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铁石坊的学徒旺儿去过水宁乡,回来后不久便肤色青黑,继而上泄下吐。
坊里人连夜送旺儿去看了大夫。
大夫说像是中毒,但他看不出是中的什么毒,但开了些解毒的药,让回去熬水灌服洗肠。
可到了第二天,整个铁石坊的人都开始上吐下泄,其中症状最严重的是旺儿,等医官赶到的时候,旺儿已经死了。
经调查,旺儿是中了尸毒,呕吐物中的毒气蔓延,传染给了其他人。
这病来得迅猛,但及时医治,也不难治。
不过死者的尸体必须焚烧,而且焚尸时冒起的烟,也带毒性。
为了不让尸毒继续扩散,焚尸的地方也只能选在不会有人前往的乱葬岗。
旺儿为什么会染上尸毒,已经派了人去查,这事岂先不说,就说昨晚张凤娇带来一具尸偶,说是代她‘去死’。
这个女人,连骗带下套。
司徒陌循又岂能依她安排。
让人悄悄埋了尸偶,然后焚烧的是旺儿的尸体。
昨晚他派出去的人,将旺儿的尸骨焚透了,又等毒烟散尽,才离开乱葬岗。
因此,张丞相就算去乱葬岗挖坟,能见到的也只会是一具男性尸骨。
无心沐完浴,正一脸嫌弃地拉扯着身上新换的便服。
他从忘川河出来,便跟着司徒陌循四处奔走,一直没得空量体裁衣,现在所换衣裳,是管家按他的身材去成衣店买的。
他身形高挑匀称,模样又长得好,虽然是现成的成衣,却也穿得十分俊逸潇洒,挑不出半点不足。
但他就是不喜欢这黑沉沉的颜色。
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小厮,报怨道:“你家衣裳就没有其他颜色?”
司徒陌循微怔。
他脑中有记忆碎片浮现的时候,均是记忆碎片的主人的所见所为。
虽然看不见记忆碎片中‘自己’的脸,但身上着衣却是看得见的。
记忆碎片中的场景繁多,包罗数个春夏秋冬,随着时光流逝,衣裳也换了无数套,但无论怎么换,均是黑色。
他以为,无心喜欢穿黑色。
无心没听见有人回话,转身过来,便看见一身黑色便服的司徒陌循。
哎,算了,当他没问。
司徒陌循迟疑开口:“你不喜欢黑色?”
这不是废话吗?
无心虽然许久没与人交往,却也知道吃人家住人家,不好太过挑三拣四,握拳遮唇,轻咳了一声,道:“没有不喜欢,黑色挺好。”
司徒陌循看了他一阵,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无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几柱香后,管家把无心请去前院偏厅,里头等着个长相富态的中年人和几个小厮。
管家介绍说是天字号布庄的卢掌柜,来给他量体裁衣。
卢掌柜身后挂着十来件粉粉绿绿的衣裳。
虽然款式保守,不似那日所穿那般招蜂引蝶,却也艳得搁十里外都能一眼看见。
再看小厮们手里捧着的十来匹的布匹。
花红柳绿越发艳俗得没眼看。
无心看得眼角直抽抽。
卢掌柜搓着手赔笑道:“量体裁衣最快也得大半个月才能做好。管家说公子不喜欢黑色……小的照着公子进府前所穿花色送了些过来,公子看可有喜欢的挑一些暂时穿着。”
无心:“……”
他真谢谢管家还记得他进府前穿的什么玩意。
卢掌柜见无心对着那些布匹径直瘫了脸,忐忑唤道:“公子?”
无心干笑了两声: “白色的随便来两身就好,这些就不必了。”
卢掌柜知道自己办砸了事,连忙应了,带着小厮把这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撤了出去。
无心让人拉了张躺椅到校场,泡了杯茶,舒舒服服地瘫着看钟灵扎马步。
钟灵气得想丢个铁锁过去砸烂躺椅,摔死那衰人,奈何茶几旁还端坐着个小舅舅。
管家走来,在司徒陌循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司徒陌循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道:“带他过来。”
第29章 跪了个寂寞
没一会儿功夫, 一个穿着布衣,把手反绑在背后,背着荆条的青年被领了进来。
青年显然没想到会到校场, 更没想到这里除了司徒陌循, 还有其他人。
这两日司徒陌循身边跟着个小倌的事,早传遍了整个京城。
他没见过无心, 但从无心的年龄和长相, 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管家领了他进来, 就下去了, 但也没走远,只是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只要这边叫一声, 就能过来。
管家是晋王府的老仆, 也算看着他们这帮人长大的,他们从小到大丢脸的时候, 没少被这管家看见过,看多这一次,也无所谓了。
但另外两个人。
年轻人看了看无心, 又看了看蹲在木桩子上的钟灵,皱了皱眉头。
一个卖-屁-股的, 一个小屁孩……
他这脸一丢,以后在外面还怎么做人?
该死的司徒陌循, 这是故意让他难堪。
青年怒气腾腾地看向坐得四平八稳的司徒陌循,那架式让人一度以为他会冲上去踹司徒陌循两脚。
司徒陌循拿着本书在看,也不理人。
青年等了一会儿, 见司徒陌循没有反应,没有退避其他人的意思, 没了办法,只得当着无心和钟灵的面,直挺挺地跪到了司徒陌循跟前,叫了声:“皇叔。”
无心:“……”
无心没见过这个人,这人看样子和司徒陌循年纪相仿,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却能一眼看出由富贵人家养出来的气质,加上‘皇叔’二字,应该是某个皇子。
想到张凤娇,已经过去十几个时辰,不知此时张凤娇是死是活。
看向钟灵。
钟灵忍笑忍得身躯微颤,快要从木桩子上掉下来。
无心用口型道:“掉下来,要重蹲。”
钟灵呲牙,恶狠狠地瞪了无心一眼,总算忍住了笑,重新蹲稳了。
青年正是当今皇帝的二子王吉。
王吉跪得端正笔直,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上面的司徒陌循。
结果司徒陌循依然垂着那薄薄的眼皮,细细端详手中茶盏,却连眼风都不舍得赏他一个。
王吉心里发苦,脸也跟着苦了。
他不知道那茶盏有什么好看,却知道自己这一跪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
果然,司徒陌循把玩了一会儿茶盏,便打了个哈欠,搁下茶盏,身子一歪,手撑着椅子扶手打起瞌睡。
王吉急了,这才起来多久,怎么就又睡上了?
“皇叔?皇叔?皇……叔?”
钟灵快笑得不行了,插话道:“二哥,你叫也没用,还是省省口水吧,免得一会儿口干舌燥,也没人敢给你上茶。”
王吉铁青着脸回头瞪钟灵。
你丫的不知道干了什么,都被罚蹲木桩子了,还有脸取笑别人?
他比钟灵年长,却是同辈,钟灵并不怕他,见他瞪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王吉气塞,偏偏在司徒陌循跟前,还不敢骂这小鬼,只得转头回来,却看见瘫在一边的无心。
心想,钟灵小鬼难缠,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子,他总能喝斥几句,一句“看什么看,管好你的狗眼睛。”还没出口,无心闭上眼睛也睡了。
王吉:……
这要命的阎罗殿,就没一个是东西。
王吉知道自己今天来不会有好脸色,却没想到自己这一晾就被晾了小一个时辰。
跪得两条腿痛得跟要断了似的,上头活阎王愣是跟睡死了一样,一点反应没有。
王吉把屁股从左边腿挪到右边腿,右腿痛,又从右边腿移到左边腿,左腿痛,抬起屁股,腰又痛得不行,一颗碍事的屁股正无处安放,身后‘咚咚’两声。
扭头过去,见钟灵已经从木桩子上下来,正在把套在脚上的大铁锁一脚一个甩到一边。
那硕大的铁锁重得能砸死牛。
王吉:“……”
再看钟灵还没长成的小身板。
自己带大的外甥都这般□□,他这送上门挨打的……
王吉竖起的汗毛凉幽幽一片,默默地把屁股夹紧了。
“小舅舅,我蹲完了。”钟灵跑到司徒陌循跟前,抓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一通猛灌。
茶碗是钟灵专用的,茶是管家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特意给钟灵凉着的温茶。
王吉早渴得口舌生烟,看着那茶,哪里还忍得住,连忙给钟灵递眼色,示意钟灵端碗茶给他。
钟灵扎了半天的马步,出了一身汗,渴得厉害,硬是喝得还剩最后一口茶,才注意到王吉投来的热切目光,叼着茶碗斜着眼睨向一脸急迫的王吉。
王吉见钟灵终于看他了,忙打口语:“茶茶茶。”
钟灵‘咕噜’咽下最后一口茶,把茶碗翻给王吉看:“没了。”
王吉:……
这天杀的小鬼。
无心看到这里,笑出了声。
这二皇子所需所求全写在脸上,不像有城府的样子。
这人除非扮猪吃老虎,否则凭这脑子搞不出梁宅的灭门案。
司徒陌循睁开眼睛,看了钟灵一眼,视线才转向王吉。
王吉连忙扶正背上已经歪七倒八的荆条,重新跪好。
司徒陌循皱了一下眉头:“二皇子怎么还跪着?”
王吉:……
你大爷的,明知道老子奉旨来领罚,你不让老子起来,老子不敢起来。
使着劲让老子跪了一个时辰,腿都要跪断了,不叫人扶老子起来,还装腔作势地挤兑人。
你他妈活阎王当久了,就不能做回人?
王吉恨不得咬死这个比自己还小几个月的皇叔,喝他的血止渴。
可惜活阎王不做人,视线只堪堪在王吉脸上一掠,就收了回去:“二皇子,请回吧。”
王吉秒怂:“皇叔,侄儿错了。”
他倒是想回,但就这么回去了,父皇为了平活阎王的怒气,能把他放逐去那些穷荒之地。
司徒陌循不理,见钟灵正向管家要点心,便让管家给无心也上两碟小点心。
王吉见司徒陌循真没搭理他的意思,没辙了,自个往外倒豆子:“我错了,我不该听人的馊主意,对那卖屁……”
司徒陌循脸色一沉。
王吉察觉自己口误,恨不得狠狠煽自己一耳光,把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接着道:“我不该对皇叔的人下手。”
无心笑了,那几个打他闷棍的人,是二皇子的人。
钟灵正挑了块松子糕要往嘴里送,听了二皇子的话,忍不住问道:“谁这么损,给你出了这么一个招?还有,这招明摆着是坑人的,你怎么就允了呢?”
“坑人?坑谁?”王吉脑子没转过弯,抬头看向钟灵。
钟灵嫌弃地‘啧’了一声。
王吉看着钟灵只差没把猪头两字贴他脑门上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味,背脊一凉,再看司徒陌循面无表情的脸,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要死了!
自从司徒陌循儿时在摄魂洞出事,摄魂洞就成了禁忌。
先皇曾几次派人前往鬼幽山封洞。
但那洞邪门,洞口封住,只要过一夜,封住洞口的石头就会自行碎落,洞口重新开启。
几番折腾,先皇也只能放弃。
好在摄魂洞深入鬼幽山,而鬼幽山中连绵九十九峰,山中地形复杂,洞穴更有数千。
即便是鬼幽山附近的猎户,也分辨不出哪个洞是摄魂洞。
自然也就极少有人误入摄魂洞。
至于那些想要害人的,办法多去了,也不会有谁费劲地把人往摄魂洞送。
除非另有目的……
比如引诱某人前往。
而那个人自然是司徒陌循。
王吉慌了。
他没有。
他真没想到这一岔。
王吉收到消息,说宫里冰窖里搜出尸块,是高志藏的。
搜出尸块的时候,司徒陌循和太后都在现场,高志百口莫辩,在皇上殿前服毒自杀。
高志是他的人,人虽然死了,但皇帝震怒,把他和母妃叫去一顿臭骂。
母妃被罚去经堂抄经思过三个月,掌管尚食局的权力也被夺去,交给了对头惠贵妃。
他莫名背了个黑锅,什么事都没搞清楚,就挨了父皇两个大耳光,顶着十个手指印走出宫,一路上不知招了多少人笑话。
这口气,打死他也咽不下去。
回府后,立刻派人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得知在冰窖里找到的尸块是梁家的人,而尸块是钟灵和司徒陌循新宠的小倌找到的。
他才不相信梁家灭门案是高志干的。
第一,高志好好的尚食堂主事当着,吃得满嘴油光,捞得盆丰钵满,除非被鬼迷了,才没事跑去梁家杀人。
第二,高志没那本事。
听完下人汇报,怎么看都是有人栽赃嫁祸。
他这么一想,就把目光锁定在和钟灵一起找到尸块的小倌身上。
那小倌本出现得蹊跷。
而司徒陌循向来只睡男尸,不宠活物,却为了那小倌,当街抓人,闹得满城风言风语。
在他看来,这小倌的来路也就越加可疑。
再被幕僚庞奎一吹耳边风,说那小倌必然是妖邪所化,否则怎么可能诱惑得了人鬼不忌的司徒陌循。
在王吉眼中,司徒陌循是一块雷都劈不动的棺材板,不是美色能诱惑得了的。
妖邪之说,他还真就这么信了。
既然是妖邪,别说把尸块搬进冰窖,就是搬去父皇的龙床都不是不可能。
这么一想,这事就通了。
他母妃这两年接连晋升,得罪的人不少,怕不是哪个对头弄了那小倌来与人串通,事先将尸块藏于冰窖,再诱钟灵小鬼前往刨出尸块,做了这个让高志有口难辩的局,借司徒陌循之手来除掉他们母子。
这次他们母子没被搞死,难保没有下回。
对头太多,一一排查,需要时间。
但司徒陌循的杀伤力太大,只怕没等到他们挖出幕后之人,他们母子先被司徒陌循给弄死了。
要破这局,得先除掉司徒陌循身边的祸害。
京里没有司徒陌循不敢去的地方,把人弄死在城里,即便是剁碎了喂狗,司徒陌循也能找出肉渣。
要弄,就得把人弄得远远的,让司徒陌循找不到人。
他正琢磨把人弄去哪里。
庞奎说最好送去一个不需要他们动手杀人,却有进无出的地方,就算被司徒陌循知道了,人也不是他们杀的,顶多算个恶作剧。
他听了那话,脑子一个灵光,就想到了鬼幽山中的摄魂洞。
当时,他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想到了那样好的一个去处。
现在,他找谁哭去?
钟灵听王吉絮絮叨叨地说完,被这货蠢得直翻白眼。
心说魏贵妃生块叉烧都能比这货聪明。
转头,见小舅舅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看无心,同样一声不吭。
心里迷惑,他都快被王吉蠢哭了,这俩人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王吉一个人说了半天,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人,委屈扒拉地道:“皇叔,我真只想着除妖邪,没想害您。”
无心摸了摸下巴,笑嘻嘻地道:“我像妖邪?”
王吉瞅了无心一眼,少年也就十来岁,干干净净的眉眼,不但好看得不像话,还是不沾人间凡尘之气的好看。
心里咕噜了一句。
长成这样,不是妖邪,还能是人?
无心见王吉闭着嘴,不吭声,接着逗道:“我哪儿像妖邪了?”
王吉嘴巴闭得更紧,心里继续咕噜:“哪都像。”
钟灵看不下去了,冲无心道:“你别逗他了,逗哭了,你哄啊?”
无心:“……”
王吉:“……”
他真的快哭了。
默不作声的司徒陌循终于动了,他伸手向前,张开五指,一块玉坠从他掌心落下,悬在空中:“你可认得这个?”
王吉眯着眼认了认,点头:“认得。”
他派人打听过尸块的事,自然知道高志是因为这块玉坠,才百口莫辩。
司徒陌循盯着王吉:“这玉哪来的?”
王吉:“我从皇兄那儿赢来的。”
无心微微挑眉,又绕到了大皇子身上。
司徒陌循:“大皇子何处得来此玉?”
王吉:“从一个苗疆草鬼婆那里得来的,听说是圣物。”
钟灵奇怪道:“如果是圣物,大皇兄怎么会舍得拿出来赌?”
王吉撇嘴道:“他说是圣物就是圣物啊?如果是真的,他能舍得输给我?”
钟灵:“假的,你也要?”
王吉:“……”
他当时真没觉得是假的。
无心嘴角微勾,这二皇子有点憨。
司徒陌循盯着王吉脸上表情:“即然是从大皇子那里得来的,你又为何给了高志?”
王吉不太想说,但看着司徒陌循的棺材脸,不说恐怕得跪到天荒地老,不情不愿地道:“李上卿的次子在我府上作客,看了我府上一个丫头几眼,我便将那丫头送去了他府中……这事被皇兄知道,对我好一番冷嘲热讽。我心里不悦,恰好高志对这玉坠甚是喜欢,我便将玉坠赏了他,让他戴着去皇兄面前晃晃,让皇兄知道,我的东西我的人,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他管不着。”
司徒陌循听到这里,拎着吊坠起身,收回视线,一眼不再看王吉地转身离开。
在这同时,无心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走。
钟灵见二人走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王吉懵了。
这是啥意思?
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钟灵的裤腿:“怎么就走了?”
钟灵走得急,一拉一拽,裤子被扯了下来,差点露出屁股蛋,钟灵气得吐血,拎着裤腰,拽回裤腿,系着腰带跑开,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
王吉还想再追。
管家上前:“二皇子,请回吧。”
王吉:“皇叔他……”
管家:“王爷就不留您用饭了。”
王吉:“……”
感情他跪了半天,就跪了个寂寞?
钟灵追出校场,见无心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司徒陌循站在前面廊下,看着无心晃晃悠悠的影子。
他看不出那影子有什么好看,跑到无心身边,小声问:“你们怎么突然走了?”
无心扬眉:“你猜。”
钟灵:……
他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往哪儿猜?
无心走到司徒陌循身边,司徒陌循看了他一眼,和他并肩前行。
钟灵:……
当他是空气?
钟灵郁闷叫道:“小舅舅,现在什么情况啊?二皇兄说的那些,到底有用没用?”
司徒陌循头也不回:“自己想。”
钟灵:……
司徒陌循转头看无心:“懂了?”
无心勾唇。
司徒陌循意会,他这是懂了,嘴角也微微上扬。
钟灵:“……”
这家伙懂什么了?
常人看不出这块玉坠的用处,自然不会多想。
但知道了此玉的作用,再看这事,便能想到这玉坠原本就是大皇子想要给高志的,不过绕了一圈,让玉坠从二皇子手上给出去。
这么一绕,在旁人眼中,高志便和大皇子没有交集。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皇子的手段,也实在拙劣,太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看来此事确实如司徒陌循所说,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是被拽下来搅浑水的鱼。
但那人要拽着这两条鱼搅浑水,也就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司徒陌循这两日的行事,像是没头苍蝇,东奔西撞,实际上一丝丝剥茧抽丝,把藏在浑水中的作俑者一点点拽出来。
钟灵瞪着前面袖子快挨到一块的两个人,小眉头快拧成了疙瘩。
他总觉得这个不要脸的混账小子,对小舅舅不怀好意思。
为了小舅舅的声誉……虽然小舅舅在外头没啥好名声,却也不能让这个坏小子占了便宜去。
他觉得应该盯着,但跟在二人后头,又觉得自己亮过南海的夜明珠。
寻思溜了算了。
已经到了午膳时间,而这是前往膳堂的路。
午膳时间,不去用膳,浪费粮食,又得挨训。
钟灵漂亮脸蛋皱成包子。
他真难!
桌上已经摆好了三副碗筷子。
司徒陌循径直坐到他习惯了的座位上。
钟灵毫不犹豫地坐到远离自家小舅舅的位置上。
坐下后,看见搁在他和小舅舅之间的碗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为什么要为了那小子换座位?
正纠结就坐在这里,还是坐回去的时候,无心一屁股坐到他和小舅舅中间。
钟灵张嘴想说:“那是我的位置。”见小舅舅拿起无心面前的碗,给他盛汤,连忙把嘴闭上,拔出插在后腰上的短刀,搁在桌上。
爱怎么怎么吧。
钟灵搁在桌上的短刀,无心听人说过。
这短刀是钟灵去大漠时看见的。
据说当时那部落正在进行一场骑射,赢了比赛,就能在五花八门的一堆奖品里挑一件喜欢的。
这把短刀是众多奖品中的一件。
钟灵一眼就相中了这把短刀。
他怕这把短刀被别人挑去,为了第一个挑奖品,那场骑射,他简直拼了老命。
但等他从场上下来,却发现短刀被人花钱买走了,他才知道只要付足够多的钱,不用赢得比赛,也能拿走这些东西。
当时钟灵听完解释,差点被一口气憋死。
而买走短刀的人,正是大巫。
钟灵向来不待见大巫,别说他开不了口找大巫要,就算他开口,大巫也不会给他。
后来,说是为了什么事,两个人打赌,钟灵赢了,才把这把短刀赢了回来。
这种刀,是吃烤肉时,用来削片的。
中原饭桌上没什么菜需要用到刀,但钟灵却一直带着这把刀,一是这刀确实好看,二是给大巫添堵。
无心心目中的大巫,即便不是白胡子老头,离白胡子也差不了多少了,老大不小的人为老不尊地跟个小孩抢东西,也委实是个人才。
钟灵平时叽叽喳喳的,但终究是皇家子嗣,又在不守规矩,却自成规矩的司徒陌循身边长大。
从小到大言行举止都受这位影响。
司徒陌循食不言,钟灵吃饭的时候自然也不说话。
无心没这些规矩,他耗在晋王府,一是为了司徒陌循暖乎乎的身子,二是借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找感觉,现在案子卡着,他心里存着迷惑,自然要问。
“那个庞奎是什么人?”
司徒陌循谁的账都不买,得罪那么多人,光靠凶名,四处没有眼线,活不到现在。
果然,司徒陌循听了他的话,把夹在筷子上的菜放到碗里,道:“二皇子府上的一名食客,在二皇子府上已有一年,平时除了溜须拍马,并没有其他作为,实际上是某些人养在二皇子府里的盅虫。”
无心问:“他的主子是谁?”
司徒陌循:“查到的大皇子,不过应该和高志一样,大皇子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主子另有其人。”
这事钟灵也想知道,跟着问道:“他已经冒了头,我们不顺着这个线头查?”
二皇子说出庞奎以后,小舅舅听过就过,没有任何表示,二皇子走了,他也没任何行动,甚至连庞奎这人都不提。
司徒陌循嫌弃地睨了钟灵一眼,没说话,低头吃自己的饭。
钟灵有些委屈,却不敢再问。
无心觉得司徒陌循这种凡事让人自己悟的教育方法实在不怎么样。
拍拍钟灵的肩膀,道:“狡兔三窟,那个庞奎在开口前,必然已经做好打算,把事做了,就金蝉脱壳。除非他开口以前识破他,将他拿住,否则事后抓人,运气好也只能按住一张褪下来的皮。何况他是二皇子府上的人,你小舅舅的手也不好伸太长。”
钟灵歪着头想了想,“哦”了一声。
无心问:“懂了?”
钟灵点头:“懂了。”
司徒陌循睨了无心一眼。
无心扬眉。
他不是想代司徒陌循教导小辈,就觉得钟灵摊上这么一个闷葫芦舅舅,怪可怜的……
司徒陌循收回视线,道:“懂了就吃饭。”
钟灵连忙埋头吃饭。
二皇子吃了瘪,回去自然要找庞奎。
就算庞奎跑了,他也不会这么算了,一定会彻查。
一为找到庞奎,二为看府里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有,乘这机会一并清了。
娘娘庙的女菩萨、庞奎,这些人都不知道披了多少层马甲,任务完成,立刻丢马甲。
而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他们在明,对方在暗。
为了个舍弃的马甲,暴露自己安插在外面的眼线,不值得。
饭快吃完的时候,管家来报,说大巫来了。
司徒陌循拘了张凤娇,而张凤娇修鬼道,大巫这时候到晋王府,只能是为张凤娇而来。
张凤娇被拘回晋王府的事,司徒陌循没提起过半句。
无心寻思司徒陌循既然不想旁人知道,审张凤娇的时候,多半也不会带人围观。
他在忘川呆久了,突然到了人间,见到什么都多少有点兴趣,对这个在钟灵嘴里出现过几次的大巫兴趣也就更大一些。
他想知道这个被钟灵小家伙提起就上火的大巫有什么特别能耐,能让司徒陌循如此看重。
另外,大宝能跟着张凤娇,说明张凤娇和梁家案子有关。
他答应老猎人的狗,要帮它找回老猎人的魂魄。
对张凤娇也就格外关注。
在想知道大巫有什么能耐的同时,也想知道司徒陌循能在张凤娇身上得到什么消息。
无心用筷子戳着饭粒,有点犯愁,要怎么才能去观个现场。
眼角余光扫见钟灵搁在桌上的短刀,眼睛一亮。
无心看了看司徒陌循,又看了看钟灵,这俩人长相不同,性格也完全不同,但某些方面却像得出奇。