。”
钟灵一点就炸:“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司徒陌循道:“钟灵回屋休息。”
钟灵看了司徒陌循一眼,不哼声了,闷头走人。
司徒陌循继续往前走。
无心此时心情有点难以描述。
没人搭理他,他应该自个摸去司徒陌循的书房洗洗睡了。
但他不知道那个氶相的女儿被安排去了哪里。
万一那女人在司徒陌循的屋里,他回书房就尴尬了。
无心瞅瞅司徒陌循,这人话说一半就跑,也没个交代,实在讨厌。
他盯了一会儿,不见有下文,长吐了口气。
算了,做什么要去想旁人的事,不如随便找个房顶一躺,观星赏月,一夜好过。
刚转身,忽地听司徒陌循道:“还不跟来。”
无心眼睛一亮。
叫他跟去,多半是问线索,口中却没正没经地道:“如果是问线索也就算了,如果是玩什么重口味的玩意,我不陪你玩的啊。”
司徒陌循看着他似笑非笑。
无心只当看不见司徒陌循的表情,也不管自己认不认得路,从司徒陌循身边走过,走去了前面。
管家陪着张凤娇等在一间偏房里面。
张凤娇在晋王府不敢坐,见司徒陌循进门,连忙行礼。
无心四周看了看,不见阿宝。
想必是惧怕司徒陌循身上的凶煞之气,带着小妻子找地方躲了起来。
重新打量张凤娇。
梁宅真凶,带着摄魂器皿。
摄魂器皿对鬼灵来说,是极其可怕的东西。
若张凤娇身上带着那种东西,阿宝早远远躲开,不会跟在车后,更不会是那轻松神态。
光凭这一眼,他看不出这个张凤娇和梁家的案子有多少牵扯。
司徒陌循坐下,半点时间不肯多耗,道:“说吧。”
张凤娇没有开口,看向没规没矩自己在一边椅子上坐下的无心。
无心见张凤娇看他,挑眉笑笑,“你说你的,不用管我。”
张凤娇:“……”
晋王去伶人馆抓人的风流韵事,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
她虽然身为女流之辈,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也听说了。
不过她听了也就听了,并没当真,没想到晋王身边真多了个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一笑一颦都是灵动,长的确实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